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轩王府

“王爷,您身体有伤。大夫说,您需要休息,这事就交给展青吧。”

“交给你,你如何做?”他冷扫了他一眼,随即翻身上马,一拉缰绳大声宣布道,“调禁军五百人,全城搜索。本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而且,今晚的事一定要保密,泄密者,按军规处罚。”

“王爷,不可。”展青挡在马车前,神色严肃地说道,“南国那边运来的军火突然被劫,愈党认定是您所为,并对王爷您本就有所防备,正在找机会让您交出兵权。如今,您突然调动护城禁军,岂不是给宫里那位找了借口?”

“那你让本王如何?”他剑眉紧蹙,眉眼哀伤浓郁,还有那么一丝凄凉,“她遭遇颜门毒手,本王必须要将她找回来。”

舒饶说,他喜欢上了舒景。他不知道,或许是吧。不然,为何他觉得自己此刻像疯了一样,甚至像丢了魂一样。

“王爷,属下这就去调动暗人,亲自连夜搜查,将王妃寻回来。请王爷千万不要调动禁军。”展青叹了一口气,平时头脑异常清醒的王爷,为何竟忘记了他们多年培训的专门刺探消息和暗杀的暗人呢?

“王爷,您还是先休息吧,小的这就去。”

“展青。”面色苍白的他,体力有些不支,虽然那一剑没有刺进心脏,但依然让他伤得不轻,“本王要看到她本人。”

言下之意,他要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活人。他相信,她还活着。那只会攻击人,随时都保持戒备,能翻越他轩王府高墙的女人,不会死的。

装潢精致的厢房内,药香缭绕,原本诱人的香气,早就被那药味迷盖。房内的特制木桶下,红火不断,药水扑腾翻滚作响,烟雾缈缈。

颜绯色坐在木桶里,而他怀里,此刻还靠着一个昏迷的女子。女子原本五官姣好,可脸上几道突兀的疤痕,破坏了整个人的美感。

女人漂亮的脖子下,依稀看见一个乌紫色的掌印,再向下,心脏位置,也是一个褐色的印迹,那一击险些让她死去。

颜绯色紧紧地揽着她,看着她深睡的样子,伸出一只手拿起一把梳子,替她梳起头发来了。

“娘子,为夫今日为你梳头好吗?”木质梳子轻巧地从她发间穿过,他眼中爱意浓烈。

“娘子,你是不是很讨厌今日的那些人啊?”他一边替她梳头,一边自言自语道,“木莲果真是为夫的好娘子,心思都和为夫一样。”

“为夫也讨厌他们,憎恨他们。”

“你如今心里有气,受了委屈,还被他们打伤,为夫自然不会放过他们。到时候,为夫就牵着你的手,站在皇城楼上,看着他们相互残杀,血洗燕国。”

这时,他放下梳子,双手搂在她的腰际,下巴轻柔地触着她的头顶,双眼先前的温柔散去,嗜血的冷意渐渐浮起,弥漫了他漂亮的凤眼。

“我颜绯色,要他们燕氏一族在这个世界消失,让他们用鲜血来祭奠他们的罪孽。”

而他怀里的人,一直未动,或是晕过去了,或是死了。

无边的黑暗中,依稀传来吃力的呼吸声,慢慢向前,好像有光亮越来越近,木莲四下观察了一番,还是决定向光亮处走去。

随着光亮越发地靠近,木莲这才看清蜷缩在地上的一个人,熟悉的眼睛、鼻子、嘴巴,还有伤痕。

“舒景?”她惊讶地唤了一声。

那女子吃力地睁开眼,好似费了一生的气力一般,小声质问道:“你为何要杀他?”

“你不是死了吗?”木莲好奇地问。

“我没死,我若是死了,你怎能见到我?”

“那……那这里是哪里?”她不解,如果舒景没死,那自己怎么占得她的身体的?

“你是我召唤来的。”舒景淡淡地说道,“我死的时候,怨念太深,背负过重,放不下的太多,灵魂得不到释放,最终被囚禁在了这个身体里。”

“什么?你的意思就是,你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

“是的。”她点了点头,“可是,我太过懦弱,不愿意活下去,不敢面对那么多的责任。而你,求生欲强烈,便用我的身体活下去吧。”

“你告诉我这些,让我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木莲,请你不要伤害子轩,不要。我是因为满心装着他,才不能轮回的。你既然用了我的身体,那也应该爱他。”

“舒景,我都不知道这样的男人是哪里吸引了你,我只想告诉你,他不值得你这么付出。还有,我绝不会去爱他,至于伤害他,如果有必要,我会杀了他。如果你不舍得,那你就自己变强,将我的灵魂挤出你的身体。你可以亲自去爱他,而不是求我。”木莲语气坚决,“刚好,我也不想用你的身体活下去,背负这么多的责任,替你受那些无谓的苦。我也想重新投胎做人。”说完,她转身就走。

“木莲,我的心是由不得你的。只要我在一天,你就爱不上其他人,只要提到爱人,你的脑子里和心里只有燕子轩。如果你不顺了那颗心,现在的你,几乎等于没有感情的人。”

“那就没有感情吧。最好你给我活过来,我不稀罕这个皮囊。”她大声咆哮道,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不公平,愤恨地瞪了舒景一眼,她转身便跑,不想多待一秒。

“木莲啊……”她叹息了一声,“你永远也爱不上你现在所在乎的那个人,因为他是魔鬼。”

他将她轻放在床头,起身,身子一斜,险些摔倒,旁边的随从慌忙上前将他扶住,却被他推开。

“无碍。”

“主子,您该喝药了。”另一个侍从端着一只雕花金杯走了进来,那金灿灿的杯子里,却盛满了猩红的**。

回头看着**那个昏迷的人,他并没有去接药,只是贴床而坐,将她戴镯子的手擒在手心里。

“为了复仇,为了活下去,我将自己一半的灵魂给出卖了,而另一半,则交予了你。若你不能真心待我,真心爱我,我要么死,要么成魔。”

“娘子,你是要为夫死呢,还是要为夫成魔?”握紧了她冰凉的手,又忍不住将其放在唇前,吻了吻,如丝的凤眼里浮起那么一丝哀伤。

**的人仍旧一动不动,无血的脸颊苍白如纸,看了让人心疼。

“将药搁在一边,都退下去。”黛眉轻挑,他冷声吩咐道,目光紧锁着昏睡过去的人。

她喜欢他,那到底爱他吗?

身体有些疲倦,他侧身和衣躺下,却发现身边的人动了动,那无色的薄唇发出一声轻哼。

“娘子,娘子,你醒啦?”他欣喜地唤道,眼眸闪动。

木莲痛苦地睁开眼,眼前的景物在不停地晃动,明黄色的灯光下,一张漂亮妖媚的脸,越发地清晰——眉间妖娆的桃花印迹,轻蹙的眉,剪水的凤眼,如玫瑰的薄唇。

“我是在做梦吗,小妖精?”她怔怔地看着他,心想,自己一定是死了吧,不然,怎么看到了小妖精?

他不言语,只是笑着看她。

“定是做梦了,若这样死也好。”她垂下眸子,眼睛沉重似铅。若真的这样,那她便好生投胎,重新做人,不要再替舒景活下去,也不要替她爱燕子轩。

意识再度混沌的时候,脑子里却飘来一个魔咒一样的声音,这个情景,让她想起那晚旖旎的梦境,那个时候就是这个声音。

“你喜欢小妖精吗?”那声音,带着那么丝笑意,有点甜,像一个无邪的孩童。

她眉头一皱,睁不开眼。这个问题,不是已经问过她了吗?

“喜欢。”

那声音甜甜一笑,又问道:“那你爱他吗?”

“爱谁?”

“小妖精啊。”

小妖精?心口猛地一疼,好似被人捏住了一下,连呼吸都呼吸不过来了。爱吗?她心底自问,脑子里却浮现出另外一个人的面容。

白袍玉带,墨发入冠,剑眉星目。燕子轩……子轩。舒景的声音在身体深处响起。

“燕子轩。”许久,她苍白的面颊不知为何,竟冒出了密集的汗珠,当她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洁白的牙齿紧咬着自己的下唇,血顿时渗出。

“你爱燕子轩?”耳边的声音几乎是凌厉地质问她。

手腕像是被人狠狠捏住,她忍不住轻哼:“疼。”

骤然,他松开了她,眼眸无神,嘴角轻扬,笑容却是那么苦涩。放了她,他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朝那所谓的药走过去,洁白的手端着杯子,优雅地举起,仰头喝下。

铁锈的腥味,沿着喉咙滑下,嘴里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这便是他新月之日必喝的药,要么死,要么成魔。

他的魂,一半被出卖,一半给予了她。而他的命,一半由她操控,一半由鲜血维持。

可是,她却不爱他。

“不爱我吗?不爱我,为何要为我拼命?不爱我,为何要这般护着我?不爱我,为何要这般在乎我?”他回头,苦笑凝视着她,嘴角还有一丝没有咽下去的血。

“如果你爱他,为何要杀他?如果你爱他,为何要这么厌恶他?而你,明明是不爱他的,可为何要说爱他?哈哈哈……”他疯狂大笑,漂亮的脸几近扭曲。

嗜血之后的他,脸上红晕一片,眸光却锋利如刃,恨不得将**那个女人啃噬入腹。

她的话到底哪句是真的?为何她说的话和她的行为截然相反?

“我会等你醒,等你亲自告诉我。”良久,他抛下杯子,转身出了屋子。

入秋的白日,始终是那么短,刚睁开眼,竟又是落日时分,天边一片苍凉赤红。

三日,燕子轩由皎儿扶着靠在软殿上,冷眼注视着跪在地上的展青,良久,朝她摆摆手,示意若干人都退下去。

“王爷,您还没有喝药呢。太医说……”

“滚下去。”他大声吼道,一用力伤口再度裂开。

皎儿一惊,忙躬身退下,眼中有那么一丝不解。王爷三日前,突然负伤回来,神色忧虑、茶饭不思,脾气也异常暴躁,接连赶出去好几个丫鬟。

将旁边的药猛地掀翻在地上,燕子轩顾不得伤口的疼痛,大声质问:“展青,本王要的人呢?本王的人呢?”那怒吼声中,有那么一丝无望的恐惧,疲惫的双眼充满了血丝。

“请王爷恕罪。小的已经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可疑的地方都没有放过,但是仍然没有一丝线索。”

“哈哈哈,底朝天?”踢开被褥,他翻身下床,抽出床头的剑,跨步要走出去。

“王爷,您身子欠安,要去哪里?”

“花满楼。”

“花满楼小的已经搜查了。”

“本王亲自找。她是在花满楼附近消失的,你也没有看到她从那里出现。若找不到,本王今晚就将花满楼连带附近给抄了,若再找不到。”看着墨色无边的夜空,他眼色一冷,“召集江湖,讨伐颜门。”

展青望着燕子轩,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退到了一边。此刻,作为贴身侍卫,他清楚已经拦不住燕子轩了。

在三日前,他准备动用禁军的时候,他的理智已经乱了。

现在,甚至于要讨伐颜门。

白衣立在暗处,面色依旧苍白,眉宇晴朗,秀美如初。只是,左脸颊有一道浅浅的刀伤,在清冷的夜风中,他整个人看起来无比消瘦。

看着燕子轩的马车走远,他回头对柳意吩咐道:“你先去皇宫,舒景果然出事了,我这就跟随七王爷,查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舒景原本就是他们安插在燕子轩身边的线人,如今,皇上和七王爷之间的战争蓄势待发,很可能是一场持久战,而这关键就是舒景手里的东西。

她若是出事了,那事态将会变得非常严重。

燕子愈一身蓝色锦袍,负手立在紫荆殿内,来回踱着步子,而门口,站着的正是一身浅衣的柳意。

伸手,放在腰间,竟然是空的。他脸上盛出一抹笑意,随即又是担忧,想了半天,他走出了紫荆殿。

“出宫。关于舒景,该如何处理就当如何处理。至于花满楼,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可动。”

他定稳住燕氏江山,也要将自己爱的人保护周全。她许了半年之后嫁于他,岂能在这时,让燕子轩将花满楼抄了?

木莲手指动了动,仍然觉得身体疼痛难耐。痛,就代表她有感知,也说明她还活着。

苦涩一笑,像一具僵尸一样,替别人活着。

朦胧中,好似有人在说话,听得不是很真切,断断续续的,但是,花满楼三个字她却听得异常清晰。

颜绯色坐在桌子前,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玩弄着桌子上的杯子,俊美的脸上有那么一丝讥笑,眼中却没有丝毫波澜,而他面前,则颔首跪着一个黑衣人。

“哼,清洗花满楼?”

清洗花满楼。这几个字好似针尖一样落入她耳朵里,闭上眼,好似看到血光漫天的花满楼,哭喊声一片,而小妖精无助地倒在地上,漂亮的脸上血痕累累。不行,她猛地睁开眼,看向那说话的人,心里不由得一惊,那淡如水的语调,那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不正是袭击白衣的那个变态杀人魔吗?

他今晚想要清洗花满楼。

深吸了一口气,木莲环顾四周,发现床头有一把雕刻着桃花的长剑,赫然起身,忍着身体的剧痛,飞快地闪到了红衣男子的身后,锋利的剑锋直抵他的后背。

“主子。”那黑衣人见木莲用剑抵住颜绯色,刚要起身,就被颜绯色一个眼神逼回去了。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清洗花满楼?”

他幽幽转身,用易容后的面貌对视着她。

“只要我乐意,皇宫我都敢清洗。”原来,她以为他要清洗花满楼。

“不管你清洗哪里,但是不准动花满楼。”

“为何?”他眼中闪过那么一丝欣喜,她是在乎他的,对吗?

“因为我手里的剑现在就搁在了你的脖子上,你就得听我的。你若敢动花满楼,我即刻让你的脑袋搬家。”她紧咬着唇,身体因为疼痛在发抖,手里的剑也快握不稳了。

“呵呵,你是第一个敢说要我脑袋搬家的人。鉴于你如此勇敢,本宫不妨告诉你,现在花满楼外已经潜伏了几批人,要清洗花满楼的不止本宫一个,还有当今皇上燕子愈和轩王爷燕子轩。”

“燕子轩?他没死,浑蛋。”她咬牙低骂了一声,收起剑,转身欲跑,却惊奇地发现,他脖子上竟然挂着血玲珑。

小妖精的血玲珑。

执剑,再次抵着他白皙的脖子,她呵声命令道:“将它给我。”那个明明是她用命拼来的。

“你说什么?”他顽劣一笑,在装傻。

“血玲珑。”说着,她欺身,伸手去抓。眼前一闪,手腕反而被他扣住,那白玉的手指轻柔地放在她手腕上,像是在给她把脉。

“你身体好似挣扎不得,若再动气,你可能就要再去鬼门关了。”

“拿来。”她懒得理他的废话,自知打不过他,“将血玲珑还给我。”

“我说,你干脆省下你抢血玲珑的力气休息一下,不然死了,神仙都救不了你。”

“死?哈哈,死了更好。我现在巴不得死,但是,死之前,你必须将血玲珑还给我,不然,我拉你一起死。”

伸手抚摸着脖子上没有温度的血玲珑,他嘴角的笑意越发浓烈,连看她的目光都灼热起来。好似,他已经忘了她刚刚梦呓般地说到另一个男子的名字。

“这个东西,真的这么重要?”他眨了眨眼睛,身子往后一靠,做出一副惬意的神情,这个时候,他倒很乐意和她谈谈。

“别废话,拿来,不然你脑袋不见了,就不要怪我。”她心里腾起一股怒火,最见不得紧要关头,对方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让她很抓狂。

“呵呵呵。”他轻笑了一声,如丝的凤眼涟起溢彩光芒,那么一霎时,让木莲有些失神,好似看到了小妖精一般。可是不是,她告诉自己,小妖精不会是杀人魔。

笑完,他将血玲珑取下递给她,赞叹道:“真是可爱的东西。”

当然,他指的不是血玲珑,而是她本人。

怔了一下,她没有想到这个魔鬼竟然这么轻易地将东西还给了她,抢过来揣在怀里,转身欲走,却再度对上了他热切的目光。温柔的,带着那么一丝宠溺的意味,让她没来由得哆嗦了一下。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还有不要学别人穿红衣服,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穿到你身上就真碍眼。”她骂了一句,便携剑奔了出去。

莞尔一笑,他垂眉瞧着身上的红纱,起身走到镜子前,又前后看了一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儿,笑道:“果真是本人好看。”说完,他回头对守在门外的人吩咐道,“跟上她,不得让她出任何事。如果她要回轩王府,那就将她给本宫带回来。如果她要去花满楼,那暗地协助她。”

木莲握紧了手里的剑,深怕那红衣人万一反悔了又追上来,靠在林子的树上缓了一口气,她继续往前面走。今晚,谁要是敢清洗花满楼,她一定拼了,反正,她也恨透了舒景留下的这个臭皮囊,干脆,死之前来一个火拼,发泄发泄她这段日子的郁结,顺便黄泉路上也有伴。

忍着剧痛跑了好大一截,终于到了花满楼的围墙外,今夜的花满楼果真杀气很重,而周围,就如红衣人所说,也埋伏了好些人。特别是那些走路带风、面色警惕、东张西望瞎逛的人。

转身来到后院,她有些懊恼。这会儿,她只剩下半条命,估计是没有办法越过这墙了。正纳闷时,她突然发现那后院的门竟然是虚开的。

大厅里,琵琶声幽幽而来,如此凄凉,却让她听得如此安心。那是小妖精的琵琶声,这说明他还好好的。想到这里,她打算回房将衣服换好,静观其变,尽量不让任何人受到伤害。

熟悉的房间内,熟悉的布置,还有一股熟悉的香味,就连她的衣服都放在梳妆台前,旁边还有一株莲花,那便是香味的由来。

贴好妆花,木莲忙用珍珠粉将肩上的那块褐色印迹遮住,想到那日燕子轩一掌,险些夺了她的命,木莲的心顿时掠过一抹钝痛。

更可气的是,他非但没事,竟然还敢一同来清洗花满楼。当舒景要求她爱他的时候,她已经痛下决心,将舒景对燕子轩的爱,转换成恨。

她冷冷一笑,抬头看了看镜中那个眼神冷漠的女人:“舒景,你知不知道爱的极端是恨?”

“砰。”琴弦断裂的刺耳声。

“啊……”女人的尖叫声、哭喊声,乱成一片。

携剑奔到走廊,木莲顿时被楼下的情景吓了一跳,那些看客不知为何都换成了青衣男子,个个面带杀气,手持兵器,其中,还有一些身穿湛蓝色衣服的男人。

至于花满楼那些漂亮的女人,早就吓得四下奔散,只是门里外都是守卫,他们如同陷阱里的猎物根本出不去。

小妖精?脑子里突然闪出他的模样,木莲慌忙探出身,在混杂的人群中寻找那一抹妖冶的绯色,目光最后落在舞台上。那么一瞧,她脸上不由得再度浮起一抹盛怒,想也没想,她提着剑,绕着红绫跳了下去。

那迷离的琉璃光落在红色的舞台上,让被黑衣人包围的那个红色身影看起来更加瘦弱,让人心疼,而他脚下,一把琵琶已经断成了两截。

见他不说话,燕子轩因为受伤而苍白的面色更加难看,眉宇间有隐忍的愤怒,若不是因为眼前这个是女人,他真恨不得上前将她一把揪住。“姑娘,都说花满楼由你做主,本王要的人,你到底交还是不交?”

“小女子不明白七爷您所指何人。”小妖精又后退了一步。

“本王今晚不想发火。”他厉声呵斥道,终于忍不住要伸手将面前这个红衣女子扯过来拷问。只是手还没有触及到她,头顶传来一声暴喝。

“燕子轩,你给我住手。”

那声音突然从天而降,着实吓到了一群人。

众人面面相觑几秒钟之后,才抬头看向那声音的来源,绯色的红绫上,一抹蓝色的身影飘然而下。

长剑撑地,她稳住身子,手一伸,将红衣女子挡在了身后。

冷眼将围着小妖精的众人一扫,木莲将长剑横在胸前,一副火拼的样子。

“没事吧?”头微微一侧,她担忧地询问小妖精,目光却恼怒地瞪着燕子轩。

妈的,这燕子轩被她刺了一剑,怎么看起来丝毫无损?

小妖精怔怔地看着从天而降,又将他护住的女子,漂亮的双眸中顿时泪光闪烁。他伸出双手,便从后面揽住她的腰际,头则亲昵地放在木莲的肩上,嘟着嘴说:“他们欺负我。”

“他们敢!不要怕,有我在。”任由他这番亲昵地撒娇,木莲安慰道,却不知道两人亲昵的样子,看得众人一阵惊讶。

都知道莲姑娘和花满楼的红衣女子关系密切,却不知道,密切到了这种地步,就连燕子轩,看得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那样的倾诉,那样的维护,怎么让人看起来像小情侣的调情?

“小妖精,这个给你。”见众人傻愣着,木莲将一个东西塞到了小妖精手里,笑道,“礼物。”

“礼物?这就是你那日说的礼物吗?”两人全然不顾其他人的侧目,开始聊起来。

“嗯,好好放着,别弄丢了。”

低头看着手里的血玲珑,他眼中浮起那么一丝笑意,宛若阳光般明媚,让木莲看得心里一暖,感觉之前的坚持都值了。如果她母亲在死之前,值班的父亲能赶回来,那便也是最好的礼物吧。可是不行,她父亲同她一样,是一个卧底,那个时候,还在陪毒枭在酒吧狂欢。

多年来,她痛恨这个工作,可是却不得不做。

“姐姐,帮我戴上,好吗?”他用唇在她耳际处蹭了蹭,闻着她身体传来的淡淡药香,笑得更加甜蜜。

“现在?”她有些迟疑,如果这样,让燕子轩看到了血玲珑,不就暴露了吗?“待会儿吧,待会儿。”

“不要,就现在。”他撒娇道。

“这样,等我解决了这群人之后……”

“咳咳咳……”见两人那番亲昵地交头接耳,完全将他们当成了空气,一边的燕子轩终于忍不住了,忙清了清嗓子,打断了木莲,“木莲姑娘,本王今日只是来找一个人的。”

“找人?”她眉一斜,讥笑道,“找人需要王爷带这么多人吗?你看,把我这里的姑娘都吓成什么样了?”

“本王也是迫不得已。只要花满楼配合,本王定然不会为难任何一个人。”

“王爷,你还记得三日前,你曾许小女子一个诺言吗?你说,若他日我有难处,你定当全力帮助小女子。”话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一下。因为那揽着她腰际的手,竟然不安分地挠来挠去,回头瞪了小妖精一眼,木莲继续说道,“近日,小女子就希望王爷早些带你的人离开。”

“对不起,这件事情本王做不到!”

“那意思就是王爷食言了?

“不好意思,莲姑娘,今日本王所寻之人非常重要。若找不到人,本王宁肯掀翻了这花满楼。”

“你!”她抽了一口气,“好,既然王爷非动刀不可,那小女子也定当不客气了。”说着,她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剑。

“本王也不希望如此,所以希望你们能自己将人交出来。”

“王爷,你口口声声说找人,却不说何人,而且你又凭什么说此人就在这里?”

“本王王妃。”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木莲的心顿时又是一紧,有些发疼,随即滋味难耐。

“王爷,您是不是搞错了。这里可是花满楼,不是女子能来的地方,你若想寻一些爱拈花惹草的恩客,或者是漂亮的暖床女人,倒是找对地方了。要找你的王妃,是不是该回你的王府?”

话里顺带含沙射影地骂了燕子轩一顿。

“莲姑娘,本王不想再多费唇舌,我限半个时辰,若不给本王一个答复,那就休怪本王无情了。”手一挥,当即传来女子的尖叫,他命人将一些女子给抓住了。

“燕子轩,你给我住手。”她大喝一声,将剑抵向燕子轩,“你凭什么说王妃在花满楼?”

“三日之前,本王亲眼看见她进了花满楼。”

手里的剑骤然一颤,险些掉在地上。

原来,燕子轩果然怀疑她,还跟踪了她。

“王爷,小女子估计你是看错人了。你要找人,随便你找,想将这花满楼如何翻,就如何翻,但是,你若是要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我手里的剑可是不长眼睛。”

“莲姑娘,你这也是在为难本王。”说罢,他手掌一挥,示意身后的人动手。

“等等。”正当这个时候,燕子愈从门口走了进来。

花满楼里的人顿时分成两拨,一半燕子轩一半燕子愈。

“七公子,今日火气怎么这么大呢?火气再大,想出气,可也要找对地方啊。”燕子愈负手信步而来,脸上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大公子。”燕子轩回头看着燕子愈,脸上没有一丝惊讶,似乎知道他要来。

“大公子,你这话就太过严重了,本人这次,不过是来找人而已。”

“七公子的事,本人已经略有了解。就像刚才莲姑娘所说,七公子可能找错地方了。”找了一张干净的凳子,他便大剌剌地坐下,脸上一副闲情逸致。

今日他来,目的就是不让燕子轩毁了这花满楼。同时也间接地告诉他,和他燕子愈作对,没有好下场。

在花满楼里,有他的人,在花满楼外,也有他的人。今晚,如果燕子轩动手,他刚好有借口将他拿下,顺便封城。

燕子轩眉宇一扬,知道燕子愈有备而来,而他们之间的战争,是迟早要开始的,如果是今日,那就是提前罢了。

“本人可不这样认为,若找不到人,就算这花满楼是金砖玉砌,在下也可以拆掉。”

话音一落,双方局势突然紧张起来。

如果今日双方交战起来,那意味着这两年的皇权争斗要正式开始了。

这一切,自然也看在了木莲的眼里。对于燕子轩和燕子愈之间的皇权之争,她也知道,两人相互已容忍对方多时了。只是她没有想到,燕子轩和燕子愈会在这个时候拔刀相见,若是这样,她岂不成了导火线?

一旦今日交战,花满楼必定惨遭清洗,她和这里的女人都将成为他们的刀下亡魂,成为这场皇权之争的牺牲品。

“王爷,可否听小女子一言?”木莲上前劝慰道,身后某个人再度像牛皮糖一样黏住她,他笑意盈盈的漂亮脸蛋,好似根本就不在乎这即将到来的危险。

“本王不是一直在听莲姑娘说话吗?今日你怒也怒了,骂也骂了,本王现在倒非常好奇莲姑娘突来的‘一言’。”现在的情况,一战难免,而这个女人显然是在劝架,可是,他找不到人,得不到满意的答复,根本就不会撤走。

“小女子今日想和王爷打一个赌。”

“什么赌。”

“我赌,王爷找的人,现在正在你的王府。”

“哼。”他冷笑一声,“我当真以为莲姑娘会赌什么。若是人在王府,本王何须费心在此寻人。你若是想找一个烂借口,让本王放过花满楼,那你就别费这心思了。”

“您错了。我说的是这个时候,这个时候王妃一定在轩王府。至于花满楼,您大可以派您的人守着这花满楼,如果回王府找不到您要的人,这花满楼任由你处置。”

“你凭什么让本王相信你?”

“凭这几十条人命。”

目光微敛,燕子轩如鹰的目光直直地打量着木莲,在她脸上看不出她在开玩笑,凭她如此维护这里的人,他也知道她不会儿戏。

“那本王信你一次,若没有找到人。那就按莲姑娘说的做吧。”他回头,环视了一番花满楼,目光最后落在了燕子愈脸上,径直走出了门。

刚到门口,他突然转身对展青吩咐道:“通知李将军、袁将军,领兵守住京城各个要道。”

见燕子轩走了出去,木莲忙向燕子愈行了一个礼,赔笑道:“多谢今日大公子解围之恩,但是,因为姑娘们刚才受到惊吓,小女子今日不便招呼大公子了,抱歉。”说完,拉着小妖精飞快地上了楼。

“姐姐,做什么跑这么快啊?”

“你先去楼上休息,如果出了什么事,就从窗户跳下去,去城外其他地方等我。”

“姐姐,他们不是都走了吗?”

“哪里走了,都在门外呢。还有,今晚可能还有一个红衣魔头,你一定要小心。”

“红衣魔头。”他淡淡一笑,眼中有那么一丝不安,“他很恐怖吗?是坏人吗?”

“嗯,他杀人不眨眼,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谁敲门都不开,等我回来。”说罢,将他推到门内,便悄然地下了楼。

她必须赶回去。

看见木莲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小妖精摊开手里的血玲珑,嘴角笑意甜蜜。

“来人。”

“主子。”

“那些人还在吗?”

“还守在门口呢。”

“燕子愈呢?”

“还没有走。”

“哦……”黛眉挑了挑,眸子寒光敛过,将手里的血玲珑戴在脖子上,指尖在空中画了一个圈,他笑道,“那就命人给他奏一首特别的鼓曲吧。让他熟悉熟悉,不然到死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这首曲子。顺便通知艳儿,让她协助木莲。”

燕子愈坐在位置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修长的手指无端地敲击着桌面。这一刻,看着花满楼死气沉沉的样子,他很烦闷,最烦闷的是,他这么费心要来保护那个女人,她竟然就对他说了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这个样子,半年之后,他能娶到她吗?

“皇上,茶水凉了。”

“朕知道。”睨了白衣一眼,燕子愈心里似乎更加烦闷,“白衣,你说那个女人怎么就急匆匆地走了呢?”

“微臣不知。”

“不知?”手指敲得更加急促了,“在朕来之前,你可有见过木莲姑娘?她可有告诉过你什么?”

“没……没。”白衣慌忙答道,苍白的脸上又是白又是绿,极其难看。这个时候,他特别不愿意想起那个女人,甚至刚才听到她的声音,他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脑子里不停地闪现她那晚逼迫他发誓成为她小妾的情景,心里既是愤恨又是委屈。

可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那最好。你可知道,莲姑娘已经答应进宫之事?那晚你不在。”说到这里,燕子愈故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语调。

今晚木莲对他如此冷淡,他已经归咎于白衣的出现了。

看白衣一副窘迫的模样,燕子愈叹了一口气,起身道:“命人将这里看好,还有,此时要盯紧燕子轩,决不允许他踏出京城。”

一直以来,他将燕子轩扣留在京城就是怕他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