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看,那就是实验中学的简悠。”穿校服的女孩在女生小团伙中低语道。

“就是她呀!”女孩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发及肩的安静女生,坐得挺直戴着耳机在看书。

“看着挺普通的嘛,比不上五班那个朝瑰呀,听说也是实验中学来的。”

“人家成绩可是不普通,实验中学第二名呢,据说……还拒绝了陆子期呢。”

“陆子期喜欢这种死读书的?怪不得去实验中学那种老派的重点。”一女生颇为不屑道。

“听实验中学的人说她挺清高的,一向是眼高于顶的没朋友……”

简悠手摸进口袋里,一下下将手机的音量调高,经年累月使用的耳机音质受损,还时不时会接触不良生出杂音,断断续续地艰难维持着一首曲子的旋律。不过没关系,耳中越吵,脑子越静。

九月依旧暑热,简悠依旧把校服里的衬衫扣到最上面的一颗,圆弧的翻领耷拉着,乖巧得莫名其妙。

她抬腕看了看表,离下午上课还有十五分钟,起身收好翻过的单词书,同旁边一众课本码成一摞边角整齐的大头兵,去二楼的主任办公室。

年级主任头发半白,常年带笑,吹了吹茶面浮上的茶沫,徐徐饮下一口热茶:“放心吧,简同学,你的情况学校已经了解,费用的事情不用担心,不过入校奖学金和贫困补助还得十月份才能审批下来发放。”

他放下茶杯拍了拍简悠的肩膀:“别担心,你是重点中学上来的优等生,更是这一届新生中的佼佼者,学校会多多关照你的,要多把心力专注在学业上才好。”

简悠点点头,抿嘴露出个礼貌的笑:“我知道了,抱歉耽误您时间了。”

主任突然想起什么,喊住已经走到门口的简悠:“对了,叫二班的白云飞也来一下。”

简悠回头微微颔首,迈步时的风吹开耳畔的发,一片云淡风轻。

二班也位于二楼,和办公室相距百米而已,还未走到二班的门口,简悠就见有三两个男生靠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聊天。中间的男生双手撑在窗台上,校服外衣松松套着,露出里面纯白宽松的T恤,一条腿微微弯曲,侧首在和旁边人说笑。

简悠在离他两扇窗的位置停下:“白云飞,主任办公室找。”

声音是淡淡的,目光也是淡淡的。

靠在窗边正和同伴说笑的男生闻声回头,弯了眉眼,咧嘴一笑:“怎么,现在简大小姐终于认识我了?”

风过,吹起少年的校服外套和白色T恤。

简悠看到他身后有无垠湛蓝的天空,大团大团绵白的云,是那种拿根竹签子画两圈就能搅出个棉花糖似的云,少年的笑意很嘲讽,眼里盛着满满的不悦。

她低下头,地板光影交错得晃眼。

算什么呢?故友重逢吗?是否还要道一声“好久不见”?老掉牙了吧!

她将掉落眼前的头发绾到耳后,点了点头,正欲离去。

“你也忘了慕斯吗?”白云飞喊道,声音中带了怒气,惹得走廊过往同学纷纷注目。

简悠愣住,定下脚步,不可思议地回头望向白云飞,既惊亦喜,目光有十成的殷切希冀。

“哈,真行啊。”白云飞握拳捶向窗下的瓷砖墙壁,冰凉的白瓷磕得骨节生疼。他大步走向简悠,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腕向前跑去。

“她在五班。”

磕红的手指将掌中细腕使劲握紧,一腔怒气与凄凉。

原来被忘记的,只是他而已。

女孩深蓝的校服裙摆随着奔跑扬起蹁跹的弧度,少年大敞的校服外套灌了风,穿越重重人来人往,向着心之所向。

五班在二楼走廊的另一端,白云飞喘着气在五班门口向着教室内大喊:“慕斯,出来!”

教室里正在擦黑板的清丽女生循声侧目,白云飞抿着嘴,狠狠瞪了两人一眼,松开简悠的手腕,就转身握拳快步跑开。

他的拳握得很紧,掌心能感受到手指茧腹的摩擦,身旁两侧的人影随着耳畔的风声向后退去,但他跑得不够快,至少,是不及初二那年的快。

初二那年,是白爸爸飞黄腾达的头几年,出手阔绰,人情练达,儿子长进,成天鼓捣那木头琴似乎还有点成效,总算是和风雅沾上了点边,身份上急于摆脱富商的气息。

“成啊,想好好补补文化课啦!宜市最好的实验中学和八中,随你挑!”白爸爸希冀着有朝一日儿子能摆脱他们这一辈人的命,“这实验中学虽说是老派的重点吧,但听说八中是新建校,挖走了一大批省级市级的老教师,环境好,设备也新,你觉得呢?”

“还是实验中学吧,旧的有旧的好。”

白云飞坐在钢琴前,翻动一张陈旧的乐谱,纸张泛黄,铅笔的注释早已模糊,他保管得小心翼翼。

那是三月的一天,白云飞下了乐理课,拒了司机的接送,一个人掐着点慢慢悠悠走到了实验中学。他走得极慢,路过的一花一草,踏过的一砖一瓦都想要细细打量。

耳机里正缓缓在唱“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曲调悲伤与他内心的雀跃格格不入,但是歌词入境。

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好久不见?会不会太老套?

实验中学的校门是有些斑驳的粉色,他兀自笑出来,一路笑到第一栋教学楼前,依然是粉色的楼,还真是什么人念什么学校啊。

校训刻在操场外的大石碑上,白云飞喃喃念出记下,嘴角忍不住上扬,摸了摸后脑勺,又低头笑出声来。

三栋教学楼分布在操场前后,白云飞看了看表,思忖着还是站在这儿等吧,不要错过才好。

刻着校训的大石碑后种着郁郁葱葱的几株灌木,浓绿浅绿成一片,衬着后头的红砖道操场。倒是石碑一侧歪歪扭扭长出一株桃树,寒意未消,春风渐起的季节,零零落落开出星星点点的花,桃色花映着粉色楼,煞是好看。

白云飞倚靠在桃树旁的操场护栏上,倚靠着感觉自己太懒散,换成笔直的站姿又觉刻意,原地纠结着站姿间,铃声起,不一会儿,就有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从不同教学楼里冲出来。

白云飞抓住一个问:“欸,请问初二是哪栋楼啊?”

学生指了指操场后的方向,白云飞连忙道谢,行了,不用两头盯操场前的那栋了。

她会是什么样子?也穿这样的蓝白校服吧?在这人山人海里认得出吗?

白云飞愣神想了想,依稀确定了三个关键词:长头发,粉书包,蹦蹦跳跳。

而后开始定下心寻找关键人物。

长头发,绿书包,不是!

粉书包,短头发,不是!

长头发,粉书包,比我还高?肯定不是!

随着学生一拨拨迎来走去,白云飞焦躁起来,折了根桃枝开始对着人群挑挑点点。

突然,有个低着头的女孩迎面撞上来。

“抱歉。”她退了一步说道,仍是低着头,匆匆走去。

白云飞闻言回头:短头发,及肩;粉书包,略旧;没有蹦蹦跳跳。

白云飞追到女孩前面,看到她双手紧握着两边的书包带子,见前方有人挡路也不抬头,默默从他身旁绕过。

白云飞有些愣,轻轻出口一声:“简悠。”

女孩脚步一顿。

白云飞内心的喜悦盖过惊吓,欢欣地拿桃枝在女孩头上一敲,喊道:“简悠!”笑意顿时染上了眼角眉梢,追到她面前。

“你认错人了。”女孩仍是低着头,紧攥着书包带子。

“你说什么?”

“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女孩错身绕过面前的人,快步小跑离开。

白云飞有些恍神,一不留意她已经漫入海浪一般的蓝白校服里,满目荒芜。

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

白云飞捏着那张泛黄的琴谱,鼻头酸酸的,露出一个苦笑,抬手拉开书柜最上层的柜门,将那张轻飘飘的纸胡乱夹进书堆里去。

“爸,去八中吧。”

简悠站在五班门口有些局促,不好意思地抚了抚耳边的头发。

“慕斯,好久不见……”话还未说完,她就卷进一个温暖的拥抱。

慕斯的声音很欢乐:“悠悠,我们又是同学了哦!”

是啊,又是同学了,真好啊。

慕斯发短信邀简悠和白云飞两人放学后一起喝饮料,特别注明的是: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

简悠看着屏幕上闪烁着的名字,扑面而来熟悉的语气,不禁笑了出来,一时慨然。

白云飞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天公有意,早早下课。

“欸,云飞,打球去啊!”同桌拦住他。

白云飞往书包里胡乱塞着书:“有事呢,今儿个不去了啊。”

“什么事儿?”同桌一拍桌子,“是不是那个五班‘小二’约你啊!”

白云飞手一甩,眉头纠结:“什么‘小二’啊?”

“第二级花啊!这五班美女云集,本来以为有个甜美清丽的慕斯已经赚翻了,谁知道后来又空降一个朝瑰,那美貌……我觉得任何言语都无以描绘……”同桌一脸痴迷,“所以秉着公平合理的原则,你那老同学就只能屈居第二啦!”

白云飞给他个眼色:“别胡说八道啊。欸,我时间来不及了,走了……”

“约会这么赶啊!这还没下课呢!”同桌指着表喊道。

白云飞一路小跑,快到一班时缓下脚步,整了整衣服拉链,平复了口气抬头踱步过去。

一班还没下自习,一片静悄悄,他从窗外划过,余光很快从一众藏在书堆里低着的脑袋里找到了简悠。

很快下课铃响,适才还专心致志的学子们纷纷扔笔**起来,一串串从门口拥出。

白云飞负手而立,静静站在窗前望着她。

对于四周的动静她似乎充耳不闻,坐得稳当挺拔,笔尖有规律地运动,目光专注认真,不时微微蹙眉,及肩的发尾随风微微摇曳。

写完最后一个字符,她像是松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将文具分类收好,每本书码得和谐划一,完成后揪着眉懒洋洋伸了个懒腰,转头看见站在窗外的白云飞,一时愣住。

“啊,对不起……我马上就好。”

白云飞颔首一笑,抬头时简悠已经走到跟前。

“怎么了?”

白云飞拉了拉书包带子:“没什么,只是不太熟悉,这样的你。”

慕斯找的是一间十分少女的奶茶店,简悠找见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旁边的白云飞,果然,某白姓友人的脸色很黑。

慕斯在一个粉扑扑的座位上呼唤两人,简悠连忙走过去。

“斯斯,你这个地方……”

“你找的什么破地儿啊!”白云飞将书包一扔,跨坐在一片粉扑扑里。

简悠憋笑。

“怎么啦,你不是很喜欢收集……”慕斯的嘴巴被白云飞一把捂住。

“闭嘴吧你!”白云飞龇牙咧嘴。

简悠“扑哧”笑出来,白云飞瞪她一眼:“笑屁啊!”

少女系的奶茶店和粉扑扑的座位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蝴蝶结的吸管、桃心的杯碟、凯蒂猫的叉子……

简悠看着白云飞的脸一点一点黑下去。

“慕小姐,敢问您是缺爱吗?”白云飞举着绘着巨大桃心的奶茶杯瞪着慕斯。

“这个……我记得悠悠喜欢这些嘛。”慕斯耸了耸肩。

简悠一怔,遥远的记忆一幕幕浮现,她想起小时候的白纱裙、蕾丝袜、尖头小皮鞋,还有各式各样的发圈……

她端起奶茶喝下满满一口:“嗯,超级喜欢。”

“就是嘛,女孩子怎么会不喜欢嘛!”慕斯举杯畅饮。

白云飞茫然看着两人。

“欸,咱们可是好几年不见了,终于又能在这里聚首了!”慕斯笑得眉眼弯弯。

“是啊,真没想到还能再见。”简悠微微一笑。

白云飞嗤了一声,大口灌下汽水,辣得喉咙生疼。

“听说乐彤也在这里,悠悠你知道她在哪个班吗?你们当初不是在同一所小学?”慕斯问。

简悠愣了愣,喝了口奶茶,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人家贵人多忘事,白瞎你一场惦念了。”白云飞对慕斯挑了挑眉。

慕斯用力一拍白云飞:“你别乱说,彤彤不是这样的人。”

简悠抿嘴一笑:“我的确很久没见过她了。”

气压越来越低的当口儿,戴着兔耳的服务员端来鸡柳,洒了红彤彤一层胡椒面,红黄相间,令人食指大动。

“你怎么点的东西啊?”白云飞望向慕斯。

“呀,我忘了。”慕斯一拍脑壳,满脸愧疚地看着简悠,“悠悠,对不起啊,我忘记你不吃辣了。”

“没事的。”简悠笑得灿烂,叉起一根鸡柳放入嘴里,“现在能吃了。”

慕斯呆望着她若无其事地咽下,不自觉也跟着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白云飞靠坐在椅背,嗤笑一声:“你变得还真多。”

简悠想起他在走廊上的话,认真地看着他:“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白云飞低头吸了口气,抬头挂着笑:“没有,就这样吧。”他抄起背后的书包,“我有训练先走了。”

“这么赶吗?”慕斯想拉住他。

“是啊,我记性不好。”白云飞回头,看了眼简悠,“怕生疏。”

简悠以为自己的专注力不错,连着做一下午题都不带抬头的,晓落月升,换一本书接着埋头,这是她在初中就练成的本事。

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加深的眼镜度数,僵硬的肩膀,酸胀的背脊,指侧的茧。

她习惯于完成任务后伸个懒腰,舒缓背脊,往往抬起头,身边的人已经走光了,外边已经虫鸣星沉。

简悠转头看到那块玻璃,想到那个站在玻璃后长身玉立的人,不禁微笑,突然很想就这样发会儿呆,她扔掉笔,丢掉题,就纯粹想一想过往,真是太奢侈了。

简悠的生活和做题的步骤一样规律,大课间上卫生间,然后站在走廊上眺望五分钟,拯救她无可挽回的近视。

简悠洗好手,还没冲完泡沫,对面男厕出来的同学玩笑打闹,推搡间她被撞得磕在洗手池上。

“同学,你没事吧?”男同学小心地问。

“没……没事。”她撑起身子,突然发现胸口一凉,原来刚才贴上了池壁沾湿了。夏季白色的校服上衣薄而通透,她一下捂上胸口。

“同学,你伤着了没,转过来看看呀?我们……”讨厌的声音在她耳边絮絮叨叨个不停。

“那个……我没事,你们走吧。”简悠的脸烫起来,努力回想自己抽屉有没有放着秋季校服外套。

“同学,我们得确保你没事呀,你到底伤着哪儿了?”言罢,男同学的手搭上了简悠的肩膀,想让她转过身子。

“干什么呢!”白云飞一掌拍开男同学的手。

“我看看她有事没事啊!”

“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白云飞摆摆手。

“成!白大少料理,小的放心!”那位男同学嬉皮笑脸地拉着其他同学走了。

白云飞脱下校服外套,披上简悠的肩。

“你没事吧?去医务室吗?”

简悠抓紧外套,轻声说:“没事……”

“那……我先回去了,衣服你给慕斯就行。”白云飞讪讪转身。

简悠心中突然一空,急忙转身:“白云飞!”

“嗯?”他回头。

简悠低头吸了口气,笑得眉眼弯弯:“白大侠,我请你吃麻辣烫啊!”

“噗。”白云飞笑得咧嘴,“成啊!”

“还有——”简悠上前一步,亭亭站在他跟前说,“我现在记性很好了,所以……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九月的日光晃眼依然,下午五点,全无西沉之意,洋洋洒洒映在砖红的教学楼上,浮光跃金,静影沉墙壁。

简悠和慕斯站在楼前被日光包裹得暖和,惬意地打哈欠。

高一教学楼和高二教学楼往来进出不绝,高三楼静静伫立在中心广场的另一侧,比肩的是实验楼和艺术楼。

“宜中果然出手大方,建个新校区圈了这么大一块地,每个年级单独两栋文理楼,还把这高三教学楼建得遥遥相望,悠悠你说学校就这么怕我们吵着他们?”慕斯皱着眉,颇为不解。

简悠笑了笑,附在她耳边说:“据说这高三教学楼是找人看过的,风水宝地,灵气聚集。”

慕斯张大了嘴巴:“不是吧,咱这高级中学还搞这一套?”

简悠耸了耸肩:“非也非也,运气也是一种实力。”

“唉,也是。这高考可是国考,十年寒窗,改变命运啊。”慕斯学着老师们励志地强调。

“说到高考,大概只是咱俩命运了。”慕斯搂过简悠,“白云飞那个大款,似乎是打算远渡重洋,留学了。”

“他要留学?”简悠有些诧异。

“应该吧,他一直关注国外的学校来着。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他钢琴练得很不错哟……”

“光天化日之下,咬什么耳朵呢?”白云飞单肩背着书包从台阶上跨下来,迎面落日灿烂,他微眯着眼睛笑,“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慕斯吓得一愣,跳脚说:“你怎么背后偷袭,本小姐行得正坐得端好吧。”

白云飞摇头一笑:“行了行了,你比直尺刻度还正,行了吧。”他突然想起什么,拍了拍慕斯的肩,“对了,舒流是不是在你们班来着?”

“你说那个‘下九流’?”慕斯皱眉问。

“斯斯,你怎么这么说别人!”简悠压低了声,拉了拉她的胳膊。

“没有。”慕斯皱着眉头解释,“他自己说的啊!”

慕斯忆起,那是开学以来的第一次正式班会,阳光温热的午后,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大家坐得整整齐齐,淡蓝色的窗帘随微风起浮,像是一道道澄净的波澜。

步入重点高中的同学们朝气蓬勃,自我介绍时带着青春特有的局促和郑重,女孩子们每句话都伴着甜美的笑,不时低头拢一拢头发;男孩子们更加腼腆,卡词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目光清澈。

舒流上台时,慕斯清晰地感受到周围女生的目光都聚焦了,伴着刻意压低的阵阵耳语和暗暗**。

慕斯看到那个挺拔的男生大步走到台上,发梢微卷,剑眉星目,抬头露出一个肆意爽朗的笑。

他双手插兜,微抬了下巴,傲视众生般看着台下。

他撇了撇嘴:“我叫舒流,三教九流的流。”

慕斯莫名其妙地翻了个白眼,三教九流您挺骄傲啊?

“你找他干吗?”慕斯戳了戳白云飞问道。

“篮球队队长让我拉他进队啊。”白云飞坏笑一声,“要不慕大小姐和我给他说一声去?”

慕斯急急向后闪一步:“我和他又不熟,干吗喊我?”

“您不是再度荣升班长了嘛,管他一个‘下九流’还不是绰绰有余?”

慕斯抬着下巴笑:“别,我妈不让我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

白云飞吃瘪皱了眉:“欸,你就……”他抬眼一瞥,惊奇地扫到两米开外柱子边的舒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正好睨着眼看向他们这边。

“算了,本少爷亲自出马请佛去。”白云飞大步向舒流走去。

慕斯顺着他望去,看到站在柱子旁的舒流,发梢被阳光烤成金色。她咧了咧嘴,心虚地戳了戳简悠:“他啥时候出来的,不会听见我说的了吧……”

那厢的舒流像是有意似的,抬高了声调:“篮球校队?还要我这样不三不四的人啊?”他明目张胆地看向慕斯心虚而躲避的身影,眼神玩味。

白云飞一手搭上舒流的肩:“欸,别矫情了,来不来一句话吧!”

“这个嘛,我记得校队赛前训练是要占用自习课的,得班长向班主任批啊!”

慕斯耸了耸肩,噘了噘嘴对简悠抱怨:“听见了没?你说这都什么人啊!白云飞居然与此等邪魔歪道同流合污!”

她愤愤地拉着简悠走到柱子边,睁着圆眼对舒流说:“行了,我会帮你申请的!”说完一拍白云飞,“麻辣烫还吃不吃!”言罢头也不回,拉着简悠转身就走,尴尬从喉咙漫到脸颊,气红了耳根。

白云飞急忙跟上:“当然要吃!”

她瞥一眼完成任务满意地笑着的白云飞:“就你事儿多!”

广受群众爱戴的麻辣烫,似乎哪一家都少不了那么几样。

一如久经岁月的感情,下了油一滚,烫醒凉皮面里柔软的心,还是热气腾腾。

“老板,鱼丸,加糖。”

虽能食辣,犹不欢也,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简悠接过剔透晶莹的鱼丸,看见白云飞一口咬掉半个麻辣年糕,涨得瘦削的双颊也红扑扑地鼓起来,像是未褪的婴儿肥。

她笑着举起莹白的鱼丸装模作样地向白云飞刺去:“落英剑法。”

少年怔了怔,鼓鼓的双颊里食物咽不下去,哽在喉咙口,灿灿一笑,呜咽着说了句不清不楚的话——

“玄铁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