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绅士
夜黑风高,厕所门前,我盯着趴我身上的大男人,西装笔挺,和白天完全两个样。
他扣着我的手腕,脸埋在我颈窝,低喃:“小白……”
我如魂灵附体,把他身体抱住,往门边一放:“师兄,你你,你怎么会在这?!”
我悔恨于自己的词穷,在此刻惊慌的比什么都甚。
苏予谙好像还不算太不省人事,靠在门边,他微微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丝笑:“……小白,你怎么……在这里?”
此刻,他还有心情跟我反问。
我看他好像还有理智,颤颤微微抬起手指,指着门道:“师兄,你,进错厕所了!”
苏予谙嘴角又勾了一下,居然好像要说什么,可是他刚一开口,就又扶着墙壁弯腰呕起来。
额滴神呐!
“师兄!”
刚才门内听是一回事,亲眼看是一回事,我慌手慌脚把他扶住,眼看白天还笑语温柔的师兄,此刻这般痛苦,就算我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也还是痛的揪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都,下午还好端端的风度翩翩的上课,这晚上怎地就变成这副模样?
太颠覆了,太让我心酸了!
苏予谙忽然握住我的手,慢慢抬头道:“小白……你,你送我回去……”
苏美人喝醉了的眼神,实在是太醉人。他尽力把话说的清晰,除了弯着腰,此刻他并没有做出其他毁灭形象的事。即使醉成这样,苏美人也依然是……美人。
心酸归心酸,我还是上去帮助他站起来,片刻,我发现苏予谙只是干呕,并没有真正吐出什么实质东西来。
他这副模样,倒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比起喝醉,他此刻更像……身体不舒服。
喝醉酒的人好像不是这样的,我见过的醉鬼一个比一个夸张,能像苏予谙这样还能时刻注意,并且思维逻辑貌似也比较清晰的实在不多。
我心一横,豁出去了,把他一条胳膊放在我脖子后挂着,一手揽起他的腰,艰难往前走。
厕所虽然人少,但肯定一会会再来人。先走为妙,让别人看见苏予谙这个样子,我于心不忍。
“沐白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磨蹭了,连上个厕所也这么久,你是在里面过年么?”宁优优慵懒的声音自拐角一点一点接近,我只好停下脚步,一边欲哭无泪地想,为何所有事都要撞一块。
只见过道里灯光迷离,优优大小姐的脸色更迷离,她手里还拎着她刚买的香奈儿手提包,就僵在我面前。
我肩上扛着百斤的重量,也跟她对视。
半晌,难得优优大小姐舌头打结地,问“这,这是……苏师兄?”
可惜宁优优第一次见到苏予谙,却是在这种情境下。
我沉默,一切尽在不言中。宁优优拎着香奈儿,一步一步挪到我跟前,上看下看,忽然盯着苏予谙的脸啧啧称奇:“真是柔情男子啊……”
刚才还跟我说话的苏予谙不知怎么,此刻闭上眼睛一动不动,我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还是装的。
我勉强才把嘴角扯动一点点,对她笑:“优优,我们的聚会先散了吧,师兄喝醉了,我送他回去。”
宁优优通情达理地点了点头,说道:“你先去吧,我埋单,回头再聚。”
我不敢耽误,拖着苏予谙走几步,宁优优在后面说:“看你一个人辛苦,要不要帮忙?”
我刚要开口,又改了主意,宁优优喝了酒,自己都没开车来,何必还多带累她一个。我请她帮忙把苏予谙一起扶到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把苏予谙塞进去,我就转身和她挥手道别。
一进出租车,苏予谙才算睁了眼。时间掐的之准确,我都怀疑他是否故意了。“你打算把我送去哪?”他第一句话,却是开口低低问我。
我:“……”
半晌,我捏了捏口袋,确认银子够用,才转过脸认真问他:“师兄你住哪?”
他看了我半晌,才轻轻道:“我住学校。”
我刚要对司机说,苏予谙断续接了一句:“不过这么晚,有门禁,回不去了。”
我把嘴巴重新闭上。这是个有主见的爷,可这爷此刻实在又是棘手的很。
“去宾馆吧。”良久,他慢吞吞说出一句话,看着我的眼角微眯,“开两间房,他们会让进的。”
司机先生猛往后视镜瞟,难得他还死命装作面瘫,憋得不知多辛苦。
我能理解他,因为我也很辛苦。
我催眠自己,苏予谙是喝醉了,他是醉了……我板着脸,极力正经回答他:“我没带身份证。”
露宿街头吧,谁没事吃个饭还带身份证啊。
苏予谙沉默了。
他沉默的样子实在和睡觉太像了,街上灯光暗又看不清,真是美人如花隔云端,犹抱琵琶半遮面。
司机先生等了半日,我也等了半日,但司机先生出于职业操守,没有出声催促。
苏予谙这时,总算低声报了一个地址:“天心居21幢。”
我看了看他,就说吧,一定还有后路,苏先生怎可能沦落到街头,光看着都不像啊。
只是我没想到这后路会这么敞亮,天心居这什么地方,实在不逊于宁优优的别墅区。下车后,司机先生朝我和苏予谙投来异样的一瞥,我也顾不得人家会怎么看我了,赶紧架着苏予谙就往前面走。
苏予谙在我耳边低语:“前面左拐第二栋,钥匙在我上衣口袋里。”
师兄啊,你究竟是醉了还是没醉啊。我心里叫苦。
从他身上摸出一把钥匙,孤零零一把,省的我猜了。打开这栋豪宅的大门,我把他搀扶进去。
手一摸墙边,按亮了大灯。灯光通明,照的屋里真是富丽堂皇。我赶紧把人放到沙发上,跳开搓着手道:“师兄,我去门口给你买解酒药。”
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到天心居门口旁边有一家24小时经营的药店,真是及时雨。
我转身就走,手腕一暖,苏予谙准确抓住了我。
我红着脸转过头:“师兄?”
正想着他要来一句电影电视常来的台词“我没醉”,他虚着朦胧的双眼盯住我,口中低沉道:“会回来的吧?”
呃?
跟想象的有出入,难道还怕我溜了么。我耳根发烫,低声呢喃:“嗯,会的。”
他又握了一会,才放开我。我赶紧奔到门边,抓过钥匙冲到楼下的药店,进去买了一盒解酒胶囊。揣在怀里再次回到楼上。
苏予谙眼睛亮亮的,盯着我,温柔又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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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忽然波动了一下,这种感觉许久不曾有,刹那间让我感觉到些许无所适从。
我耳根脸上,刚刚退下去的红潮,因为他这表情又不由自主浮起来了。
我低头走进去,小声道:“师兄……你用哪一个杯子?”
苏予谙低笑:“都可以。”
我捡了一只玻璃杯,到饮水机前给他倒了一杯水,连同解酒药,一起递给了他。
苏予谙看着我,眼如流水:“沐白,真是细心。”
天呐,能不能不要在这种夜深人又静的气氛下,再来一个半醉的美男子对我说话啊,很危险的,会倒霉的……
我几乎不敢抬头,准备苏予谙一吃完药,我就开溜。再呆下去简直就是折磨。我觉得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在面对苏予谙现在状态的时候都不会心静如水,在这点上,我绝对相信我是十分正常的女人!
苏予谙细白修长的手指握住水杯,兑着两粒胶囊吃了下去。
我略略送了口气,伸手帮他把杯子接过来。没想到他又盯着我看,视线渐渐胶着不动。
他看了看我的手,忽然低低冒出一句:“怎么不戴我送你的手链?”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竟会问这个,下意识看自己的手,我尴尬地抚了抚空无一物地手臂,想到一个理由:“太贵重了,怕弄坏了。”
苏予谙的眼里闪着微光,因为喝酒,嗓音有些暗哑地慢慢说:“你不知道,戴着接受的东西,才是对送它的人最大的一种感谢吗?”
我委实被他这一番情容和话语怔住,过了会儿,只好把话含在嘴里讷讷说道:“下次戴。”
经此一役,我痛定思痛,决定把话题转移到安全地带,如果再任由苏予谙这么带领下去,还不知道会漂移到那个天边去。
我诚恳道:“师兄,夜阑人静,你又喝了酒,现在应该多休息才是。”你可以睡觉了,睡吧睡吧,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没想到,苏予谙居然真的没有拒绝这个提议,他看着我,嘴角露出一抹轻轻的笑,沐白道:“嗯,是该睡了……”
我一定是眼花了,一定是因为夜太深,头顶二百瓦的灯泡照的也不清楚。
我不敢再多想,抓紧时机直起身道:“那么,我不打扰你了师兄,我就先走了。”
我转身,然后,手腕又立刻被握住了。
我忍不住晕了晕,今天我的手腕怎么这么受欢迎,无奈地再次把脸转过去。
苏予谙的脸色比刚才变了些,他一字字道:“你不能回去。”
我真是想不通了,郁闷道:“师兄还有什么事?”
苏予谙定定看着我,又变回和刚才一样的眼神,寸寸柔和,说道:“时间已经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这时候出门,我不能放心。”
我咽了口口水:“没关系师兄,我长的一直比较安全。”
苏予谙眼里划过笑意:“我不这么觉得。”
我自抽嘴巴,正正经经道:“不要紧,师兄,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坏人。”
苏予谙还是摇头,半晌说:“那不如你留在这里,这里有空着的客房,你可以住。”
我瞪着眼睛,拐了这么半天弯。说苏予谙受过西方正统的绅士教育有木有,把一袭留女过夜的话,说的这番婉转有礼。
我按住胸口,蹙眉道:“这怎么可以。“
苏予谙似笑非笑:“哦?你觉得你师兄,比外面那些人还不安全?”
这叫什么事儿?!
苏予谙一直清醒着说了这么多话,他的酒已经解了吧?果然是解了吧?
苏予谙注视了我半晌,忽然低叹了一下,这一叹就让我纠结了,见他逐渐撑起了半边身子,对我道:“你若是坚持要走,那么,我就起来送你回去。”
绅士也不用这么绅士的!我看着他惊住。
因为在二百瓦灯光下所以苏予谙脸色好坏一目了然,比起平时,他绝对算得上虚弱,我如何能让这么虚弱的人再送我回去?我从小就渴望遇见一位绅士,可真正遇见了,才发现绅士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不管真假,我被打败了。
宁优优早几天一直唆使我讨好苏予谙,今晚,就算我就地取材一次。我恳切道:“师兄,你看你脸色这么不好,我还是留下照顾你吧。”
苏予谙脸色再度出现笑意:“今晚辛苦你了,那边有浴室,你可以洗个澡。”
洗……
我大无畏道:“没关系,我淌汗一向少,不洗了。”
……
苏予谙看着我,有些沉默。
我捋袖子道:“师兄你的卧室在哪,我先扶你进去休息。”
苏予谙唇边一笑,道:“我就睡沙发。”
我:“?”
“我喜欢睡沙发。”
这下轮到我呆滞,果然美男子都有些怪癖的么?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酒味,我折腾好在两个客房门边徘徊了好久,最终选定一间。果然这么一撞豪宅里就没有房间是不豪华的啊。
半开着门,我还是不甘心,伸头问:“师兄,你怎么会喝这么多酒?”
其实我不知道他喝多少,不过看醉的程度,应该不会少了吧。
“这是我第一次喝酒……”苏予谙慢沐白说。
我耳朵竖起来,惊疑,第一次?第一次?!
我也听说人第一次喝酒特别容易醉,那性质就大大不一样了。我看了看他:“你喝了多少?”
苏予谙顿了顿,听语气还很不确定:“一瓶吧。”
我对酒没概念,但也知道一瓶酒要放倒一个男人……通常好像不太可行。我默默地,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痛心疾首地想到,师兄,你以后可千万别和会喝酒的一桌子,万一别有居心的人把你放倒了,劫X劫X怎么办?
有些话不能明说出来,但苏予谙好像长了一双观心眼,对我低笑道:“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我耳根烫了烫,可怜的耳朵今天晚上已经不知道第几次遭罪了。我默默缩头,把房间门关上了。
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孤身在异性家里过夜,就算那个男人光风霁月君子端方的人人皆知现代柳下惠,可是心理上,还是有一点点微妙不适感的。
我猜苏予谙也不是铁打的人,他果然是要睡觉的,天蒙蒙亮我就打开门,偷偷溜了。
美人虽然赏心悦目,但量力而行保证身心健康更加重要。
其实导师还是给我讲过课的,只有那么一次,他说,心理学上有一种政策叫怀柔,在这么一个人人浮躁的时刻,强硬手段会激起人的逆反心理。
所以一般有深度有文化的人,都会使用一招传说中的以柔克刚,天下无敌。作为我那位了不起导师的唯一亲传大弟子,我事后才终于回过味来,苏予谙当然是尽得真传的。
可惜那个时候,我已经被逼无奈在他家过了一夜。换句话说,我明白的太晚了。
从早上六点开始,宁优优的短信就刷刷不停:“醒了没。”
“昨晚怎么过的?”
“真的是在苏师兄家里过的吧?”
“诶,夜里没敢打扰你,什么进展,给个回话。”
……
她的短信狂轰滥炸的时候,这时候我已经回到学校自己的宿舍快一个小时了。因为毕竟心虚了,我全部没回。这事儿最好是烂在肚子里,不要说了吧。
我文艺地在心里想,就让这件事,随着时间的飞逝而烟消云散吧。
我胆小如鼠地过了一星期,苏予谙一星期的课只有两节,一个星期四下午一个星期五上午,其余时间我在图书馆和宿舍之间晃悠。
中间足有五天没有见到他。
这几天我一个蹲宿舍啃书的时候,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看了一眼,开始以为打错了,没搭理,可是却响了很长时间。
我于是把书丢一旁,把手机拿过来,“喂。”
里面顿了一秒后,才有一声低沉略醇厚的叫声:“沐白?”
乍听,没有听出。细思,有点耳熟。
我吸了口气,好久之后才敢确认,字字平静道:“宋哲宇。”
在我报出名字之前,对方,竟然很有耐心地等。就好像笃定,我能叫出他来。
手机里若有若无有低笑声,然后道:“是我。”
愣了半晌,我怔怔道:“你有事?”
那边居然又惜字如金地沉默了下去。这次我没等多久,立刻反问:“谁告诉你我号码的?”
这次有回应了,还是轻轻的,道:“……我打听的。”
打听?
就凭宋哲宇的关系网中,能和我沾上边的,好像,根本也没什么人吧。
答案几乎显而易见。
从家乡长辈中找寻,更直接的,我爹妈。我想起来了,宋哲宇在我眼里忘恩负义忘情负心人神共愤天理不容,可是在我爹妈以及一干老家的街坊眼里,他还是个好孩子。
他的要求,怎么会得不到满足。
“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聚一聚吧。”他终于叹息着慢慢说了一句。
顿了许久,我突然轻笑出来:“对不起,宋先生,我想我们还没有熟悉到需要聚一聚的地步。”
说完干脆利落把电话挂断。
以我对宋哲宇的了解,他不会再打第二遍。不过我的估计稍稍有了些出入,他打了第二遍,我没接。
就没有第三遍了。
啧,看来几年过去人还是有变化的,至少知道多打一遍了。
我拾起枕头上的书,啃着买回来的巧克力棒,平心静气地继续看着。没想到我真的能这样平静,虽然以前常常想以后就算和宋哲宇说话,也一定要冷酷,但这种心境,简直太让我惊艳了。
我对自己很满意。看来拜入导师门下后,心里素质果然提高了。
记得以前我对宋那厮余情未了的时候,会为自己找各种借口,例如,我手机换号了,他找不到我。他在外地了,所以我才见不到他。果然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负,傻乎乎的,今天这通电话就是对我曾经最好的嘲讽。
我现在愁的,反而是另一件事……从我离家之后,我那两位爹妈,就再也没过问我。电话,也从来没打过一个。
我知道我做的事儿就算放在现今风气开放的二十一世纪,也足够大逆不道。二老铁定气火攻心,恨我恨得咬牙。我丢下一堆烂摊子,让他们独自面对暴发户一家人,甭说他们老脸挂不住,估计他们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过人。
我爹妈那两人,一生好强。这三个月我想着就心酸,说不定从此不认我都有可能。
可是今天这通电话……骤然让我燃起了希望火星。我不在乎宋哲宇怎样,但我在乎自家爹妈。倘若,爹妈他们真的告诉了宋哲宇我的手机号码,就说明他们、他们,还是肯原谅了我的?
难掩一阵激动,如果这样的话,他们不打电话来是余怒未消,我实在应该孝顺地先打过去问候,这样很可能化解最后一道隔阂,和二老握手言和。
可是,握着手机,我心情忐忑不安,最后还是缺乏一点勇气。
中午,我沮丧地出门觅食,准备下午继续纠结。在学校路上,我遇见了江子渊。
见过一面就是这样,人群中打照面的时候就能立刻认出来。
江子渊冲我打招呼,一笑:“柳沐白,好巧。”
我还记得江同学那天含情脉脉的眼神,于是也绽开笑脸:“你好。”
江子渊还是带着个大眼镜,一派纯然,不过人家抱着的课本上明明白白是硕士,那晃眼的是绝对忽略不掉。
不熟的人寒暄也寒暄不了几句,江子渊跟我打过招呼后,正准备告别。
可是他的目光顺着我的肩膀望过去,就暂时没再动,我回过头,才知道他是望着我身后逐渐走过来的苏予谙,还是风采灼人,还是美人依旧。
江子渊轻笑道:“苏学长。”苏学长这称呼的影响真是广泛,几乎遍及了学校各角落。
苏予谙冲他点点头,以示友好。
我头皮一紧,也干巴巴地笑着打了个招呼,就要低头离开。
苏予谙叫住我:“沐白。”
我内心狠狠挣扎了半天,还是把脚转回来,低头低声道:“师兄。”
他声音柔和传来:“是要吃午饭么?和我一起去吧。”
本来听到他前半句,我下意识要点头,但等听全了,赶紧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苏予谙朝我走近一步,轻道:“怎么了?
我只好咧着嘴,强笑:“我吃过了。”
苏予谙:“……”
苏予谙的眼眸,即使不在晚上也能闪出惑人的微光,怪不得他会成为天才,就算他不说话,只一个劲儿看着你,也够受的。
我看着脚趾头,随时预备好了闪人。我不看你总行了吧。
苏予谙才轻柔道:“那好吧,下午记得准时来上课。”
我愕然,才把这事记起。我再次抬头:“我能不能请假?”
那一瞬间,苏予谙眼里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浮上一层幽光:“为什么。”
我顿时心绪有些复杂,偷偷地想,什么理由请假会被允许?我想到读书时代非常万能而且通杀的一个理由,我道:“我……有点,不舒服。”
没想到苏予谙眉毛明显皱了皱,他再上前了一步,声音更低:“哪儿不舒服?是身体不好么?”
看了看他的表情,我由衷而生一股愧疚感。
“其次……我还有点事……”我躲躲闪闪继续道。
苏予谙的脸色便有些莫测,他道:“很重要?”
我深吸了几口气,终于说道:“很重要。”关系到家庭是否和睦的大事。
苏予谙顿了顿,“好,准你假。”
说罢便踏步从我身边离开,我敏感过度地觉得,现在的气氛好像已和刚才不同了。
苏予谙自我身边走过,过后似乎又停顿了顿,他微微侧过脸:“小白,我希望你第一句对我说的,就是实话。”
纷闹了一个上午的我的心,猛地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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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使神差地,我下午仍旧去上课了。
我催眠自己,第一节课想逃课,第二节课想请假,真是太不敬了。换了哪个导师,都不会喜欢的。爹妈的事可以晚上再谈,反正一节课不过四十分钟,其实耽误不了事。
可是我眼睁睁看着苏予谙在台上讲课,忽然各种纠结各种囧。
纠结的我都不知怎么是好了,我就知道要糟,糖衣炮弹的威力就在于它的外面裹着一层糖衣,宁优优曾经说,我是那种宁愿把糖衣吃掉然后被炸死的人。
这句话直白地翻译过来,我懂是什么意思。
这节课还有很多大学生在上,坐在一堆青春少女中间,我森森地觉得,我老了。
不仅人老,连心也失去了热情和活力。我迄今才意识到宋哲宇是多么坑爹,他掏走了我所有的勇气和胆量,使我变得胆小如鼠,疑神疑鬼。
“沐白,你有心事?”在走过我身边的时候,苏予谙用书挡着,悄声问了我一句。
这一句的音量,轻若浮云,可是我的心却被提了起来,好像我中午说的话他全然没放在心上一样,还是看着我,那神色依然隐隐关切。
独在异乡,几曾见过这般眼神。糖衣炮弹会那么诱人,也是因为外面那一层糖衣,是真的甜。
我不理解苏予谙为什么这样照顾我,若只说我和他师出同门,未免理由牵强。可是他每每流露的关切,亦是真的能触动我……
我咬牙切齿,要不是在课上我几乎要趴桌子上捶,柳沐白,你太没有定力了!
下课的时候兵荒马乱,苏予谙一走人人都跟着出了教室,窗外几个女生抱着书走过:“诶,看没看到苏学长脸色不好?”
有人低声附和:“好像是苏学长这一个星期,身体都不太舒服,坚持上课呢!”
“刚才我在课堂上,还听他咳了几声,不知是为什么不舒服啊……”
女娃们语出惊人:“苏学长不是住学校宿舍吗,不如我们组织去探望吧!”
“好啊!……可是苏学长那教职工宿舍,不给学生进的。”由惊喜到失望。
那女生满不在乎道:“没关系,我们可以守着门口……”我心想,守株待兔么?大学女生果然最不缺的就是胆量,实在让人惊叹。
我在窗户底下正襟危坐,连课本都忘记收了。
***
没出息地,我再次摸进了宁优优家门。
宁优优按着我脑门儿,“你瞧瞧你,课还没上几次,已经开始心猿意马。”
心猿意马一直是我最大的毛病,没有事儿的时候我尚且不能专心,何况这一天,发生了这么多事。
我的脸色,异常幽怨。
宁优优拿起美容剩下的半根黄瓜,咔嚓咬了一口,那森然的声音直直刺向我。“苏师兄真是因为喝酒,不舒服的?”
我揉揉鼻子,我也是瞎猜的,哪能说得准。“听说后果很严重。”
犹记得,我第一次喝酒,还是啤酒,只抿了三口,结果头疼睡了一整天。对于不会喝酒的人来说,这东西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宁优优嚼着黄瓜:“你打算去探望吗?”
我嘴唇颤了颤,慢慢痛苦状,扭过头去。
我不知道我这副模样紧接着让优优大小姐联想到哪了,她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失过恋吗?”
我正端她的水喝,闻言明智地放下了。
我机械地转过脸,惊悚的目光看着她:“你干嘛问这个?”
宁优优的黄瓜咬不下去了,她也直勾勾地看着我:“我只是觉得你刚才的样子一副失恋样,激动什么,你见鬼似的?”
我讪讪地把目光垂下:“别瞎说。”
“行行知道你没经历过,柳大记者纯情着呢,哪有工夫和心思想这种事情。”宁优优继续吃的香香脆脆。
我看着她,嘴巴动了动,没有说话。
有些事经历一次也够了,伤疤留在那,就让你一辈子都不想碰。
半晌,东西吃完,宁优优终于又正经说话:“知道最大的毛病在哪么,就是你太闲了。你就不考虑找点事情做啥的,充实你思虑过剩的脑袋,顺便捞点外快?”
一席话,如醍醐灌顶,没齿难忘。让我陡然支起了身,亮着眼看向她。
宁优优老神在在地说:“而且,你不是正缺钱么?正好一举两得,也省得你天天想些乌七八糟的。”
……这话不太中听,我不承认我想的都是乌七八糟的,但是工作挣钱,这个**很大。
我暂时忘记烦恼,马上朝她笑:“优优,你脑袋真好使。”
宁优优意味深长道:“信不信等你忙的脚朝天的时候,自然就不纠结了。”
这个我同意,因为经历过。
“你们感情这么突飞猛进,”宁优优俯身,脸逐渐在面前放大,“该不会,就是因为……那一夜?”
亏她忍了这么久,可算绕到这了。提到这个我就……我张着嘴,破罐破摔瞪眼道:“你也说过让我狠狠巴结他。”
宁优优像是咽了口唾沫:“现在时机不同了,你已经成了名正言顺的弟子,可以不必做的太,过火。”
我瞠目结舌,这算是,过了河拆桥么?
宁优优接着补了一句:“当然,含蓄一点做还是可以的。”
……
我就说,优优大小姐怎么可能突然那么通情达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