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极 一
民国年间,华洋交汇的上海滩是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窟,十里洋场道不尽的繁华艳丽,而其光鲜的背后则是一片阴暗贫穷与无序,近代最庞大的犯罪组织——上海贼帮便是在这种环境中应运而生的。
年仅二十岁的孙长友在乡下拜了一位隐世的盗门高手为师,学得一些技艺,只身来上海闯**。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工作了几年,很得瓢把子赏识,二十五岁时俨然成为帮里三把交椅的人物。
一天长友带着几个小弟在青浦码头开展工作,此地是渡轮的集散地,人群拥挤着上船时很容易得手。长友伴作一个富商混进人群,假装往前挤,一边拨开前面的人一边礼貌地道歉,藏在下面的手则飞快地摸走皮夹子,然后施展“二仙传道”的手段将赃物转移给身后的一名小弟。感觉差不多之后,两人使个眼色,离开人群,去旁边的一家茶馆检视收获,这时那个小弟突然叫了一声:“哎呀,孙爷你的金表呢?”
长友一摸胸口,别在马褂口袋里的一块金表不翼而飞,他熟知盗门七十二绝技,暗暗寻思,难道是遇上高手施展“苏秦背剑”的手法盗了去?这种技艺是将手背在后面,偷自己身后人的东西,不仅自己眼睛不能看,反而有暴露在对方视线中的风险,没有出神入化的速度是办不到的。
长友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连忙将得手的皮夹子挨个打开,果然其中一个只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晚辈于飞拜会同道朋友”。
长友一拍桌子,“走,去找这个于飞!”
此时已经人流稀少的码头边站着一个身着米色西装,头戴圆顶礼帽,杵着文明杖的男子,看见长友迎面走来,他从容地抱拳行礼,笑盈盈地说:“朋友真是好手段。”
长友也以江湖礼数回敬:“不敢当,你的手段才是真正高明,不但有手段,而且更有胆识。”
在贼帮地盘黑吃黑是江湖大忌,然而对方却仿佛没听出长友话语中暗含的威胁,款款道:“见笑了,小弟于飞初来宝地,想请兄弟代为引荐。”
“你想入伙?”
“正是!”
当晚贼帮的聚义厅里,瓢把子端坐在太师椅上吸着水烟,面前站着这个名叫于飞的年轻人。小偷出入各种高档场合,扮成有钱人是常有的事,而西装革履的于飞却好像天生是个翩翩公子,他摘下帽子从容地向众位元老致意,举止既潇洒又不失礼数。
瓢把子清咳一声,道:“于飞,你可知道这世上什么饭最难吃?”
“知道,伸手饭最难吃。”
“很好,我这里不是衙门,不搞那套繁文缛节,你既愿拜在我门下,我可要见见你的真本事。常言说的好,有多大的屁股就穿多大的裤衩。”
大家配合地笑了下,瓢把子一抬手,又鸦雀无声了,他继续说:“不过丑话我说在前面,一般的活计可入不了我的法眼,你可别拿什么‘开天窗’、‘顺泥鳅’来糊弄我。长友,你先露一手给他看看。”
长友出列,撸起袖子从桌上的青瓷碗里抓出两枚核桃,放在桌边,然后扬起手掌,“啪”地一声,手掌拍在核桃上,从旁人的眼睛看好像把核桃瞬间拍没了,他抬起手,手上没有一点痕迹,然后又一拍,另一个核桃也“消失”了。长友停了停,从褪到肘部的袖管里夹出两枚核桃,现场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这一手绝活就是一个“快”字,手掌落下的瞬间已经把核桃取走,可谓高超至极,是长友的得意之技,他不无挑衅意味地看着于飞:“如何?”
于飞笑笑:“那我也来变个核桃的戏法给大家看。”说罢将袖子卷到肘部,从长友手里抓过两枚核桃,用力一握,拳头里传来“喀嚓”的脆响,然后慢慢从拳缝里露出细碎的核桃壳。这时旁观者已经发出“咦”的不屑声音,长友也在暗笑,这是什么玩艺啊,比手劲吗?但当他看清之后顿时震惊了,那些核桃壳里居然没有半点核桃肉,全部是空的!只见于飞从容地打开手掌,里面空无一物,一时间现场寂静无声,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
“好!”瓢把子一拍椅子扶手,“这等手段,我走南闯北这些年,只在一个人那里见过,就是当年名震金陵的剧盗于九爷。”
“实不相瞒,那正是家父。”于飞抱拳说,所有人瞬间对这个后生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