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将爱情进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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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双方家长,两人的终身大事就算成了一半。

按罗姿华的计划,等顾浅考研通过,郁柏言手头的实验告一段落,两家就立刻准备订婚典礼。

抱着这样的想法,一年时间悄然而逝,一切都朝着预料的方向发展。可是,没想到这份看起来万无一失的打算,却在最后关头出了差错。

正月十五元宵节,顾浅收到工大研究生院通过短信发送的录取通知。得知自己被录取的喜讯,顾浅第一个要通知的人就是郁柏言。可是她连续拨了三通电话,对方都是暂时无法接听。

“奇怪了?元宵节还睡懒觉?”顾浅看了一眼时钟,自言自语,“也不对啊,这都十点了,况且郁柏言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啊。”

一直到当天下午,郁柏言都没有回消息。想来想去,顾浅只能把电话打给罗姿华询问情况。

“唉,看来小郁还没告诉你。”电话那边的罗姿华颇为失落,“浅浅,你知道N市科技大学吗?”

“知道,听说他们化学专业挺强的。”顾浅点头,“可是这和郁柏言有什么关系呢?”

“N市科技大化学系在今天凌晨公开了一篇论文,你可以查一查,是关于自由基聚合及基元反应的研究报告。”罗姿华又说。

顾浅听着耳熟,在脑海里迅速搜索一番,忽地恍然大悟:“这不是郁柏言现在的研究课题吗?”

“而且对方论文里表述的研究过程和实验数据,和小郁掌握的资料一模一样。”说了这些,罗姿华只是叹气,“浅浅,你懂,那些都是小郁的心血,原本这次实验结束,小郁作为主要负责人,一定会成为这篇论文的第一作者。”

罗姿华说:“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N市科技大居然敢光明正大地剽窃?”顾浅气得血气上涌,“那郁柏言打算怎么办?”

罗姿华沉吟片刻,道:“实验结果已经公布了,是我们保密不当,无论什么结果都应该由我们承担。事到如今,小郁也只能自认倒霉。”

“郁柏言在哪儿,您能让他接个电话吗?”顾浅又问。

“他……今天一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想,是该让他自己静一静。”罗姿华说。

“不行,绝对不能任由他消沉。”

一阵短暂的寂静后,顾浅斩钉截铁道:“老师,退一万步说,这个实验不仅仅是郁柏言一个人的心血,更是整个实验小组不懈努力的结果,这口气,我们家郁柏言咽得下去,为此付出努力的其他人呢?他们咽得下去吗?”

电话另一端的罗姿华沉默了。

“那还能怎么办呢?”罗姿华无比苍白地追问。

“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咱们的人还在,就一定有办法。”顾浅信誓旦旦地承诺道。

说完这些,顾浅放下电话,以最快的速度买飞机票返回B市。

工大研究生院的录取通知,总喜欢在元宵节当日通知。以前郁柏言不懂这种刻意的“碰巧”,后来才明白,相比平淡日子中的一点喜讯,喜上加喜总能给人带来更大的触动。

此时是下午五点,顾浅应该已经收到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了。郁柏言坐在阳台边发呆,脑袋里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给她发一条庆祝的短信?

那他要怎么告诉她,他们订婚的约定要推迟了呢?

郁柏言不敢看手机,陈骆一定已经把他的电话打爆了,同组的研究生成员急于得到一个说法,他根本没法面对导师,没法面对每天在实验室计算数据的学弟学妹。

明明只差最后一步,怎么实验数据偏偏在这时候泄露了呢?

这短暂且浅薄的二十几年人生,郁柏言常常庆幸自己未曾受过挫,没想到今天竟然被现实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

清脆的“嘀”声响起,门“吱呀”一声开了。

顾浅走过玄关,刚要伸手去摸客厅壁灯的开关,却听郁柏言的声音突兀地传来,略有些沙哑:“别开灯。”

郁柏言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一个温暖的、柔软的身体已经靠在他背上。

四周都是她温柔的呼吸声,心里仿佛有一颗烟花炸开。

“为什么要逃?”她问。

郁柏言愣住了。

早春刚摆脱深冬的掣肘,昼短夜长,太阳早已落下,客厅灰蒙蒙一片,四周静悄悄的,满世界只剩他们两个。

“只有做贼心虚的人才会跑。”她又补了一句。

缄默后仍是缄默,世界在静谧中展露它的温存。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从小到大,这是我第一次受挫。”郁柏言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开始怀疑,是不是富二代就真的要去做一些富二代应该做的事情,是不是我也应该去做生意,开个小酒吧,完成一些根本算不上人生梦想的梦想?

“在别人眼里,我是含着金钥匙出生,寻常人为一辆自行车努力拼搏的时候,我已经开着跑车驰骋在这条人生路上。

“这就给我造成一种假象,好像我天生自命不凡,生来高人一等……”

他说:“或许,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剥去家庭带来的荣耀和财富,我只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的,活在象牙塔里的傻学生?我只会学习,我只会做实验,今天我才看清楚,事实上,除了空想我一无是处。”

“如果,我是说如果。”郁柏言怔怔地看着顾浅,“如果我没有钱,我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学生,顾浅,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顾浅被他问傻了,回过神来最想做的事情竟然是摸摸他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发烧烧坏了脑子。

两年多,将近三年的感情,他居然怀疑这段爱情的真实性?

要不是打人犯法,顾浅铁定就要动手了。

“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吗?”

顾浅甩开郁柏言的手,蹙眉,不可思议地反问:“我们在一起多久了?两年,三年,到现在你来质疑我和你在一起的目的,郁柏言,你不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太迟了吗?”

“你现在应该做的,不应该是自怨自艾,怀疑自己的能力,而是要调查资料为什么会外泄,调查资料是从哪里,从哪个人手中外泄的。

“事到如今,我们已经不求逆风翻盘,只是,至少要争取把损失降低到最小吧?”

“还有,”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铿锵有力,“郁柏言,我请你冷静一下,认真地、仔细地思考我和你的感情。如果你到最后都认为,你应该像其他富二代一样不务正业,那我也推荐你像其他富二代一样,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名媛贵女。”

说完,顾浅拎起手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窗外一颗烟花静静地炸开,郁柏言只听到实木门关闭时的闷响,偌大的客厅亮如白昼。

2

虽然嘴上说着让郁柏言清醒一下,及时止损,但是作为他的正牌女友,顾浅还是积极思考着如何帮助郁柏言翻盘。

好好的元宵佳节,别人看着晚会吃着汤圆,顾浅却在寝室抱着电脑,可怜兮兮地翻看科技大发表的论文。

为了不丢下一点线索,查看论文内容之余,顾浅甚至去查了论文的第一作者和第二作者。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篇论文的第二作者,竟然和黎夏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同级生。

难道科技大也有这样一个实验团队,不仅研究了同一个课题,还一反常态,破格录用了尚在学习本科课程的学生?

反正顾浅是不信有这种巧合。

顾浅急吼吼地想去找郁柏言告诉他这个发现,却没想到短短三天之内,郁柏言的小酒吧竟然真的开起来了!

听陈骆说,郁柏言有一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朋友,刚好最近要出国,打算把这个酒吧转手。之前郁柏言听说这样的消息,只是敷衍一下,表示自己会帮忙找买家。没想到前两天,他竟然二话不说,直接打过去一百五十多万,用友情价把这个小酒吧弄到手了。

酒吧都弄了,莫非下一步就要脚蹬糟糠之妻,出去找名媛了?

“他才不会。”陈骆在电话里劝慰顾浅,“顾浅,我太了解老三了,他这个人吧,从小到大没受过挫,一旦有一件事受挫,不管这件事是大是小,他都能立刻装作满不在意,生怕别人说他能力不够。”

“我看他这几天为小酒吧忙里忙外,手忙脚乱之余,好像心情还可以啊。”顾浅道。

说这话时,顾浅正站在郁柏言新开的小酒吧对面,拿着手机站在人行道上,看郁柏言指挥着装修工人出来又进去。可能是因为太过忙碌,所以也就看不出他开心与否。

“是吗?他……应该只是想让自己忙起来转移注意力吧。”陈骆说。

“那我要不要把第二作者和黎夏有关系的事告诉他?”顾浅问陈骆。

“告诉啊,当然要告诉,不管他表面装得多漫不经心,你都要告诉他。”

“今天学校的处分通知已经下来了,郁柏言作为主要负责人,已经被永远取消带队资格了。”陈骆戏谑的语气收了几分,对顾浅实话实说,“你也知道,泄露资料的性质很严重,要不是有罗教授压着,这件事很有可能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从实验失误放大成刑事案件。”

陈骆说:“我本人,包括参与实验的学生,都收到一笔不菲的补偿费。你应该知道这笔钱来自哪儿。”

他叹息:“拿钱平事儿,对老三来说不算什么难的,只不过他一向自命清高,所以这件事给他的打击,应该比我们想象的更大。”

顾浅也叹了口气。

“还有一点我必须要说,别的我不知道,唯独对你,老三绝对是一心一意,绝无二心。”陈骆道,“所以他说过什么不对的话,绝对是无心之失,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我当然知道,”顾浅说,“我们在一起快三年了,如果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就真的太可笑了。”

“那就好。”电话那边的陈骆嘿嘿一笑,“我可等着喝你们俩的喜酒呢。”

喝喜酒啊,那还远着呢,顾浅有点幽怨地在心里想。

但她还是嬉笑着回答:“快了快了,等这段时间过去,一定让你喝到订婚的喜酒。”

挂了电话,顾浅深呼吸了一口气,过马路去到了小酒吧门前。

看到顾浅突然造访,郁柏言显然在门口愣了一下,随后才邀她进门,还有点诧异地问:“你怎么来了?”

“告诉你一个消息。”顾浅说,“我发现,那篇论文的第二作者和黎夏认识,他们是同学,而且是高中同班。”

郁柏言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喉头微动,咽下一口唾沫,又生怕让顾浅看穿似的,掩饰道:“既然已经发表,又得到了社会的认可,那篇论文就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

装,接着装,没想到他还这么傲娇,陈骆诚不欺我。

趁郁柏言不注意,顾浅狠狠翻了个白眼。

“消息已经告诉你了,要不要调查是你的选择,我绝不干涉。”顾浅看着他的眼睛,接着说,“就像我不干涉你开酒吧一样,我知道,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毕竟开心最重要。”

顾浅道:“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别说开酒吧,你就算开澡堂我都不管。弄不好啊,我男朋友是下一个华尔街奇才,说不准就能靠经商走上人生巅峰,是吧?”

但是他俩都清楚,让郁柏言靠经商走上人生巅峰,那希望基本等于零。

让一个搞研究的去搞生意,那就相当于让马犁地,让驴赶车,不是一家人,非要进一家门,结局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把第二作者的事情告诉郁柏言后,顾浅开始着手寻找论文的纰漏,甚至把自己的研究生课题定为自由基聚合与新能源发展,颇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拼命三娘架势。

对于顾浅的想法,罗姿华自然是举双手赞成。为了防止资料泄露这种事情再次发生,顾浅暗下决心,不将实验任何步骤经手他人,事无巨细,统统由她一个人负责。罗姿华则老将出马,势必要帮助儿媳顺利考上博士,顺便帮儿子翻盘。

日子再次陷入平静,郁柏言不再醉心实验,索性主动承担了接顾浅放学,给一家人做饭的重任。

顾浅看得出来,虽然郁柏言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实际上却十分在意自己的实验进展。偶尔她和罗姿华在家里讨论论文内容,郁柏言总能借着送水果刷碗拖地等各种方式在场。

为了测试郁柏言是不是真的在偷听,顾浅甚至故意说错一些数据,就为了看郁柏言那副想纠正又不敢纠正的纠结模样。

大约又过了两周,黎夏主动向学校方面坦白,称自己在与老同学交流学术问题时,不慎将实验资料误发。意识到自己犯了无法挽回的错误,黎夏最先想到的不是通知实验相关人员,而是给予对方大量封口费,企图将资料外泄一事瞒天过海。没想到对方收了钱后仍然公开了资料,并假称是自己的研究成果。

陈骆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消息告诉顾浅,电话中难掩喜悦:“幸好黎夏坦白了,要不然老三的实验生涯就真的让她毁了。”

他当然不知道,黎夏的坦白,是来自顾浅暗中不断施压,以及郁柏言亲自调查,掌握真实证据的结果。

“对了,你的实验怎么样了,有希望吗?”陈骆问。

“还差一点,也算是临门一脚了吧。”顾浅答,“有一些化学方面的问题,我和罗教授都不太懂,正在想办法克服。”

“化学,化学你得找老三啊。”陈骆笑道,“现成的百事通就在你身边,不用白不用啊。”

“他忙着开酒吧,我才懒得开口求他。”顾浅赌气地说。

站在厨房洗水果的顾浅没想到,拿着杯子要来冰箱倒汽水喝的郁柏言,已经在门口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第二天清晨,顾浅和罗姿华在实验室急着解决一个化学公式时,穿着白大褂的郁柏言会从天而降。

第一次看他穿这身白大褂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那次,他罚她抄二十遍概念定义,那天的太阳和今天一样好,她拿着罚写,百无聊赖地靠在楼梯扶手上等他出现。

那时他是神一样的人啊,是无人敢采撷的高岭之花,谁会想到,这样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男人,兜兜转转,真的归了她顾浅呢?

像梦一样。

“你来干什么?”在实验室门口,顾浅单手撑着门框,眉毛一挑,“这是我的实验室,你这个外人想进来,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因为我的贤内助说得对,我不是做生意的料。”郁柏言道,“开酒吧太费钱了,还是做实验轻松。”

“还有,我可不是外人。”郁柏言压低声音,“我是你的家属,家属怎么能算是外人呢。”

3

三个月后,一篇名为《基元反应与新能源发展的联系》的论文横空出世。在该篇论文中,顾浅重点阐述了科技大已发表论文中“自由基聚合及基元反应的新发现”一节,并且找到其中关键失误两处,值得玩味的是,该篇论文的第三作者是之前因实验资料外泄颇受争议的郁柏言。

黎夏也在此时,首次向外界公开发言,承认是自己的失误造成资料泄露。

自此,科技大盗用他校实验资料的谣言得以证实。

有了明确证据,郁柏言与陈骆等人也正式起草文件,对科技大多名学生提起法律诉讼。

不过这些都不是顾浅关心的事情了,此时的她正喜笑颜开地陪着罗姿华逛商场,挑选订婚典礼的礼服呢。

郁柏言则驱车千里之外,亲自将顾浅的奶奶接到B市,见证他们幸福生活的开始。

爱情的保鲜期是多久呢?

有人说是七个月,有人说是三年。可是扪心自问,有哪一个机构,哪一个权威,能够为一种感情制定标准和保质期呢?

从校园到婚姻,这其中的故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偶尔顾浅闲暇时,也会从头细想,然后再兀自傻笑。

获得硕士学位后没多久,因为学术方面的杰出贡献,顾浅破格获得了工大授予的博士学位。

拿到博士学位证的那天,被迫上台发言的顾浅反而迷茫了。

等等,她一开始明明是为了嫁给郁柏言当米虫的,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博士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