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民心所向
“舍得舍得,没有舍岂会有得呢?”豪格笑呵呵地拍着武炜的肩膀,武炜也附和着笑了笑,但却是感到犹如坐在针毡之上,因为不知道哪一天,自己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豪格看得远,银子不过是身外之物。可武炜身份低微,若是自己的事情没有完成,就算有再多的银子,最后也只能是便宜了别人,所以他首先要做的不是建功立业,而是要保命。一切都是要以保命为前提。
“开饭了啊!开饭了啊!”祖大寿与诸位将领正在为粮草犯愁之际,只听外边传来阵阵欢呼之声,祖大寿走出帅府,见到外面军营中,军士们都在拿着碗,打着饭菜,远远闻去,竟飘来一阵红烧肉的味道。
正午时分,正在慢慢劳作的那些民夫们,忽然听见一阵锣声,就见一队军士端着一桶一桶的大米饭。走入工地之中,饭香、菜香瞬间传遍了一个个民夫鼻中,见到那香喷喷的大米饭和红烧肉,让这些累了大半天的民夫们肚子咕咕直叫,口水都流下来,一个个眼睛放光,只盯着饭菜,好像草原上的猎豹,紧紧盯着它们的猎物一样。
祖大寿心想:如今朝廷四方吃紧,四处都遭遇饥荒,南北贫富差距极大。北方平常人家莫说是大米饭了,就是米粥都是很难喝到,西北更是易子而食,反观在富庶的江南,各种美酒层出不穷,这些美酒有的是达官贵人去买,都是用粮食酿造的。
吴襄问道:“但是这些米是从哪里来的?我担心是建奴故意给我们,要花费银子来买,哪里是一般的人家买得起的,更不用说这些充当民夫之人了。”
“你们听着,这些米饭是近日杨公子自己掏银子从江南买过来的。”这个时候,木桶旁边有一个穿着盔甲的校尉大声道,“你们知道杨公子为什么这么做吗?他说是因为祖大帅要求你们一个月内将大凌河城修建完工,否则的话,他和你们都会全部被处死。杨公子怜惜你们,不忍你们就这样被杀。但是杨公子签了大帅的军令状,无法更改。杨公子就想,让你们吃饱了干活,力气就大一点儿,这样修建城墙的速度就快一点儿。只要一个月内必定能将大凌河城修建完工,杨公子花多少钱都愿意。”
有一个民夫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杨公子愿意给我花这么多的银子?”
“这些饭菜酒肉,都是杨公子自己掏银子派人买的,让你们每天都吃饱饭,每天早上是稀饭,筷子插了不倒,中午和晚上都有大米饭和大馒头,还有美酒,饭菜管够你们。只要你们认真干活,杨公子以后还会给你们肉汤喝!我知道弟兄们也都饿了,快来吃饭吧!”
“哦!谢谢大仁大义的杨公子。谢谢大仁大义的杨公子。”这些民夫们经过一阵惊讶之后,跪在地上,口中顿时发出一阵阵欢呼声,连队都不排,就准备前来抢饭吃。
“排队!排队!几天没吃饭了?这些每个人都有的。”那些军士们见如此混乱之状,赶紧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大声喊道。阳光之下,长刀上寒光闪闪,刺在那些民夫们的眼中,他们哪敢再轻举妄动,无奈之下,只得一个个排起了长队。不过很快他们发现,刚才那军士的话并没有说错,这次做好的米饭和酒肉的确是管够的,而且味道很香。
人群之中有一个民夫大呼道:“这位杨公子可真是一个大善人。如此款待我们这些穷苦之人,此生必定为其效命!况且杨公子立下军令状,我们与杨公子也算生死与共,为了杨公子,也为了我们自己,应该用尽全力筑城!你们说是不是?”
“对对,谁敢不为杨公子效命,我王老九第一个不服他!”人群之中又有人接过话来大声喊道。
之后不到片刻之后,就见城墙的工事上传来一阵阵呐喊声,有烧砖的、有浇灌的等等,整个工地上热火朝天。善于发动百姓,借助百姓的力量完成大事,是数千年历史传承中不变的方法,当民心所向,万夫所使,做起事情来就变得容易得多。这边筑城如火如荼地开展了起来,祖大寿等人看得分明,听得真切。祖大寿沉吟片刻,脸上却露出担忧之色来。
吴襄对豪格一向印象不好,此刻借机挑拨道:“大帅,这个杨云清我总觉得他不简单,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他能随随便便弄来这么多的粮食酒肉,岂能是一介商人独自就能办到的?而且我见这些民夫是铁了心和他穿一条裤子了,大帅,这种人你不得不防他啊!”
何可纲见吴襄如此怀疑豪格,自然不赞同,可是又不能明着帮豪格,因为他见祖大寿一直犹豫,便猜到祖大寿也在琢磨着是否该提防一下豪格。何可纲眼珠一转,主动请缨道:“大帅,末将愿意去监视杨云清!”
祖大寿问道:“我见你之前与杨云清交谈甚欢,莫不是想暗中助他?何将军,你要注意你的立场与身份啊!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在大凌河城这个首战之地,对任何外来的人,都要警惕!你莫要忘记,当初多少城池是被建奴派人策反城中守将得来的,如今这个杨云清,谁敢说他与建奴没有关系!”
何可纲一时语塞,支支吾吾的,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吴襄正色道:“末将愿意派人去往监视。”
祖大寿点头道:“吴襄,那这个差事就交给你了,出了差错,你的人头可就没了!”
吴襄信誓旦旦地道:“放心大帅,末将三日之内,必将他的底细打探清楚!”
此时在房中的豪格正在查看大凌河城的地图,这时门声响动,武炜忍不住称赞道:“公子真是神机妙算,这些人吃了大米饭之后,果然是对公子心悦诚服,愿为公子效命。”
他原本还对豪格的做法感到不解,但是此刻见状,更是佩服豪格的远见了。
“不过有几个汉子,不知好歹,在背后讲公子坏话!”这时冲进来的高猛却是摇摇头,手中的马鞭指着远处数人。
众人望去却见有数个壮汉正躺在那里,肚子吃得圆圆的,嘴里嘟囔着豪格的坏话。只听其中有一个汉子道:“这姓杨的,只怕也是鱼肉百姓的主,拿着不义之财,给咱们送肉送粮,还想收买人心,去他娘的!”
“狗娘养的,这些混蛋!公子好心好意送给他们吃的,他们居然如此辱骂公子,真是该杀!”高猛见状不由义愤填膺,指着他们怒吼道,摸了摸手腕的血滴子,打算动手。
豪格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笑道:“干净利落点儿!”
武炜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公子圣明。”
片刻之后,四颗头颅落地,无头尸体随即被拉走,地上的血迹也被清洗干净。
“以后但凡遇到这种不识抬举的,一个都不要留下!”豪格指着这四个无头尸体冷冷说道,“其他的贱民也要给我盯紧了,平时干活若是不听我的,就解决他们。”
“公子放心,属下一定狠狠地监视他们。”武炜得意道。
“记得不要手软!”豪格扫了整个城墙工地一眼,“这么多的民夫,若是能加入‘血滴子’中,或是归顺父汗,可是一只强大的力量啊!”
“公子想将他们收入军中?”武炜闻言摇摇头,“这恐怕要让公子失望了,他们都是汉人,若是加入‘血滴子’,恐怕他们其心必异。”
“呵呵,大浪淘金,能留下来的自然是最好的。”豪格哈哈大笑道,“等到日后,我们一统天下,何来满汉之别?”
武炜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豪格这句话中的含义。
“哼,这几个混蛋,下次来了再给他们好看。”另外一边,高猛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
又过了大半个月,天气转暖,草长莺飞,辽东的春天总比江南来得晚一些。
“走吧!武炜,你在这里看着。我们出去转一转,探查一下大凌河四周的地形。”豪格招呼武炜等人道。他丝毫不理会武炜那委屈的脸,自己领着高猛上了马,一转身,马蹄声起,消失在原地。
豪格在山峰之上看了大凌河的地理位置,更加的明白为什么父汗一直都围绕着大凌河展开进攻。是因为这个地方实在太重要了,它是明军北上和女真南下的必经之路,如此重要的地方,岂能为对方所占领?
巡视一圈之后,豪格在地图上反复标志,他将四处的土壤、植被以及方位都在地图上做好了标记。一切大功告成之后,已近黄昏,豪格带着高猛走到了城墙上。
此刻城墙已经慢慢垒砌起来了,城墙之上,豪格领着高猛望着北方,而在他的前面有一个落寞的身影,走近一看,却是何可纲。豪格走到前面,见到此刻的何可纲脸上布满忧愁之色。
豪格竟有些不忍,于是问道:“何将军,这么晚了,天色已黑,你怎么还在这里?”
何可纲答道:“再经过半个月的努力,大凌河城即将修建完工,到现在也只是剩下一些防御工事尚未建好。比如箭垛还没有装好,城门还尚未加固,红衣大炮也还没有搬上城墙。对了,杨公子,祖将军近日接到密报,听说女真探子是越来越多,而且女真的探子出动,也不像以前那样,很容易就被发现,有的时候,这些探子还有可能躲开我们的追捕。你平日里多加小心,切忌独自行动,以防不测。”
豪格见何可纲如此关心自己,心中也十分感触,谢道:“何将军,多谢提醒,在下定当注意!”
这时一个斥候突然焦急地跑上城墙道:“何将军,如今建奴的骑兵最起码已经到百里之外了。不知道是不是皇太极亲征,但是他的前锋部队,大约一万人,已经到百里之外了。”
何可纲闻言大惊:“再去打探!派人告知祖将军,准备随时应战!”
如今手下的关宁铁骑虽说久经沙场,可女真的骑兵也不是吃素的。敌军来袭,空气中都弥漫着战争的味道。
何可纲继续道:“建奴想必是见我们修建起大凌河城了,担心我们修建好之后,不容易攻破。他们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大凌河城就这样被我们修建起来的,若是修建起来了,我们站稳脚跟,一步步向盛京推进,那皇太极恐怕连他的皇位也坐不稳了。”
豪格不禁背脊一震,有些担忧地望向盛京方向。
“是啊,大凌河是兵家必争之地,我们在此修建大凌河城,必定会让建奴如坐针毡,他们此来定是阻止我们筑城的。”
“杨公子,如今城池主体已经修建好,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可以领着你的手下回去了,多谢你的帮助,我们都会记得你的。”何可纲面带微笑,对豪格道。
“怎么,你想赶我走?”豪格有些惊讶地问道。他显然没有想到何可纲居然让自己离开大凌河城,而他此刻对于大凌河城的底细还有一些没有摸清,待他摸清之后,只怕何可纲都找不到他。
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之后。何可纲终于说话了:“你若是不走的话,你和你的那些随从就要落入别人手中了。”
豪格指着城下的数百骑兵,点了点头,道:“这里大概有五百人的骑兵,数量并不多,但是这五百人骑兵的气势可是非常强啊!何将军,你若是敢让我带着他们,我必定打败来犯之敌。”
“也许你确实可以做到,但我可不敢让你以身犯险。”何可纲想了想,又道,“我瞧远处扬起的风尘,建奴大军即将到来。你这个时候不走,恐怕是走不了了。”
“可在下又能走到哪里?去锦州?还是逃进山海关?”豪格摇摇头道,“若我是孙承宗督师,必定会让关宁铁骑撤回锦州,甚至撤到山海关区。在锦州都是不安全的,更何况是在大凌河城。可惜这样的一只能征善战的军队,就这样耗死在大凌河这个必死之地。”
“杨公子,你怎么能这么认为?大凌河城一旦重新修建完工,背靠锦州,粮草能得到供给,和宁远、山海关相互支援,岂会有你所说的结果?只怕你是多虑了。”何可纲显然是不相信。
“但愿是在下多虑了,可何将军你可知道,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防守。当初秦朝拥有崤函之固,亦是自认为固若金汤,可又如何?最终不还是被攻破了咸阳城。”豪格摇摇头道,“我若是建奴首领,在此地布下层层重兵,断绝大凌河城与锦州城的联系,然后再在我们城墙的四周,再筑几道城墙,将我们困死在里面。到时候一旦粮草断绝,军心一散,到时候只怕此城不攻自破。” 在对大凌河附近进行了半个月的考察后,豪格已经想到如何攻破这道城池,他只是故意试探一下何可纲是否想到这点。何可纲显然没有将眼前的这个“商人”看作敌人,也不会想到面前的这个“商人”会有如此的军事头脑,这令他十分以外,也感到了一丝恐慌,如果建奴真如他所言,大凌河城确实难以守卫。
何可纲闻言登时吓得面如土色,惊讶地望着豪格,最后长叹道:“应该不可能吧?我们有这么多的精锐骑兵在此,孙大人手下精兵又在锦州,岂会就这样让他们如此轻轻松松修建起围墙来,此事只怕是异想天开!不过,杨公子,此时敌军压境,你还是带着你的人走吧。” 何可纲在言语上并没有认同豪格的说法,但从内心中却暗自忖度。
豪格一听,便知何可纲心中显然还存有幻想,只能是摇摇头,最后恳切道:“在下绝非贪生怕死之徒,这个时候我若是走了,恐怕又会有人向祖大人面前说我成了细作,到时候,就算是有人给在下解释,只怕祖大人也不会相信,帮在下的人甚至还会连累他自己。”豪格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何可纲的建议,他心中早已打好算盘,到时候和来的将领演一出戏,自然便可瞒过何可纲与祖大寿。
“我也猜到你是不会走的,你这样的热血男儿若是再多一些,只怕建奴也不敢如此猖狂,哎!国家不幸啊!”何可纲叹了口气,又道,“其实我也希望你不要走,那些民夫对你极为敬重。嘿嘿,你别看祖大帅此刻安稳若泰山,但是实际上,他心中可是害怕的要死。你没有和建奴交过手,对方的厉害程度远在关宁铁骑之上。一般遇到的不过是下四旗的人马而已,建奴真正的精锐是在正黄旗,那是由皇太极的亲兵组成,是整个建奴的精锐骑兵,我们关宁铁骑是远远比不过的。”
“公子,你看,来了好多骑兵。”就在这个时候,高猛指着远处一队人马喊道。豪格等人望去,果然见到远处有一队骑兵,约有千人之多,有的身着石青色棉甲,有的却是穿着皮甲,口中发出一阵阵呼喊声,朝大凌河城飞奔而来。
豪格和何可纲相互望了一眼,心中顿时明白,建奴先锋骑兵是真的来了,以前探子探出百里之外并没有建奴主力大军,但是百里之外,有建奴的哨骑出没。如今却是不同了,建奴的先锋骑兵已经出现在城下了,建奴的大军恐怕是不远了。
“建奴果真是猖狂啊!视我们城下骑兵有如无物啊!”豪格见到自家的部队,心中窃喜,可嘴上还得故作气愤。但见所来部队衣着,他自然清楚其中寓意,这些人是前来试探的死士,来之前都料到有死无生。但是何可纲却没有想到女真的骑兵居然如此猖狂,近千人的部队居然在大凌河城下耀武扬威,看架势,分明是不将大凌河城上的关宁铁骑放在眼里。
“杨公子,敌军已知,有没有兴趣随我出去和他们战一场?”何可纲闻言咬牙切齿道。
豪格被他的一句话给震动了,只见何可纲双眼之中也射出愤怒之色。豪格清楚,何可纲是一位忠勇之士,当然也会自己的大敌,像这样的敌人当然能够越少越好。
“此事正合我意,何将军征战沙场愿意和在下一起,我为何不愿意跟随其后呢?杀敌报国乃是吾辈应当做的事,相信没有什么能够比这更值得骄傲,就算战死沙场,也无怨无悔!”豪格摆出一副不惧生死的气魄,哈哈大笑道,“可是,此战所获,不要算在在下身上,都算你的,何将军以为如何?”
“好,就依你所言,不过军功薄上,我还是得记下你的名字。”
何可纲望了豪格一眼,对他让给自己军功自然感激,转身对副将何峰道:“快去给我和杨公子备马,其余人等赶紧准备,随本将出去厮杀一场,我可是手痒难耐,终于叫我碰上这些贼人了,今日让这些建奴们见识一下我们大明骑兵的厉害。”
何可纲的骑兵们也都紧跟着怒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