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六年七月以来,淮北连降暴雨,江河溢漫成灾,到处一片汪洋。陈毅率山东野战军指挥部冒雨艰难行进,七月二十五日抵淮北。

那时粟裕正开展苏中战役,连战告捷。陈毅或许是不甘落后于苏中战友们,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一再反复坚持的南下作战主张的正确性,不顾上级的反对与中央的劝阻,决心打两仗以改变淮北局势。

但七月底敌情发生变化,沿陇海路两侧的国军蒋系部队增加到十五个团。陈毅寻思自己手里的野战部队只二十一个团,最多对之“只能击溃而不能歼灭”。便打算“以主力向灵(璧)、泗(县)找桂顽[1]求战,拟先消灭其两个团即转而进击津浦路宿蚌段”[2]。

华中分局的邓子恢、张鼎丞深知桂军战斗力强,不是蒋系能比的。十分担心,曾要求华东局书记饶漱石予以制止。饶表示已劝阻多次,毫无效果。邓、张本着对革命负责的精神,七月三十日致电陈毅劝其改变主意去打蒋系部队。

八月二日陈毅复电华中分局云:“张、邓三十日要我不打桂系而打蒋系。我们事前经过慎重考虑,蒋军计八个整旅,紧靠在一起,离徐州不到四十里,彼此间隔不到十里、二十里不等,增援多而快,只能击溃不能歼灭。此次打九十二师,我九个团打两天两夜始结束战斗,故无法下决心去打北线蒋军。但蒋军(若)再向东进,则有打的机会。现桂系四个团分布在灵璧、五河、泗县三处,其增援均在七八十里以外。打,定可全歼。历来打桂系均用相等兵力,故奏效不大;此次改变(即增加兵力)是可能奏效的。已决定五日夜攻泗城不再变。”

这份电报陈毅同时抄报中央。同时次日又另拟专电详陈中央。

八月三日毛泽东看到陈毅来电,十分忧虑。他感到正值大雨滂沱,作战条件太差,取胜把握几近于零。急电陈毅,说:“凡只能击溃不能歼灭之仗不要打;只要主力在手总有机会歼敌,过于急躁之意见并不恰当。”

毛泽东不放心,次日再电陈毅:“你们手里有五万机动兵力,只要有耐心、不性急,总可找到各个歼敌之机会。”

陈毅不听,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坚持要打泗县。

命令八师、九纵的三个团,共同担任主攻;二纵、七师负责打援,切断泗县与灵璧之敌的联系。

八师师长何以祥、政委丁秋生和九纵负责人接到命令,立即赶到泗县附近。

他们登上一处高地,遥望县城周围情况。观察之后,他们十分担心。

泗县有石梁河等五道大小河流环绕;县城周围原为湖泊、沼泽,平坦开阔,易守难攻。加上近日连降暴雨,河水暴涨,城外壕沟宽达五丈许、深不可测,形成天然屏障。壕沟外还设置了纵深五十米的鹿砦。泗县城上修筑了炮楼,城墙上每百米有一个火力点,四角也有碉堡。

大家研究了一番,向陈毅致电建议等待大炮运到再动手。陈毅断然拒绝。

八月七日午夜时分,八师以五个营攻城。连续爆破勇猛冲击,不到十分钟就突破了北大门、西大门,攻入城内。

守军组织反扑,打得也很顽强。

攻击部队准备不足,未能及时打通两个突破口之间的联系,又无有力的后续部队和炮火支援,渐趋守势。

天亮后,桂军在城内全线反击。先以猛烈炮火切断城内共军与城外的联系,接着以连、排规模依托房屋向共军攻击。山野(山东野战军)八师的火炮没能运来,火力大大弱于敌方。桂军占了上风,夺回了西门。山野八师二十二团的三个营陷在城内,苦苦撑持,伤亡很大。

其二营指挥员面对这种危局,惊慌起来,竟掉头往西门跑。战士们以为要突围,也跟着冲向西门。结果二营在敌军火力封锁下,伤亡过半。

但一营、三营顶着巨大压力,顽强坚持战斗。

一营二连连长阵亡,三排长李以琴马上代替他指挥。他真是一员虎将,率部冒着敌人炮火,拼命向前攻打。每占领一个院落,立即组织战士挖好枪眼,建立阵地。敌军发起了冲锋,他们毫不慌乱,沉着应战。九班长钟宝鼎一个人就打死了十七个敌人。李以琴排长带领机枪手们组成机动小组,哪一处防守点紧张就到哪里增援;专打敌军的小股冲锋。

八班长向他要求“我们打一天了,叫别的连队换换吧?”

李以琴说:“各单位都有任务,怎么换?坚持下去,人在阵地在,决不能退缩!毛主席在延安看着我们呢!”

在他指挥下,二连一天打退敌人九次冲锋,守住了阵地,而且伤亡不大。战后总结,他被评为全师最出色指挥员,受到军部嘉奖。

八月八日,九纵七十七团在东门与敌军血战,伤亡惨重,突击排全部阵亡。

战斗最激烈时,山野参谋长宋时轮赶到八师指挥所。

陈毅在睢宁县葛楼镇的山野指挥所获悉泗县作战不利,焦急不安,所以叫宋参谋长到八师坐镇,设法扭转局面。

黄昏时分,八师又派两个营进城增援。但仍没有挽回颓势。

陈毅当夜电告宋时轮,“今夜如已总攻,望坚决打;如今夜不能总攻,则应后撤。”

九日,五河敌人来袭,被第七师击退。但更多敌军向淮北运动,山野攻泗部队十分危险。

城内山野指挥员与桂军拼杀整天,血流满地,河水为之变红。而战斗仍在僵持消耗状态。

鉴于八师伤亡太大,官兵疲劳到了极致;九纵、二纵因大水阻隔无法驰援,山野指挥部不少人主张退兵。

陈毅长叹一声,决定停止攻击,下令全部撤往睢宁地区。

被大家谑称为“陈军长袖子里的小老虎”的第八师,尽管歼敌三千,自己也付出了两千人代价,而且城也没攻下,士气大为受挫。原定西出津浦线的计划只好搁置。

占领海安后,各部向李默庵禀报自己消灭共军的数目,还接受了参谋总部查验小组实地核查———当然都暗中接受了各部官长的红包,一律认可了上报数字。于是海安一战歼敌总数竟超过了三万!这么一来,粟部主力就不复存在了。而国军的伤亡却也很小很小,总数还不到五百。这对官长们是有双重好处的。既体现了自己的指挥才能,保存了实力,消灭了敌人;又可让大批阵亡官兵依然在册,军饷照领———当然是落入官长们囊中了。

李默庵乐滋滋地寻思,共军伤亡三万人,残部当然是向北撤退了,一时很难有什么积极行动。国军当下的任务是巩固既得成果,以利下一步发展、进攻。这就必须把后方交通线搞好,储积一些粮弹;肃清占领区内共军的零星武装;依靠地方绅士,重建地方政权;在角斜、李堡、海安、姜堰、泰县一线布置兵力,把这条线以及通、如、海、启[3]整个地区巩固起来,为尔后向北进攻做准备。

为此,李默庵到处去抓民工修复公路———暴雨致公路被淤泥覆盖;同时放心大胆地调整兵力,在东起海安西到扬州一百五十公里长线上摆了个一字长蛇阵,意在构成封锁线。然后等待从徐州南下的国军,会攻两淮[4]。

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不会不知道,一字长蛇阵犯了兵家大忌,除非有二线“长蛇”,否则难免遭到切割;而且李默庵在频繁调动部队时,头脑昏昏,破绽百出,竟然致使东线右翼的李堡防区暴露在外;更可笑的是一○五旅三一四团刚从海安奉调抵达李堡,屁股尚未坐热,李默庵又命新七旅副旅长田从云率十九团到李堡从一○五旅旅长刘玉山亲率的三一四团手中接管防务。

三一四团急着撤离李堡,赶回海安,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电话、电台全部拆卸,准备动身时带走。

新七旅并不情愿来李堡;加上认为既然粟裕主力全部被消灭了,短期内就应该不会有战事,所以迟迟没架设通讯设备。

不料新七旅十九团刚来,一○五旅三一四团还来不及离开,灾祸就降临他们头上了。

战斗开始之前,粟裕致电中央请求将陈毅调到淮南的第五旅调回苏中参战。这是一个月来三次提出这样的要求了。

第一次提出是在宣家堡、泰兴战役胜利以后,粟裕痛感手中兵力不足,不能在宣泰作战时更多地歼灭敌人。第五旅外加华中军区特务团被调到淮南待命,没有在战役关键时刻发挥作用,是一枚完全被闲置的棋子。七月二十五日,粟裕致电华中军区、陈毅、中央军委,提议“将五旅调至苏中参战,比留淮南更为有效”。

已离开鲁南到淮北的陈毅则希望五旅留在淮南策应自己,未同意,强调淮南在全局上比苏中重要。七月二十七日、二十八日两天,两次致电粟裕指出“五旅不宜东调”,并命令“粟部亦宜逐渐西移”。

针对陈毅这两份电报,粟裕八月致电中央、陈毅、华中军区,分析苏中战场形势,认为五旅及特务团留在淮南是一种浪费,再次提出将五旅东移苏中参战。“只有苏中局面打开,则淮南形势亦可望逐渐改善,然后我再以主力西移,则淮南局面亦可打开。”

中央未正面回答,却电询“一个月内在苏中再歼敌两个旅有可能否?”

粟裕认为,在苏中大量歼敌没有问题;只要解决了兵力问题,八月份歼敌两个旅是有把握的。便于八月五日复电中央,第三次要求“五旅调至苏中参战”,并禀报中央“歼敌良机已到”。这个具体指的是李默庵夺下海安后,竟粗枝大叶甚至可以说不顾常识地摆下一字长蛇阵,并且其李堡防线太过于外突的情况。

毛泽东连夜在地图上研究粟裕电报里提供的敌情。不久,喜上眉梢,用右手食指敲了李堡那一个小点,喃喃说,李默庵的书白读了,越读越蠢。然后直起腰来,对一直守候在屋里的江青说:

“马上记一份电报。”

江青问道:“我去叫李秘书吗?”

毛泽东说:“不,夜深了,别去惊扰人家的好梦。我说,你记,然后你直接送到机要室,马上分别发给华中分局和粟裕。”

电文的开头两句话是,“歼敌良机已至,甚好甚慰”。然后指示,“如连续歼两个旅有便利条件,则可连续歼敌两个旅;否则可先歼其一个旅,休息数日再找机会歼其另一个旅”。同时,对粟裕一再要求五旅东调参战,毛泽东给予了坚定的支持,还特别叮嘱张鼎丞、邓子恢“尽可能满足粟之要求,集中最大兵力于主要方向”[5]。

谭震林接到命令,立刻率领第五旅和华中军区特务团间道奔回华中归还建制。

全部主力集结完成后,粟裕做出了如下部署:以第一师攻歼李堡、角斜的敌军一○五旅主力;以第六师之十六旅攻歼丁家桥守敌一○五旅之一部;以第七纵队加上第十八旅在贲家巷东南、西场南北地区打援,待歼可能从海安东援之敌新七旅,并阻击可能从如皋东援之敌。从淮南回来的第五旅(三个团)和华中军区特务团在贲家巷以北作总预备队。

粟裕一声令下,隐蔽休整的华中野战军主力立刻出动,首先对李堡发起了攻击。

李堡位于海安城、角斜镇之间。那正是一字长蛇阵最东段,南、北、东三方都无友军,孤零零呆在那里等着挨打。

华中野战军一师接到命令,立刻于当晚来到李堡外围。

主持工作的副师长陶勇命第三旅和第一旅第三团进攻李堡,第一旅的一、二两个团攻打李堡东侧的杨家庄、蒋家庄。

李堡镇内,国军新七旅田从云副旅长正在与一○五旅三一四团进行防务交接。可是,田从云刚到不久屁股还没坐热,对整个阵地全然不了解,交接之间只能是以己昏昏使人昏昏,语焉不详,使接防者一头雾水;而且警戒也没派,只顾着把自己的物资收拾好(电话、电台自然在内),准备赶快离开。

这夜,华中野战军之一旅三团迅速接近敌阵。悄无声息地进至角斜方向敌军草草安置的哨所。先驱班匍匐前行,完全接近时,一跃而起,冲过去除掉了全部敌哨———留下了一个活口。那“活口”表示投降。不仅供出了口令,还自告奋勇要求带路。

三团顺利地进入敌阵。四连动作尤其迅速,当即从右侧出击,占领敌人重机枪阵地。缴获重机枪五挺、步枪一百三十八支,俘敌一百五十多名;自己无一伤亡。敌人四次反扑,都被三团击退。敌伤亡惨重,被迫退入李堡。三团穷追猛打,次日拂晓突破李堡西端防线,冲进其旅部。

同时,第六师之第十六旅也攻进了李堡。与敌展开近战。

在粟部多路进攻下,李堡国军残部仓皇逃窜,企图突围。一部在逃跑中被歼,一部侥幸逃到杨家庄、蒋家庄。

杨家庄国军是一○五旅三一四团。

十日夜,华中野战军第一旅第一、二两团对杨家庄连续两次攻打都没能突破。

十一日晨,李堡被华中野战军攻占后,杨家庄就孤立了。庄内又很窄小,兵力无法展开。华中野战军探得庄内敌军已经慌乱,便继续猛攻;同时加强该庄西南方向的警戒,防其突围逃逸。午后二时许,二千多敌人果然向西南方向冲击。遭到华中野战军截击部队打击,被歼灭了大部,仅一○五旅刘玉山旅长率不足百人逃脱。

由于李堡既未安装电话,也未架设收发报机,李默庵完全不知道情况。而粟裕的侦察部队“四中队”却深入敌后,借重老百姓传播“李堡遭小股共军袭扰”的假消息。李默庵开始警惕起来,李堡在阵线最东段而且外突太甚,可得小心;而且是否真的仅为“小股共军”亦须慎听。立刻电令海安的新七旅旅长率剩下的部队驰援。

十一日下午,新七旅旅长黄伯先正在埋怨副旅长田从云怎么电报也没来一个,电话线也没架设。接到李默庵电令,认为小题大做,粟裕部既已大部覆灭,小股游杂骚扰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而军令难违,还是得应付应付。下午四时,率第二十一团离开海安,不快不慢地开往李堡。

黄伯先的行军安排颇符合操典规定:第一营作前卫,其后是旅部、团部、旅和团的警卫连、排,然后是第二营、第三营,顺序前进。

一路上,黄伯先颇感纳闷,都说苏中人口稠密,而一路上看不到一个老百姓。都躲战火去了么?道路两旁玉米秆又高又密,风吹得飒飒作响。他当然不知道里面藏了监视他们行程的老百姓。

五时,到达立发桥。听到前面有炮声,他也没太在意,认为也许是田从云部或一○五旅三一四团在清剿“小股共军”。黄伯先不知此乃诱敌,反倒坚定了出发前所认定的“只不过小股共军骚扰”。他判断到李堡换防的一○五旅也许就在前面,决定催兵疾进,以便与之形成夹击之势,一举歼灭“小股共军”。

十二时,前卫营到达西场附近,突然遭到有力阻击。久历戎行的黄伯先感到不妙,就像一个拳击老手对于对方打来的第一拳所透露的力度有着极高敏感一样。随即左侧也发现共军。后来,在越来越密集的枪炮声中,黄伯先与各方失去了联系。打到十六时,意识到陷入了重围。前进不能,后退无路。亲率七、九两个连突围,被共军打回。

原来粟裕早就在那里给他们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们来钻呢。

布防在那里的十八旅和七纵承担阻击、围歼东援敌人,同时挡住如皋可能来凑热闹的敌军。由十八旅之五十四团一个营扼守陆家尖,担任正面阻击;以五十四团的另外两个营配合五十二团埋伏在陆家尖以西、公路以北,与公路以南的串场河构成袋行阵地;以第五十三团为预备队,隐藏于西场东北、顾家庄以东地区。部队全部隐藏在民房和玉米地内。老百姓协助民兵严密封锁消息。

黄伯先旅长率领他的部队逐次钻进了口袋深处。华中野战军五十四团给予迎头痛击;友邻七纵和五十四团在立发桥断其退路。黄伯先的部队一片混乱,官兵无一不是晕头转向,哭爹喊娘。华中野战军五十二团、五十四团的两个营猛烈冲锋,将敌军分割包围,使其完全陷入被动挨打境地。

十七时结束了战斗,全歼敌人二十一团,其中一个营缴械投降。

李堡战役包括打援在内,总共耗时二十个小时。歼敌一○五旅、新七旅共九千多人,活捉两名少将。

至此,华中战役已历四役,共歼敌三万余人,缴获械弹无数。

李默庵鉴于兵力消耗太大,部队疲惫,锐气受挫,原来过江的十二万后备部队又分别运往东北、华北去了,只好暂时放弃了在李堡、角斜一带建立封锁线的打算。重新调整兵力部署,把重点放在扼守南通、丁堰、如皋、海安一线。加强对海安、泰州以南的清剿,加强对海、如、泰(州)一线的防御,以巩固占领区。同时积极准备派整编二十五师从扬州、仙女庙地区北进邵伯、高邮,企图进而夺取两淮。

苏中战役连战皆捷,显示了在解放战争初期内线作战的优势。毛泽东很高兴,曾对饶漱石说,粟裕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你们要支持他爱护他,以后我要让他挑大梁呢。饶漱石本来就很喜欢粟裕,马上表示一定认真贯彻主席指示。

毛泽东连续致电粟裕、陈毅、谭震林,指示他们“粟谭主力留苏中作战暂时不要西移。待苏中作战任务彻底完成而淮南方面又十分必要时再行考虑向西移动”[6]。教粟裕“利用苏中各种有利条件继续在那里作战”,“在今后一个月内再打二三个胜仗,继续歼敌二三个旅”[7]。又说对苏中蒋军“凡能歼灭者一概歼灭之”;“你们如能彻底粉碎苏中蒋军之进攻,对全局将有极大影响”。[8]

虽然连战皆捷,而苏中李默庵部元气尚存;主席又下了命令,似箭在弦上,下一仗是必须要打的。下一仗怎么打呢?粟裕叫来政委谭震林、参谋长刘先胜、政治部主任钟期光一起研究。他传达了毛主席指示,请大家各抒己见。自己却走到挂在墙上的大地图前细致审察,比画丈量,沉思不语。

刘先胜和谭、钟两位都坐在桌边。有的在吸烟,有的在喝水,有的在摩挲下巴思考。刘先胜放下手里的大茶缸,瞅着粟裕背影说:

“我们和李默庵交手四次了,彼此越来越了解;这位黄埔生当中文武双全的儒将,谅他也不会太蠢,一定在暗中摸索我们的用兵规律!”

“是呀,他惨败了四次,变得越来越胆小越来越谨慎了。”钟期光接着刘先胜的话茬说。“我们歼敌的难度也越来越大了!”

粟裕转过身来,踱到桌旁坐下,说:

“这个时候切忌急躁!蒋介石在苏中摆放了这么多军队,只要它不撤走,不放弃进攻,早晚都会露出破绽,给我们提供打它的机会!”他端起楚青用红漆在军绿色盖子上写着粟裕两个字的大茶缸喝了一口,放下。沉吟片刻,又说:“我考虑了两个方案,请同志们斟酌。第一,正面进攻海安、如皋,以夺取海、如为主;第二,避开正面,攻其侧翼或后方,吸引李默庵派遣援兵,以打援为主。”

谭震林也提出了一种方案,但没什么新意,在大家分析讨论下,他自己主动否定了。

粟裕提出的那两种方案,他自己倾向于第二个。他指出,“敌人在南通、如皋一线兵力虽多而战斗力不强,大部分是交警总队,既是敌人阵线的侧翼,又向外凸显;如果我们向那里进攻,便直接威胁到他们的后方基地———给养、械弹都囤积在那里,李默庵决不会不救。这在兵书上叫作‘攻其必救’。只要他的援兵一出动,战机就出现了!”

不用说,大家都同意这个方案。

粟裕又说:“南京发来的情报说,八月二十五日蒋介石要在庐山召开军事会议,我们应该给他送份厚礼呀!送什么好呢?”

谭震林笑嘻嘻地说:“再消灭他一两个旅,给他的军事会议增光添彩!”

大家一阵哄笑。

八月十九日,粟裕致电中央军委,报告主力南下作战的设想。

八月二十日,中央军委两次来电,完全同意。

毛泽东考虑得更为缜密,提醒粟裕,若海安、如皋之敌固守原地不出城去增援怎么办?这种可能是完全可能出现的。

粟裕佩服毛主席棋高一着,把任何意料之内与意料之外的情况都考虑到了。他自责地拍了一下前额说真是粗枝大叶,为将之大忌呀。在前四次交手中,粟裕谋划打援十分周密,奉命增援的国军无不被歼,如今都成了惊弓之鸟,人人胆寒,届时抗命不动是完全可能的。于是他重新调整部署,决定从南通、如皋公路上的两个集镇丁堰、林梓打开缺口,向黄桥方向进攻,钻到敌人肚子里去大闹天宫,逼李默庵非出兵救援不可。

他对心存疑虑的谭震林政委解释,“我们学习孙悟空,钻到铁扇公主肚子里去拳打脚踢,确实带有一定冒险性。正因为这样,所以李默庵绝不会想到!”

[1] 指桂系部队 。

[2] 以上引号内为陈毅致中央电的原文 。

[3] 南通、如皋、海安、启东 。

[4] 淮安、淮阴,我华中解放区首府 。

[5]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三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12月版,第392页 。

[6] 《粟裕传》,当代中国出版社,2000年8月版,第489页 。

[7]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三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12月版,第410页 。

[8]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三卷,第406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