第六章 一米远

每天接送小志上下学,看着他走进学校,看着他从学校走出来,应该早就习惯了。晴天每次都激动地抱着儿子亲一口,似乎是久别重逢。高博不免说一句“女人最伟大的事就是使自己成了妈妈”。一样是妈妈,她对儿子有用不完的爱,而她的母亲对她有用不完的算计。

晴天、高博接了小志回家,碰到唐宁。

“小家伙,今天在学校乖不乖?”唐宁摸摸小志的头发。

“我已经长大了,不要用乖来说我。”小志骄傲地站直了身板。

“哟,可以啊。”唐宁拍拍小志的小身板。

“宁宁,求你个事呗?”晴天忽然软声细语。

“这是神马情况?能让万能的夏大小姐束手无策。”

“死丫头,一会儿进去你和高博就扮一对情侣……”

“什么?”

“什么?”

唐宁和高博两个人同时惊叫起来,这也太离谱了,两人吹胡子瞪眼地看着对方,还不如让他们去死。

“就当帮帮我。一会儿我妈肯定要逮着高博说东说西,就吃顿饭的功夫,求求你们了。”晴天左右抱拳,向两位示好。

“不要,跟他假扮情侣我宁愿一头撞死。”唐宁睁大眼睛瞪了高博一眼。

“跟你假扮,我宁愿这辈子都不结婚了。”高博回瞪了她一眼。

“妈妈,叔叔和唐阿姨吵架了。”小志说。

“妈妈?!”唐宁反应强烈。

“小志,你不会天天和晴天在一起,把小姨当妈妈了吧?!”

晴天看看高博,又看看小志,她决定把事实告诉唐宁。好,决定了,只要告诉唐宁小志是自己的孩子,不必说那个人是谁,这样也不会影响到唐宁的工作了。

“小志其实……是我儿子。”晴天深呼一口气,终于让自己说了出来。

“别开玩笑了,小志不是你姐姐的孩子吗?”唐宁更糊涂了,今天这都是怎么了。一开始听到晴天要辞职,又听到晴天让她和最讨厌的高博假扮情侣,现在又听到这么惊天地的消息。天啊,天啊,她没办法消化了,赶紧冷静一下,理理思绪。

“是我儿子。”晴天又一次肯定地说。

“妈妈。”小志靠近妈妈,个头不高的他抱着晴天的腿依偎在妈妈身边。

“我不想再听关于感情的事,更不想让妈妈缠着高博问东问西,你就配合一下,以后我会慢慢跟你讲清楚。以前没告诉你算我错了,现在你一定要帮我。好宁宁。”

“你瞒我瞒这么久啊,小志都六岁了,害我一直误会晴雨姐姐。”唐宁撅起嘴生气。

“好啦,我错了。我也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我向你赔罪,今天你一定要帮帮我。”

唐宁深呼一口气,下了决定,谁让晴天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一定有过一段悲催的爱情,既然隐瞒了那么久,就是要重新开始,自己又何必耿耿于怀,揭她的伤疤。她相信晴天。

“好,我就便宜他一次。”

“我这么帅,我们院里的小姑娘垂涎的不得了,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高博说。

唐宁挽着高博的胳膊,堆出一脸喜气洋洋的笑。高博有点不自在,总想挣脱,唐宁就搂得更紧,虽然一肚子气,却对着高博笑得好不灿烂。

“欧巴,你从现在开始要喊我宁宁了。为了晴天和你的耳根清静我可是做足了牺牲。”唐宁把声音放低,学者林志玲的样子嗲起来。

高博做出呕吐状。唐宁顺手就掐了高博一下。

“晴天回来了。”夏妈妈听到门响,赶紧跑出来,看到小志,忙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特产塞给小志,小志看到陌生人,退到妈妈的身边,眼睛看着姥姥手里的小吃,又看向妈妈征求意见。

“姥姥给你就收下,说谢谢姥姥。”

小志很兴奋地从姥姥手里拿过小吃,孩子般地放进嘴里就想咬。

“小志,去洗干净再吃。”

小志听了,马上从嘴里拿出来,蹦蹦跳跳地到厨房去冲洗。

夏妈妈看到小高过来了,拉着小高特别亲切地拉家常,唐宁和晴天去做饭了,让晴雨歇着。

“三十处这种男人这么招老太太待见,你瞅老太太看他那样子,跟捡了一百万一样。”唐宁边洗菜边跟晴天说话。

“我妈是以为捡了一百万。所以我才给你委以重任啊。”

“放心,我一定给你Hold住。今天就放三十处一马。”

晴雨看着妈妈和高博聊得很开心,帮高博泡了一杯云南老家带回来的茶,安静地看着妈妈和他聊天。

小志看姥姥还是有些陌生,自娱自乐,有时跑到厨房去,结果被晴天赶出来。晴雨就陪着他玩拼图。

开饭了,夏妈妈拉着高博要坐在她和晴天中间,这时唐宁一把拉住高博的手,深情地看着高博,娇滴滴地说“亲爱的,我要跟你坐一起”,居然说完还晃了晃高博的手臂,撒娇的表情十足。

晴天暗想,这女人不去演戏真是太可惜了,否则还能捧回来一个奥斯卡。

高博几乎要翻白眼了,忍住,回一个同样深情的微笑。

“伯母,我还是坐这边吧。”

夏妈妈有点愣了。

“小高,你有女朋友了啊?”

连平日跟他们已经混熟的晴雨也惊呆了,他们两个?什么时候?

“亲爱的,给你吃鸡腿,你要多补补。”唐宁看到烧的最难看的鸡腿夹给高博。

“宁宁,工作一天一定很累了,你也得多吃点。”高博回夹给唐宁一块她最讨厌吃的青菜。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好上的?”晴雨忍不住问。

“我们啊,姐姐来的时候刚在一起,那时候比较低调。是不是老高。”唐宁本来想称呼“博博”一想不对啊,这不就是“伯伯”了吗?这个人的名字真烂,叫“阿博”也不行,亲热一点也只能叫老高了。

“是啊,是啊。”高博附和着。

看老妈的脸色很不愉快,晴天补充说:“他们两个就是一对冤家,以前天天吵架,结果走一块了。哈哈。”晴天笑起来,为自己的计策窃喜。

“这菜怎么这么甜啊,什么味儿,腻死了。”夏妈妈看不惯唐宁黏着高博的样子。

“是啊,自从我们在一起,我吃什么都甜。”唐宁还上瘾了。

“小高,你别怪伯母说你们,我觉得你们俩不合适,你应该找个像我们晴天这样的,会过日子。我一看小宁的手,就知道不会做家务。”夏妈妈觉得不对啊,自己的直觉一直都很准的,今天怎么走眼了。她就是觉得高博喜欢晴天,都是这个唐宁把她的好女婿抢走了。

“妈,你说什么呢?”晴天有些生气。

“你看看我两个女儿,长得好看,会干活,还很懂事,找老婆啊,就得找这样的……”夏妈妈继续说,不管晴天生不生气。

“阿姨,您觉得不合适,可是老高就喜欢我这样的,对不对?老高!”唐宁对高博就是一个飞眼。

“是啊,是啊。”高博憨厚地点头。

“阿姨,不是我说,这世上有一种爱情不叫合适,有一种婚姻不叫登对。他高博对我还就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夏妈妈脸瞬间变绿了。

“好了,大家吃饭吧,都凉了。”晴雨想结束这个话题,看不得妈妈难堪,又不能让妈妈继续再说下去了。

宋俊祥听到贺家易说他喜欢晴天,无名嫉妒。按捺不住就要和晴天当面对质,自己这些年的委屈全部化成了愤恨。

不能闭上眼睛,只要眼前黑暗,黑暗里就有夏晴天。晴天微笑着看着他,酒窝浅浅,笑容甜甜,慢慢的笑变得狰狞。

“晴天是为了姐姐。”被气昏了头,忽然又想起贺家易说晴天都是为了姐姐,她姐姐生病了。难道她当年离开只是因为不想拖累他,不想把自己的窘况告诉他。是啊,这是夏晴天可以做出的事,柔弱的外面下藏着一颗强大的内心。

一切都是为了姐姐,连和他分手都是为了姐姐。宋俊祥有些疑惑,是不是自己错怪了晴天,他急于要知道一切。

“夏晴天,我想和你谈谈。”拨通她的电话,似乎需要比预想更多的勇气。

“谈什么?”听到那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突然打来的电话仿佛一颗小石头搅乱了她的湖心。害怕会说出什么,又怕什么也没说出来。

忐忑。

“我去接你。”

“我……”什么都没说完,宋俊祥已经挂断,他是非要见到她。

晴天找了个借口出门,宋俊祥已经在小区门口等她,地上一根根的烟蒂,看见她过来,将手中半截香烟扔在地上踩灭。

文明人野蛮起来总会给人一点害怕。

走近宋俊祥,晴天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喘息声。不管怎样的海角天涯过,不管怎样的沧海桑田过,不管怎样的多年不见过,在这样的场合里,一见到他还是无法抗拒。

进公司已经几个月了,还是不能摆正和他的关系,到底把他看作老板还是看作爱人?很多年之后晴天再回忆今天的一切,她去见宋俊祥,特意拿出口红轻轻描了一下,害怕颜色太浓,用纸巾又擦拭了一下。就像很多年前,见他之前总是先从众多拼拼补补的衣服里找一件漂亮的穿上,羞涩地站在他面前。经过了很多年,面对他,她始终怀揣着一颗悸动的心。只是今天更懂得遮掩了。

宋俊祥打开了车门,晴天坐上去,不问去哪里,她知道他有自己的打算,不会因为她问了就改变主意。

车辆奔驰,风呼啸而过,发丝被吹起。

冷的天气里,他开着车窗,面无表情。

一直停到一个小池塘边,池塘里的荷花早经枯败了,天气萧索,初秋的荷叶枯黄惨败。

他走下来,为她打开车门,她也走下来,但是他开车门的动作着实让她陌生了。不管肯不肯承认,时间还是改变了很多。

再点一支烟。

“咳咳”晴天被烟气熏呛,她最闻不了烟味。

他把刚抽了两口的烟掐灭。

“晴天。”他叫她。

不像六年前,连名字里也刻满了距离和沧桑。

“嗯。”她答得简单的不能再简单,这种简单不能叫对方的名字,不能像对情人一样说“干吗”,也不能不说一字。

天气微凉,语言有些冰冷。

“姐姐病了?”

“是。”

“严重吗?”

“嗯。”这个“嗯”字再出来的时候,已是哽咽难忍,什么样的问什么样的答都是一样的心如刀绞,一层一层的伤,再好的金创药也治愈不了。

“还记得六年前我们分手吗?”

他终于提起了。

“嗯。”还是这样一个不露心迹却尽露心迹的应答。琢磨不透的开始和设想不到的结局里,这样的回答显得如履薄冰。

“你们家的房子盖起来了吗?”

问的一头雾水,她带他来就是要问这些吗?

“嗯。”

“是十万块钱盖了房子吗?要知道我要知道真相是没人阻挡的了的。”

她知道他想知道真相只要去她家里看一下就知道了,何况他知道她的住处。

“没有盖。很多年了,家里没什么人住,所以就省了。”她说。

“十万块你干什么了?”

“你这么着急来找我,就是来讨债吗?好,我会还,但是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或者宋总可以在我工资里扣。”

晴天有些寒心,心里还存着的一点希冀也一盆冷水浇灭了。

“你是为了姐姐对不对,你当时说要让姐姐过上好生活。而那时的我只是一个爱玩的孩子,你劝我去学点东西,我只想和你黏在一起,连妈妈为我准备好的留学也想放弃了。你是不是因为这个离开了我?你要给姐姐最好的生活,你要为姐姐的病花很多钱,你不想让我担心,不想让我跟你一起承担,所以你说你从来不爱我,说你是为了钱。是不是?”宋俊祥眼睛红红。

本以为他成了魔鬼,可是你忽然发现原来是你看错了,他只是一个可怜人而已。

晴天只觉得喉咙似乎卡住了,不能呼吸。眼泪一颗颗的想要冒出来,她只有咬紧嘴唇,把眼泪一颗颗逼回去。她知道自己不能说话,甚至不能想任何与他有关的回忆,一旦陷进去眼泪崩溃,精神崩溃。

一丝腥味,嘴唇咬出了血丝。宋俊祥期待的眼神看着她,想要知道那个答案。似乎是六年前,他就这样想知道答案,她拼命的克制住。

那个时候,不懂的。

今时今日,是太懂的。

噎泪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

她需要说出这一切吗?如果她说对,就是这样的。那么他们还能回到从前吗?就算回到从前他能爱她和小志吗?

只是短短的时间,晴天已觉得自己不再了解宋俊祥,不是不爱,是所爱的那个人她已经不确定是不是眼前的他。

你能明白吗?就是忽然一下子熟悉的人仿佛不再熟悉了,你念的那个人变得你害怕走进他。他要求回去,似乎变成一个诅咒,进入诅咒就会万劫不复,晴天只能拼命的抵抗。

“既然你有你的生活,我也过得很好,我们为什么不能保持现状,非要追究当年的是是非非。”晴天把泪咬在眼眶里,不许滴出来。

“既然已经过去了,为什么不能说出来。”

“说出来又能怎样?你还是你的宋总,我是我的夏晴天,我们隔着很多东西,你跨不过来,我也走不过去。”千想万念,一旦到了跟前却又退缩。是,说出来又能怎样,还能回头吗?你已经不是六年前的你,谁又能保证他还是六年前的他。

我们往往以为自己很爱一个人,一直恋着他,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乃至大学毕业了,看着他身边换了女友,又看到他单身了,以为对他的爱一直是远远的期待,如果有一天他回头一定会高兴地迎上去。可是呢?那么多年,你心里的他是一个影子,而活生生的生活将你的梦摧残的不成模样。

晴天有了小志,那是上天对她的恩赐,她不能离开小志,如果他们不能在一起,他要争夺小志呢?心头一阵晕眩,晴天觉得自己的世界一片混乱,似乎没有了方向,洪荒中的世界,你看不清我,我也看不清你。

“或许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宋俊祥看着晴天,笃定地说。

“好。我告诉你。”深呼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所谓的“或许”需要的是这样的答案:“我是为了姐姐,但是现在我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了你,我们已经不可能有交集。”

宋俊祥拉着晴天,不肯相信。晴天看着他,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下来了。他用手为她擦干眼泪,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泪水朦胧,是他记忆里的最爱。

轻轻地,轻轻地吻上去,晴天闭着眼睛,六年前的温存再一次来到她的面前。

他把她搂在怀里,轻声说“跟我在一起,我们不要分开,我不想承受没有你的日子。”

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没日没夜不停地流淌。多少泪水淹没多少城池,多少伤心埋葬多少深情。

可是忽然,晴天推开他,从他怀里躲出来,擦干眼泪,距离她一米之外。

宋俊祥跟着走上前。

“不要,不要过来,让我们用一米的距离说清楚我们之间的纠葛。”

“这一米就是我们分开的六年。不远,却将两个人远远分开。你走过来很容易,只是时间过去了就回不来了。我不知道这些年你交了多少女朋友,你们之间发生过多少故事,是否有些东西我承受不了。而你更不知道我的世界是怎样的,我是不是还在爱你?我们不要太怀念过去了,我们都要现实一点,如果以后我们还会相爱,是缘分;如果以后我们不能爱上彼此,是缘尽。”

“你爱上了那个医生?”

“宋俊祥,你怎么还是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倔,宁愿跟着那个没前途的医生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那你为什么又来到我身边,为什么来宋氏上班,为什么给我幻想?还是你爱上的是家易?我已经被你利用完了,你现在开始寻找别的目标了?”

“不要说了。”

“为什么不说,你没有告诉她你谈过恋爱,而这个人就是他的兄弟,是你的老板,是我宋俊祥。你在隐瞒什么?你在企图得到什么?我问你,你回答,你回答啊!”他跨过一米的距离,双手按着她的肩膀,肩膀被捏疼了。

“我不想跟你说话,我不想再见到你。”她被晃的眼泪流得脸颊到处都是。

最寒的莫过于最爱的人不能理解你。

转身离开,樱花败落,乌云骤聚,泪转星眸。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仓惶地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夜教会了人伪装,因为夜她可以很好的掩藏表情。站在家门口整理一下情绪,开门努力笑着说:“路过街口,买了一些板栗,老板说是正宗的野山栗,味道很好哦!”她把用来伪装的道具提到厨房,又一次擦拭了自己的眼角,深呼一口气,端着果盘就出去了。没有人发现她刚刚经过了怎样的挣扎,面对了怎样残酷的选择!

小志在做作业,姐姐在一旁看着。

“这个我吃不了,剥起来太费劲,手都掰疼了。”夏妈妈嘟囔着伸了个懒腰回自己屋了。

“晴雨,你说我这屋里咋一股子药味,你能不能给我收拾一下,让娘怎么睡?”

夏妈妈不断唠叨,一直喊晴雨,晴天到家一会儿听到好几次。

情绪还未完全平复,再听到妈妈的话,有些心烦意乱,直到妈妈又一次喊晴雨。

“晴雨,我这腰痛,你过来给我捏捏。”

“我看你晚饭不是吃的挺多吗?怎么就没个力气,我生你们是白生了,连腰痛让你捏一下都这么不情愿,以后老了,你们谁还伺候我啊!”

“妈,你能不能有事自己做了,难道你不能自己收拾一下屋子吗?你腰痛我和姐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一天到晚的使唤她,她又不是佣人。”晴天实在看不过。

“晴天,别说了。”

晴天只觉得心里压了很多东西,一直堵着,委屈着。是那么多那么多的渴望变成了这么多的失落。她恨妈妈,她总是那么自私、冷冰冰、薄情,那么刻薄。

姐姐的忍让和劝说像无数委屈的泪珠儿从她心里流到眼里,流出来,滚成了冰凉的海洋。她爆发了:

“如果你觉得这个地方还能住,你就住下别那么多事,如果不能住,您回老家,我会给您老人家买票。”

“我不活了,你们两个白眼狼就是这么欺负你娘的。我生你们容易吗?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姐妹俩拉扯大,你给我弄个未婚先孕,你姐姐又从婆家逃出来,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两个赔钱货,别人嫁女儿还能捞一笔彩礼,我都是倒贴的。现在还被人这么说……”夏妈妈一坐屁股侧了一下没坐地上,坐在沙发上哭嚎起来。

晴雨去拉她,夏妈妈不起来,干哭没有眼泪,把晴天和姐姐的不是说了个遍。

“姐姐从婆家逃出来了?”

“你姐夫找到我们家又是要我们赔嫁妆,又是拿我们的粮食,你以为我一个老太婆跑这么远干什么?还不是家里没法呆了。”

“妈,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偷偷走了,给你惹麻烦。妈,你别哭了。”晴雨也哭了,一直道歉。

“姐姐,你和姐夫怎么了?”晴天很着急。

“你姐夫嫌你姐姐不能生,两个人吵了几句嘴,还打起来了。”夏妈妈说起来,像不是说自己女儿,而是邻居家谁的女儿。

“没打,就是推了一下。”晴雨不想让妹妹担心。

“明说吧,这次你姐夫上咱家要三万块钱,我哪有钱,不出来我傻啊!”

原来姐姐嫁人五六年一直没有生育,婆家诸多不满,姐夫后来经常喝酒,酒后家庭暴力,晴雨无法说出口,看着自己妈妈口无遮拦,生怕传出去,只能逃出来了。

“你们两个赔钱货,我养你们容易吗?该怀孕的没动静,不该怀的孩子都六岁了。我这是做的什么孽?!”

“妈,以后我会把你当亲妈来孝敬,但是你不能使唤姐。家里什么都不能让姐姐做,如果让我知道你再使唤姐姐忙东忙西,别怪我这儿不欢迎你。”晴天把话撂下,她知道妈妈心不坏,只是势利、小气、抠门、懒惰。如果不说几句,晴雨以后肯定成家里的保姆了,何况姐姐现在病情随时可能爆发,姐姐千拜托万拜托不让告诉妈,所以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保护晴雨。

在她心里,晴雨才是妈妈!

深夜灯光点点,黑暗狠狠的压过来,即使打开了庭院里的灯,也还是觉得周身孤单,只有冷风穿来穿去。宋俊祥站在院子里,蔷薇的花香渗过夜厚厚的围墙扑过来,他走过去,伸手掐了一朵蔷薇花,拈在手里,出神地望。

心里有一根刺,一想起,扎得就更深一层。

蔷薇花的刺陡然扎到了手上,血冒出来,细小的小米颗粒,红破淌了下来。他握住了拳头,握住了那团血,捂在胸口,贴近了心的位置。

第二日,坐在办公室一直忙碌着,不给自己空下来思考什么的时间,却忍不住拨了晴天办公室的电话询问她有没有来上班,每次都拨到一半挂断了。

“你去看看夏晴天来上班了没有。”他拨直线电话给助理,临挂电话还不忘叮嘱“哦,还有,别打扰到别人。”

过了一会助理来了说从外面看了一眼,夏晴天还没来,不过在客服部看到胖领班了,她说晴天一早就来了。

“好,我知道了。”他没有抬头,就把消息消化掉了。

助理刚走出去,他想起了什么,又拨了电话交代:“让人把唐宁那间办公室收拾一下,告诉夏晴天以后在管理部办公。”

“好的,宋总。”

电脑里的相册已被他上了锁,随意输入的密码,他自己也不记得了。防止再回忆,干脆删了吧,又舍不得,只是摆在那里,隐藏了,再加了密码锁。防的不是谁,是一颗偷偷悸动的心。

每次打开E盘看到2005年的文件夹,总想习惯性的点开。可是里面已经看不到那么熟悉的文件了。电脑真好,有些东西可以隐藏。如果人也可以就好了,暂时不想被看到,给自己点一个隐藏,在暗处看着想念的人。

晴天想了一夜,她已做好准备离开宋氏。本来她就不应该误打误撞地闯进来,让本该终结的故事又有了续集。本以为这是天意,这是上天给她的机会。昨晚儿子在梦里叫着“爸爸”,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了,为了所谓的成全让小志没有爸爸,她是不是应该什么都不想和宋俊祥复合?可是昨晚的一席话让她彻底清醒了。他们早已走上了不同的路,硬生生的在一起,只能把原本美好的印象袭击得破碎支离。

“妈,我去上班了。姐姐身体不好,你要照顾好她。”

晴天刚出小区的门,却看到贺家易,站在车旁冲她一笑,清早的阳光打在他身上,映着那笑,笑得像矿泉水一样干净。他打开车门示意她坐上去。

“这么巧,顺路送我。”

“不是顺路,是接你上班。”

看晴天表情略微尴尬,贺家易赶紧又说:“带你找答案啊,走吧。”做出一个请进的姿势,对晴天一笑,在初秋的太阳下,阳光打在嘴角,充满力量的表情。

“谢谢。”

“想知道答案是什么吗?”贺家易卖起关子。

“其实,我想辞职。”

“辞职?为什么?”一听到这个消息贺家易差点忘打方向盘。

“开车吧,贺总。安全到达公司再告诉你,希望你这个人事能让我顺利转走资料档案啊。”

“原因呢?因为俊祥故意为难你的工作?”

“不是,我夏晴天怎么可能被这点困难吓倒,只是正常的职业考虑。”

晴天无法把这事的原因告诉他,心里对他有些歉疚,因为她知道,贺家易是朋友类的人物,是值得信任的。但是她必须隐瞒这一切。

贺家易有些不专心开车,忽然路中间跑过来一只小狗,贺家易急刹车,后面的车连着撞了几辆。喇叭摁的响翻了天,司机下车就是骂。

却见那只小狗跑到路中间,地上躺着一条大狗,可能是狗妈妈,它被撞得奄奄一息,小狗在身边哀嚎,似乎在求救。

晴天过去,看到大狗身体下流出血,小狗舔着狗妈妈的脸,眼泪汪汪。

交警来了,贺家易被几个司机围着讨要赔偿,后面的车辆全部被堵。贺家易看着晴天走到小狗身边,怜惜地看着它们却束手无策,小狗迟迟不肯离去。

“我们能先把两只狗救了再谈赔偿吗?”贺家易向众位司机提议。

“不就是一只狗吗?车祸死的狗又不止这一只,你是想因为一只狗逃避责任吧!”一个司机说。

交警发话了“狗也是生命,先安置两条狗,司机们把车开到路边,保持交通畅通。然后商议车祸的事。”

“我同意。”一个司机说。

贺家易跑过去,晴天说“狗妈妈没救了”。

狗妈妈的眼睛含满了悲伤和痛苦,身体下的血还有内脏惨不忍睹,它已经没有了呼吸。

“又是车祸。头部有严重的撞击痕迹,应该是先撞了车,被撞飞后又被压过去。”贺家易轻轻将狗妈妈的眼睛盖上。

晴天抱起小狗,伤心地说:“车祸太可恨了,小狗没妈妈了。”

交警来人了,将大狗清理掉,装进一个袋子里。

“他们会把它埋了吗?”晴天问。

“也可能会扔到荒地里,谁知道。”

小狗看着妈妈被拖走痛苦地哀嚎着,晴天要抱走小狗,小狗却挣扎着要追着狗妈妈而去,晴天不忍心,说“我们把狗妈妈要回来,埋掉吧。”

贺家易和交警交流,是否可以让他们处理。起初交警不同意,但是小狗迟迟不肯离去,两眼一直望着狗妈妈的方向,加上晴天和贺家易的祈求,终于被说服了。

贺家易护着晴天走过马路,转身对司机们说:“是我的失误,你们说要怎么赔偿,我没意见。”

司机看到这一幕,尤其一开始针锋相对的那位司机,居然拉着贺家易的手,深深一握,说:“我就是粗人,刚才太鲁莽了。刚才如果不是你刹车,现在就是两只尸体,我再不依不饶就太没良心了。”

“我还是会按照大家车的损坏情况赔偿,放心。我不会赖账。”

“我们相信你。”那位针锋相对的司机变得特别信任。

原来,有时候感动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件事。

晴天抱着小狗,但是它心情很不好,没精打采的。不喝水不吃东西。

“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就叫欢欢,希望它以后能开心。”

欢欢心情不好,晴天也很低落。看着欢欢似乎能想到她自己,从小渴望有妈妈抱着,有妈妈爱,可是母亲的存在像空气一样,从来都是影子。欢欢也没了妈妈,变成了一个孤儿。

“欢欢,欢欢,笑一个。叔叔给你找个伴好不好?”贺家易做出各种动作逗欢欢,它丝毫不为所动。

“要不你上班吧。我带欢欢回家喂它点吃的,顺便帮我跟宋总说一声,到时候我过去办离职。”晴天看欢欢这样子,又看时间已经耽误了很久,便说。

“跟我来。”贺家易拉着晴天让她上车,载着她和欢欢掉头。

“去哪?”

“别问了,保证让欢欢开心起来。”

车子开到城郊的一栋花园洋房,贺家易打开车门,请晴天下来,然后拉着她走到一所房子里。

贺家易吹了一声口哨,那口哨脆的像吃了一口脆巴巴的萝卜。只见跑出来一条毛茸茸的狗,欢欢见到同类眼神立刻不一样了,有种渴望。

“精英,安慰一下小女生。”

叫“精英”的狗听话地跑过来,冲着欢欢叫了几声。

“把欢欢放下,让它们自己玩。”

晴天放下欢欢,欢欢有些怯生,不敢过去。贺家易就**着精英来安抚欢欢,逗欢欢玩。没一会儿欢欢就和精英混熟了。

“忘记痛苦的最好办法就是转移注意力。狗听不懂你说什么,让同类安慰它最有效了。”

“真的,欢欢笑了。”晴天也露出了笑容。

“看见你笑我才最开心。”贺家易说。

晴天转移话题“这是你家啊,原来你还这么喜欢小狗,真看不出来。”

“我喜欢可爱的东西,就跟你一样啊。”

“什么,你骂我啊!”

“夸你啊!”

“你这么自恋的人,连宠物都起名叫‘精英’,还会夸别人!”

“是吧,我一直觉得我是个各种成功、各种优秀的人。”

“自恋。”

客厅里欢欢和精英在欢快地追着一个圆圆的小球饶有兴趣地玩。晴天和贺家易斗嘴的声音也在房间飘**。

宋俊祥几次来到为晴天准备的办公室,装作不经意的路过,却发现晴天一直不在。

“唐宁。”

看到宋总站在办公室里,叫她,她受宠若惊加花痴似的应了一声:“宋总。”

“那个,我交代让晴天准备的材料她准备了吗?”

“哦,宋总,晴天还没来。”

“这个资料很急,她有说什么原因吗?”

“贺总打来电话,说和晴天在外办事,一会儿就过来。要不我来整理。”

“不用了。”

他几次假装路过,看不到晴天只能借工作探听一下情况。先交给晴天工作,让唐宁转达,再询问进展。连自己都怀疑怎么还玩这么小儿科的游戏。但听到贺家易和晴天在一起,心一紧,还是吃了一惊。贺家易不会已经开始追晴天了吧?难道晴天的拒绝因为她看上了家易?想到这里,宋俊祥一阵怒意横生,心里有点酸酸的。

宋俊祥走了之后,唐宁嘀咕:“晴天刚来就给工作,给就给吧,隔十分钟就过来问好了没?晴天又不是神仙。好像故意的,跟晴天有仇啊?”嘀咕完又敲敲自己的脑袋,警告“瞎想什么”。

晴天看着欢欢吃得饱饱的,不再忧郁,又跟精英玩得很开心,于是对贺家易说:“你能收留欢欢吗?它现在挺开心的,再换个地方估计又会抑郁了。”

“如果你答应继续留在公司,我可以考虑啊!”贺家易说。

“要挟还是恳求?”

“就当是无理取闹好了。”

贺家易又冲她笑,晴天简直没有办法拒绝。跟他在一起很自由,很随意,也很开心。不像和宋俊祥在一起有无形的压力,又和高博在一起时的没心没肺不一样。

贺家易抱起欢欢冲晴天做鬼脸,摆着欢欢的两条腿说“留下来,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