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分手以后
时间似乎不会因为谁过度伤心就会停住。日子照样过着。
毕竟在自己家乡,烈情也回来了,苏爱爱如果除去欧阳的事,过得算如鱼得水。
她现在也算是个小头头了,事务所里也有了战战兢兢的新员工,苏爱爱有时候看到这些新人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好不熟悉。
有一次,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姑娘,拿了报表找苏爱爱:“组长,你看这数字是怎么算,是拿收益的10%做,还是拿15%做?”
做会计也是有不少潜规则的,很多事都是不能明说,说了就要自己承担责任的。
苏爱爱瞟了眼报表,反问:“你觉得呢?”
那女孩低头又看了看数据,说:“我觉得,拿15%做。”
苏爱爱不说话了,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反正那个女孩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
对着电脑,看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她又摇了摇头,一年多前,她也才是那个抱着数据,问别人怎么做的小姑娘呢。
什么时候做这样的事,说这样的话,也越来越顺手了呢?
慢慢地,苏爱爱也习惯了有人在她面前抽烟,都是业务应酬,男人们坐在饭桌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还有人给苏爱爱递烟的,苏爱爱吓了一跳,直摇手。
她看着一张张喷云吐雾的脸,想起记忆中的某一张脸来。
估计离了她,他又开始自由自在地抽了。
那一年,她为了要他戒烟固执地发誓。
那一年,他第一次为心爱的女孩戒烟。
却不知多年以后,她早已习惯了应酬,男人在她面前说话,喷云吐雾,她眉头皱都不皱,举杯继续娇笑。
却不知多年以后,他也早已忘记了要为谁戒烟,烟雾渺渺中,自有软香如玉。
而那个拉着他的袖子,板着小脸说着“你抽一根我就抽一根,你再抽一根我就抽十根”的女孩——除她之外,再无他人……
嘴角无奈地笑,甩了甩脑袋,苏爱爱笑着敬酒。
那个人,估计是再也不可能遇到的吧……
苏爱爱说是说不会遇见了,没想到那么快就听到他的声音。
事情源自苏爱爱的迷糊,事情也得益于苏爱爱的迷糊。
一大早手机设的闹铃响,苏爱爱昨夜加班到很晚,探出手去,抓起手机,随便按了一个键,就压在耳边了。
谁知道这个居然是通话键,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拨通了欧阳的手机。
当欧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迟疑地唤了声:“苏爱爱?”
苏爱爱一下子睁开眼睛,从**跳起身来,抓了电话,看到“通话中”三个字,差点有掐死自己的冲动。
“爱爱,是你吗?”欧阳问,他轻轻地唤爱爱,像隔了很久远的年代,他唇齿咬动的角度,他润润的声音一下子都清晰地回到她脑中。
苏爱爱抓头,对方并没有挂,所以,她只好说:“不好意思,我按错号码了!”
欧阳在那边低低地笑起来,笑得爱爱脸红,真是讨厌啊,明明真的是按错号码了!
爱爱咕噜:“你睡吧,那我挂了。”
欧阳急忙喊:“爱爱!”
她嗯了一声。
他问:“你……还好吗?”低声地问着,沙哑的声音在电话的另一端,挠得她心慌慌张张地一跳。
很久,她动了动身子,说:“还好。”其实,她好与不好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闭了闭眼,“我要起床了,拜拜。”
他说:“再见。”
在这个宁静的早晨,两人云淡风轻地挂了电话。
苏爱爱到中午的时候还在回忆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两人会走到这样的地步呢?
烈情说:“你傻了啊,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居然能打错电话!”
苏爱爱也委屈,咬了一口面:“我也没想到啊,可是翻了翻我以前的通话记录,快捷号码,全都是被他的号码占满的。”
明明已经没有联系了,为什么手机里还有和他的通话记录呢!
烈情抢过爱爱的手机,一条条地翻。
爱爱夺回手机:“你想干什么?”
烈情理所当然地说:“删号码啊!”她说,“爱爱,我最有经验了,听我的没错,把他的号码都删了吧,所有留言短信啊都删了,不要再去想这个人了,就当没见过这个人,把他忘了吧。”
苏爱爱握紧手机发愣。
烈情拿起小小的茶杯,对爱爱说:“看,感情就像这杯茶一样,只有清空了,才能倒下一杯的!”
苏爱爱删去了手机里一切有关欧阳的记录,连阿单的电话都很少接了,逛商场听到他唱过的歌,就立即往外走。
八个月了,她开始清除一切和他有关的东西。
多奇怪啊,原来人是多么健忘的动物啊,慢慢地,她连他的模样都开始想不起来了。
烈情说:“是这样的,慢慢地,你就会都记不起来了,记不起和他走过的路,记不得他说过的话,听到熟悉的歌也不会有什么了……爱爱,慢慢地,你都会忘记的!”
烈情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阳光悄悄地粘在指尖,明明她的身体笼罩在阳光里,表情却很冰冷。
苏爱爱一下觉得很心痛,烈情,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了呢?
你又刻意忘记了什么呢?
一天逛街,苏爱爱站在烈情身边拨弄一件衣服,身后有一对情侣走过。
女孩在说:“哎,那件好!”
男孩说:“那你去试试……”
女孩叫了一声:“苏阳,你坐下来等等……”
苏爱爱猛一下回头,依旧是那样的娃娃脸,浓眉大眼的,手里还握了罐可乐瓶。
两人的目光一瞬间对上,他坐在沙发上,她站着,店里人来人往,收银机当当地发出声音……
一个女孩蹦出来,拉着他的膀子问:“看,好不好?”
烈情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袖子。
爱爱笑,本以为不会再遇见的人了没想到又撞上了,她开口说:“Hi!”
男子握了握可乐瓶,易拉罐发出咔咔声。
他举起另一只手,摇了摇,轻轻“Hi”了一声。
尔后,擦肩而过……
她听到女孩在身后问他:“她是谁?”
……
她也想问:“那是你说的小雪吗?”
她还想问:“苏阳,你现在过得好吗?幸福吗?”一如他当年执着地问着她:“爱爱,你现在在干什么?你开心吗?”
但都不必问了,在他伸手说“Hi”的时候,她就知道不必开口了。
以前她不明白,为什么不喜欢不能做朋友呢。
现在她明白了,如果分开了,还坚持做朋友,对其中一方必定是莫大的伤害。
每个人都有一些回忆,必须学会不动声色地收起,然后才能挺起胸膛前行。
只是,为什么她还能遇到他,却再也遇不到另一个他了呢?
然后,又是一个清晨,苏爱爱上班迟了,车上只剩她和另一个男人了,约也是上班族,和她一样的年纪,西装衬衫,抱了个公文包,粗眉粗眼,很是面熟。
最后一站,她跳起来下车,他也跳了起来。
两个人撞了一下,那男人粗声粗气说了声:“嘿,苏爱爱!”
苏爱爱吓了一跳,那男人又说:“我是×××!”低头看了眼表,也跳下车,钻入某幢写字楼里。
苏爱爱想了想,一看时间,自己也快迟了,赶紧跑。
很久后,她再想起,便和烈情提起,两人翻着毕业照,找了半天。
哦,原来是他啊!
高中时那虎头虎脑的小子!
恶作剧地在她书上写下“苏爱爱?方歌”的讨厌鬼!
苏爱爱说:“嘿,没想到现在人模人样了!”
烈情和她一下子笑起来,又笑不动了,两人都看着毕业照不说话了。
曾经喜欢的那个大眼睛,白衬衫,清澈剔透得如一块水晶的男孩子,已经不在了。
曾经那么憎恨的人,给她羞涩的暗恋带来那么大的侮辱,竟然都认不出来了。
那个小子,现在竟西装笔挺的做了个社会精英。
原来,人真的会长大的。
原来,人真的会忘记的。
冬天的时候,“王家卫”学长来南京出差,约爱爱吃饭,两人饭后在街上走动。
王嘉伟啧啧称奇:“没想到南京也挺热闹的。”
“嗯,我本来就喜欢南京甚于S市。”苏爱爱答,只是因为某个人才留下来的,但是这句话她没讲出口。
王嘉伟说:“公司也想派我到南京来,我同意了。”
苏爱爱踢着石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王嘉伟一把拉住爱爱:“爱爱,你不会不知道我为什么想到南京来吧!”
苏爱爱被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学长,他喊她“爱爱”和欧阳喊着“爱爱”一样让她胳膊上起了小小的疙瘩。
她看着他微红的脸,和某人的神气相比倒是不一样的内敛清秀。
他把她引入公司,在她是新人时多加关照,出差时也规规矩矩,时不时还说些笑话开解她。
这样的人应该是个好人吧。
他的脸落下来,苏爱爱闭上了眼睛。
真的只有把杯子倒空了才能接受新的感情吧,那就试一试吧!
街上传来一对少男少女的对话。
女声说:“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第一场雪,你答应带我去玄武湖的!”
男声答:“好,好,明天就去,明天就去!”
苏爱爱的睫毛轻轻颤抖起来,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哇的一声,她在冬夜的南京街头蹲下,蹲在老树干枯嶙峋的枝丫下,放声大哭……
苏爱爱歉意地送走师兄,抹着眼泪去找烈情。
她说:“烈情,我忘不了,真的忘不了!”
烈情跳下床给爱爱找纸巾,想骂她不争气,却又骂不出口,她说:“爱爱,你看,我们都是大人了,人生还那么长,要记住的事情还有那么多,没有什么是忘记不了的,人都会变老的,一老就忘记了!”
苏爱爱握住纸巾,慢慢地说:“烈情,我不怕变老,我怕忘记!”
烈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爱爱,你要狠心点!把他的东西全删了,就当没遇过这个人!”
苏爱爱抬头笑:“烈情,我不是狠心,我是不够狠心,才会把他的号码,QQ,MSN,一切关于他的东西都删了,我怕我会主动去找他啊!我怕啊,烈情!”
苏爱爱这样说着,烈情轻轻地坐下,抱住爱爱,不管时光怎么变迁,这样安慰的事情,她们似乎都做的很拿手,她伤心的时候一定找她,她伤心的时候也一定是对她说。
爱爱轻轻地说:“我怎么可能当没有遇见过他……”
多么可悲啊,他可以活在任何人的生命中,唯独不能活在她的生命中,不能见他,不能和别人提起他,她一定要装作世上不曾有这样一个人一般活着,必须要在自己的回忆里把他杀死,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活得更好一点。
但是,明明这样一个人,和她在最困苦的时候一起度过,最一无所有的时候互相爱上,为他一心一意地付出过,即使一次次争吵都无法去恨他,把心掏出来给他,这样的回忆就刻在她心尖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删除?怎么可能装作生命中不曾遇见过?握过他的手怎么能再去拉别人的手?吻过他的唇怎么能再去承接别的吻?
这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的啊!
烈情一把拿过自己的手机,塞给苏爱爱:“好,你既然忘不了他,那就不要忘了,打电话给他啊,说你还忘不了他啊!”
苏爱爱缩回身子,不可能的,她是不可能打给他的。
这么长久的日子来,除了那个乌龙电话,他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她知道他一直是狠心的,大学里对那些前女友的态度就看出来了。但是没想到,有一天,她也变成了他的——前女友。
是害怕啊!
害怕听到他的声音,
害怕——他已经提早放下了……
有条新闻说纽约一女孩因公寓失火晚上无处可去,坐地铁去投奔友人。一个纽约小伙在地铁里邂逅了女孩并对其一见钟情,于是专门建了个网站寻找女孩,最终因好心人的帮助找到女孩,两人开始交往。这段情缘让妮可基德曼都赞叹“实在太浪漫了”。
多可悲啊,现实中勇敢的人那么多,却独独差了她一个。
烈情叹气:“爱爱,你很想听他的声音吧,告诉我号码,我来打,放心,我不会说是你的。”
“13×××××××××。”苏爱爱报了一串号码,多奇怪啊,明明是删去了的。
原来,我把你的号码从我手机里删除,却无法把你从我心上删除。
“喂。”电话一下子接通了,烈情开了扩音键,欧阳特有的微扬的声音响在房间里。
多么熟悉啊,苏爱爱一下子捂住嘴巴。
“先生您好,这里是××日报社,请问您有订××日报吗?”苏爱爱很晕,烈情也太能掰了。
“没有。”欧阳顿了顿回答,约是捉摸不透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那您有这个意向订××日报吗?”烈情再接再厉,苏爱爱破涕为笑。
“不好意思,暂时没有。”欧阳认真回答,别看这人平日吊儿郎当,遇到正经的事也是吓死人的认真。
“哦,好的,谢谢您!”烈情这样答着。
“没关系。”欧阳挂了电话。
苏爱爱对着嘟嘟响的电话发愣,烈情按了通话结束键,房间里又只有两个人的安静。
刚才的兴奋一下子冷却,灵魂冰冷冷地飘回体内。
原来,记住的只有她自己而已,原来,没有她,他也能活得好好的。
烈情拍爱爱的脑袋:“哎,满意了吧!有你想听的时候就告诉我,”又歪了歪头,奸笑,“啊,下次我装牛奶公司好了!”
爱爱抓起枕头打烈情,两人一下子又像回到了打打闹闹的少女时代。
有这样的朋友是多么幸运啊,她不一定事事都站在理智正确的一方分析举例,却是义无反顾地站在你的一边,即使知道不一定对,不一定可以,都帮着你去想办法。
烈情,我是多么幸运啊!
老钱的孩子在年末出生,在网上传给爱爱照片。
白白嫩嫩的大胖小子,抱着奶瓶。
苏爱爱叫:“啊,太可爱了,帮我留好,我要来摸摸!”
老钱啐她:“得了,你是不可能回来S市的!”
苏爱爱不说话了,的确,她不可能回去,那个有太多他的记忆的城市。
老钱在咕噜:“哎,爱爱,你说这孩子要怎么带啊,我可不放心给我婆婆,我要让他学画画,学跳舞,他喜欢什么学什么,随他,哦,不,他一定要学钢琴!会弹钢琴的男孩子有气质!”
苏爱爱突然想起了老钱的那个弹得一手好琴的经济才子。
苏爱爱想问:老钱,你是不是也忘不了那个人?
但她没有开口。
有的时候,我记起你,并不一定是我还爱着你。
或许是,今天的阳光太温暖,
或许是,这样的歌曲太感伤,
或许是,那一句说话太耳熟,
亲爱的,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你,如此而已。
新的一年的时候,烈情带爱爱去1912泡酒吧,美其名曰释放压力,其实就是寂寞男女的艳遇派对。
不一会儿,苏爱爱兴高采烈地对烈情说:“烈情,我不老,刚才还有90后的男生问我要号码呢!”
烈情掐爱爱脸:“切,这有什么,还有90后的男生要和我一夜情呢!”
渐渐地,苏爱爱看着男人女人在五彩的灯光下挥舞手臂的热乎劲,一下子有点无味。
到这儿来的人都是不愿意寂寞的,但,这样的喧嚣过去后呢,还不是寂寞的灵魂?
爱爱和烈情走在青砖地上,高跟鞋嗒嗒地响。
路过一家酒吧,烈情停住,指着上面的标志喊爱爱:“看看,这酒吧和你好有缘啊,叫‘苏’。嘿,一定是个姓苏的人开的!”
苏爱爱眯着眼往上看,隶书的“苏”字写得张扬,但店面却是一副雅致模样,不同于其他酒吧的杂乱,但别有风韵。
这样看着,里面走出个人来。
高大的个子,半寸头,头发微微长了,根根立了起来。
爱爱吃了一惊,喊出来:“阿单,你怎么在这儿?”
阿单拍拍脑袋笑:“嘿,妹子,我还想联系你呢。”指了指身后的店,“来看看和朋友合伙开的店。”
三人坐下来吃了一顿夜宵,阿单就要回S市了。
烈情看爱爱畏畏缩缩的样子,装作不经意地开口:“对了,你们不是还有那个叫欧阳的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阿单看了看爱爱回答:“他回了趟家,家里人拿了一部分钱出来给他,我们找了几个信得过的朋友,合伙开了家公司。嘿,这小子,没想到产品卖到国外去了!嘿,爱爱,我说过的,我和欧阳组合起来就是无敌……”
苏爱爱的心怦怦跳,别了脸望向街上,耳朵却竖得老高。
阿单说:“欧阳还留在S市。”
阿单还说:“爱爱,欧阳让我如果遇见你,转告你,祝你幸福!”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爱爱说的。
爱爱一直没有开口,待阿单离开了后,爱爱问烈情:“烈情,你们老是说幸福,幸福,到底什么是幸福呢?”
她说:“年纪越大,我就越不会提‘幸福’这个字眼,因为我自己都开始不相信幸福了。什么是幸福呢?有个好工作吗?有爱你的人吗?有很多的钱吗?还是永远年轻美丽呢?”
她问:“烈情,到底什么是幸福呢?”
幸福很简单,就是只要我和他一直在一起。
幸福很复杂,因为只是我和他一直在一起。
烈情:
真的有幸福这样东西吗?
——BY爱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