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蒋介石在北平只待了一天，就匆匆飞往济南。

他是担心刚刚结束的峄县战役、莱芜战役会对济南的防守产生不利影响。济南兵力单薄，一旦失陷，不仅最初部署的对华东共军的大包围将破损不堪，而且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战略危局。

飞机上陪同的大员除了俞济时，还有参谋总部次长刘斐。

蒋介石在机舱内专门隔出来的办公室中思考济南的防务。虚掩的门外却时不时飘进来刘斐与俞济时小声谈论东北战事的窃窃私语，惹起了他又一件烦恼的心事。

是呀，东北也令人揪心啊。杜聿明本领实在有限，南满匪区就残存那么小一块地方，为什么久久拿不下来？南满没有清剿干净，以国军在东北的现有兵力，那就无法向林彪老巢北满进军。北满地域宽广，盛产粮食，加上高岗的土改骗取了成千上万农民的拥护，不啻让林彪添上了虎翼，不及时扑灭，整个东北都十分危险。而目前实在挑不出更适合的人去取代杜聿明了。

蒋介石并非杞忧；他对共产党壮大力量的基本方式，对林彪、高岗各自的才干及其特点，以及这两人的密切合作，都看出了其背后那个巨大的身影的作用及其用人技巧。

杜聿明两次用兵南满，都以损兵折将告终。他把这归咎于孙立人、陈明仁等前线将领无能，决定亲自出马指挥。

他调集七十一军之九十一师，新六军之二十二师，五十二军之第二师、一九五师、暂编第二十一师，共五个师，再剿南满。决心夺下其核心地区临江。

具体部署是九十一师、二师正面进攻，一九五师、二十二师跟进以备增援，暂编二十一师在左翼向通沟方向助攻。杜聿明认为，只要是整师放在一起决不分散，共军是啃不动的。于是将暂编二十一师单独放在北部，诱共军去包围，届时已然部署妥帖的各路主力立刻一拥而上将其包围，必稳操胜券。

萧劲光将敌情电禀林彪。

林彪一眼就看出暂编二十一师乃杜聿明放出来的诱饵。教萧劲光将计就计不要犹豫，出其不意去吃掉诱饵。并指出，杜聿明好谋而断，自以为得计，却难掩破绽。一般而论，作战方案的最得意处，往往是最容易失算的地方；有时这种失算非同小可，有可能导致全盘皆输。关键在于考虑好反制措施。只要科学部署，吃掉鱼饵连带鱼钩又何妨。

遵照林彪的部署，萧劲光命令炮营向后撤十公里，以免暴露作战意图。

二月十八日，民主联军南满部队第三纵队七、九两个师秘密迂回，推进至金川以南通沟地区。然后突然分割包围了蒋军暂编二十一师之六十三团及师属山炮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全部歼灭。

同时，南满部队第八师在通化以东的老岭、四道江一线阻击蒋军九十一师、二师，不让其靠近暂编二十一师。

三纵结束了通沟战斗后，乘蒋军侧翼突出于外，立即集中兵力进军通化以北高丽城子地区。首先割歼大北岔的九十一师二七二团及师属工兵营，一举成功。残敌回窜通化。

三纵乘胜扩大战果，收复柳河、辉南，同时将两地蒋军歼灭；金川、辑安的蒋军弃城逃跑。

四纵之十一师配合正面战场，由通辑公路青沟子一带两次奔袭敌后的抚顺、本溪地区。长距离奔袭，忽东忽西，速战速决，在安东至沈阳一线以东的广大地区与敌周旋，攻取蒋军多处据点，多次摆脱其重兵集团的包围。

不久前，北满民主联军渡过松花江打击敌人，以牵制其对南满民主联军的进犯，取得了预期战果。这次林彪又决定派兵南下策应南满作战。这次行动史称“二下江南”。

林彪常说，保住小小的南满，就是保住了幅员宽广的北满。他认为再次并及时派兵南下作战，以策应南满部队保卫临江，是东北局势好转或逆转的要害。因为一旦南满这个牵制的力量失去，国民党就将得以集结所有机动兵力攻取北满。北满地广人稠、盛产粮食、木材，煤铁蕴藏丰富，是民主联军积储财帛和扩军的理想之地。不久以后夺取全东北全靠它了。所以，必须粉碎杜聿明首先解决南满以剪除北满羽翼的企图。那么为什么要强调“及时”呢？鉴于东北的气候与地理条件，必须在江河解冻以前进行南、北满的战略配合。这段时期松花江上徒步跨越很自由，易于取得预期战果。同时，当前东北蒋军的机动兵力已不多了，若能消灭其一部分，就为全面夺取东北作战的主动权创造了条件。

林彪的部署是：集结北满一、二、六三个纵队外加独立师共十二个师十五万人马越过松花江南下。首先围攻九台以北蒋军的要隘城子街，吸引九台、德惠的蒋军去救援，然后埋伏重兵在途中歼灭之；旋即转兵围攻德惠，待长春、农安蒋军来援时，亦在途中歼灭之。命令南满部队对北满部队的上述动作，实施密切配合；而兵力小的东满、西满部队则开展对吉奉铁路、长沈铁路的大规模破坏，同时阻击长、沈、吉蒋军向南满战场靠拢。

一九四七年二月二十一日，东北民主联军装备精良的北满部队突然跨越松花江，迅速向南作纵深跃进，将九台东北面的城子街包围。

蒋军新一军指挥官见共军来势凶猛，急忙命令处于突出孤立位置的城子街守军三十师八十九团及师属山炮营撤回长春。

包围城子街的民主联军围三缺一，有意纵其突围逃跑。

林彪对此早有预案。一纵之二师、六纵之十六师轻装疾进，昼夜兼程，间道奔赴城子街以南的太平桥、长岭子地区，堵住了正在南撤的蒋军八十九团先头营。蒋军冲锋了三次，被消灭了数百人，只好掉头缩回城子街去。

旋即，民主联军洪学智六纵（欠第十六师）外加总部的一个重炮团迅速出动，参与包围城子街；此外，一、二两个纵队的主力外加第十六师和两个独立师分别设置对九台、德惠来援敌人的阻击阵地。

二十三日，洪学智指挥两个师，在强大炮火配合下，从南北两面突入城子街内。经过七小时激战，歼敌二千七百八十一人，缴获迫击炮、山炮共六十八门；洪学智六纵仅伤亡二百六十三人。

洪学智又遵照林彪的命令转兵，率六纵、独立二师、总部的三个炮兵团以及坦克团围攻德惠；以一、二纵队及独立一、三师总共八个师阻击可能从长春来救援的蒋军。

蒋军德惠的守军为新一军之五十师（欠一个团），外加一个山炮营和保安团，共七千多人。民主联军在火力、兵力上占绝对优势：步兵六倍于敌，炮兵八倍于敌。

二十八日发起总攻，民主联军各部先后攻占了德惠外围大部分据点，几个突击连一度突入城内。但由于洪学智在部署上兵力过于分散———四个步兵师在城周围四个方向同时进攻没有重点，九十门火炮也平均分配给四个师，大大削弱了突击力度，致攻城部队缺乏向纵深发展的后续兵力；同时，步、炮协同有欠缺，对纵深作战未能进行强有力的火力支援。所以，入城部队无法坚持，只好奉命撤出。

杜聿明为解德惠之围，急忙将攻打南满的九十一师、新二十二师之一部，西满的八十七师，加上原驻长春的部队，分三路迅速北援。

民主联军消灭了一部分来援之敌后，撤围德惠，从容回到松花江以北。

杜聿明隐瞒了自己由于北满民主联军十五万大军南指而损失一万多人和无数械弹，同时不得不抽走正与南满萧劲光部打得难解难分的蒋军从而致令师出南满无功的事实；反倒向蒋介石谎报“德惠大捷”“歼灭共军不下十万”。

蒋介石被杜聿明精心炮制的捷报冲昏了头脑，不遑详查，派人奖给“东北将士”大量黄金、勋章；同时直接命令孙立人、陈明仁各率新一军、七十一军越过松花江追击“穷寇”，“限十日内攻占哈尔滨”，“提林彪首级来见”。

杜聿明对蒋介石的追击令大惊失色，紧张万分，赶快致电孙立人、陈明仁，命令他们撤回原防。

孙、陈两个昏人已拥大军冲到江边。两人以七十一军为左路，新一军居中，地方保安团为右路，嗷嗷叫阵之余，复电杜聿明非追不可，表示一周之内“恭迎杜总驾临哈尔滨阅兵”。

杜聿明哭笑不得，又不便在电报中说明真相，只得赶赴前线当面说明这次共军过江骚乱，“虽然吃了败仗”，事实上并未受到多大损失，这次撤退也许包藏祸心意欲引我过江。

不料孙、陈两军的先头部队急不可耐，其左翼先头部队已经过江，而且深入到五家店、五棵树地区。

林彪大喜，命令一、二、六纵外加独立师和炮兵部队第三次下江南，绕道腰击蒋军。

孙、陈这才省悟，方知杜总并非过虑，急忙全线撤退。新一军撤向德惠、长春；七十一军的两个师分别撤往农安、德惠。

北满的民主联军南下部队分三路展开追击，意在割歼陈明仁七十一军或孙立人新一军一部于德惠以北地区。

三月九日，民主联军二纵五师执行迂回阻敌任务行经靠山屯，与正拟南撤的敌七十一军八十八师驻此地一部不期而遇。二纵五师首长审时度势，决定临时改变计划，首先吃掉这股敌人。便派出一个团轻装疾进切断敌人南逃之路，师主力从东西两面迂回夹击。部队下午六时半抵达了指定位置，夜幕降下时就发动了总攻。激战三小时，全歼靠山屯蒋军两个营及师直属部队共一千三百多人。

第五师这种敢于临机应变、主动迎敌的果敢作风，受到民主联军总部通令嘉奖。

陈明仁风闻靠山屯遭受共军攻击，派八十八师主力分两路向北返回救援。半道上又获悉靠山屯守军完蛋了。立刻意识到不妙，共军的习惯是“攻城”结束后紧接着往往是“打援”，赶快后卫变前卫，调转方向就跑。

北满民主联军早已发现这头送上来的肥猪，岂肯放手，立刻咬紧不放，穷追不舍，实施远距离迂回包围。其第一纵队由德惠的南面和北面越过中长铁路，以日行六十公里的速度急行军。先头部队第一师边追边打，一夜连打四仗，终于三月十一日在德惠与农安之间的郭家屯、姜家屯地区揪住了蒋军八十八师及陈明仁七十一军军部直属部队。激战一天，全歼这股敌军。

二、六两个纵队也不落后，在沿着靠山屯至农安的公路两侧平行追敌，十二日追上敌人八十七师之一部，予以全歼。乘势包围了农安。

杜聿明手忙脚乱，从热河抽调十三军五十四师，从南满抽调正与萧劲光较量的新六军二十二师，协同新一军主力，经长春全速奔向农安。同时令吉林蒋军打开小丰满水库，企图迫使林彪退兵。此时的杜聿明已不敢对林彪叫板，只希望他能把部队撤回江北去。

北满近日已进入解冻时节，大小河道冰块互撞，遍地泥泞，不便于大部队长途行动。林彪下令全军北撤，回去休整，同时消化大批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