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关琥当晚在警局待了大半夜,凌晨才跑回自己家小睡了一觉,早上随便打理了一下,又跑去了警局.习惯了每天在电梯里碰到张燕铎,今天那人没出现,他还真有点不适应,忍不住猜想那家伙在做什么,会不会又暗中策划一些不妙的行动。

中午,重案组里除了蒋玎珰在陪苏绣媛外,其他人员都到齐了,大家交换了情报,果然如关琥所料的,进展不是很顺利。

王二方面老马都调查过了,在收到关琥的联络后,他也去房地产商那边做了确认,正如秘书所说的,房地产商发现王二有拼命的意图,为了不导致事态继续恶化,所以正在通过陈铭启跟王家和解,而王二的家人也坚持说儿子不会杀人,因为他们也打算妥协了,准备另找地脚开业,王家的邻居也都证明没见过王二携带仿古短剑。

撇开这些带有主观感情的证词,从警方目前掌握的证据跟王二的文化还有个性来判断,他持有仿古短剑的可能性太低,更没有能力调节监控探头,江开跟陈铭启公寓的保安都确认过了,公寓入口处的监控没有拍摄到可疑者,江开还调查了当天从公寓后门进出的人员,包括公寓保安以及定期来做维修点检的员工,发现其中来检查供电设备的某个人大家都不熟悉。

保安科以为那是物业派来的,而物业则说不知情,后来经过双方的核实,做出了那个人的头像拼图,江开将拼图放大,贴在移动板上给大家看,却是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眼镜很大,占了他半张脸,再加上制服帽子压得较低,导致嫌疑人的特征只有他那两条大浓眉,另外就是他很瘦,并且个头不高,江开虽然请鉴证科的人查验了指纹,但那人戴了工作手套,所以应该拿不到令人满意的结果。

“我讨厌眼镜男。”看着那幅比王二画的鬼面好不了多少的肖像画,关琥嘟囔道。

萧白夜问:“公寓附近有没有找到被丢弃的制服或手套?”

“什么都没有,我们曾怀疑那人的制服上有溅出的血迹,但可能被他直接带走了,警犬追出公寓后就失去了目标——那个人应该做了应对措施,看得出他是个冷静又有头脑的人。”

“至少不是王二能做出来的。”

萧白夜叹完气,又问老马有关陈铭启的交友情况,老马将与陈铭启有常来往的人员名单照亲疏关系列了出来,看到密密麻麻的几页纸,关琥有点后悔昨天没问许枫他父亲的名字。

他把纸拿过来翻了一遍,第一页里有四五个姓许的,他用手机拍了下来,江开在一旁问:“有什么发现?”

关琥将昨天调查的情报讲了一遍,不过把谢凌云提供的鱼藏剑的部分省略过去了,他想要是他把朋友随意推测的事讲出来,不仅对破案没帮助,还会成为这帮人的笑料。

听完他的汇报,萧白夜让老马去追黑道那条线,江开继续负责公寓方面的情报调查,关琥去查陈铭启的交友情况,至于王二,他做了释放处理,另外安排警员暗中跟踪其动向。

会议结束,江开问:“玎珰还要继续陪苏绣媛吗?”

“苏绣媛的父母很快就会回来了,等他们回来,我就把蒋玎珰抽回来帮你们。”萧白夜笑眯眯地打量他们,说:“我知道有女警配合,你们做事的动力会更大,不过这次特殊情况,你们再忍受几天。”

因为他的玩笑,一直紧张的气氛稍微松缓,老马笑道:“我是老人家了,这机会就让给年轻小伙子们吧。”

“我也不用,”最近不断见识到各种暴力的女性,关琥对女警敬谢不敏,摇头说:“那比较适合江开。”

“嗯,我知道你不需要的,你更喜欢你哥……”

关琥的巴掌飞了过去,江开捂着头往外跑,“难道你不喜欢你哥帮你吗?我哪有说错?”

江开其实没说错,张燕铎是个好搭档,不过关琥觉得比起被帮忙,他跟张燕铎默契的配合才是主因,因为那只狐狸够黑。

也或许,那声哥叫多了,给他有种错觉——张燕铎真是他的哥哥。

下午,在外面跑案子的路上,关琥不止一次地拿出钱包,观看夹在里面的照片,照片边角已经泛黄,上面一对兄弟的模样也变得模糊,唯一不变的只有两人的笑颜。

父亲过世前曾想跟他提这件事,但最终还是没有讲出来,只说让他原谅自己,假如有一天他遇到哥哥,也请哥哥原谅当年父亲的自私行为。

到父亲提到这事之前,他一直都以为哥哥过世了,就像母亲患病过世那样。

现在仔细回想一下,在他的记忆里,哥哥的存在很模糊,哥哥好像有人群恐惧症,几乎没出过门,他唯一的印象是很小的时候,自己因为哥哥而被小伙伴嘲笑,还曾一度希望哥哥消失,直到有一次因为某件事,他才对哥哥改观,但那是什么事,由于时隔久远,他已经记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有一次他生了场大病,好久才复原,等他从医院回到家里,发现家里很空,父亲说母亲过世了,哥哥也陪母亲一起去了,因为家里没有多余的钱,所以父亲把他们的墓地安置在一起。

那时他还小,没多久就习惯了父子二人相依为命的生活,他每年都陪父亲去扫墓,每次都听父亲说起抱歉的话,当时他以为父亲是对母亲说的,直到父亲过世,他才赫然发现父亲一直感到负疚的对象是哥哥。

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导致哥哥的消失?如果哥哥还活着,那他现在又在哪里?

这些秘密都随着父亲的过世埋于尘土,所以关琥做了警察,他借由职业之便不断查找多年前的事件案例,希望通过这个办法找回哥哥——假如哥哥还活着,那就找到他的人,反之,就找回他的骨骸,兄弟团聚。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热血小警察做到专门负责重案的刑警,刑事案他侦破了很多起,却始终没有找到有关哥哥的情报,直到他已经半放弃的时候,张燕铎出现了。

那个神秘又优雅的男人,每次都出手帮他,究竟是因为太闲,还是出于某种特殊的目的?

关琥将钱包收起来,心想下次见面,也许该问问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大哥?

为了搜集陈铭启的情报,关琥在外面跑了整整一下午,直到晚饭时间都过了,他才饥肠辘辘地回家,询问工作没有太大的进展,他还累了个半死,随便吃了碗泡面冲了下澡,就躺在**,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早上醒来,关琥仰头看着天花板,琢磨自己今天该去哪里找线索,想了半天突然想到了那份请柬,他啊了一声跳起来——昨天太忙,他居然把许枫婚礼的事忘记了。

关琥匆匆跑出卧室,洗漱完毕,简单吃了早餐,又梳理好发型,再去衣柜里找衣服,选了半天,最后选了一套深蓝色西装穿上,对着镜子来回照了半天,觉得还算满意,最后将手表戴上去,准备出门。

手按到门把上,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摸摸钱包,掏出来看了看,里面瘪瘪的令人心酸,他又折回去翻了翻抽屉里的账本,犹豫三秒后,决定以警察的身分参加。

出了门,关琥在去电梯的时候顺便往隔壁看了一眼,昨天熬得太晚,他没去酒吧蹭饭吃,现在想想,觉得有点对不住自己的胃了。

电梯到了,里面没人,关琥暗叹侥幸,走进去按了关门键,谁知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及时拦住了,门重新往两边打开,他看到张燕铎漫不经心地走了进来。

“早。”

张燕铎先打了招呼,见关琥还在发愣,他探身按了楼层键,等电梯往下走的时候,他问:“你应该也是一楼吧?”

“除了一楼我还能去哪里?”

关琥回过神,上下打量张燕铎,他今天穿了一身深蓝西装,脸上戴着配套的蓝框眼镜,发型精心打理过,非常滑顺地落下来,脚下踩着黑皮鞋——虽然这个男人平时也很注重修饰,但今天他的打扮明显不同。

眼神转回,再看看自己的服装,关琥发现他们撞衫了,低声嘟囔,“我怎么有种被跟踪偷窥的感觉。”

“你说什么?”张燕铎转头问。

关琥回了他一个特意做出来的笑脸,“说我们的衣服挺像的。”

“那证明你的审美能力有提高。”

“……”

“看你穿这么花俏,应该不是去查案吧?”

被夸奖,关琥整整西装前襟,“是查案。”

“去婚宴上查案吗?”

张燕铎用两根手指捏着一个东西在关琥面前晃了晃,发现那居然是自己放在口袋里的请柬,关琥急了,飞身去抢,张燕铎又将请柬换去另一只手,导致关琥为了抢东西不得不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再接着因为冲力,两人一起撞到后面的电梯壁上。

发现这个不雅的状态后,关琥沉默了三秒,张燕铎依旧保持他一贯的微笑表情,用请柬指指头顶上方的监控,慢声细气地说:“为免有人误会,请保持距离。”

下一秒,关琥立刻将自己弹开了,飞快地整理衣装,摆出跟张燕铎完全不熟的姿势,眼看前方,问:“你手脚这么快,不会是小偷出身吧?”

“想知道是不是,你可以去调查的嘛。”

“你觉得我们刑警很闲吗?还是你认为我会对一个陌生人在意?”

对于关琥的呛声,张燕铎笑吟吟地不回答,过了一会儿,问:“你带礼金了吗?”

“……带了。”

“呵,这位警官,你的撒谎技术就跟你现在的钱包一样糟糕。”

张燕铎说着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过去,关琥警觉地看他,“干嘛?”

“这种时候就不要计较小钱了,你也不想打草惊蛇吧?”

这样说也对,想想自己还要买高档衣服,还要供房,关琥把红包接了,“先说好,这不是受贿,下个月我会还你的。”

“你也可以去我的酒吧打工赚钱。”

“我绝不会做制服牛郎的。”

“才一天没见,关警官你的被害妄想症又加重了。”

那绝对不是被害妄想,关琥瞟瞟张燕铎,张燕铎眼镜片后的眸光带着某种捉摸不定的颜色,他想只要有机会,这只狐狸一定会整自己的。

但即使如此,在跟张燕铎聊天的过程中,相片里的影像还是浮上了他的脑海,他张张嘴,很想问张燕铎是不是就是自己的哥哥,这些年来他是否也跟自己一样,一直没放弃寻找亲人?却又因为一些理由,即使找到了,却不敢相认?

“你……你……”

由于紧张,关琥的额头冒汗了,张口结舌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能把那句话问出来,张燕铎奇怪地看他,就在关琥决定说的时候,电子提示音响起,电梯到达一楼了。

“没想到你还有结巴这个毛病啊,”张燕铎看着他,一脸遗憾地说:“这样的话,就更不容易找到老婆了,真可怜啊。”

关琥迈出电梯的一条腿没踩稳,成功地跌出了电梯外。

“喂,为什么你要坐我的车?”十分钟后,成了车夫的某位刑警很不爽地发出质问。

坐在副驾驶座的人没介意他的怨言,调整着眼镜,慢悠悠地说:“之前都是我载你,现在换你载我一程而已,大男人别这么小气,你已经是结巴了,还在这种细节上斤斤计较,没女孩子喜欢的。”

这不是小不小气的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被纠缠的问题好吧?

关琥不由得冷笑——他怎么会认为张燕铎是他哥哥?他哥哥才不会是这种尖酸刻薄又腹黑的男人!

“你不会是准备跟我一起参加婚宴吧?”关琥皮笑肉不笑地问。

张燕铎看着他点点头,一副‘这还需要问吗’的表情。

果然如此,关琥哼道:“这么闲,小魏今天没法陪你打球了吗?”

“他生病了,发烧。”

“打球改生病了?”

“我想了想,觉得总用一种借口不太好,偶尔换个方式,会比较有新意。”

有个屁新意啊,反正都是撒谎而已,需要这么折腾吗?

在满腹的吐槽中,关琥将车开到了举办婚宴的酒店前,两人照请柬上的标示来到二楼宴会大厅,大厅门口贴满了各种大红色的喜庆祝福词句,另一边摆放着礼金台,礼金员看到关琥他们,向他们微微点头。

关琥上前写上自己的名字,又将包好的红包递过去,礼金员道了谢,又看向张燕铎,张燕铎指指关琥,微笑说:“我俩一起的。”

关琥就这样在礼金小姐一脸错愕的注视下被张燕铎拉进了婚宴大厅。

背后被盯得发热,他气得用手肘去撞张燕铎,“你怎么不准备自己的红包?”

“我准备了啊,就是刚才你送过去的那个。”

“那不是我的吗?”

“我有这样说过吗?”

回头想想,张燕铎的确没那样说过,所以从头至尾他就把自己当成是佣人来使唤了。

关琥张嘴想骂人,张燕铎及时从经过的侍应生手里取过一杯酒,递给他,示意他稍安勿躁。

“新娘挺漂亮的。”

顺着张燕铎的眼神看过去,关琥就见新郎新娘正在一起给宾客斟酒,新郎穿的是普通的西装,新娘则是大红色的两件套旗袍,她是短发,没法做盘头,所以只是象征性的在发鬓上别了朵银饰。

关琥注视了一会儿,发现跟之前遇到时一样,都是许枫在跟大家寒暄,新娘好像对这种宾客齐聚一堂的场面不是很适应,低眉敛目地陪在他身边,只有在必要时给大家斟酒,还好婚宴是自助餐形式,所以大家交流很方便,减少了许多应酬上的麻烦,也让关琥有机会随时吃到自己喜欢的食物。

他就这样一边吃着小点心,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没多久就从宾客的聊天中得知许枫的父亲是开珠宝行的,许枫的哥哥继承父业,在珠宝行做事,许枫则是会计师,新娘杨雪妍是护士,许枫的母亲在重病住院时,一直是由杨雪妍护理的,两人也因此认识进而交往,本来许父因为门户等原因,不是很赞同这门亲事,后来不知为什么,态度大变,以最快的速度办了这场婚事。

新娘的母亲在一年前病故了,娘家无人,所以婚礼都是由许家操办的,关琥听着宾客私底下的交谈,发现新娘这边只有一些女伴陪同,却没有长辈,看来跟许家相比,她的出身有点贫寒,也难怪会表现拘谨了。

“我发现在说八卦上,男人一点不比女人差。”关琥呷着杯里的葡萄酒,听完那些无聊的杂谈,忍不住叹道。

张燕铎给他的回答是——“这是你第四杯酒。”

“礼金都付了,不多喝点,太赔了。”

“那好像是我掏的礼金。”

“我俩一起的。”

关琥笑眯眯地回答,在看到张燕铎一瞬间的呆愣后,他这几天的郁闷心情消散一空,正要张嘴吐槽,胳膊被碰了一下,张燕铎用眼神向他示意。

“他们过来了。”

许枫看到了他们,带新娘来向他们斟酒,凑近了看,杨雪妍的喜娘妆有点浓,给人一种很土气的感觉,关琥猜想那些客人没说错,以她的出身,的确配不上许枫。

许枫看上去喝了不少酒,他脸颊发红,情绪也很兴奋,熟络地跟他们打了招呼,感谢他们百忙中来捧场,又问他们是不是来问案子的。

他的声音有点高,把周围宾客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关琥急忙连连摆手,支吾说:“我也快结婚了,来吸取经验的。”

“你们?”许枫的眼神在他跟张燕铎之间转了转,再次提高声量,“没想到你们是……”

杨雪妍及时拉了许枫一下,制止了他的乱说话,关琥很感激她的帮忙,随手往对面人群中一指,说:“我女朋友在那边。”

谁知那边还真站了个身材高挑,穿着蓝色纱裙的女孩子,看到她,关琥咳了一下,差点叫出来——叶菲菲?

“你女朋友真漂亮。”许枫恭维道。

不知道他有没有真看到,等关琥再看时,那个蓝裙女孩子已经不见了,他凑到张燕铎身旁,小声问:“那是叶菲菲吧?”

“如果她没有孪生姐妹的话,那应该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

张燕铎给了他一个‘你问我,我问谁’的眼神,关琥这才想到比起张燕铎,他跟叶菲菲更熟,不过他对叶菲菲的交友不清楚,也许她有朋友在宴会里吧。

“这是我的父亲许善陵,”许枫把一位刚好经过的男人拉过来,给关琥介绍说:“我父亲跟陈律师比较熟,你们如果有什么想了解的,可以直接问他。”

许善陵大约六十出头的样子,他穿着唐装,头发有点稀疏,整个向后梳理,这副打扮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岁数显老,但也很配他珠宝商的身分,他个头不高,不过鹰钩鼻子加眼镜片后锐利的眼神,同样给人气势不凡的感觉。

听到许善陵的名字,关琥想起了他拿到的名单——在陈铭启常交往的朋友名单里,许善陵没有列在第一页,可是陈铭启却准备当婚宴的伴郎,而许善陵也在陈铭启出事后的第一时间让儿子去打听内情。

这个人果然有点不对劲啊。

“你朋友?”许善陵笑着问许枫。

“是前天在陈律师事务所遇到的刑警,他们想了解陈律师的一些事,爸,你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听了许枫的介绍,许善陵转头打量关琥跟张燕铎,又满脸堆笑地跟他们握手,说:“当然可以,不过今天我们太忙,可不可以改天再说?”

握手时关琥感觉到来自对方手上的力量,直觉让他不喜欢这个人,不是因为许善陵属于生意人的做作笑容,而是他的眼镜,这很容易让他联想到身边某只腹黑又毒舌的狐狸。

“好的好的,”他也堆起笑敷衍道:“希望许先生不要怪罪我们在大喜的日子来打扰才是。”

“怎么会呢?酒宴寒酸,还请不要介意,畅饮而归。”

双方说完了场面上的客套话,许善陵就转去招呼其他宾客,等许枫夫妇也离开后,张燕铎说:“刚才你笑得可真够虚伪的。”

关琥冲他摊摊手,“没办法,谁让我每天都对着你呢。”

“怎么样?这人的嫌疑度有多高?”

“不知道,我现在只知道这杯酒的酒精度有多高。”

看看关琥手里的空酒杯,张燕铎被他打败了,转身去了别处,关琥则走到另一边,借喝酒从远处观察许善陵,许善陵满面堆笑地忙着招呼客人,看上去只是普通的家翁模样,但关琥觉得这种故意做出来的正常显得很不正常。

没多久,司仪请新人到前面台上致辞,听内容无非是老一套的场面话,关琥觉得无聊,偷偷溜了出去,酒宴大厅外的走廊尽头连着眺望阳台,看外面风景不错,他决定过去吹吹风。

走到阳台上,关琥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又打着打火机,对着打火机正要点烟,头顶上方突然传来女人的惊叫声,声音很轻,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探头往阳台外看,却什么都没发现。

手机在下一秒响了起来,关琥没去理会这种不合时宜的来电,在确定楼下没有状况后,他返身折回走廊,走廊的一边连着螺旋楼梯,他顺着楼梯跑上去。

刚上去,他就看到一个女孩子飞快地从地板上爬起来,她刚才好像跌倒了,一只手拍打着衣裙,一只手拿着手机原地打转,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应该是遇到了很可怕的事,但是让关琥惊讶的不是她的遭遇,而是她的身分。

“叶菲菲!”

“啊,关王虎!”

叶菲菲抬头看到关琥,一秒将手机关掉了,叫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天外飞仙了?”

“什么?”

叶菲菲左看右看,一副不在状况的样子,“就是、就是我刚打你电话,你就突然蹦出来了?你飞仙了?还是你飞行侠了?”

关琥抬手打住她叽里呱啦的话,“出了什么事?”

“那里那里!”叶菲菲伸手指自己对面的房门,气急败坏地叫道:“我好像自从认识你后就变得很倒霉,见死人就算了,还见这么可怕的死人!”

拜她的语言攻击所赐,在进门之前关琥就知道了房间里的状况一定很糟糕。

房门半开着,看来是叶菲菲跑得匆忙,没有关上,关琥走进去,刚踏入走廊,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房间里拉着窗帘,显得有些阴暗,地毯随着他的脚步踩动发出沙沙声,叶菲菲回过神,也跟了进来,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以他为盾牌蹑手蹑脚地往里走。

“这里这里!”

来到客厅,叶菲菲用力指地板让关琥看,她自己却把头撇到一边,避免跟血腥场面对视。

不用她特意指点,关琥也看得很清楚——在对面的墙壁前,一个男人以半倚靠的状态靠在墙上,他的身体呈倾斜状,向前微微弓起,照这种姿势,只要用一根小指头碰一下,他就会跌倒在地上了。

男人的头向前垂着,看不清长相,嘴巴上塞着厚实的毛巾,毛巾几乎是红色的,不知道是外伤沾的血,还是吐的血导致的,他的白衬衫一样也被染得血红,下身穿着西裤,裤子的大半同样沾满鲜血,至于伤势,再明显不过了,男人的肚腹被整个切开了,里面的器官血肉模糊,其中好像还夹杂了异物,由于他站立着,一部分内脏流出来,坠在**,惨不忍睹。

关琥看得一阵反胃,想到前两天刚发生的剖腹案,他的头也开始痛起来,紧接着感觉到胳膊痛——叶菲菲抓得太狠,让他想无视身边有人都不行。

“是你第一个发现的?”

“嗯嗯!”

“刚才是你在叫?”

“嗯嗯!”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很难在两个字里解释清楚。”

这一点叶菲菲倒没说错,但她又往后躲又探头想看的动作让关琥怀疑她是否真的害怕死人,为了不被妨碍到,他说:“我看不清楚,你去把灯打开。”

关键时刻叶菲菲很配合,听他的话跑去走廊那边开灯,关琥交代完后想到一个重要问题,转头想提醒她,就见她已经把按钮按开了,手上还拿了块小手帕,避开了在按钮上留下指纹。

“怎么了?”见关琥注视自己,她问。

这女孩比他想象得要聪明,也够冷静,即使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也只是叫了一声而已,比那些动不动就歇斯底里的女人好太多了。

关琥放下心,拿出手机,拍下被害者的状态,又交代,“没什么……不,你别过来,站在那里不要动,打电话报警。”

回应他的是走近的脚步声,关琥说:“别靠近,破坏……”

话说到一半,他发现走过来的不是叶菲菲,而是张燕铎,张燕铎没看他,眼睛盯着被害者,说:“没想到这么快。”

“你的乌鸦嘴灵验了,这是系列案。”

“我现在只想知道死者肚子里的那个是不是宝剑。”

张燕铎说话时眼神一直没离开死者,看他托托眼镜,饶有兴趣的模样,关琥很想说‘你拿出来看看就知道了,’但想到这句话说出来的后果,他只能忍住了。

张燕铎绝对会那样做的,直觉这样告诉他。

“哈,真是不平等待遇,为什么老板可以过去,我就不行?”

门口传来叶菲菲的吵嚷声,关琥转头想提醒,嘴刚张开,就被她伸出手,做出个你不需要废话的动作,然后对着手机那头报案,至于她都说了什么,因为她去了外面的走廊,关琥无法得知。

“在喜宴上发生这种事,真够不吉利的。”

张燕铎看完尸首,又转去打量房间的布置,在看到沙发靠背上搭着领带跟西装,他叹道。

关琥将那些衣服也拍了下来,从现场状况来看,被害人是在准备换衣服时被袭击的,凶手的动作很快,先是刺中被害人的肚子,让他失去反抗能力,然后又用事先准备好的毛巾堵住他的嘴巴,再接着一顿乱捅,说到心狠手辣,超过了他以往处理过的所有案件的总和。

到底是怎样的仇恨让凶手如此丧心病狂的杀人呢?

不知叶菲菲是怎么联络的,半小时内,负责要案的主要成员都赶到了,酒店的负责人也得知了情况,协助他们临时封锁了进出的几道门,宴会上的宾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吵成一片,许家的人作为婚宴的筹办者也被隔离开了,等候警方的问话。

舒清滟跟萧白夜一起到达,看到关琥跟张燕铎都在,她对萧白夜说:“你还是去录口供比较好。”

“你觉得现场会很糟糕嘛?”

“每次关琥喝了酒,来案发现场,结果只有一个——现场会让你失眠一整夜。”

萧白夜当下二话不说,掉头就走掉了,留下关琥跟张燕铎眼对眼,又转头看舒清滟,很想知道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等等等,我觉得我喝酒跟凶杀案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好吧……”

“人手不够,你来帮忙。”

辩解被打断了,关琥看了张燕铎一眼,只好跟了进去,这次张燕铎很有眼色,没有进来打扰警方办案,说了声去找叶菲菲后就离开了。

“同样的杀人手法,你们有得查了。”

这是舒清滟在看到被害人后,对关琥说的第一句话,也成功地让他有了乌云盖顶的预感。

鉴证工作关琥做不了,只能在旁边仔细观察,就见舒清滟手脚麻利地使用各种工具在现场搜集证物,没多久,那柄塞在死者腹中的东西被取了出来,关琥皱眉看过去,就见它血淋淋的,随着移动不时滴下血点,正是跟刺杀陈铭启时用的一模一样的短剑。

“这次被害人是窒息而死还是被刺死的?”等现场鉴定稍微告一段落,关琥问道。

“也许是疼死的。”舒清滟转头看了他一眼,“凶手是个很暴力的人,他在出手后,没给被害人一点反抗的余地。”

想象了一下被害人死前经历的痛苦,关琥不由得一抖。

“而且凶手很聪明,他在刺伤死者的同时,用毛巾堵住伤口,让血液不至于喷到自己身上,接着又把毛巾塞进他嘴里,制止他的求救,然后又接连捅下几剑,以方便之后的搅动,最后他将短剑归鞘,塞进死者的肚子里,完成了这个杀人仪式——从第一起案例来分析,他的杀人手法应该是这样没错。”

舒清滟将短剑收进证物袋里,将自己的推论说给关琥听。

关琥将证物袋拍了下来,“我只想知道凶手往死者肚子里塞短剑的行为是出于什么心理。”

“如果凶手不是疯子,那这可能是一种仪式,作为警告其他人的手段。”

关琥想到张燕铎也说过类似的话,从目前的状况来看,要从陈铭启跟这个人的关系来做突破口了。

门口传来作呕声,关琥转头看去,就见许善陵走进来,但是在第一眼看到现场后,他就转头匆匆跑了出去,关琥急忙追上,走廊上一名警察熟门熟路地指引许善陵去旁边的洗手间,看到关琥,他耸耸肩,说:“这是第四个了。”

这是正常的,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不吐的都是怪胎,偏偏他身边不少这类怪胎,张燕铎就不用说了,叶菲菲也是一个。

说到叶菲菲,关琥转头打量,周围聚集了很多人,螺旋楼梯口下面除了酒店人员跟宾客外,还有不少闻讯赶来的记者,不过凶案现场已被封锁了,他们无法上来,只能不断地跟在下面负责管理现场的警察打听情况,叶菲菲站在较远的地方,正在跟几个他不认识的人聊天。

糟糕,忘了跟她说,不要把自己看到的现场爆料给记者。

关琥取出手机想联络叶菲菲,就在这时,许善陵从洗手间走了出来,他脸色煞白,嘴角上沾了不少水,他也没擦,摘下眼镜,不断地揉眼睛,看来刚才那一幕对他的刺激很大。

“你还好吧。”关琥走过去,掏出纸巾递给他。

许善陵道了谢,用纸巾擦了脸上的水滴,靠在墙上呼呼喘气,等他稍微平静下来,关琥问:“里面的被害人是婚宴里的宾客吗?”

“警察让我来认人,不过刚才我还没看到他的脸就吐了,咳咳……”

哪个警察这么不负责任啊,撤他的职!

关琥顺着许善陵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张燕铎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微笑注视着他们,他的鼻子差点气歪了,恶狠狠地瞪过去,张燕铎像是没看到,抬抬眼镜框,把头转去一边。

“这几个房间都是我预定下来给客人们休憩用的,从时间上来算,里面的人应该是冯三。”

听着许善陵断断续续的讲述,关琥大致掌握了情况——死者全名冯三山,圈里的人都习惯称他冯三,冯三山是古董鉴定师,在这个圈子里很有名望,他还常参与跟古董有关的电视节目制作,来宴会之前是才完成海外的录制活动,坐飞机赶回来的。

因为时间匆忙,许善陵就让他去客房换西装,顺便休息一下,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你跟死者认识很久了吗?”

“有二、三十年了吧?我也喜欢玩古董,但不精通,所以常请他帮忙鉴定……唉,都是我的错,本来他说日程太忙,不打算过来的,是我硬让他来,就在他乘机时,我们还通过话,没想到……”

说到这里,许善陵的眼圈红了,用纸巾不断擦眼睛,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那陈铭启跟冯三山是否认识?”

许善陵停止擦眼,惊讶地看向他,“难道他们的死有关联?”

“目前还在调查中,我们只是怀疑。”

听了关琥的解释,许善陵点点头,想了一会儿,说:“他们有面识——冯三玩古董鉴定,偶尔也会遇到一些麻烦事,需要律师帮忙,不过他们有多熟,我就不清楚了。”

“那你跟陈铭启认识多久了?”

“大概十几年吧,他是我们公司的顾问律师,不过实际业务不多,我们珠宝行的生意一直很风顺,不需要律师介入,但顾问律师突然被杀,对我们公司多少也有影响,所以我才让儿子去询问情况,不过那孩子去了一趟,什么都没问到。”

许善陵的情绪看似缓了过来,说得井井有条,可关琥觉得这番说辞很牵强附会——如果他真的担心公司被影响到,那派去问情况的该是负责珠宝行的大儿子,而不是对公司运作不了解的小儿子。

关琥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怀疑,而是写在记录本上,又问:“对于陈铭启被杀的起因,你有想到什么疑点跟情报吗?”

“不是说是因为房地产纠纷造成的吗?”

面对许善陵的反问,关琥耸耸肩,再转话题,“那有关冯三山的被害呢?你知不知道跟他有过节的人?或是他最近被什么事困扰?”

这次许善陵想了想,然后说:“有过节这事我不清楚,不过这段时间他状况不佳,脾气很暴躁,今天在飞机上跟我通话时还说‘给他颜色看看’这类的话。”

“他指的是谁?”

“不知道,他有个喝了酒就信口开河的毛病,我不方便问,就把话题略过去了。”

许善陵说完,看着关琥低头做记录,他小心翼翼地问:“警官,问到这里可以了吧?我还要下去安抚客人,底下那些人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又不能擅自走动,一定很急躁。”

关琥也知道现在这种状况,不能一直把许善陵留在这里,他本来是打算完全掌握现场状况后,再去询问许善陵的,结果安排都被某只眼镜狐狸打乱了。

“最后一个问题。”

他打开手机,给许善陵看刚拍的短剑照片,短剑放在证物袋里,剑鞘上沾满血迹跟内脏碎屑,导致证物袋里也血迹斑斑,许善陵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用手捂住嘴巴,一副想吐的表情。

“这是从冯三山的肚子里取出来的,请问你对它是否有印象?”

“肚……子……”许善陵脸色更白。

旁边传来脚步声,张燕铎走过来,从关琥的手里将手机拿了过去,手指在萤幕上轻点,调出杀害陈铭启的短剑图片,给许善陵看。

“陈铭启肚子里也有相同的短剑,既然你对古董收藏有心得,不知了不了解这柄剑的出处。”

许善陵叫完,就捂着嘴返身跑回了洗手间里,看他的表现,这次要吐很久。

张燕铎一出手就把人吓成这样,关琥很不爽,把自己的手机夺回来,指着手机说:“能麻烦你在借东西之前打声招呼吗?它是my的,不是your的!”

“你的英文用得很奇怪啊,你这种水准今后无法晋级的,”张燕铎双手交抱在胸前,笑眯眯地看他,“不过我还以为你会生气我打断你做笔录的,没想到你只在意手机。”

他都在意的好吧,问题是这家伙前科累累,要是一样一样去质问的话,他今天就别想做其他事了。

关琥的气愤被打断了,有人在螺旋楼梯口叫他,却是蒋玎珰,关琥跑过去,见她穿着粉红色T恤加超短的裤裙,卷卷的短发在阳光下泛出轻微的紫色,再加上眉清目秀的娃娃脸,这形象怎么看都不像是女警,说她是不良学生也有人信。

“你不是在陪苏绣媛吗?怎么过来了?”

“苏绣媛的父母今早赶回来了,我听说这边又发生了相同的命案,就过来帮忙。”蒋玎珰解释完,指指身后,说:“新郎希望让他们先回去,我找不到组长,就来问你。”

她身后站着许枫跟杨雪妍,两人可能听到了一些有关命案的消息,许枫的酒醒了大半,杨雪妍的脸色也很糟糕,一只手用手帕捂着嘴,看起来很不舒服。

许枫请蒋玎珰帮忙搀扶妻子,他走到关琥面前,小声说:“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该打扰你们办案,不过能不能让我妻子先回去?她的状态很不好,我怕会刺激到她。”

“这……”

“不瞒你说,她怀孕了,最近妊娠反应很强烈,连婚宴都是勉强参加的,医生说她的状况不太好,如果万一流产……”

关琥看向杨雪妍,她的手搭在腹上,额头一直在冒汗,忽然扯扯蒋玎珰的手,做出去洗手间的表示,蒋玎珰急忙扶她过去,又给关琥使眼色,让他赶紧决定。

关琥这才明白为什么杨雪妍一直给他一种病恹恹的感觉,原来是怀孕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许善陵会突然态度大变,同意这门婚事,以凶手的残忍度跟体力,不可能是杨雪妍所能做到的,至于许枫,他是新郎,又喝了不少酒,不太具备作案的时间跟能力,为了避免再发生意外,他同意了许枫的请求。

“你们可以先回去,不过之后女警会跟你们录口供,只是形式上的,这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

许枫连声答应下来,等蒋玎珰扶着杨雪妍出来,就带着她匆匆下楼离开,蒋玎珰以陪同的借口跟了上去,以便可以随时做笔录。

许善陵也回来了,听儿子说了情况,急忙让他们回家,又打电话吩咐家里的佣人赶紧叫医生,顺便准备补身子的汤药。交代完后,他跟关琥打了招呼,也匆匆忙忙下楼去安抚客人,下面会场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为了不让事态更加严重化,关琥打消了继续询问许善陵的念头。

凉凉的声音传来,张燕铎走到关琥身边,面对他的神出鬼没,关琥没好气地说:“我没打算晋级。”

“那你这么拼为了什么?”

“因为我想找……”话说到一半,关琥回过神,反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张燕铎已经下楼了,关琥也跟着下去,就见会场热闹的气氛一转,惊慌不安还有焦虑的气息弥漫在空间里,另一边在黄色警戒线外簇拥了不少记者,一个个拿着照相机乱拍,要不是被警察阻拦,他们一定会直接冲去现场做访问。

之前的凶杀案因为场面太血腥,警方做了低调处理,关琥不知道这次是否还能再瞒得住。

闪光灯在对面亮起,关琥抬手遮住,就见人群里有人举着单反相机冲自己晃,居然是谢凌云,她没有直接打招呼,而是用嘴型说了几个字,可惜周围太吵杂,谢凌云又被周围的人挤得站不稳,关琥无法看出她在说什么。

不过猜也猜得到是跟眼下这件案子有关。

为了不节外生枝,关琥当做没看到,走去会场询问情况,他的上司萧白夜正在跟酒店经理以及其他几位负责人沟通。听他们的对话,处于酒店的立场,他们无法无限度地控制客人的自由,而且凶手方面,既可能是酒宴里的宾客,也可能是进出酒店的人,人数实在太多,无法完全管控。

所以在协商之后,萧白夜做出解除控制的决定,除了主办酒宴的相关人士外,余下的在登记姓名跟联络方式后就可以离开了,另外酒店方面也会协助加强进出人员的管理。

等他们都协调好,江开跟老马也回来了,他们检查了部分监控录像,发生血案的房间刚好是探头的死角,假如有人从螺旋楼梯进入房间的话,监控探头是录不到的,所以他们还需要再扩大监控录像的搜索范围,包括喜宴摄像部分,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看来这次罪犯也做足了事前准备。”看到在门口排队登记的宾客们,关琥叹道。

“希望不要再出现第三桩。”

江开的乌鸦嘴引来所有人的怒视,他心虚地摸摸后脑勺跑掉了,萧白夜又交代其他警员继续负责会场的管理,关琥也准备去帮忙,谁知手机响了起来,见是张燕铎的来电,他急忙转头打量四周,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张燕铎不见了。

真是个神出鬼没的家伙。

“我很忙的,有事回头说。”电话一接通,他就表明立场。

“如果你不想再看到第三桩凶杀案发生,就马上来三零四号客房。”

没等关琥再问,电话就被挂掉了,让他不得不对着手机发愣——这什么态度啊?他也是堂堂刑警,怎么现在搞得像是张燕铎的跟班似的。

抱着满腹怨气,关琥跟萧白夜打了招呼,匆匆跑去了三楼,他照门牌号来到客房门前,敲门后,来开门的是张燕铎,房间里隐约传来说话声,而且话声很杂,好像是许多人在一起聊。

“你怎么进来的?”他问谢凌云。

“我请你帮忙,你当看不到,我只好拜托菲菲了。”

谢凌云指指叶菲菲,叶菲菲正在用小叉子往嘴里塞蛋糕,她冲关琥点头,“我跟酒店那边说是警察办案,他们就放凌云进来了,还免费借给我们客房用。”

“他们没怀疑你的身分?”

“案子是我报的,指挥他们控制宾客行动的命令是我下达的,还有,让他们第一时间扣下婚庆公司的录像是我交代的,他们有什么理由怀疑我?”

关琥的目光落在录像机上,他现在明白了这些人正在将录像内容导入电脑,这是谁的点子不知道,但绝对是侵犯隐私权的行为,他上前要阻止,被张燕铎及时拦住。

“我们叫你来是集思广益的,不是让你捣乱的。”

“你们不仅冒充警察,还扣下他人隐私物品,这些……”

话没说完,一块蛋糕就塞进了关琥的嘴巴里,张燕铎说:“两个选择,你选择离开,或者留下来帮忙。”

关琥这才发现旁边的茶几上放了几盘精致的糕点跟红茶,敢情这帮人不仅偷查案件资料,还很坦然地享用人家的高级客房,好不容易嚼完蛋糕,最后他只说出一句话。

“姑奶奶,我要被你们害死了!”

“放心吧,我有职业道德的,这件事我绝对不会登出去,我只是要查清这件事跟鱼藏剑之间的关系。”谢凌云看着录像萤幕做记录,头也不抬地说。

“我也只是想找出真凶。”

叶菲菲也举手说,假如忽略她正在吃的奶油蛋糕的话,她的话会更有说服力。

“吃着蛋糕查案吗?小姐?”

“我从下飞机后,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吃点东西不算过分吧?”

“在看到那么血腥的场面后,你还吃得下东西?”这才是关琥为之震惊的地方。

他一直觉得叶菲菲这个女生很奇怪,飞天事件里她曾亲手开枪杀人,他还以为那件事会给她造成心理阴影,却没想到她除了一开始有些紧张外,回头就像没事人似的。

而这次更离奇,在看到那么残忍的现场后,一些现役警察都受不了,她还可以冷静地想到怎样报警,怎样保护现场以及交代酒店方面如何对应,难怪酒店经理会以为她是警察了,她的确比正常警察更像警察。

不,针对叶菲菲的各种行为,警方也许该把她列为第一嫌疑人才对。

“我外公说过内心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所以作为上将的外孙女,杀人不算什么,更何况只是看看杀人现场,所以我正在努力克服自己对死亡的恐惧感。”

看着叶菲菲吃完一块蛋糕,又去拿第二块,他很想提醒说她不需要做任何努力,因为她已经很强大了。

“而且你也太小看空乘了,我们在上岗之前都有经过各种防恐训练的,以便应付各种突发状况,所以在这方面的心理素质绝对不比你们女警差。”

顿了顿,叶菲菲又说:“至少比跟你约会的那个强,哼!”

旁边传来闷笑声,看到关琥被挤兑的囧样,张燕铎差点被红茶呛到,他给关琥做了个冷静的手势,示意他坐下来慢慢说。

关琥坐去了张燕铎旁边的沙发上,小心翼翼地跟叶菲菲拉开距离。

他跟叶菲菲是通过制伏劫机歹徒而认识并开始交往的,那时他还很高兴自己的女友不仅漂亮,还胆大心细,而现在他则庆幸自己被踹了,因为这女孩的思维实在太变态了,简直跟张燕铎不相上下。

“菲菲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还不知道苏绣媛的事,”张燕铎对他解释说:“别苦着一张脸了,放心,我们不会造成你的麻烦。”

“哈,最好是这样。”

“是真的啦,就算有人追究,也是追究你们上司的责任,放心吧,老板是你大哥,不会害你的。”

到底要他解释几次——张燕铎不是他的大哥。

关琥有气无力地问:“听起来我们组长好像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当然知道,我让菲菲送给他两包正宗的科纳咖啡,他就同意了。”

张燕铎的双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品着手里的红茶,说:“条例是给笨蛋定的,当我们有了共同的目标时,我们的利益就是一致的,这就是为什么他可以坐到高级督察,而你只是个小警员的原因。”

难怪先前张燕铎答应送萧白夜科纳,原来是借叶菲菲的关系,原来这家伙早有预谋。

弄明白了为什么萧白夜对自己的离开不多过问的原因了,关琥的头往前一低,“对不起大家,我是笨蛋。”

“没关系,我们不会介意的。”

叶菲菲大度地摆摆手,张燕铎也安慰道:“你也不要太在意了,会这样认为,就证明你还有救。”

关琥呵呵笑了,正要挤兑他们,谢凌云把眼神从电脑萤幕上移开,问:“这次放在死者肚子里的是不是鱼藏?”

关琥首先想到的水煮鱼,等他反应过来,手机已被张燕铎拿了过去,熟练地解锁,将调出来的图片给谢凌云看。

“外观上看一样,如果你还想做再进一步清晰对比的话,需要相应的软件。”

“我有,把图片传给我。”

看着这两人明目张胆地在他这位现役警察面前传送资料,关琥想阻止,手伸到一半,想到‘笨蛋’的标签,他放弃了,反正有事上头会担,他还是少管闲事好了。

不过这不是他关心的问题,掏出记录本,说:“现在把你的经历讲一下吧,你怎么会来参加婚宴?怎么会发现凶案现场的?”

“说起这个,超级惊险的,你们要听吗?”

关琥甩甩他手上的笔记本,表示他已经做好了听的准备。

“我是在机上认识那个死者的,他叫什么来着?”

“冯三山。”

“哦,这个冯三山坐头等舱,看他的打扮气度,像是很有钱的样子,但非常没礼貌,像是使唤佣人似的使唤我的前辈,我前辈只是稍微去晚了一点儿,就被他破口大骂,所以我就特意观察他的举动,还想过必要时偷偷录音,免得他事后投诉,我们无法为自己辩解。”

关琥点点头,这挺符合叶菲菲的个性,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在关键时刻会耍些小聪明。

谁知就在她观察的过程中,发现冯三山不是特别针对空服人员,而是他的情绪一直处于暴躁状态中,他连续打了两个卫星电话,像是在跟人吵架,里面夹了不少脏话,但因为声音压得很低,叶菲菲听不清楚,只听到几个关键词眼,说的是——不管是谁,干掉他、黑道、剑等。

听到这里,其他三人同时问:“剑?”

“剑怎么了?”

“没说是什么剑?”谢凌云紧张地问。

叶菲菲犹豫着摇头,“隔得太远,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也许是‘关键’?”

关琥低头,将她的话记录下来,许善陵也说过冯三山提到‘给他颜色看看’,这跟叶菲菲说的相吻合。

“你确定是两通电话?”

“绝对没错,我还让前辈帮忙盯着他呢。”

通话之后,冯三山的心情好了不少,没再找空乘人员的麻烦,旅行结束后,他就匆匆下了飞机,事情到此为止本来就该结束了,可是等叶菲菲下班,出了机场,刚好看到冯三山坐上一辆出租车,想到他说要干掉谁,叶菲菲怀疑他是什么犯罪组织的成员,就灵机一动,也叫了出租车,一路追了过来。

真是个愣头青,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根本没想过假如冯三山真是罪犯,她这样做会很危险的。

关琥没好气地做着笔记,问:“后来冯三山做了什么?”

“后续就很无聊了,他坐车一路来到这家酒店,主办人,就是新郎的父亲叫许……”

“许善陵。”

“对,许善陵在喜宴大厅门口等他,两人说了一会儿,许善陵就带他去二楼的贵宾室,说回头再聊,我就找机会去换了普通的裙子,好方便混进喜宴里打听情况。”

“当然没掏,冯三山认识他们,都没掏钱呢,我为什么要掏?”叶菲菲堂堂正正地说:“我就跟礼金小姐说我是伴娘,她们就让我进来了。”

关琥转头看张燕铎,“我觉得我们当时也该说我们是伴郎的。”

“那下次记得来用。”

关琥在笔记上写下‘下次记得用伴郎代替礼金’后,说:“看来冯三山不是为了贺喜才来的,否则以两家的身分还有他跟许善陵的交情,他至少该去买个礼金包表示一下,便利商店里就有卖的,也不会耽误到他什么。”

“所以当时对他来说,一定有事情比礼金包更重要,冯三山去贵宾室不是为了换正式的西装,也不是为了休息,而是要跟许善陵谈事情。”张燕铎把目光投向叶菲菲,“那之后呢?”

“之后他待在贵宾室不出来,我很无聊,就去喜宴上转悠了,反正许善陵会去找他,我盯着许善陵就行了,所以我在喜宴上吃东西,顺便还听了不少八卦。”

八卦关琥也听了不少,正准备抬手制止她,叶菲菲又说:“听说许家最近的生意不太好,同行竞争激烈,导致他们的店铺关掉了好几家;几年前许家的小女儿出车祸过世了,许夫人就变得疯疯癫癫的,去年又患病住院,最后还是过世了;许家大儿子结婚数年都没有孩子,所以结婚有一部分也是为了冲喜,没想到最后又发生命案。”

谢凌云在一旁听得皱起眉头,“这是喜宴,在人家大喜的日子里道人是非,真是太过分了。”

叶菲菲吐吐舌头。

“我被一位大妈误认是她的亲戚,硬把我拉过去聊天,害得我不想听,却又走不开,要不是这样,说不定我还能遇到凶手呢。”

关琥觉得她该感激那位大妈,否则真跟凶手打个照面,现在案发现场多半就是两具尸体了。

“等我听完她们聊天,找机会跑去楼上,发现贵宾室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担心冯三山离开了,就推门进去,然后就看到他被杀了,好可怕好可怕!”

叶菲菲说完,将最后一块蛋糕塞进了嘴里。

关琥无视她的话与行为的不协调,问:“你还记得前后两次去的大致时间吗?”

“第一次大约是十点半到十一点,之后我在喜宴上待了四十几分钟吧。”

听着她的解释,谢凌云将已经传送完毕的录像倒回十点的地方,说:“可以从这里确认有谁中途曾经离开过。”

“但凶手未必是喜宴上的人,也许是酒店的客人,任何人都有可能从螺旋楼梯那边上楼的,碰巧那里的监控器有漏洞。”叶菲菲用手支着下巴,皱眉说。

张燕铎问谢凌云,“两柄剑能不能对上去?”

“几乎一样。”

谢凌云将电脑萤幕转向他们三人,就见短剑重叠在一起,排除沾在上面的碎屑物质,它长度跟造型完全相同,张燕铎说:“如果是批量订做的,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

谢凌云的脸色有些难看,用手指指短剑的轮廓,仔细看去,果然是三柄剑的重叠,她说:“最下面的那柄是我父亲的。”

“就是你从敦煌洞窟里拿回来的那个吗?”叶菲菲还不了解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担心地对她说:“那你也要小心,说不定凶手也会找上你,要不要跟警方请求保护?”

“那倒不用,我跟这两名死者都不认识,所以我想他们的死亡出于其他的原因,也许找出原因来,就能找到这剑跟我父亲的关系了。”

关琥在笔记上把需要追查的重点都记录下来,然后收回摄像机,跟三人打了招呼跑出去,走到门口时,他不放心,又叮嘱道:“你们别再给我找麻烦了,各回各家去。”

门关上了,叶菲菲不爽地看向对面两人,“居然说我们找麻烦,没有我们帮忙,他会这么快抓到这么多线索吗?”

“算了算了,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回报社整理资料。”

谢凌云把东西收好,放回皮包里,张燕铎让她将录像也传自己一份,又叮嘱道:“这件案子很棘手,你千万不要登到报纸上。”

“放心吧,我现在只想知道父亲的事。”

谢凌云心事重重,起身离开,叶菲菲出于好奇心,也跟了上去,最后房间里只剩下张燕铎,他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关琥只顾着查线索,连手机都忘了。

“有个地方怎么都想不通,”张燕铎摆弄着手机,皱眉自语,“怎么会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