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今日忧伤的面孔
01
初春,天气还很凉爽。
阎怡想起这天是白墨缘的生日,这一次恐怕是他最后一次过生日吧,胸口隐隐作痛,她想再去看看他。
在打车前往疗养院的途中,经过一个画展中心的时候,她忽然改变主意中途下了车。白墨缘以前最喜欢看画展,如果她去画展拍一些照片带到疗养院给他看,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进去之后,主办方正在发言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些什么,她没仔细听也没心情听,独自拿着相机偷偷摸摸地四处拍摄照片。
白亮的大厅里,各式精美的画作被装在画框里,她一排排看过去,一边趁人不备赶紧拍摄几张。也许是全部心思都在照片上,她根本无暇关注周围的人和物,于是在一个转角处,一抹熟悉的身影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了眼帘,近在咫尺的距离,她知道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垂下眼帘,想要借助刘海儿挡住视线,若无其事地走开。
“你好,我是萧彬。”可是没想到对方却不是那么想的,他拦住了她,并郑重其事地自我介绍了一遍,就好像他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一样。
再次见面就好似经历了一场轮回,可时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可逆转的存在。
阎怡的眼神有片刻的迟疑,然后她下意识地转身想要逃走。
萧彬夺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纤细的手腕:“你难道再也不想看见我了吗?”
手腕上传递着来自他掌心的灼热温度,阎怡恍惚了一下,眼眶渐渐发热,可她仍然倔强地扭过头不肯看他,她怕自己所有的抵抗都会融化在他的眼中。
“阎怡!”萧彬转过她的身体,迫使她不得不面对他,他望着她的双眼逐字逐句地诉说着,“这些天我想了许多,我也试过不再去找你,可不管是睁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我的脑海中全都是你的身影。今天一大早,我早早地等在A大门口,看着你从校园里面出来,就一直跟着你。”他顿了一下才接着往下说,“阎怡,忘掉之前的一切,我们重新来过,可以吗?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
阎怡呆呆地注视着他消瘦却依然英俊的面容,只觉得眼睛又涩又胀。理智告诉她,她应该马上拒绝他,可是看着那张近在咫尺、充满期盼的脸,她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为什么要哭呢?”萧彬说着替她擦掉眼泪,顺势将她拥入了怀里,用下巴蹭着她细软的长发,柔声劝解着,“乖,不要哭了。”
阎怡却固执地一直哭一直哭,直哭得声嘶力竭。
“好了,没事了。”当萧彬伸出手去想要帮她擦掉泪水的时候,她却猛地一把推开他,然后用力抹掉脸上的泪水,向后退了一步,就好似执意要跟他保持距离。
萧彬的动作僵了僵,然后幽幽地笑了笑:“怎么了?”
阎怡定定地望着他,咬着唇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之间真的还能重新来过吗?
已经发生过的那些事,能够当作从未发生过吗?
她做不到,至少现在还做不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萧彬的眼底好似带着雾气:“阎怡,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她哪里还有资格生他的气?明明是她害得他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明明是她害得他在十年前失去了父亲,让他从小没有了家的温暖,明明是她不对!
为什么萧彬望着她的目光还是这么温柔如水、深情如昔?
阎怡看着他,突然就笑了,笑得悲哀而挑衅:“你不恨我吗?如果没有我,你还是那个萧少爷,高高在上、无人能及的萧少爷!”
萧彬认真地凝视她半晌,摇摇头说:“怎么会呢?你是阎怡啊。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因为我……”
“别再说了!求求你,什么都别说了!”
他的呼吸离自己是那么近,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小半步。刚才趴在他怀里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过要答应他的请求,忘记一切重新开始。可是当她想起自己来看画展的目的,想起在疗养院里奄奄一息的白墨缘,她又动摇了。
萧彬依旧在微笑:“好,我不说了,那你说吧,你想怎么样,怎么样都可以。”
阎怡刹那间变了脸色,忍着眼眶的泪意,嘶声说:“我要走了,请你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了!”
萧彬自唇间吐出模糊的一声叹息:“你真的好残忍呢……”
阎怡的脊背在一瞬间僵直了,她用力握着双手,强抑着身体的颤抖,任由胸腔深处犹如抽搐般的痛楚肆虐着她的身体。
“是啊,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她的嘴角生硬地勾出一个弧度,似乎在笑,只是看上去却是那么悲伤。
然后她逃也似的冲出展览厅,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逐她一般……
02
阎怡再次来到疗养院。如今已经进入到春天,但是房间里依旧透着一股冷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或者这种地方本身就透着一股不明来由的冷寂。她看着昏迷中的白墨缘,难以抑制的悲伤如涟漪般散开。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记得去年白墨缘生日那天,白迎雪组织了一次小型派对,只有短短一年的时间,变化竟如此之大……
那次去野外烧烤,参加的人除了白墨缘和白迎雪两兄妹之外,就只邀请了阎怡。那天日光倾城,四周是绝美的风景,白墨缘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衫,衣角被风吹得轻轻飘起,整个人就像王子一样优雅。
烧烤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白迎雪发现盐用完了,阎怡自告奋勇去买,于是就剩下白墨缘在一旁安静地烤着鸡腿、鸡翅以及各种肉类。
白迎雪似乎闲得无聊,凑过去问他:“你烤那么多做什么?我们一共也才三个人。”
白墨缘头也没抬:“有只猪在,我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白迎雪偏了偏脑袋,佯装不知情的模样:“猪?我们这里有姓猪的吗?”
白墨缘拧了拧她的脸颊,笑着说:“还有谁,不是你的怡姐姐吗?”
闻言,白迎雪不满地嘟哝着:“大哥偏心!”
见她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白墨缘连忙主动递给她一只鸡翅:“吃吧。”
白迎雪笑着接了过来,嚼了两口又皱起了眉头:“大哥,你多加点辣椒,怡姐姐不喜欢这么淡的口味。”
白墨缘沉吟了一下:“是吗?我怎么记得她好像不吃辣椒。”
白迎雪微扬起头,轻轻哼哼了几下:“你才没有我了解怡姐姐呢,她吃烧烤的时候,最喜欢放辣椒了。”
白墨缘皱眉想了想,最后还是老实地照做了,他真的往鸡腿上撒了一大把辣椒粉。见状,白迎雪在一旁捂着嘴巴,偷偷地笑了。
过了没多久,阎怡就带着一袋盐跑了回来,她老远就闻到肉香,一个劲嚷嚷着:“好饿,饿死了。”
白迎雪殷切地将白墨缘刚刚撒好辣椒粉的鸡腿递给她,阎怡感动地接过来:“这鸡腿是给我准备的吗?亲爱的迎雪,全世界只有你对我最好,我爱死你了!”
可是一张口咬下去,嘴巴里几乎能喷出火来,她咬牙切齿地怒吼:“这是谁烤的?是想谋财害命吗?”
白迎雪立即把握住这个机会,指着白墨缘说:“大哥!都是他烤的!”
阎怡把鸡腿横在白墨缘的面前,嘴里呼着粗气。白墨缘心里正纳闷,他接过鸡腿咬了一口,除了辣了点儿,好像没什么问题。
“你不知道我怕辣吗?”阎怡被辣得直跺脚,可要命的是,饮料竟然也没有了!
白墨缘转头看着白迎雪,她一派贵妇模样悠然自得地继续吃着没加辣椒粉的烤肉。白墨缘知道她又调皮了,只好暗暗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烤肉丢给白迎雪,带着阎怡去买饮料喝。
回来的时候,两旁树上正好都开满了一簇簇的花。他们并肩走在一起,随风飘落下的花瓣好似融化在日光里,恍若唯美的旧电影。
阎怡悄悄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心如鹿撞。
白墨缘却大大方方地牵过她的手,缓缓在花雨下行走。
“牵紧一点儿,好吗?”
“好。”
“不要松手啊!”
“好。”
这些声音像是山谷里往返的回声,树林中好似弥漫着白雾,如同浅海,将一切氤氲得如同梦境一般……
如今,阎怡站在雪白的房间里,病房外,一轮夕阳正缓缓下坠,在忽明忽暗的天色下,一切都宛若海市蜃楼。白墨缘现在还在睡觉,她已经在病房里等了他一天,却没有机会跟他说一声“生日快乐”。她含着眼泪俯身上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却感觉到一股冰凉渗入骨髓。
沉睡中的白墨缘不安地皱着眉头,在他的梦里是漫天的白雪,裹挟着彻骨的寒冷扫过他的身体。他孤独一人,看着天地间一片灰白,一步步艰难地往前走着,却猛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悬崖边,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他茫然地回头看着自己身后,来时的脚印早就被风雪掩盖,空无一物的背后,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呢?
“墨缘哥。”阎怡伸出手试图帮他抚平眉心,可是做了很多次,都无法做到。
而此时,病房外,还有一个身影一直在默默关注着房内的情形。
萧彬原是从展览馆一路跟过来的,他透过玻璃看着房里面的阎怡,嘴角生硬地扯出一个弧度,似乎在笑,却是一个逞强的悲伤的笑容。
白墨缘竟然变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难怪阎怡无法原谅他,无法放下一切和他在一起。
这大概就是命吧。
幸福离自己好像永远有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
02
病房里,白墨缘闭着眼睛昏睡着,阎怡一直看着他;病房外的窗前,萧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阎怡,而他的身后不远处,则站着白迎雪。
一种循环就是一段孽缘。
白迎雪的脑袋里像被针扎般疼痛,她看着萧彬,时光恍如回到了三年前。
那时候她刚刚念大学,每个周末都会去酒吧。他们初次见面那一天的情形,她记得很清楚。
酒吧里灯光昏暗,调酒师在吧台后面玩着各种花样调制鸡尾酒,舞台上,乐队疯狂地唱着摇滚歌曲,使酒吧里的气氛热烈到极点。白迎雪在光影里来回穿梭着,她每次到这里的目的都很明确,那就是想遇到能让她富足地过后半辈子的男人,很快,她就发现了目标。
座无虚席的酒吧唯独只有那里空出一个角落,而那个空间里却只有一个人,他坐在从未在这间酒吧里出现过的蓝色沙发上,靠背上还铺满了红玫瑰,无论是风格的搭配还是摆设都好像是为这个人单独设计的。
看来他一定来头不小。
发现这种奇怪现象的不仅是白迎雪一个人,就在她观察的那一小会儿,就已经有好几个身材火辣的女孩端着鸡尾酒走过去,可还没等她们靠近,旁边就出现几个穿着黑衣西服的男子,将她们一一拦了下来。
酒吧里灯色变幻,光影迷离,白迎雪整理了一番衣着和妆容,迈动脚步朝那边走了过去。同样的,那几个黑衣男子礼貌地将她拦下了,解释说那位客人不喜欢被打扰。可白迎雪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远远地看着那个坐在沙发上意气风发的年轻男子,心里暗暗筹谋着。
而那个年轻男子似乎也注意到了她,俊脸上洋溢着微笑,冲那些黑衣人挥挥手说:“让这位小姐过来吧。”
“我叫萧彬。”等她走近后,他递给她一杯鸡尾酒,并自我介绍道。
白迎雪却惊讶得忘了接过来:“难道说……你是Magic帝国的少爷?”
萧彬微笑着:“你知道我?”
白迎雪这才接过酒杯,娇嗲地笑着:“我知道一点儿。”
“叫我萧彬就好。”
初认识的萧彬,谦和、温柔又贴心,完全没有少爷的架势和后来的霸道无理。
那天晚上,白迎雪和他聊得很开心。
从那次之后,他们接触得越来越频繁。白迎雪以为缘分和幸运终于降临到自己的身上,她以为她嫁入豪门的第一步已经成功,她以为她终于可以让阎怡来羡慕她一回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的邂逅,其实是萧彬精心安排的结果。
那时候萧彬对她很好,带她出入各类高级会所,给她买各种奢侈品,慢慢地,她习惯了这种生活,她再也接受不了原先平凡普通的日子,她开始越来越紧张萧彬,她害怕有一天他会突然离开她。
同样,白迎雪也要证明自己比阎怡强,让她也尝一尝这些年来她一直没有摆脱的羡慕和嫉妒。在萧彬的引诱下,她一步步地让沈珞瑶落入了自己精心设置的陷阱里,难以自拔地爱上了白墨缘。可是当她察觉到萧彬对阎怡的关注远远超出她的想象时,她再一次失去了理智。
她不顾一切地将阎怡推下湖,可是没有想到最后死去的人却是沈珞瑶!
白迎雪太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阎怡在萧彬心目中的地位,她没有想到萧彬竟真的爱上了阎怡。这个残酷的事实让她彻底崩溃了,她万万没想到她的豪门梦最后竟然还是被她最不愿意承认的人给打败了。
如今再次看见这两个人,突然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白迎雪的脑中闪过,她阴恻恻地笑着,笑容里满是邪恶的气息。
天边的流云偶尔会遮蔽日光,使大地忽明忽暗。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某个时刻,一场大火在疗养院里燃烧起来。
“萧彬、阎怡,既然你们相爱,那我就成全你们,到阴曹地府去做一对同命鸳鸯吧!”白迎雪望着眼前那一片火海,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大笑起来。在她恐怖至极的笑声中,一群麻雀惊恐地向天空飞去。
“咳咳咳。”站在病房外的萧彬第一个发现了异常,他本能的反应是想过去扑灭大火,可是火势凶猛,他手里又没有任何工具,一阵手忙脚乱后,眼见火势根本无法控制,他立即转身冲进了白墨缘的病房里。
“快!快跟我走!”一进去,他就扑过去抓住阎怡的手,想要带她立即逃离这个地方。
“你怎么会来这里?”阎怡看到他似乎很惊讶,挣扎着想把手从他的禁锢中摆脱出来,“我不是说过叫你不要再跟着我吗?”
“现在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外面起火了,这里很危险,你马上跟我走!”
“什么?起火了?”
只不过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吐着红舌的火焰快速扩张,肆意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疗养院上方的天空都快被染红了!
阎怡从窗外收回目光,满脸惊骇,她僵硬地扭头看着病**的白墨缘,拼命摇晃着他的身体,大声在他耳边喊叫着:“墨缘哥,你醒醒,你醒醒啊!”
火势越来越旺,也越逼越近,浓烟呛得她口鼻发涩,可无论她怎么努力,白墨缘都没有醒过来,再继续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被烧死在这里的!
“阎怡,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萧彬一把拉住她的手,试图拖着她往外走,“你先出去,我待会儿再回来救他!”
阎怡激动地摇着头,大声哭喊着:“不!我不走!墨缘哥还在这里!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白墨缘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病**,仿佛已经感觉不到外界的任何纷扰,那么从容淡定的样子,令阎怡更加心神俱裂。
在这种时候,她怎么能丢下昏迷不醒的他独自逃命呢?怎么能任由他一个人在这里承受烈焰焚身的痛苦呢?
“对不起了,阎怡!”见她怎么都不肯丢下白墨缘离开,萧彬似乎下定了决心,他猛地扬手在她的后脖子那里击了一掌,等她昏过去之后,动作迅速地从房间里找来一瓶矿泉水,全部淋在她的身上,然后牢牢地将她护在自己的胸前,一路冲出去。
病房外的火势超出了他的想象,大火很快烫红了他的脸,点燃了他的衣服,但他强忍着那种灼热的痛苦,咬紧牙关寻找着出口。
可入目都是滚滚浓烟,根本分不清楚方向,耳边全是尖叫声、求救声,还有警车和消防车的长鸣。当萧彬觉得自己几欲窒息,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幸好有几个全副武装正在参与灭火的消防队员发现了他们,立即召集同伴将他们救了出去。
当阎怡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呼啸前行的救护车上,旁边守着两位医护人员。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神还是恍惚的,然后她猛地坐起身来,大叫道:“墨缘哥呢?墨缘哥怎么样了?”
“你别动,快躺下!”一位护士小姐立即制止她的动作,安抚她重新躺下,然后指着和她并排躺在担架上的人说,“你要找的人是他吗?你们是一起被救出来的。”
闻言,阎怡转头朝身侧看了一眼,可是她根本无法看清楚那人的脸,因为他的脸几乎被层层包裹的纱布包住了,只露出鼻孔。但是她认得他身上的衣服,虽然衣服也被烧焦得不成样子,但她还是认出来了,那是萧彬的衣服。
她心里略微松了口气,可是紧接着心又重新提了起来。躺在病**的白墨缘到底怎么样了?今天是他的二十五岁生日,却遭遇了这种无妄之灾。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心痛如绞,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姑娘,快别哭了,其实你真的很幸运呢。”一位护士小姐见她睁着眼睛一直流泪,好心地安慰她,“这位是你的男朋友吧?听说他一直死死地把你护在怀里,所以你受伤很轻微,可他自己却伤得很重,全身很多地方都被烧焦了,依然抱着你不肯撒手。现在这样痴情的男人可不多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珍惜人家啊!”
“萧彬,萧彬!”阎怡突然之间感觉到一种巨大的恐慌,她扭头看着担架上那个一直昏迷不醒的身影,一迭声急促地呼唤起来,“萧彬,你醒一醒!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不要吓我好吗?”
“他的情况不太好,脸和手臂还有腿上很多处都被烧得很厉害,还有……”一个护士说到这里又停住了,似乎是怕她太伤心。
“萧彬,你真是一个笨蛋!大笨蛋!在发现火烧起来之后,应该马上转身跑掉啊,干吗还要冲进病房去救我,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真是傻透了!”她一边哭一边说,眼睛一直看着身侧那个奄奄一息的熟悉身影,她觉得自己此生从未如此害怕过。
如果当时他不管她,一定有很大的机会安全地逃脱吧?可是为了救她,他居然把自己弄成了这么凄惨的样子。
也许是不忍心让她继续哭下去,担架上的人轻轻动了动手指,然后微微睁开了眼。
“他醒了!”守护在旁边的护士小姐惊喜地喊道。
阎怡立即不顾一切地翻身坐起来,探身看向他,涕泪交加地喊着:“萧彬,萧彬!”
萧彬竭力想要扭头看向她,可是脖子根本不听使唤,他只得转动眼珠,把视线转向她这边,然后用嘶哑的嗓音说:“没事,我没事,你别哭……”
即便他这样说,可看着他此时如此狼狈凄惨的样子,阎怡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可、可是你……”
“乖,不哭了。”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迟疑,眼里充满歉意的神色,“对不起……我食言了,没能……没能帮你救出白墨缘。”
“这不怪你……”阎怡使劲摇着头,泪水簌簌而下,“在那样的情形下,根本没有办法的……”
“不要伤心了。”萧彬勉强撑着逐渐涣散的意识,挣扎着冲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阎怡,其实我是故意的。我想要你一辈子都欠着我,这样在以后无尽的岁月里,你会一直记着我,永远也忘不了我……”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就头一歪,再次昏死过去。
阎怡的身体木然地僵住,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让她几乎痛不欲生:“萧彬……”
她悲痛欲绝地大喊着,却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