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长大艰难，但值得等待
此刻，勇敢穿过荆棘丛林的他们，在成长的拐角再度会合。微笑着转身，坚定向前——
去往青春的下一站。
1
许贝妮被她妈妈赶出了家门。
梁筱唯确定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她离家一周后了。因为太气愤，她站在那个逼仄的服装店里，对着许贝妮的妈妈大吼道：“你女儿都走了一周了，你都不担心吗？”
许妈妈完全不为所动，自顾自地整理着新进的货，没好气道：“不愿意回来就留在外面好了。反正我不觉得愧对她”
她表情冷静，没有显露出分毫焦急。
梁筱唯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冷漠得不像是“妈妈”身份的女人，转身愤愤离开。
许贝妮很聪明，她具备独自生活的能力，梁筱唯相信她肯定不会出事。可是毕竟过去一周了，她身上带了多少钱？花光了要怎么解决基本的温饱和住宿问题？
梁筱唯给了自己一天一夜的时间，如果这期间还没有任何线索的话，她就会选择报警。
见女儿从星城回来就像个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梁妈妈忍不住找她问清了缘由，得知许贝妮被赶走的事情后，爸妈竟然毅然关了店门，加入了帮助梁筱唯寻找许贝妮的队伍中。至于原因，当然是出于同情。
他们决定先开车走一遍市里的大街小巷，然后再细化范围寻找。梁妈妈坐在车里，不断感叹着：“那孩子太可怜了。”
真的很可怜。为此，梁筱唯从得知这件事后，眼眶里始终包含着眼泪。
怎么会有人获得这么不公平的人生？她替许贝妮愤慨。除了父母，梁筱唯能找来求助的人只剩温明了，可是一想到他正在为了高考奋战，自己再这么打扰他好像很不应该……
算了，再等等。梁筱唯想着，手指烦躁地滑动着屏幕，忽然，她想起了什么。
宋青阳的好友请求……两天前他还要找自己商讨关于许贝妮的事情来的，所以，难道他知道许贝妮的下落吗？
梁筱唯让爸爸靠边停车，和父母分头行动。
她通过宋青阳的好友请求，问他在哪里，然后立刻打车前往。
半小时后，他们在一间咖啡店门口碰了面。宋青阳提议进去喝点什么，但梁筱唯拒绝了，“我赶时间，就在这说。”
宋青阳的神态少了以往的强势，他垂下头，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一周前，收到了许贝妮的一笔转账，数额很大，有……一万块，我当时没有接，但她说转错了，如果等自动退回要二十四小时，她急用，所以让我接收再转回给她，我照做了，可她没接。”
“一万？”梁筱唯惊诧地睁大了眼睛，“不可能，许贝妮哪来那么多钱！”
好像早已料到梁筱唯不会相信似的，宋青阳递上手机，让她查看微信聊天记录。
梁筱唯沉思了一会儿，抬头问向宋青阳：“你之前到底为什么耍许贝妮？跟她给你转钱这事儿有关系吗？”
宋青阳冷着脸，什么都没说。他其实后悔了。
长到这么大，宋青阳只做了这么一件让自己后悔的事。许贝妮早就告诉过他，父母之间的情怨应该由父母解决，他的确不应该过多插手。
而且……是最近在父母又吵着要离婚时他才得知，许贝妮的妈妈根本没有问爸爸要过分手费。原先被妈妈查出来的那个资金缺口，其实是爸爸拿去花天酒地了，他担心妈妈跟他闹才胡乱编了个由头。
宋青阳一直想跟许贝妮道歉，但她将他拉进了微信黑名单。他找不到她了。
“我和许贝妮的私事我不想多说。”宋青阳闷闷地说，“但我的确是因为一直找不到她，才找人打听了你的微信号，迫不得已联系你的。”
梁筱唯望着面前的男生，不管他是敌是友，但身边能帮忙的人太少了，所以她还是决定实情相告：“贝妮的妈妈说，一周前，她把贝妮赶出了家门。现在想想，导火索大概就是贝妮偷了她妈妈的钱，转给你被发现了吧？”
“什么？”宋青阳的表情里难得出现了震惊，他惊慌失措地说，“那怎么办？她走了这么久，她妈妈都没找她吗？”
梁筱唯无奈地扶住额头：“关键就是她妈妈好像还没消气，所以赌气不管不问。但现在你要帮我一起找她。如果她妈妈不主张报警，我们去警局报案也没什么说服力。”
“好。”宋青阳严肃地点头，“我找人一起去查市里的旅馆、网吧和电玩城，你一个女孩子就去相对安全的地方找找吧。”说完他急匆匆转身离开了。
梁筱唯倒有一丝错愕，这个许宋青阳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坏。
在手机备忘录里列出和许贝妮曾经去过的所有地方，梁筱唯全部跑完，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公交车站等车时，她蓦然发现，这里离雨花花房不过一条街。踌躇了片刻，梁筱唯决定去找温明。
2
“臭丫头。”温明站在门口，笑着说，“终于回来了。”
这个笑容让梁筱唯觉得安心，她紧张的情绪稍稍得到缓和。从温明手中接过又长大了不少的巧克力，她亲昵地拥抱它：“老蜜。”
巧克力兴奋地用舌头舔梁筱唯的脸颊，弄了她一脸口水。实在招架不住这份热情，她向温明求助，男生轻轻摸了摸巧克力的头，温和训斥：“巧克力，你要懂礼貌。”
小狗抬起头，望了望目光严厉的温明，呜鸣一声，便从梁筱唯身上跳下来，乖乖走进了自己的小窝里。
“哇！”梁筱唯情不自禁地感叹，“你把它养得也太好了吧。”
“那当然。”温明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某人怕你担心，每次打电话来都再三嘱托，哪怕自己饿着也不能饿到巧克力的。”
梁筱唯知道，这个某人一定是指董叙阳。她挑挑眉，笑了。手机很安静，这说明，父母和宋青阳都没有什么进展。
不知道许贝妮此刻安不安全？
梁筱唯不由自主地叹息落入温明的眼中。他伸手把已经凉掉的咖啡倒掉，重新给她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时，自然而然地问：“有心事？”
“没有啊。”梁筱唯敷衍地笑笑，转头躲开温明探究的目光。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着，梁筱唯描述了自己在程深雪家里受到的热情招待，当然也转达了他妈妈对他的关心和想念。末了她说：“你也不要对家里人太冷漠，起码要试着接受家人对你的爱，当然，也要努力爱家人。”
“我经常往家里打电话的。”温明申诉道，“只不过最近每天去图书馆自习，确实有点忙。啊，说到这里……”
他忽然想起什么，向前探了探身，说：“还记得上次通电话时，我告诉你遇到了熟人吗？我想起来她是谁了。”
梁筱唯喝了一口水，反问：“谁啊？”
“许贝妮。”温明笑着说，“虽然生活在同一所城市，但自从她转学之后，这还是我第一次遇见她。”
没有注意到梁筱唯僵住的神情，他自顾自地感慨着：“世界说小很小，说大也很大啊，她现在是一个人住了吗？我看到她从图书馆附近专门租给学生考试用的宿舍楼里出来……筱唯？你有在听我说吗？”
董叙阳说过，所有事情的发生都不是偶然，所有的结果都有原因可追溯。
梁筱唯循着这个完全意外的线索，真的找到了许贝妮。
温明说得不错，她就住在那个宿舍楼里。一般租住这种房子的人都是为了心无旁骛学习应对考试的，所以房间小得只能容下一张书桌、一张床，特点是便宜并且安全。
问了大楼管理员，许贝妮住在二楼走廊尽头的那一间。梁筱唯敲了敲门，没有人应。
担心错过，梁筱唯就站在楼梯转角的窗边等着，没有等到许贝妮，却等来了许妈妈。
她穿着高跟鞋，衣着鲜艳，但过分时髦的装扮使她看起来更显苍老。梁筱唯注意到，她手里拎着类似饭盒的东西，没有上楼，而是将它交给了管理员。
梁筱唯疑惑地过去询问，管理员理斜了她一眼，说：“给孩子送饭呗，还能干什么？”
她当即愣住了。
难怪许贝妮的妈妈表现得漠不关心，原来她早知道女儿身在何处。
是自己错怪了她，梁筱唯追出去，想要跟许妈妈道个歉，顺便告诉她，可以让宋青阳把钱还回来，以此化解她和许贝妮之间的矛盾。
眼看她要过马路了，梁筱唯刚想出声呼喊，就看到许妈妈被几个人围住了。
都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仔细分辨了下，她看清了站在中间的那个，是宋梦染。
这位娇纵的小公主又想搞什么？
梁筱唯没多想，迈步跑上前支援。
3
许贝妮赶到警局的时候还有点儿难以置信。
刚刚从奶茶店打工回来的路上，她接到民警打来的电话，说她妈妈和一帮少女打了起来。
走到门口，她看到一位民警指着许妈妈，无可奈何地说：“你说说，你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能和这帮小孩子打在一起，到底因为什么啊？倒是说话啊！”
“不是许阿姨先动的手。”
许贝妮朝这个义正言辞的声音来源方向望去——天，梁筱唯竟然也在。
“要不是这阿姨神经病似的天天找我，非要逼着我去跟她女儿道歉，我怎么可能找她麻烦！警察叔叔你说，她这样算不算要挟未成年人？是不是犯罪行为？”宋梦染顶着一头被不知被怎么**过的头发，梗着脖子叫嚷。
“你这小丫头再胡说八道试试？”许妈妈霍的起身，脸上的好几道抓痕在灯光下更显眼了：“我从来都没拿过老宋那个浑蛋的分手费，你凭什么血口喷人？你在学校里当众污蔑我女儿，我还没告你诽谤呢！”说着她撸起袖子上前，“等我女儿来了，你必须跟她道歉，不然我就是跟你没完。”
吵闹声不绝于耳，民警不得不厉声呵斥。许贝妮站在门边，慢慢握紧了拳头。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私自偷了妈妈存在微信账户的钱转给了宋青阳，她想为此弥补尊严。被发现后因为拒不认错，被妈妈一气之下赶出了家门。
但她知道，这期间其实妈妈一直在跟踪她，偷偷为她送饭，确认她的安全。
真正的独立比许贝妮想象中困难多了，她找了一份奶茶店的兼职，疲惫地为温饱奔忙，因为做错一点小事就要挨店长难听的训斥。
那种时刻，她其实也很后悔，自己曾经对妈妈的质疑。总认为做“女儿”就很辛苦的自己，其实还是幸福的吧。
可妈妈向宋叔叔索要分手费的事情实在做得太不可理喻了，她没办法轻易原谅，也放不下自尊先低头，只得僵持着关系和妈妈冷战。
但是现在，妈妈头一次反驳了，她说她没有拿过。因为没有拿过而不断缠着宋梦染去跟她道歉了吗？
那为什么之前不跟自己澄清？跟自己理论呢？还是说，她本来以为，作为女儿的自己会无条件信任妈妈？
可惜，她没有。
许贝妮摸了摸发酸的鼻子，走了进去。
事情解决的比想象中简单，因为宋青阳被宋梦染召唤到了警局。他当众肯定了妈妈的话——的确是误会，妈妈从没有拿过任何分手费。
他低着头向许贝妮致歉，宋梦染自然也没了气焰，她原本就是性格单纯的女生，喜欢和讨厌转换得很快。所以因为悔意她痛快地接受了调和。
跟所有人自警局分道扬镳后，妈妈踩着高跟鞋，昂首阔步地走进夜色中。
许贝妮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她真的很不勇敢，明明做错了事，却连道歉也不敢。
妈妈的脚步从一开始的坚定逐渐变得踉跄起来，许贝妮知道，是她的高跟鞋的问题，那双廉价的鞋子不是真皮，遇冷变硬，刮脚严重，每穿一次就会磨出一个血泡。
终于，她跑过去，挽住了妈妈的胳膊，闷着头说：“你就不能别再穿这双鞋了吗？不舒服为什么还要穿它？”
妈妈冷哼一声，道：“大人们都是咬着牙生活的，有什么奇怪？小毛孩一个，还说什么痛苦……”
许贝妮的眼眶热热的。
“死丫头，那一万块钱可是我给你攒的学费。”妈妈在寒冷的冬夜中吸了吸鼻子，“你爸每回动手我都不舍得交出来。你倒好。幸好那个宋青阳比他爸仗义，又给还回来了。要是不还，你大学就甭上了。”
许贝妮什么也没说，只是往妈妈身边靠得更近了些。
那晚的夜空很明亮，一片星光璀璨。许贝妮和妈妈互相依偎着走在寒风中，竟也不觉得冷了。
人生就是由无数个冬夜和无数个暖春组成的，许贝妮在回家的漫长路途中，似乎慢慢参透了成长的真正意义。
或许从来都没有什么彻底的失去，因为每一份失去都意味着成长。
她比同龄人失去的更多，所以好像成长的节奏也加快了。从今晚、从此刻起，她会开始相信一个人呈现出的所有美好都是因为有爱作为心灵的底托。
妈妈、梁筱唯、董叙阳，甚至宋青阳、宋梦染……
都让她一边失去一边获取。
许贝妮发誓，再也不自怨自艾，她要扎根黑暗、稳步向前，成为可以与身边的所有人互相成就的人。
一定。
4
再没有比今年更热闹的春节了。
梁筱唯根本没时间陪父母一起看春晚，因为她的朋友们轮番打来了祝福电话。
女儿的笑声不时从房间里传来，客厅沙发上的梁爸爸梁妈妈对视一眼，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咧开了嘴角。
如今的梁筱唯开朗了很多，少了从前的尖锐和凌厉，变得更像个普通的爱笑的小女孩了。
董叙阳录得拜年语音令她想笑；秦馨汀拽着秦馨蓝一起拍摄的拜年视频令她想笑；程深雪和姜河的尬舞祝福更是让她笑得差点儿从**滚下来。
对比之下，温明和许贝妮就显得深沉多了。
晚饭前，许贝妮定了一盒精美的蛋糕给她，附赠的卡片上写着：宋青阳出的钱，多吃点，我们一起报复他。新年快乐。
没错，最近宋青阳为了弥补自己此前犯下的错误，可是没少花心思。
傍晚的时候，温明则亲自带着巧克力上门送了一束漂亮的满天星。
害怕梁筱唯爸妈误会，他站在门口特意解释了半天，说他家是开花店的，花多得是，担心放坏了才拿来送她……可是转过头，又悄声告诉梁筱唯：“我特意挑了店里最漂亮的，专门为你扎的。接了这束花就得答应我，要一直快乐生活啊！”
望着他诚挚的目光，梁筱唯心中一阵感动。
她将此前准备的两张贺卡拿出来，一张对折塞进巧克力的宠物背心里，一张递给温明。梁筱唯表情郑重地说：“以后我都叫你哥哥吧，怎么样？全世界唯一的那种。”
温明挑眉，而后点头：“荣幸至极。”
谢绝了梁妈妈留他吃晚饭的邀请，温明带着巧克力与周叔共度春节。
目送他的身影走出巷子，梁筱唯的视线中只剩下喜庆的张灯结彩。
尽管分属各地，但因为彼此的存在而获得的温暖永不缺席。
梁筱唯满足地弯起了唇角。
当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拖着行李箱，似乎是要去往哪里，刷完票，走过地铁闸机口，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叫她的名字。
梁筱唯下意识地回过头，董叙阳、温明、许贝妮、秦馨汀、程深雪、姜河各自拖着行李箱，向她奔来。
他们灿烂地笑着，眼眸亮得似夜空中璀璨的星星。
尽管他们每个人与自己、与对方的感情联系各不相同，但就像董叙阳所说，他们所有人的青春就是由彼此一环扣一环连接构成。
此刻，勇敢穿过荆棘丛林的他们，在成长的拐角再度会合。微笑着转身，坚定向前——
去往青春的下一站。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