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冰臣想了一夜,虽然这些恐惧、疑虑尽属徒劳,他劝说自己,陆柏奇坏事做尽,不值得同情。
两人见面后,柏奇问他,“怎么,没睡好?”
“没事,就是太激动了。”
柏奇没太在意,将今天的赌法告诉他,依然是黑杰克,柏奇暗中控制他的手牌,包赢不输。地点并非虹口赌场,柏奇不敢在解的地盘乱来。
开赌之后一切顺利,当柏奇坐庄的时候,预先将两张牌藏在袖子中,准备发给冰臣,他手法老道,任何人都发现不了。
牌就要发给冰臣的时候,他用毛巾拼命擦额头的汗,人群中站着一个昨晚的流氓,用手比划着割喉的动作暗示他马上行动。
冰臣大口喘气,终于下定决心大喊了一声“慢着!”
全场的人一起僵住,他颤抖地伸出手,指向柏奇,“那个人出千!我看见他把牌藏在袖子里。”
话音未落,立即有人跳出来将柏奇按住,柏奇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他,那目光令冰臣害怕,他别开脸不敢看。
流氓们果真从他袖中搜出两张牌,叫嚣着要剁掉他的手,将他架了出去。
冰臣觉得头晕目眩,阵阵恶心,在他的臆想中柏奇举着血淋淋的腕子,用怨毒的眼神看着他。他终于良心发现,狂奔出去,可是跑遍周围小巷也没有找到他,他失望地往回走,看见两个流氓笑嘻嘻地走在一起,一个人说:“不愧是老千,居然想出这种招!”
另一个人说:“咱们发这笔邪财要是被老板知道可就不妙了。”
那人说:“不要紧,找一个小瘪三把手剁了交差就行,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冰臣冲上去,抓着流氓的衣服质问:“你们把他怎么样了?他在哪?”
“哎呀,沈公子!”流氓讥嘲道,“你把他害惨了,现在良心发现了?我呸!”
他继续追问,被两人推倒在地,扬长而去。
之后的日子里,冰臣日日生活在良心的折磨中,那份罪恶感就像一根绳索紧紧勒着他的脖子,令他无法喘息。
他终于明白,千杀一个人的滋味绝不好受,而柏奇已经在这种窒息感中生活了太久,他的生活不啻地狱。
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有人敲门,打开门他看见浑身湿透的柏奇站在外面,用一双冰冷的眼神盯着他,令他毛骨悚然。
柏奇的双手并没有被剁掉,原来那天他与流氓谈了条件,他自愿签下一份高额借据,数目高得可怕,以此保全自己的双手。柏奇没有别的生财之道,只能继续出老千。可他那天失手被捉,恶名已经远播,要偿还这笔钱只能干最肮脏最见不得人的勾当,他的人生已经一片灰暗。
而这一切都是拜冰臣所赐。
冰臣想,如果他是来杀自己的,就让他杀了吧。
他支吾半天,只说了句“快进来吧,雨太大了!”
柏奇苦笑,“我千你,你千我,一报还一报,也算圆满了。从此之后,我们两不相欠,我走了!”
他站在暴雨中,突然转身说,“有句话我忘了说,当年那个写信劝你离开的人,正是我!”说罢便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冰臣如同受到极大冲击,跪在地上,面无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