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都与你有关

低沉的阴云终于被一隙阳光撕裂,慢慢地,整个太阳便从云朵后面现身出来。烟云散去,留下午后碎金般的光晕铺在扶疏花木和鳞次栉比的屋脊之间。

问出久久困在心里的那个问题时,夏初一有一种久违的轻松。她见陆斐然神情安然,笃定他说的是真话,只是奇怪那些天她见到他频频与萧意映在一起到底是因为什么。

出租车司机将车停在小区门口,陆斐然见她还皱着眉,软软地加了一句:“你别推开我,让我照顾你。”

出租车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夏初一一眼,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这出苦情戏。

夏初一羞得脸通红,赶紧下了车。陆斐然还想背起她,被她拦住。

小区门口有水果店,陆斐然没急着回去,胳膊撑着她走到店门口,挑了一些水蜜桃、火龙果和草莓。他手指灵活地在水果里挑拣,之后又选了两兜樱桃和杨梅,这才掏出钱包结账。老板娘客气地找了钱,直夸夏初一有福气,没想到男朋友这么帅气体贴,让人羡慕。夏初一嘿嘿笑了两声,不好解释,只能应下。出了门,夏初一刚接过来陆斐然手中的水果袋子,没想到下一秒就被他一个弯身横抱起来。

周围一阵惊呼,夏初一还没来得及反应便陷在他温暖的怀里。陆斐然走得坦率而真诚,晚风噙在唇边,眼角眉梢都有浅浅的笑意流淌。

回过那么多次家,她第一次有这么幸福的感觉。被人呵护,被人宠爱,真真实实感受到恋人在身边的甜蜜感。

回家后陆斐然什么都不让夏初一做,只命令她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他给她消毒。

他从抽屉里找了碘伏和透气纱布,揭开创可贴时依旧不让夏初一看。她只是觉得一阵钻心得疼,接着感受到膝盖处有棉签轻轻滚来滚去。他的手刚刚洗过,尾指拂去周围的尘土,清凉凉的,以至于疼痛感一点点减缓,换来消过毒后的舒适。

她看着他半蹲在地上给自己包扎,小心翼翼,生怕弄疼自己。连忙找话题,希望他不要那么紧张。

“晚上吃什么?”

他将纱布剪下来一块:“你想吃什么?”

“随便吃点吧,没有胃口。方便面可以吗?”

陆斐然抬头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排骨汤吧。”

“啊?”夏初一眉头一皱,两个选项简直是云泥之别,“很麻烦吧,要煮一个多小时呢。”

陆斐然将胶带粘在纱布上面,避免碰到她的伤口,所有动作都是轻了又轻。

“你总是照顾不好自己。”他叹口气,白净的脸上带着一分不爽快,“就算没胃口,也要吃饱吃好。我给你做些不甜不腻的菜,你多少吃一点。”

夏初一眼睛一瞪来了精神:“那我想吃蔬菜水晶冻,还有抹茶凉粉。”

陆斐然笑了笑,看着面前这个刚刚还说没胃口、现在却想办法吃这吃那的丫头幽幽道:“你会做这两样吗?”

夏初一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办了。”

陆斐然站起身,明朗地笑道:“你教我,看着我给你做。”

夏初一没想到自己是坐在厨房大理石台上教陆斐然做菜的。

他抱着她一路走到厨房,让她坐在离水龙头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洗菜择菜,还额外洗了两个西红柿给她吃。

大理石台光滑清凉,她跷着二郎腿十分惬意地观察他。嘴里也没客气,一边啃着红透带沙的西红柿一边吩咐:“西蓝花洗净焯水,然后放进肉汤里凝固成肉冻。白凉粉里加白糖,再添几勺抹茶粉进去,拌匀后再加凉水,继续搅拌成糊状……”

陆斐然慢条斯理地做好所有准备,又将排骨洗过后加葱、肉桂等放到汤锅里煨着,不久后厨房里便四处蔓延着温暖的香气。

夏初一见他做这些没有丝毫的慌乱,十分轻车熟路,一时想不起来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高中时你就会做饭了吗?”

陆斐然洗了两颗芋头,长睫半垂着:“初中时就会。”

夏初一很惊讶,她从不知道他这么早就会照顾自己了。

忽地想起一件事:“你爸爸妈妈在你上初中时就去世了,是初一还是初三?”她只知道他高一时转来淮城,却不知道他父母具体去世的时间。

陆斐然洗菜的手微微一停,侧脸轮廓浸在夕阳余晖中看不出原有的表情。

夏初一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点头:“初三对吧,所以你高一才转学投奔外婆。”

陆斐然转眸看她:“这么多年都没问过,怎么忽然提起来了?”

夏初一嘴里的西红柿还没完全咽下去,脸颊鼓鼓的,像嘴里塞满松子的松鼠。她揪了揪耳朵,之前没问过是害怕提起他的伤心事,刚才明明是他说初中就会做饭她才想起来算时间,按说父母在身边根本不需要自己学做饭才对。

陆斐然走近她,白净的一张脸离她越来越近。他身上有极好闻的清爽皂香味儿,撩得她鼻息发烫。夏初一后背僵直,下意识往后倚,在后脑勺马上就要磕到墙壁时一把被他拦住,整个人瞬间被圈在他的臂弯里。

他浅浅一笑:“油烟太大,我抱你出去。”

夏初一心口怦怦直跳,一条胳膊撑在水龙头旁边的管道上,企图避开他扑面而来的呼吸。她点点头,却在他将她抱起时紧张地忘记松手,管道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夏初一吓得连忙转头,幸好管道没什么变化,下一秒视线就随着身体腾空而偏移到他深挚的眼睛,嘴唇紧紧贴在他的唇上。

浓烈贪婪地吮吸,反复地试探,嘴巴里残留着西红柿的甜味和他舌尖的薄荷味。汤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落日隐在窗外大片建筑群里偷偷看着他们,浓密的绿色,微醺的风,马路上黄色的洒水车和蔚蓝的天空交织出夏日黄昏的样子。他将她越抱越紧,唇舌相抵,浓密的长睫扑闪,轻挠着她的皮肤,白色T恤下有力的肌肉似要将她整个人包裹融化。

他迫不及待地想与她融为一体。

她紧紧环住他的腰,最终瘫在他的怀里,却没看见他眼角边的泪顺着鬓边滑落,带着隐忍难过的光泽。

晚饭时夏初一食不知味,嘴巴里还都是他舌尖的味道。柔软的、清凉的,又带着侵略性的吻让她脸颊通红,灯光下像两朵出岫的绯云。

陆斐然淡定地盛好排骨汤,又将做好的秋葵和虾仁菜心递到她身边。蔬菜水晶冻和抹茶凉粉虽然是他第一次做,品相却比餐厅里的还好看,夏初一嘻嘻笑了两声,十分给面子的一口气吃了大半。

“膝盖还疼吗?”

夏初一决定说实话:“是不是擦破了皮?总是钻心的疼。”

陆斐然一直没让她看伤口,确实磨破了一大块儿。摔得太狠,膝盖垫在石子上正好划去一层皮肉。他放下筷子,有些担心:“要不要去医院再看看?”

夏初一摇摇头:“没关系,我小时候跟皮猴似的常摔,待会吃些止痛药就行了。”

陆斐然抿着唇想了想:“睡前用冰敷一下也能止痛。”

夏初一眉梢一挑:“冰箱里有冰棍,不如我吃下去也能……”

她还没说完,整个房间忽然一片漆黑,黑到立刻看不见对面陆斐然的脸。她惊恐了几秒,喊道:“斐然?”

声音离自己很近:“我在。”

她这才放心,将碗碟往桌心推了推,老老实实坐着:“可能是灯丝烧坏了。”

陆斐然缓缓站起来:“你别动,我换个灯泡。”

夏初一乖顺地点点头:“新灯泡在纱布旁边的抽屉里。”

说话间陆斐然已经打开手机里面的手电筒,一束明亮的光先照在夏初一身上。她对他咧开嘴笑,带着几分侥幸的快乐。异地恋这几年都是她换灯泡,没想到今天竟然让他赶上一次。

陆斐然走到抽屉前找出新灯泡,剥开盒子将它拿出,刚想转身回来忽然听到厨房砰的一声巨响,两人皆是吓了一跳。

陆斐然疾步进入厨房,用手电筒扫了一圈,喊道:“管道漏水了。”

“啊?”夏初一皱眉,却没敢动,生怕腿脚不便再碰到碗碟盘子,只能喊话,“我下午碰过,是不是裂了?”

陆斐然见地上已经漏出一滩水,不知道管道裂了几个地方,担心漏水速度太快赶不及修。当下转身出来,找了两把椅子,道:“先换灯泡,之后再修管道。”

夏初一接过他的手机给他照着电灯的位置,心里默默叹气。房子有些老了,稍微不对付就像碰了多米诺骨牌,一个麻烦接着另一个麻烦。

站在椅子上正举着胳膊换灯泡的陆斐然轻声道:“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我联系好师傅来家里给你修。”

夏初一心头一暖,点了点头,又想起来他根本看不见这些动作。

坐在椅子上的夏初一抬着头看身姿修挺的陆斐然举着胳膊换灯泡的样子宛如独立的孤松,濯濯的春柳,带着温柔和细腻的模样,眉眼之间在仅有的一束光的照耀下朗如日月,清逸隽秀。她饶有趣味地打量,八年前的少年长成了如今的样子,倘若他的父母和外婆还在不知有多开心。他们将他养得这样好,连她都一并感激他们这么多年的培养和付出。

恍惚间陆斐然已经将新灯泡安装完,双脚落地时凑近夏初一:“灯丝常坏吗?”

夏初一不明所以:“上一个是灯丝烧坏了,我买的同一批灯泡,难道这个不是吗?”

陆斐然指指天花板上的电灯:“我没关掉开关,按说安装的时候屋子就该亮了。”

夏初一嘴巴一张:“灯泡没坏呀?”

“是不是家里没电费了?”

她心口咯噔一下,似被击中:“好……好像是……我好久没充电费了。”

陆斐然拍了拍手,淡淡一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屈身坐下,然后将夏初一拉过来放到自己的腿上。

他搂着她,手指环在她的腹部,呼吸扑在她的耳边。

夏初一紧张的脸颊发红,连忙掏出手机,打开城市服务准备在线充电费。只是一顿操作下来,到充费时才发现自己余额不足,窘得脸颊更红。

明明绑定的是自己的工资卡,不该余额不足呀。她有些奇怪,正想重新操作,忽然听陆斐然轻轻说:“我来。”

他单手拿出自己的手机,按着城市服务上的提示一边输入她家里的地址一边核对信息。整间屋子只有他手机屏幕一点光亮,除此之外的黑暗像一头巨大的兽将他们包围。

夏初一在黑暗中眨眼,以前晚上睡觉惊醒,睁眼看到满屋漆黑时的感觉总是孤独的,寂静到让她心慌。可是如今他在自己身边,她没了忧惧失落等等一切多余的情绪,竟然很平静,很享受这一刻。哪怕厨房里的水已经漫延到客厅,她都因为他在身边而变得坦然和勇敢,不再害怕这些来自生活的突变。

屋子里的灯亮了。

后背还贴着他的胸膛,她回头看他白皙的眉眼,波澜不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笑。空调再次启动,往他们身上徐徐吹着风,被他圈在怀里仍感觉清凉凉的,皮肤摩擦时像有微弱的电流通过全身。她也跟着笑起来,尽情地吮吸着他的气息,肆意明媚,灿烂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