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找到他丢失的那根肋骨了

新学期开学都一个半月了,夏天也稳步到来了,丘桃桃发现自己选修的《基督宗教与文学艺术》一直没开课。

虽然不上课挺好的,但是也挺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晚上,她问陈双念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陈双念一脸惊讶:“你到底活在哪个年代啊?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不知道?你自己一个半月没上课你都没问问怎么回事儿?”

“我这不是正在问吗?”

“你可以问得再早一点。”陈双念还在惊叹,“会不会都期末考试了,你才知道问一句怎么没卷子?”

“啧。你说不说?”丘桃桃恼羞成怒。她一直忙着在网上写小说,《基督宗教与文学艺术》本来就是选修课,就算平时开课了,她也逃课,所以现在一直没开课,她还觉得挺庆幸。要不是今天突然看到了日期,发现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她估计还以为是刚开学,教室没分配好。

“周副教授罢课了,他说自己的科研成果明明已经到位了,但是职称却还是副教授,那些比他后来的,年纪比他轻,反而成了教授……”陈双念挑着没那么难听的话说了,然后感慨,“要不怎么说你运气好呢,选一门选修课,老师罢课了,学院里一直没拿出实际的解决办法,就说在沟通、沟通,这都这么久了,还没沟通出什么来。选修《基督宗教与文学艺术》这门课的同学,都已经光明正大不上课一个半月了。我当初就该跟着你一起选这门课,我选的《百年文学思潮专题研究》老师是个讲师,教学热情也太高了,隔三岔五考试,每节课必点名,我都要被折腾死了。”

丘桃桃没管陈双念的感慨,追着问:“那这门课怎么办?就不上了吗?”

“不知道啊。”陈双念在手机上划拉半天,终于找到了那条链接,“你看看,这就是周副教授写的。”

丘桃桃草草看了全文。

周副教授大概意思就是说他毕业后就留在岳鹿大学,一路上都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从来没有过怨言,因为相信学校和领导们是公平公正的,也相信自己的努力没有被忽视。但是近年来,发现并不是这样,有的人来学校比他晚,年纪比他轻,按理说是他的后辈,结果却抢先一步比他先当上了教授。究其原因,他是农民的儿子,没有背景,而那位年轻的后辈却是如假包换的富二代。出轨背叛老婆,和自己的学生结婚……这样的人都能当上教授,他无话可说,只能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愤怒,希望学院方面能给他一个合理的交代。

丘桃桃本来觉得挺莫名其妙的,一看下面的评论,都在手动艾特宋教授,还有人在下面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说这是岳鹿大学五十年来的重大秘辛,速看,晚了就被删了……

真的要被气死,丘桃桃再一看上面周副教授写的东西,才觉得句句刺耳。

“宋教授不是挺好的吗?他是你的论文指导老师吧?”陈双念剥开香蕉皮,圆眼睛看着丘桃桃,“我记得你每次都夸他来着。”

“宋教授本来就很好!不是我夸他的问题,他被不被我夸,他都很好。”丘桃桃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宋教授不是那样的人,翻来覆去只会说“好”字儿来形容,最后气呼呼地坐在陈双念旁边,把她手里剥好的香蕉抢过来,一口咬了大半,“我要被这个周副教授气死,自己想升职就明说呗,扯上宋教授干吗?就是仗着宋教授是君子,不稀罕掺和这种事儿。”

陈双念看着自己瞬间少了一半的香蕉,欲哭无泪:“你知道水果现在有多贵吗?我买根香蕉肉疼半小时了,你就这么一口给我干掉大半。不管,你快让庄穆多买点儿回来补偿我。”

“凭什么?”丘桃桃瞪陈双念,“庄穆的钱不是钱啊?他现在看着工资高,都是一台一台手术,一次一次值班换过来的血汗钱,不能随便乱花。”

陈双念:“……”

她无语凝噎,最后对丘桃桃竖了个大拇指:“恩爱还是您恩爱。”

丘桃桃点开好久没刷的朋友圈,各种各样的。

心态好点的在算日子—又是不上《基督宗教与文学艺术》的一天,开心!稍微恶意一点的,就在那里传播八卦—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宋教授居然是这种人,我就想知道他那个“学生老婆”长什么样儿,能让宋教授把自己原来的老婆给撂了。

一篇一篇分享的文章,写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就跟宋教授和现在的妻子全部恋爱过程他都在场一样,就差没在标题里写上“世纪大渣男,抛妻弃子,诱骗自己的学生和自己谈恋爱,弃师德伦理于不顾”。

丘桃桃点着链接看了几篇,气得脑门儿疼。

她见过宋教授现在的妻子,文静可爱、乖巧软糯,哪是链接里写的那样夸张。宋教授也是儒雅博学,给她指导论文的全过程都耐心温和,提的意见也十分关键中肯,学术水平更是没得说,博闻强识,更可贵的是还不卖弄,真正算得上是谦谦君子。

这么好的人被这么污蔑,丘桃桃很不开心。

晚上,和庄穆打电话说起这个,丘桃桃还气鼓鼓的:“一群人根本就没和宋教授真的接触过,就看了几篇文章,听了一些片面的话,然后就以为是全部的事实了,看好戏,看热闹,落井下石、添油加醋,真是烦死了。”

庄穆皱着眉,想了一会儿:“你说的宋教授,全名是宋城淮吗?”

听到丘桃桃的肯定答案之后,庄穆说“那应该没错了”。

“他前妻是我爸爸的初中同学,跟我们家关系挺好的。”庄穆说,“我明明记得他俩是和平离婚的,离婚的时候也没听说宋教授有女朋友啊。”

“你看!你看!”丘桃桃激动地大喊,“我就知道!宋教授根本不是那种人!”

本来丘桃桃觉得清者自清,她相信宋教授就好了,结果几天过去,学院的处理结果出来了—

宋教授被停课了。

“我爸说沈阿姨现在在挪威。”庄穆说。

“沈阿姨?”

“就是宋教授的前妻。”庄穆忙了一整天,坐在值班室的椅子上,长舒一口气。

“那我们去挪威找沈阿姨吧!我实在觉得这个处理结果对宋教授太不公平了。他不争不抢,他沉默,但这不意味着他就要被欺负,世界不能这么运转!我得帮他把公道讨回来!”

庄穆笑了笑,他自然是支持丘桃桃的决定的,而且也听丘桃桃说过,上学期她写费尔南多的论文的时候,宋教授帮了她很多忙。

“走!伸张正义去!”庄穆配合丘桃桃,说道。

说干就干,两个人订了去挪威的机票。

连绵雪山,浅色草地,红瓦的低矮房子,一排一排的栅栏,仿佛童话一般的地方。

坐在弗洛姆到米达尔的绿皮火车上,他们看到了一场罕见的彩虹。不远处的雪山在阳光和彩虹的照耀下,仿佛镶着金边儿,夕阳中的新娘头纱一样,美丽梦幻。

晚上的时候,他们俩很幸运地在民宿外看到了极光。跟丘桃桃想象的极光不太一样,她现场看到的极光是在一轮一轮的云里面,像是云闪的绿光似的,像百万只萤火虫聚在一起发出的光亮,染在云上面,披荆斩棘穿过浪海一般。

“好美啊。”

“我们以后一定要再来一次挪威,不找谁,不做什么事儿,就是来玩,来欣赏风景。”丘桃桃说。

“好。”庄穆应完,默默地在脑海里补充了一下自己的年度计划表,打算一会儿进屋之后就把这一项加上。

“庄穆,我又想许愿了。”丘桃桃吸吸鼻子,把冻出来的鼻涕吸溜回去。

“我也又要说没必要了。”庄穆无奈得不行,从羽绒服衣兜里掏出一包纸,递给丘桃桃。

“还有包装袋没打开呢。”丘桃桃手戴着手套,正暖和,不想从手套里把手拿出来拆包装袋。

庄穆把手套摘掉,撕开包装纸,扯出一张纸,叠成四方形,拿在手里伸到丘桃桃鼻子下面:“擤吧。”

丘桃桃嘿嘿一笑,一点也不害臊地擤了好大一坨出来。

庄穆盯着丘桃桃的鼻子,不可思议:“你这鼻孔虽小,但储存量惊人啊。”

“欸,快别说了,我要害羞了。”丘桃桃大大咧咧地靠向庄穆的肩,还在他颈窝里蹭了两下,“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脸皮很薄。”

庄穆伸手抱住丘桃桃,把她往怀里带了一下,嘴角含着笑:“那可真的是‘薄’啊。”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这一幕被身后的沈卓看得完全。

沈卓有些怅然若失。

年轻的时候,她和宋城淮属于家族联姻,结婚之后没什么感情,和平分手。宋城淮放手让她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

她也真的去追求了,她这一生,名气、钱财、荣誉,她都不稀罕,她就想得到一段真正的爱情。

这么多年了,恋爱谈了不少,但爱情好像是顶级捉迷藏高手,时隐时现,有时候坚贞,有时候脆弱,在她蒙着眼睛倒数的时候,爱情藏得太好了,以至于她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来找,碰到了无数相似的赝品,但最终都没有找到货真价实的爱情。

久了,也就烦了。

所以才会在那个传说中狮子座流星雨的夜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儿说:只恋爱不结婚。

大概是她模糊地发现爱情是敌不过婚姻的。

可是现在看着面前这对在极光下拥在一起的情侣,契合、相处自然,她头一次怀疑起自己的这个观点。

也许,敌不过婚姻的爱情,不是爱情。

庄穆也是没想到,自己一回头,就看到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沈阿姨……”庄穆缓慢地问好。

“嗯?”沈卓愣住,“哦!你是庄正的儿子,嗯,庄穆!对吧?”

“对,”庄穆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您怎么会在这里?我爸说您现在的住址是—”

“哎,你爸也跟我说了,你要来找我,还把路线都跟我说了,让我不要当没事人就在家里等你们来,也自己往外走几步。”沈卓笑着,“这一路我可担心你们临时改路线了,你爸说绝对不会,你肯定会按照计划走—不过,庄正这人藏得深啊,我可真没见他这么唠叨过。果然,一对上自己的孩子,再伟大的人也下神坛了。”

说完,沈卓又看向庄穆身边的丘桃桃:“又见面啦。”她笑着拍拍丘桃桃的头,“这次还偷喝酒吗?”

丘桃桃从刚才开始,整个人就是一张静止的图片。

这到底是什么天打雷劈的巧合啊!

去年看狮子座流星雨的时候,偶遇的漂亮女作家,居然,就是她一直在找的人!

“您—就是宋教授的,呃—”丘桃桃斟酌着措辞。

“前妻!”沈卓爽快地说出来,“没事,我跟他一点男女感情都没有,纯属革命友谊,不用忌讳什么。”

丘桃桃简单跟沈卓说了一下国内现在的情况,着重强调她的革命朋友—宋教授—已经被停课了。

沈卓目瞪口呆:“什么啊!我跟宋城淮压根儿就是和平离婚,走的时候我顺走他一半财产我还有点愧疚呢。现在这个所谓的‘学生老婆’还是我给他介绍的呢。”

虽然不合时宜,但丘桃桃还是立马竖起了八卦的雷达:“您给介绍的?怎么的呢?发生了什么?”

“姑娘喜欢宋城淮,但是一直憋着不敢说,我看她都追随宋城淮脚步要读到博士后了—也太恐怖了,我就连忙制止了她可怕的做法。之后宋城淮又去英国了,两年后回来,姑娘在市图书馆做管理员,然后在我的撮合下,他们俩才慢慢走到一起,压根儿跟师生恋没关系。”

丘桃桃差点儿流下激动的泪水:“对啊!我就知道!宋教授不是那种人!也是不知道怎么了,他一直没站出来辩解。”

“这就是他迷人的地方啊。”沈卓又拍了拍丘桃桃的头,“谢谢你们跑这么远来找我,就为了还他清白。他这辈子活到这份上,也算是值了。”

三个人紧赶慢赶回了国,沈卓向学校领导说明事实。

前妻都出场发话了,还有什么可说的,甚至现在那个闹得甚嚣尘上的现任夫人,还是前妻给介绍撮合的,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

宋教授很快就重新回来上课了。他在一次课间特意找到丘桃桃,当面道谢。

丘桃桃问宋教授:“其实我一直想问,您为什么不去找沈阿姨啊?明明她出现说一下就好了,后面事情也不会发酵成那样儿。”

“当初说了要放手让她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哪有中途为自己的事情去打扰的道理。”宋教授温和地笑着,儒雅绅士的模样。

真好。

丘桃桃脑子里就这两个字儿。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庄穆顺利地从实习医生变成了正式的可以上手术台的外科医生。

丘桃桃这边依旧上着学上着课,在网上写着自己的小说,偶尔逃课碰上突击点名,跟地下冲锋队似的火急火燎地蹿到教室,两星期一次的宿舍检查,手忙脚乱几次,一学期就这么过去了。

陈双念那位年级大佬终于考上岳鹿大学了。

来了之后,丘桃桃作为陈双念的朋友兼舍友,自然要去见一面的。

确实长得好看。

不同于庄穆的那种整洁简单的帅,陈双念那位的好看,真的就是好看,纯好看,没别的。

但丘桃桃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他好看的脸蛋,而是—这个人是真的仗着自己好看瞎整乱搞啊—用晾衣服时候用的那种夹子,乱糟糟地别住额前的刘海,翘翘的一个小鬏鬏立在脑门儿上,宽松的T恤下面却是一条深蓝色的喇叭裤,脚上踩着的居然是一双白色的尖头靴子。

就这一身把丘桃桃看得,那都不是目瞪口呆,丘桃桃当时脑子里只剩下“佩服”之情。

“这……这是他正常状态下穿的衣服吗?”丘桃桃问陈双念。

“是。”陈双念艰难地回答。

“牛!”丘桃桃默默鼓掌。

仅仅这么从门口走到桌子前的这段短暂距离,陈双念家那位年级大佬的那种光明正大,并且看起来特别引以为傲的神经病特质,让丘桃桃一瞬间怀疑自己的正常,到底是不是她自以为的正常,她和周围人一样的装束、一样的行为举动,到底合不合理。

“他有种让你怀疑自我的能力。”丘桃桃悄悄跟陈双念说。

“你怎么知道?”陈双念很惊讶,“他真的特别会混淆黑白!”

年级大佬一坐下就跟蛇一样完全没有骨头似的,软塌塌地趴在桌子上。

“我叫仇野狐。”开口的时候声音也是懒懒的,整个人压根儿就没看丘桃桃,全部注意力都在陈双念身上。

反倒是陈双念,估计是看丘桃桃太过震惊,她时不时地把话题往丘桃桃那儿带一下,不可避免地,就稍稍忽视了一下仇野狐。

仇野狐眼珠子一转,还是懒洋洋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把正在讨论邓伦到底有多帅的两个女生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他终于正眼看了丘桃桃一眼,说:“我听小念说过你。跟医生谈恋爱呀,那你可得小心点儿。”

丘桃桃挑眉:“我小心什么?”

“小心他身边的小护士呗。”仇野狐半抬起眼皮,狭长的眼睛跟他的名字似的,狐狸一样,轻飘飘地看了丘桃桃一眼,又轻飘飘地把目光挪开,始终是带着笑的,看起来总有点玩世不恭的意思。

他好像真的只是随口提了一下,因为下一秒,他就把脸对着陈双念开始撒娇了,换了个姿势,不再趴着,微微直起身子,但是也没有直多少,立马用手撑住下巴,依旧是没骨头的样子,懒洋洋地拖着调子说:“念……我最近学习好辛苦啊!”

陈双念拿仇野狐一点办法也没有,平日里在丘桃桃身边出谋划策的机灵样儿也完全没有了。

“那怎么办?”陈双念不知所措地看着仇野狐。

“唔—想吃蛋糕。”仇野狐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伸出修长白皙的食指,隔空懒懒地指了一下陈双念面前的抹茶蛋糕,“你喂我吃。”

“……”

啧。

丘桃桃瘪瘪嘴,酸唧唧地转头,不看那两个腻歪的人。

她也想和庄穆腻歪一下。

想到仇野狐刚刚说的话,护士啊……

丘桃桃微微皱起眉。

有好几次,她去医院找庄穆玩,都看见庄穆的办公桌上摆着各种一看就不是庄穆会买的东西,什么小熊小兔子的,上面也没什么小字条留着,庄穆连还都没地方去还。

路过的时候,也能看见那些小护士看庄穆的时候,眼睛里冒着一闪一闪的星星,以及见到她的时候,那种自认为是偷偷摸摸看的,其实很轻易就可以被察觉到的,关注的目光。

如芒在背。

丘桃桃深刻地理解了这个词语是什么意思。

好在丘桃桃对庄穆和他俩之间的感情有信心,所以虽然有的时候也会觉得有点别扭,但一直没有成为她心头特别重大的问题。

“你们之前是在热恋期,所以会觉得无所谓,一切妖魔鬼怪都不会沾身。但是现在你跟他隔那么远,他现在在医院每天接触的,和你现在在学校每天接触的,根本就是两回事儿。两个完全不一样的环境。而且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们也不怎么经常见面吧,更多的时候是打电话,更有可能是打电话的时间也很短,经常来不及说什么就匆匆挂掉,对吧?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到底是哪儿来的自信,觉得每天跟庄穆朝夕相处的,并且十分喜欢庄穆的小护士们—你是哪儿来的自信,觉得他们之间会一点问题都没有?”

仇野狐人如其名。

穿衣服感觉是个神经病,懒洋洋的样子跟没骨头似的,外表妖孽美艳。

脑子也跟狐狸似的聪明够用,就这么漫不经心地趴着说了几句话,一下子把丘桃桃做了很久的、自认为很牢固的心理建设,全给击碎了。

真的很牛。

临近傍晚的时候,丘桃桃给庄穆打电话:“吃饭没有?”

“没有。”庄穆的声音低低地传进来,还是很凉润清沉,只是里面似乎包含着数不清的疲惫,“护士站有人订了外卖,给我带了一份。”

之前这种情况也经常发生,丘桃桃不至于使小脾气使到不准庄穆跟别的人一起订外卖吃。

但是今天听了仇野狐的一番话,这么一综合比对,丘桃桃就觉得自己这个女朋友当得是太省事儿了。

“好累的感觉。”丘桃桃有些心疼地说,“你也要注意休息啊。”

打碎一个鸡蛋,在碗里把鸡蛋液均匀搅拌开,开火,锅里放上一点油,等油温慢慢升温的时候,把搅拌好的鸡蛋放进去,加一点盐,翻炒,大概开始成型成为固体的时候,把鸡蛋盛起来。

就着刚才煎鸡蛋的油,把切成小丁的番茄放进去,翻炒,炒到番茄的汁儿已经流出来,感觉已经软趴趴的时候,把刚才炒到六分熟的鸡蛋重新放进去,和番茄一起翻炒。

大概半分钟的样子,关火,把番茄和蛋盛到盘子里,一道西红柿炒鸡蛋就这样完成了。

准备好青菜和辣椒,把青菜和辣椒全部切碎,装在盘子里。

将买来的江西米粉在开水里烫八分钟的样子,时间到之后,把米粉捞起来,在凉水里冲洗三遍,再将水沥干,捞起来,放在一旁备用。

打开火,加上油,把一开始准备好的青菜和辣椒放进去,翻炒,等青菜大概六成熟的时候,把一早晾在一旁的米粉端起来,倒进锅里面,去和青菜辣椒一起翻炒。炒着炒着有点干了,加一点水进去,然后加生抽、葱蒜末、醋、糖、盐,继续翻炒,差不多了就关火,一碗香喷喷的江西炒粉就这样做好了。

丘桃桃把番茄炒蛋和炒粉盛进保温盒里,然后从电饭煲里舀出一碗热乎乎香喷喷的白米饭,也装进保温盒。

“我现在觉得我好像是日剧的女主角。”丘桃桃一边拎着保温盒往仁和医院走,一边给陈双念发消息,“拎着爱心便当去给学长吃。”

陈双念那边没回消息,估计是刚和仇野狐见面,没工夫看手机。

幸亏庄穆不是仇野狐。

丘桃桃后怕地想,仇野狐太聪明了、太狡猾了,这样的人一旦看上什么东西,绝对会不管什么手段方法都要得到,而且独占欲很强,看陈双念就算先来上大学了,但几乎忙的都是仇野狐的事儿就能看出来。以前还以为是仇野狐真的学习不好,需要陈双念去监督、去辅导,今天一见着人—哪儿的事啊,根本就是仇野狐总是故意出状况,让陈双念一直惦记他。

可怕。

跟这种人谈恋爱。

丘桃桃摇摇头,默默地为陈双念默哀了三分钟—跟当初陈双念得知丘桃桃喜欢的人是庄穆后默默默哀三分钟的行为一模一样。

庄穆对于丘桃桃的突然到来,很惊喜,直接表现就是庄穆一瞬间眼睛亮了。

就算隔着眼镜也能看出来的眼睛一亮。

他把手从白大褂的衣兜里放出来,快步走到丘桃桃身边,一双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笑意:“你怎么来了?”

丘桃桃看到庄穆这么开心,她也觉得开心,把保温盒递给庄穆,然后伸手抱住庄穆的腰:“我给你做了饭。”

晚上庄穆值夜班,吃完饭之后要去查房,看丘桃桃吃着吃着有点困,在打哈欠,他说:“后面休息室有床,你去睡会儿吧。”

“好。”丘桃桃揉揉眼睛,“你呢?”

“我在外面。”庄穆说。

“值夜班会不会很忙啊?”丘桃桃问庄穆。

“不管会不会,反正绝对不能说‘闲’。”

“说了就会立马变忙?”丘桃桃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迷信习惯啊。”

“历届医生前辈留下的箴言,”庄穆推推眼镜,“这种东西就是不管信不信,反正不要去没事儿找事儿去挑战真假。”

丘桃桃无奈地说行吧,她溜达着去了后面的休息室—其实也就隔了一个帘儿,里面摆了一张单人床。

庄穆贴心地关了大灯,只开了桌前的小台灯,给丘桃桃把帘子拉严,瞬间黑暗昏沉下来。丘桃桃隐隐约约地能听见庄穆在外面写字的声音,慢慢地就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安静。

丘桃桃身上盖着庄穆的外套,手伸进外套的袖子里,坐起来,还有些蒙。

又发了会儿愣,丘桃桃慢吞吞地穿上鞋,一边趿拉着往外走,一边打哈欠。

走出去没看见庄穆,空****的办公桌上,左上角整齐码着病历,台灯摆在右上角,没有关—所以庄穆应该没出去多久。

丘桃桃无所事事地坐到桌前的椅子上,掏出手机刷朋友圈。

居然刷到了庄穆的。

他的朋友圈跟微博一样,全是分享的关于什么心脏病例的链接,总之就是根本看不懂,看也只看图片,最后还被图片恶心得吃不下去任何肉。

她也是那时候才明白为什么那次在烤肉店,张成看见庄穆在旁观了一场手术后还能若无其事地烤肉时,会夸一句庄穆真牛。

这次庄穆发的朋友圈动态不是什么链接了,而是一张图片。

是丘桃桃做的饭。

红黄的番茄蛋,绿色米白的炒粉。

庄穆还在图片底下细心地标了日期。

配文很简单,带有明显的庄穆平铺直叙画风:

桃桃给我做的晚饭。吃完了。好吃。

下面一众同学朋友都在起哄。

庄穆不谈恋爱的时候很可怕,谈了恋爱之后,不仅可怕而且肉麻。

其中只有郑良帛的评论别具一格:我也想吃。

庄穆也只回复了郑良帛的评论:做梦。

……

丘桃桃觉得好笑,她锁上手机屏幕,把手机装回衣服兜里,又发了一会儿呆,庄穆还是没回来。

好无聊。

庄穆的桌子简直一览无遗,啥也没有。

丘桃桃也不至于闲到去看病历本,她无聊地坐在椅子上转圈,这一转却发现庄穆的背包不太对劲儿。

把什么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的庄穆,怎么会放任自己的背包歪歪扭扭地随意摊在椅子上?

仔细看的话,书包的形状也不太随意。

不是因为匆忙,随手放的书包,倒像是故意遮藏什么东西,把书包扭成了这副模样。

嗯?

丘桃桃挑眉。

这是什么情况?

那么要不要去看看,庄穆到底藏了什么呢……

丘桃桃手托着下巴,眼睛盯着庄穆的书包,微微皱着眉。

没等丘桃桃思考出答案,庄穆推门进来了。

“醒了?”

庄穆看了丘桃桃一眼,发现她的视线黏在自己书包上,他瞳孔缩了一下,不太自然地推了一下眼镜。

“嗯。”丘桃桃听见声音就转回了视线,刚好看见庄穆推自己的眼镜。

不出意外的话,庄穆每次推眼镜,都是因为紧张。

因为看见她盯着书包,所以……紧张了?

丘桃桃更好奇了。

她现在可真是太想知道那书包下面,或者书包里面装了什么了。

丘桃桃清了清嗓子:“你现在想让我装没看见那个书包呢,还是我们直接开门见山聊一聊?”

庄穆停了半秒:“明天据说是晴天,你觉得存在主义对于现今世界文化潮流趋势有什么积极影响?”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这个话题转移得很巧妙?”

“我觉得还行。”庄穆说。

“我觉得不太行。”丘桃桃说。

“你一定要知道书包下面是什么吗?”庄穆问丘桃桃。

丘桃桃看着庄穆,他看起来有些无奈,也有些为难。

“是不是对不起我的东西?”

“不是。”庄穆回答得很迅速。

“那算了。”丘桃桃左右转椅子,“我不看了。”

庄穆诧异地看着丘桃桃:“这就算了?”

“你是我很重要的人,既然你觉得这事儿很为难,我为什么非得逼着你做?”丘桃桃头往后仰,闲适轻松地枕着椅背,看天花板,“反正你说了这不是对不起我的东西,那就够了。”

庄穆松口气。

“怎么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庄穆走到丘桃桃身边,手扶住椅子,丘桃桃顺势把头移到他手臂上,舒服地枕着,“我打算跟你谈恋爱之前,看了很多恋爱帖子,女生们都很好奇,我以为你会穷追不舍,一定要看书包下面是什么东西。”

“我的好奇心其实也很旺盛,”丘桃桃闭上眼睛,蹭了蹭庄穆的手臂,“其实我外公走之前好几年,除了必须要吃的几顿饭,我再没多见他一回。现在想见也见不着了,所以想通了一些事。”

“比如呢?”

“比如生命很短暂,死亡一直等着我们的,要认清楚谁是重要的人,不要随意跟对自己好的人赌气,因为可能赌气赌着赌着就真的感情淡了,或者真的就永远天人相隔了。‘再也无法挽回’这种滋味,一辈子试一次就够了。”丘桃桃慢慢地说,“你是我想要好好珍惜和对待的人。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那我就不去知道好了。”

庄穆喉结动了动,他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

上帝拿男人的肋骨造了女人,他找到他丢失的那根肋骨了。

“但是你也不能仗着我不想失去你,你就肆无忌惮。”丘桃桃补充说,“大多数情况下,我愿意退一步,但不保证我永远都是退一步的人,有时候那个点触到了,或者积累到一定程度了,我就会真的跟你杠上。”

仇野狐看穿了她心底的不安,她看穿了仇野狐的试探,但还是一头扎进了仇野狐的语言陷阱,今晚上打着送便当的名义,急匆匆地来“查岗”。

庄穆见她那一瞬间的开心,让她安心很多。虽然多了“书包”这个不速之客,但是总体而言,结果是不错的。上面的话是说给庄穆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要珍惜。

因为任何人都可能像外公一样说没就没。

庄穆手臂动了动,丘桃桃的头落到他怀里,他揉了揉丘桃桃的头。

他联系前后想了想,认真地说:“脚踝一旦扭伤,就很难彻底恢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这样。我会努力不让我们关系扭伤的。我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拎着饭盒来找我,你放心,这一辈子我不打算跟别人度过了,我们会慢慢地走下去的。”

庄穆说“你放心”,丘桃桃想,那我就放心吧。

“好。”丘桃桃笑了,更紧地把自己埋进庄穆怀里。

庄穆紧了紧自己刚刚揉过丘桃桃的手,抬起来闻了闻。

“没洗头,对吗?”

丘桃桃哈哈大笑,她耍赖似的圈住庄穆的腰,头故意在庄穆怀里蹭:“你可是刚说过我们会慢慢地走下去的。”

“你先去洗个头,然后我们再慢慢走下去。”庄穆嫌弃地推开丘桃桃的头,“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