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国民党军队气势汹汹地向解放区推进,如何阻碍和迟滞其沿铁路北上,便成为解放区军民严峻的战略任务。

北进的国民党部队在兵力上大大多于八路军、新四军,装备也占优势;不过官兵中不少人有厌战情绪,对地理、民情不熟悉,补给线过长,部队派系林立常发生扯皮现象。

根据这些情况,毛泽东做出了部署:

以胜利结束上党战役不久的晋冀鲁豫军区主力迅速东移平汉线,对付从新乡北上的孙连仲三个军。

从十月十二日起,毛泽东连续起草或签发了给晋冀鲁豫军区司令员刘伯承的一系列作战指示,讲清楚打胜这一仗的基本指导原则仍为将我军的整体劣势演变为一个又一个的局部优势:

一、此战胜负,关系全局极大。应以一个半月以上时间,在连续多次的战斗中争取歼灭北上八万敌军的一半左右;

二、安阳以南临近敌军出发地域,不易求得歼敌机会,且易打成阵地持久消耗战,故必须审慎、忍耐,诱敌深入到安阳、沙河之间再寻求机会各个歼灭;

三、在安阳、淇县之间先以小部兵力采取较宽阔的正面防御,轮番阻击,达到迟滞、消耗、疲惫敌人之目的。但在敌军深入安阳继续北进时,则应佯作溃败,避开正面,让敌放胆推进;

四、待敌进至对我有利之地区时,一面在正面坚决阻击扼制,迫敌展开,我主力再从敌必然暴露的侧翼或尾部分割出敌军一部加以围歼。

后来的战役展开,证明了毛泽东惊人的战略预见和战役部署的高超技巧。

在新乡地区进行了二十多天准备的孙连仲部第三十、四十军以及新编第八军,在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马法五、高树勋及参谋长宋肯唐率领下,从十月十四日开始北进。

他们经过汤阴、安阳,先头部队在二十二日北渡漳河,同八路军晋冀鲁豫军区部队开战。

二十四日,这三个军全部渡过漳河,分两路快速北进,一路上受到八路军节节阻击。

此时,昼夜兼程北进的晋冀鲁豫军区主力已在预定地区完成集结。二十四日夜晚开始按预定部署出击。分阶段以合围、逐步削弱敌军、诱敌残部突围,从而加以全歼。于十一月二日胜利结束平汉路战役,歼灭敌军第四十、第三十两个军的主力共两万多人。在这个过程中,策动高树勋率新八军一万多人战场起义,对这次全面胜利起了重要作用。

平汉路战役,是刘伯承部继上党战役后进行的又一个规模较大的和比较彻底的歼灭战。其战略后果,一九五九年台湾“国防部”《戡乱战史》做了中肯评述:“是役[1]之后,国军对平汉路既未打通,匪更奄有晋冀、冀鲁边之有利态势,对华中形成极大威胁;对华北更肆意骚扰,南北隔离,使我对接收华北工作发生极大的困难,尔后惟依空运部队接收平、津。究以兵力有限,形成孤立,使政略、战略陷于被动,影响尔后之作战实至深钜。”

对平汉路大捷,毛泽东十分高兴。

他致电正在重庆进行谈判的周恩来等,“高树勋率两个师起义,影响极大”。“此战胜利后,将给‘剿匪’军以大震动,我们拟公开发表。”“现令刘伯承清查缴获文件,为数必多,拟公开发表,击破国民党之污蔑宣传。”[2]

十一月五日,毛泽东又为新华社撰写了《豫北冀南战场胜利捷报》的新闻稿。同一天,他又以中共发言人名义,发表谈话,用平汉路战役的实例,驳斥国民党中宣部长吴国桢关于“政府在此次战争中全居守势”的讲话,指出“由彰德北进一路,攻至邯郸地区之八个师,两个师反对内战,主张和平;六个师(其中有三个美械师)在我解放区军民举行自卫的反击之后,始被迫放下武器。这一路国民党的许多军官,其中有副长官、军长、副军长多人,都在解放区,他们都可以证明他们是从何处开来、如何奉命进攻的全部真情。这难道也是取守势吗?”[3]

在平汉路战役前后,毛泽东还组织指挥了平绥路作战、津浦路作战以及其他一些重要战役,都取得了重大胜利。

“夜雪”号楼船顺流漂了几公里,钻进江边的芦苇**里,抛锚打尖。

船老大用托盘从底舱厨房端出两个大海碗,送进客厅,请解根柱和镝影打尖。碗里是热气腾腾的抄手———下江人叫馄饨,或沉或浮在用鱼、鸡煨制的汤料里,香味四溢。解根柱快乐地搓了搓手说,还真是有点饿了。

芦苇丛宽可半里许,顺着江岸往下游望去,无边无际。苇叶虽有点枯黄,而芦花似雪,在肃杀的江风吹拂下,萧萧摇曳,飒飒作响。

两人稀里呼噜吃完抄手;恁地美味的汤当然更是喝得一滴不剩。然后各自点燃了香烟,继续他们的话题。

镝影说,他与新六军军长廖耀湘是黄埔同学,两人从学校起关系就不错。廖耀湘曾邀他去作参谋长,没成。据廖耀湘透露,前不久蒋介石决定把新六军和新一军从海道运往秦皇岛,再经北宁路进入东北参加接收。当时蒋介石、熊式辉对从苏军手里兵不血刃接收整个东北充满信心。所以蒋介石三番五次电令新六军迅速从上海动身赴东北。还亲自督促汤恩伯为新六军赶制在东北用的厚棉衣、棉帽。美国海军也表示全力帮助运送。后来,外交接收遭遇困难;在大连、营口、葫芦岛登陆以及在长春空运军队着陆,遭苏军断然拒绝。不得不用先行在秦皇岛登陆的五十二、十三两个军,强行打进共军李运昌部占领的山海关。一路攻击推进。到了巨流河,遭遇苏军阻挡,只好后退几公里落寨。

那时蒋介石、熊式辉、蒋经国等人意识到用外交手段从苏军手里接收东北已失败,甚至认为苏军根本不愿撤退,要待在那里把共军扶植起来才会回国。蒋介石一度认为新一军、新六军去东北无意义,不如转而用于关内,参加控制华北的战役。具体命令新六军先去攻占张家口。为此蒋介石约见何应钦、汤恩伯(时新六军隶属汤集团)、廖耀湘。蒋介石神情黯然地对他们说,外交接收东北遭遇阻碍,只好暂时放下,请英美对苏施加压力,我们也将派人去莫斯科讲理。但目前我们不能闲着。新六军马上车运到北平,暂归李文的十六集团军指挥,担任主攻张家口的任务。他强调,张家口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不仅是华北共军与东北共军联络的枢纽,也是共产党经外蒙与苏联之间的运输枢纽,必须及早控制。

镝影介绍的这个对新六军的使用———主攻张家口,后来未能实施,重又改令该军进入东北,归杜聿明指挥。因为苏美英外长莫斯科会议使苏联不得不同意让国民党军队进入东北。

接下来镝影吐露了一个更让解根柱担忧的区域,位于中原的鄂豫皖湘赣根据地(又称中原根据地)。这块在抗战中发展起来的解放区,周围正在集结国民党军队。镝影说白崇禧的计划最终要达到二十二万人马。

解根柱教他不必担忧,我中原根据地的兵力也不弱,党在那里的群众基础深厚,只要正确执行毛主席军事原则,巧与周旋,敌人是奈何不了我们的。

中原军区部队是新四军五师、八路军河南军区部队、八路军三五九旅南下支队、八路军晋冀鲁豫军区第八团等四支部队合编而成。

最先到达中原根据地的是新四军五师。他们在那里开展抗日战争,解放人口一千三百余万,建立了三十八个县的抗日民主政权(外围达六十多个县二千万人口),创建了拥有七个军分区的鄂豫皖湘赣军区,主力部队和地方武装发展到四万多人,民兵二十余万。后来,河南军区一万五千人奉命与新四军五师会合,八路军三五九旅南下支队四千余人,晋冀鲁豫军区第八团二千七百余人也奉命编入。由是,抗战结束前夕,中原军区主力部队达到七万人之众。以后国民党部队在周边集结完成时,按照二十二万人计算,与我中原军区主力之比应为一比三多一点,并不高于全国的国共两军总兵力之比。所以形势并不十分险恶。

一九四五年九月十日,中共中央指出,中原部队留在黄河以南活动,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可发挥华北与长江下游我军军事活动的战略配合作用。

九月十一日,中共中央又在给河南区党委的指示中强调,全党应团结在坚持中原斗争的任务之下。

九月二十四日、十月一日,中共中央在给鄂豫皖中央局的指示中反复强调了长期坚持中原斗争的重要战略意义。

中央在一个月之内反复做此指示,显然是充分考虑到了坚持我军在中原的战略存在的可能性及其重要战略意义。

解根柱总结式地说:“中原解放区的兵力在全国各解放区排名第三,不算弱;中央也多次表态要坚持我党我军在中原的存在,指示要在军事上巧与国民党周旋。我认为是没有问题的!”

镝影没回答,也没点头,只默默吸烟。

解根柱打量他,把茶碗端起品了一口,放下,微微一笑,问道: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什么问题;我在想,中央在半年前重组中原局和中原军区的时候,听说曾考虑派徐向前同志去唱主角?”

“是有这么回事!主要考虑中原的战略地位在抗战后显得十分突出了,所以得有一位政治上强、军事上过得硬的同志去挑大梁。林彪去了东北,饶漱石、陈毅、粟裕离不开华东,刘伯承主持晋冀鲁豫那么一大块地盘更不能或缺,彭德怀更不能离开西北,后来便考虑让徐向前同志去中原。结果也不行,一方面是向前同志疾病缠身,不便远途奔波;主要还是山西的军事需要,向前如果一走,谁去山西作主将又是个头痛的问题……”说到这里,解根柱犹豫着没说下去。

镝影接口道:“后来只好派郑位三同志去代理中原局书记、军区政委?”

解根柱讪讪笑着。停了一会儿才说:“是这样。不过他和军区司令员李先念同志合作很好,工作也有所发展!”

镝影叹了一口气,沉吟半晌,说:“我作为远离老家的‘地工’,本不该对党的这种安排置喙;但作为共产党员,对一些问题有看法、有担忧而又缄默不语,我认为是党性不纯的表现!”

解根柱点了点头,鼓励道:“你我现在同属一个党小组,党内讨论问题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请尽管畅所欲言,我也会把您的看法转达上去的!”

镝影又沉吟了一下,说:“我在国民党那边是搞共产党军事干部研究的,接触原始资料很多,尽管离开老家多年,对老家干部的情况也多少了解一些。我不讳言,我认为中原局、中原军区的领导班子不仅在军事上不够强,在政治上也比较弱———我担心以后面临强敌的进攻,是否能坚定地执行中央精神,很难预料;也许我是杞人之忧,但我对军事才干的担忧恐怕就不是杞忧了!”

解根柱闻言,面部虽然平静如常,心里却大为震惊。自己作为战略情报地下联络人员,从来没去关注与自己工作不无关系的各根据地党政军领导的素质情况。事实上在他看来,不论是中原局书记兼中原军区政委郑位三,还是中原军区司令员李先念,还是中原局成员陈少敏大姐、刘子久同志,都是革命资历不浅、有过贡献的领导,素质应该很优秀的;从来没想过也不敢对此数黄论黑有所置喙。而镝影深潜敌营,工作艰巨,环境险恶,竟能息息关注老家对各解放区领导班子的配备并有所研究有其见解,不论这种见解正确与否,都十分难能可贵。以解根柱的秉性与胆量,绝不敢对这种话题说三道四,也不愿当面臧否镝影这种自己将要长期合作的前辈同志的见解。默然了一会儿,只说了一句话,就把话题转到别的方面去了。

“我会把您的意见转呈上去的。放心吧,也许会逐级到达毛主席那里的!”停顿了片刻,问道:“风闻马歇尔要来华,是不是空穴来风?”

“不,不是空穴来风!”

[1] 指平汉路战役,国民党称之为漳河作战 。

[2]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三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12月版,第115页 。

[3] 《毛泽东选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6月版,第1167页、1174页—1175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