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遇见你以后,余生皆是你
【葛漫漫觉得有点不真实,直到第二天头还晕乎乎的,脑袋里全是巷子里那个激烈的拥吻。
她属于冲动型的姑娘,对待喜欢的人也就是一瞬间的大胆,过后便怂下来,以至于昨天回来后,她一直没敢和谢云舒对视。
早上七点,谢云舒洗漱完毕,吃过早餐。
葛漫漫因为之前复查没排上胃镜,许亦白让她术后一个月左右过去查胃镜。之前一直忙,没来得及去,今天她没事,谢云舒去上班,正好带上她一起。
谢云舒来敲葛漫漫的房门时,葛漫漫正在卧室内的卫生间里洗漱,没有听到敲门声,等收拾妥当出来时,谢云舒正倚在房门口等她。
他穿了黑色高领毛衣,手里抱了一件灰色外套。
“你收拾好了吗?”
他突然说话,吓了她一跳,猛不丁打起嗝来:“你怎么走路神不知,呃……鬼不觉的……呃……”
她打嗝的样子有点可爱,谢云舒忍不住笑起来。
他越笑葛漫漫越觉得尴尬,越尴尬,她越是停不下来。她红着脸,冲他发脾气:“你还笑,还不给我倒点水来。”
他耸耸肩:“查胃镜前不能喝水。”
葛漫漫气得跳脚:“都怪你!”
谢云舒想了想,坏笑一下:“其实有一个办法治打嗝,挺管用的。”
“什么办法?”
“就是……”
谢云舒挑了挑眉,忽地大步跨过来,食指抬起葛漫漫的下巴,亲了上去。这个吻不似昨天的激烈,温柔而绵长。葛漫漫的瞳孔一缩,胸口一下子躁动起来,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直起身。
“怎么样,好了吗?”
葛漫漫的脸红得像一个西红柿,愣了半天,发现竟然不打嗝了。
“好神奇,亲嘴也可以治打嗝吗?”
谢云舒一本正经道:“对呀,你下次打嗝直接找我就好。”
呃,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到医院时七点半,谢云舒赶去签到。
葛漫漫轻车熟路挂了门诊,开了无痛胃镜单,验了血常规,拿到结果后,便去内窥镜室排队。
快轮到自己的时候,她给谢云舒发了一条微信,谢云舒没有回,她猜他大概在忙,也没怎么在意。
等做完胃镜,从麻醉中醒来的时候,她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才发现是谢云舒。
“漫漫。”他叫她,没有姓氏,只有两个叠字。很多人这样称呼她,却都不像这样轻轻的、柔柔的,唇齿相碰间,百转千回,仿佛练习过无数遍。
她感觉就像正睡得很舒服的懒觉被人强行叫醒一般,很不情愿,却并不觉得生气,只看着他傻傻地笑。
“你能起来吗?”他问她。
她摇摇头,只觉身体轻飘飘的,根本站不起来。谢云舒见状,脱了白大褂,往旁边衣架上一挂,走过来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她吓了一跳,脑袋也清醒了一些:“你干吗,让你同事看到了多不好。”
谢云舒嘴角一挑,不以为意:“我抱我女朋友有什么不好的。”
说完,他抱着葛漫漫径直走出去,剩下刘医生和三个小护士愣在原地。原来谢医生是这么会撩的人吗?
两人从内窥镜室出来,采血区已经排起了长队。
“麻烦让一下。”谢云舒抱着葛漫漫从拥挤的人群里走出来。
有人在议论他们。
“那不是胃肠外科的谢医生吗?现在医院的服务都这么到位了?”
“怎么可能,她是谢医生的女朋友吧?”
葛漫漫听到“女朋友”三个字,心里美滋滋的,搂着谢云舒的脖子,像小猫般在他身上蹭了蹭,咯咯笑起来。
谢云舒低头扫了她一眼:“你笑什么呢,不会被麻醉药药傻了吧?”
“网上说麻醉药会影响智商是真的吗?”
“你说呢?”
葛漫漫的脸一拉,神情严肃:“快,你问我一个数学题。”
谢云舒当机立断:“二百七十三乘以五百六十四等于多少?”
葛漫漫:……
谢云舒把葛漫漫送到休息室,让她在那儿躺一会儿。
她昨晚没睡好,借着麻药的劲儿一会儿就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十一点,她想着跟谢云舒一起吃个午饭再回去。
她去办公室找他,结果办公室一个人也没有,她在他的办公桌前坐了一会儿。他的办公桌很整洁的,没有一丝灰尘,电脑、水杯、病历、听诊器干净整齐地放在桌子上,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
她随手翻了翻他写的病历,和他写的菜谱天差地别,鬼画符似的,她一个字也看不懂。
医院中午十二点午休,葛漫漫一直等到十二点半也不见一个人来,就去了隔壁护士站。
她敲了敲门:“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有看见谢云舒医生吗?”
屋里有四名护士,都戴着粉红色的护士帽,本来都在各做各的事情,听到谢云舒的名字,齐刷刷看向她。
“你是葛漫漫,谢云舒的女朋友?”
前段时间,因为主持人大赛的事,谢云舒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别说科室,就连整个医院都知道了葛漫漫的大名。
“我看过你的吃播,很正能量。”
“我也关注你了,你推荐的餐厅都很好吃。”
“我投了你一票,祝你晋级。”
“你是之前那个胃穿孔在这儿住院的患者吧?我当时就觉得谢医生对你不一般,果然没看错,待会儿你把投票链接发我,我也投你一票。”
大家围上来,你一句我一句地鼓励她,她有点感动,双手合十表达谢意。
护士们告诉她,谢云舒还在手术室,不一定什么时候出来,就邀她一起去餐厅吃饭。她盛情难却,回休息室拿了谢云舒的饭卡,和护士们一起去了餐厅。
吃饭时,几个人八卦起来。
其中一个护士聊起谢云舒时带着颇为惊叹的语气,说谢云舒是院里的男神,长得好看,出身好。她当年和他一起考进来,很多单身的医生、护士都对他有意思,可他却一心扑在事业上,无心恋爱,一直拖到现在,二十八岁了,还没谈过一次恋爱,结果就遇到了葛漫漫,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吧。
“没谈过一次恋爱?”
“何止,连亲都没相过,我们院长还亲自给他介绍过几个姑娘,他连见都没见,就直接拒绝了。”几个人边吃边聊。
葛漫漫没有说话,她想起谢云舒跟她说过的一件事,他说他以前很讨厌嘉城这座城市,后来因为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子才想留下来的,他一直没谈过恋爱,会和那个女孩子有关系吗?
一顿饭,葛漫漫吃得心里酸溜溜的。
送餐盘的时候,她收到谢云舒的微信,他问她回去了吗?从餐厅出来时,她给他打了他爱吃的山药胡萝卜片和捞汁卷心菜。
办公室里,她托着下巴看谢云舒狼吞虎咽。
他发现她不开心,放慢了吃速,问:“你有心事?”
“你喜欢我吗?”她冷不丁地问出口,“从昨天起,我就觉得有点不真实,世界上那么多人,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办公室里没有人,暖风吹得人闷闷的。
谢云舒放下筷子,走到办公桌对面,在她面前蹲下身,揉揉她的刘海,惹得她闭上眼:“傻瓜,你怎么会这么想?你这么优秀,这么努力,这么善良,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葛漫漫,我不喜欢你喜欢谁?”
他性子温和,说起情话却让人心神**漾,心动不已。
她本想问他关于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的事情,但那一瞬间,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他们穿越荒年来到此刻,谁没有过去?她没有吗?她也有。那些她所不知道的他的过去,她没有理由过问,她相信她该知道的,他一定都会告诉她,或许早一天,或许晚一天。她现在只需要知道她喜欢的人是他,而他喜欢的人是她,这就足够了。
黑帖风波后,葛漫漫的人气比之前更甚,最终以第五名的成绩晋级决赛。然而,决赛的内容是场景主持,葛漫漫虽然是播音主持专业出身,但除了网络直播,没有过实际的主持经验,加之对手实力强悍,最终毫无意外地败下阵来。
从演播室垂头丧气地走出来时,一个男人叫住了她。
“葛漫漫小姐,请等一下。”
是第一次来电视台时看中杜伊若的那个节目策划人,今天他刮了胡子,穿着休闲衫,比之前显得年轻利落许多。
“我们之前见过一面,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葛漫漫点点头:“嗯,记得,在电梯里,您是景新河老师。”
她记得,那天在电梯里,这个男人向杜伊若递过一张名片,她瞥了一眼,觉得这个姓氏不太常见,就记住了。
那男人似乎没想到葛漫漫会记住他的名字,惊讶了一下,随即笑开:“葛老师好记性。”
她大方一笑:“你叫我漫漫就好。”
“是这样的,我这边策划了一档融合了旅行、美食制作与美食品尝的网络节目,目前还缺一名主持人,不知您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上次从电梯里听他说时,葛漫漫就对这个节目很感兴趣,只是当时没好意思接话。她实话实说:“其实我还蛮感兴趣的,可是刚才您在台下也看到了,我没什么主持经验,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没关系,我们这个节目大概类似于一个互动性的纪录节目,不需要那么一板一眼地主持节目,只要把您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出来就够了。何况,谁没有第一次呢?这是我的名片,有兴趣的话,您可以加我的微信,我把大体的策划案发您看看。”
葛漫漫双手接过名片。
从电视台回来,葛漫漫加上了景新河的微信。
她浏览了他的朋友圈,发现他以前是一个背包客,足迹遍布世界各地,尤其对吃感兴趣。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发掘当地的特色小食,直到两年前回国后才做起了节目策划。从他的朋友圈,她能感觉出此人性子洒脱,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
晚上,景新河把大体的想法跟葛漫漫说了说。总的来说,是以旅行和饮食为主,节目第一季暂定六集,选的是国内的几个有特色但没什么名气的小城镇,深入市井深处,屋檐灶下。主持人既是旅行者,又是美食向导,还是美食制作师,带领大家一起去体验最真实、最接地气的饮食文化。因为是低成本的网络节目,所以酬劳不高,除了餐旅费报销外,一集只有一千多块的报酬。
葛漫漫一来觉得有趣,二来需要主持经验,并不怎么在乎价钱,最终决定接受邀约。
第一期的目的地刚巧定在葛漫漫家乡的一个小镇——林掖镇。为了吸引观众,增加看点,景新河将第一期的录制时间定在了农历大年初一。
谢云舒今年过年不用值班,农历三十到大年初二连休三天。他不打算回家,葛漫漫拉着他一起去了拍摄地。
大年三十这天,两人收拾好东西,和剧组的人一起乘机到葛漫漫的家乡兰河市。从兰河市市区到林掖镇,开车不到两小时,葛漫漫决定回家过个除夕,明天一早再去林掖镇跟大家集合。
出租车上,谢云舒斜眼瞧着葛漫漫:“你是不是早有预谋?”
“没……没有,这不是顺路吗?对了,那个,到时候你别紧张,我爸爸妈妈人很好的。只要是我喜欢的人,他们是绝对不会反对的。”
“紧张的是你吧?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哪有!”
谢云舒刮她的鼻子:“你呀,想带我回家见家长,也不早点告诉我,你这样弄得我有点猝不及防啊。”
“我怕你提前知道就跑了嘛。”
“你这是什么逻辑,为什么我提前知道就会跑了?”
她噘着嘴,委屈巴巴:“我哪里知道你们男的在想什么。以前跟单阳说好的,我过年带他回家,没想到一放假,他扔下我就跑了。那时候他也没告诉我为什么呀。”
谢云舒的眼神软了软:“他以前这样对你?”
“对呀,你知道为什么吗?”
“可能是有视觉功能障碍吧。”谢云舒靠过来,把她揽到怀里,认真道,“我发誓,我永远都不会扔下你,不管什么时候,生老病死,都不会,除非你先不要我。”
“生老病死?你说得也太严重了吧!”
“一点都不严重。”
她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不知他想到什么,心跳快起来。她抬眼看着他坚毅的下颌线,喃喃道:“谢云舒,我喜欢你。”
他回过神,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是的,她喜欢他,他已经知道了,可她还不知道他有多喜欢她,喜欢到他根本不爱吃山药胡萝卜片和卷心菜,却时常做这两道菜,只因为这两道菜对她的胃好。
大年三十,街上行人骤减,路上车辆也都疾驰着赶回家团圆,出租车载着他们的声音,沿着宽阔的马路渐行渐远……
“对了,你爸妈知道我要来吗?”
“还不知道。”
“他们会不会出去串门呀,要不要先打个电话?”
“不用,我昨天都跟他们说好了,中午到家,他们这会儿肯定做好了大餐,列队等我呢。”
半小时后。
葛漫漫家门口。
她蹲在那儿,一边按着防盗门的密码,一边拨着爸爸妈妈的手机。结果,一边是“哔哔哔”的报警声,一边是“对不起,您拨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谢云舒坐在行李箱上,抱着胳膊:“你确定这是你家吗,你是不是记错门了?”
“怎么可能,我在这儿住了十几年好不好。奇怪,怎么回事,老是密码错误……”
就在这时,葛爸爸的电话终于通了。
“喂,爸爸,您在哪儿呢?”
“乖女儿,这么快到家了。我跟你妈还在你汪阿姨这儿练舞呢。明天晚上,咱们小区的春节联欢会有我们的广场舞节目,这不,我们抓紧时间练习呢。对了,防盗门密码是四一八七,之前你妈跟我吵架,把密码换了,忘记告诉你了。哦,厨房里有方便面,你自己煮一包吃,春节联欢会开始之前,我们肯定到家!”
“老葛,磨叽什么呢!音乐开始了!快点!”电话里隐隐传来葛妈妈的催喊声。
“好,我这就过来。”葛爸爸冲一旁应了一句,扭回头,“乖女儿,先不说了,你妈生气了!”
“等等,您先别挂,我把我男朋友……”
“嘀,嘀,嘀……”
“带回来了……”葛漫漫盯着手机眨眨眼,头顶冷风飕飕吹过。说好的大餐呢?说好的列队欢迎呢?确定她是亲生的吗?
“对不起。”葛漫漫用愧疚的小眼神望向谢云舒。
谢云舒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半晌,站起身:“好啦,你先把东西放下再出去吧。”
葛漫漫歪头:“去哪儿?”
谢云舒扬扬眉:“当然是买菜做年夜饭了,第一次见我未来岳父岳母,怎么也得表现下吧!刚在车上我还担心伯父伯母不让我动手呢,现在好了,天赐良机。你还愣着干吗,赶紧开门啊!”
“嗯!”
事实证明,没有一顿年夜饭搞不定的岳父岳母,如果有,那就只能说明你厨艺不行。
晚上八点,电视机前,葛爸爸、葛妈妈盯着一桌子的菜,简直惊呆了,桃仁鸡丁、芙蓉大虾、葱爆羊肉、机油香菇、橘子盏、藕丝羹……前菜、正菜、汤粥、饭后甜点一应俱全,这哪里是年夜饭,分明是满汉全席。
谢云舒站起来给葛爸爸倒酒,葛爸爸双手扶着酒杯,笑得合不拢嘴,葛妈妈更是高兴得不行,拉着谢云舒看了又看。
谢云舒和葛爸爸葛妈妈聊得投机,倒是把葛漫漫晾在了一边。葛漫漫不满爸爸妈妈的偏心,说话口无遮拦,嚷着谢云舒才是他们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自己是充话费赠的。葛妈妈作势打她,她急忙往葛爸爸身旁躲去,一家人吵吵闹闹,却也并不当真。
吃过晚饭,过了一会儿,葛漫漫有些困,洗了个澡就先睡了。客厅里,春节晚会还在热闹闹地演着,葛妈妈在客房帮谢云舒收拾床铺。葛爸爸开了一瓶红酒,拿了两只高脚杯,叫谢云舒陪他到阳台上坐坐。
南方的春节比北方多了几分春意,即使坐在露天阳台上也不觉得冷。谢云舒听葛漫漫说过,葛爸爸是一名大学退休教师,教乐器。之前吃饭的时候没觉出什么,现在和葛爸爸单独坐在一起,谢云舒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那种压力不是咄咄逼人的气势,而是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葛爸爸喝了一口红酒,随口问道:“漫漫有没有跟你说过,从小我们就对她‘放养’呀?”
“她说她从小就很自由。”
葛爸爸笑:“是呀,从小我们就没怎么约束过她,无论是学习还是业余爱好。她成绩好时,我们表扬她;成绩不好时,也不批评她;她想学唱歌时,我们给她找最好的声乐老师,我们发现她没有天分,不是那块料时,也不会刻意让她坚持或放弃。小时候,她在学校受了欺负,我们都会让她自己去解决,她实在解决不了,我们才会出面给她撑腰。从小到大,我们只教过她一件事,就是选择。我们告诉她,只要她觉得对的事就大胆去做,不要瞻前顾后。还好,幸运的是,这些年来,她做过的绝大部分选择都没让她后悔。”
谢云舒没有说话,认真听着葛爸爸的每一个字。
葛爸爸晃了晃杯中的红酒,继续说:“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而且我还看得出来,她这次的选择仍然没有错,对吗?”
“当然。”谢云舒目光从容而笃定,起身帮葛爸爸续上酒,“您让她成了一个真正的她,一个没有其他杂念的纯粹的她,这样的她做出的选择怎么会错呢?”
葛爸爸怔了一下,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葛妈妈收拾完房间,路过阳台时,发现爷俩有说有笑,相谈甚欢,不由得望着卧室中熟睡的女儿悄悄抹了抹眼角。
因为谢云舒和葛漫漫明天要早起赶往林掖镇,葛爸爸没舍得拉着谢云舒一直聊下去,喝了几杯,就让他去休息了。
第二天,两人四点多就从家里出发了。
谢云舒开了一辆共享汽车。天还没亮,环城公园有彻夜未眠的年轻人聚集在一起放烟花庆祝新年。葛漫漫看时间还早,就让谢云舒停车,坐在路边的石凳上看了一会儿烟花棒表演,看了一会儿,觉得手痒,便也要了两根来玩。
夜色下,她晃着烟花棒,坐在石头凳上,穿着白色的羊驼绒大衣,笑得那样干净,那样甜,让人看着有种想咬一口的冲动。然而,不等谢云舒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砰”的一声,巨响传来,一朵大红色的烟花就绽放在夜空中,紧接着黄的、蓝的、绿的,一朵接着一朵,一朵掩着一朵,层出不穷。
葛漫漫被震得睁不开眼,想伸手捂耳朵,无奈手里还拿着两根烟花棒,只耸着肩,歪着头,无处躲藏。
谢云舒见状,站到她身后,用温暖厚实的手掌贴在她的耳朵上。她仰起头,对上他温柔的视线。她眨眨眼,他俯身亲了一下她微凉的鼻头。她怕痒,笑着躲闪了一下。下一秒,银白色的烟花把天空映得亮如白昼。
这一刻,仿佛心底压抑多年的阴霾烟消云散,仿佛他二十八年来从未有过遗憾,仿佛他这一生再完美不过。他的手不由得往下移了一寸,从后面抱紧她纤瘦的双肩,低头在她耳边低喃:“漫漫。”你可知,我等了你那么久的时间。
因为资金有限,算上景新河、葛漫漫、妆造师、摄影师在内,总共才五个人。景新河找了一家宾馆,订了四间房,葛漫漫和谢云舒第二天早上才到,就只剩了一间大床房,所幸环境还不错。
谢云舒去房间放行李,葛漫漫去妆造师那儿化妆换衣服。为了配合新年喜庆的气氛,葛漫漫梳了一个可爱的丫髻造型,穿了一件大红色的短袄,白色的毛绒领子拥着脸蛋,衬得她越发娇俏可爱。
刚化完妆,景新河就进来了,说要带他去见一个特邀嘉宾。
葛漫漫跟着景新河来到隔壁房间,开门的是一个五十余岁的中年男人。四目交接,对方缓缓一笑,伸出手来。
葛漫漫受宠若惊,忙不迭伸出双手,中年男人穿着土褐色的旧外套,皮肤粗糙,似经历过许多风霜的样子,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沉稳而深邃,一眼望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景新河说:“这是我前些年在尼泊尔旅行时认识的朋友,江良骥先生,被誉为厨师界的手术师。”
葛漫漫一脸惊讶:天哪!江良骥!那个在事业巅峰的时候离开厨师界的天才厨师!没想到景新河竟然能请到他!而且看样子,两人似乎感情还很好,像是武侠小说里的忘年交。
江良骥望着她,缓声问:“你叫葛漫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葛漫漫感觉江良骥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似在有意无意打量她。她有些不舒服,却也礼貌地回应道:“是的,江老师。”
江良骥慈祥地点点头,莫名赞叹道:“好,好,真好。”
互相认识后,景新河跟葛漫漫说了几点需要注意的地方,说完后,摄影师和妆造师也都收拾好了。景新河看下时间,准备出发。
葛漫漫和谢云舒的房间在二楼,葛漫漫从三楼下来时,谢云舒正站在楼梯口等她。
葛漫漫是第一次作为一名外景主持人出镜,兴奋极了。看到谢云舒,她忍不住冲上去搂住他的脖子,晃着脑袋给他看她的新造型:“我这样好看吗?”
谢云舒怕弄花她的妆,没敢捏她的脸,伸手戳戳她耳垂上的小铃铛:“可爱极了,我看着就想咬一口。”
她脸红了,嘟嘟嘴:“现在可不行,等晚上回来给你咬。”
“漫漫,这谁呀,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两人正在这儿旁若无人地耳鬓厮磨,景新河从楼梯上走下来,身旁跟着江良骥。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葛漫漫发现景新河作为这个节目的总策划人是一个性子十分随和的人,碰到问题不会独断专行,会和大家商量讨论,说话也比较随意。他之前没见过谢云舒,不由得调侃起葛漫漫来。
葛漫漫也不扭捏,拉着谢云舒,往他胳膊上一靠,一脸骄傲,道:“我男朋友,谢云舒,帅吧。”
景新河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这就是之前论坛黑帖事件中被你连累的医生男友吧。”
“对呀。”葛漫漫不好意思地笑笑,扯扯谢云舒的胳膊,“哦,对了,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我们的节目策划人,景新河老师,这位是今天的特邀嘉宾,江良骥老师,你应该听说过吧?江老师是厨师界的大师,获过许多国际大奖,作品独树一帜……”
葛漫漫的话还没说完,谢云舒琥珀色的眸子就狠狠一颤,笑容僵在嘴角。
与此同时,江良骥也看到了谢云舒,顿住脚步,身形微颤。
周围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谢云舒直直望着对面的中年男人,眼中的诧异逐渐被一层冷漠替代。他沉默了片刻,原地转身,往房间方向走去。
“你去哪儿?”葛漫漫眼神中闪过几分难掩的尴尬,鞠个躬,跟大家说声“稍等”,追上去。
“谢云舒!”她叫他,他却头也不回地走。
“你给我站住!”她气急了,整个楼层都回**着她的声音。
谢云舒终于停下脚步。
她快步上前,发现他的脸色白得吓人。她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摸他的额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他抓住她的手,回过神来,眼神一软:“抱歉,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就不陪你去录节目了。”
“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我可能有点感冒,躺一会儿就好。”
葛漫漫犹豫了一下,说:“那你好好休息,我去录节目,你实在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
谢云舒笑道:“我给你打电话有什么用,你还想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我可以陪你去医院啊。”
谢云舒又晃了晃她的小铃铛,柔声道:“好啦,没那么严重,我心里有数。你快去吧,大家都在等你。”
葛漫漫见他的气色恢复了一些,才依依不舍地转身,道:“那我走了,你多喝点热水。”
“我知道了。”谢云舒朝她挥挥手,“你第一次外景主持,别愁眉苦脸的,开心点。”
葛漫漫回过头,朝他努力一笑,点点头:“嗯。”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处,谢云舒的眼神忽地黯淡下来。他拿出房卡,走进房间,然后“砰”的一声关上房门。他往**一躺,一条腿搭在床边,闭眼沉思。
半晌,他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那是一张一家三口的旅游照,因为年代久远,像素不是很清晰,但仍能看出上面那个笑容灿烂的少年是十七八岁的他。那时,他的个子已经很高,站在父母中间,一只手揽着只到他肩膀的母亲,一只手揽着比他矮半头的父亲,其乐融融的情景,简直羡煞旁人。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葛漫漫一行人来到今天的目的拍摄地——七步巷子街。
这是林掖镇的一条小吃街,因左右道宽七步而得名。因为不是旅游胜地,这里平日比较冷清。但今天不同,大年初一,周围城镇的人都聚集在这里赶庙会,古旧的石头小巷张灯结彩,路旁的树上挂着丝绸,入眼皆是一片喜庆的红色。
他们这一次的目标美食,是林掖镇的特色小吃——搓鱼子。
这道美食名叫搓鱼子,却和鱼肉一点关系都没有,它是一道面食,因为面条子状似一条条头尖腹圆的鱼儿,故而得名搓鱼子。
葛漫漫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一边给大家讲解林掖镇旅行攻略和搓鱼子的来历,一边在曲折复杂的巷子里找到一家哪怕在七步巷子街最冷清的时候,也能一天卖出一千碗搓鱼子的百年老面店。
关于搓鱼子的来历、做法、味道,葛漫漫早就做过功课,牢牢记在了心里,但因为担心谢云舒,有点不在状态,一开始就说错了好几个地方。景新河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但工作起来却极其认真,骂起人来更是一点情面都不留。葛漫漫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江良骥看出她的心事,递给她一瓶矿泉水:“你很担心他?”
葛漫漫疑惑地看了江良骥一眼。她当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谢云舒,她只是不明白,明明才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的人,为什么会关心她这个问题。
“我是说谢云舒,你很担心他?”见她不答,江亮骥又问了一遍。
她避无可避,点点头。
江良骥安慰她:“放心吧,这孩子性子稳重,不会有事的。”
葛漫漫刚才跟大家解释说,谢云舒之所以没来,是身体有些不适,可这个人让她放心,却是说的“性子沉稳”四个字,而且他称呼“谢云舒”时并没有叫名字,而是用了“这孩子”这个代词。
葛漫漫一脸狐疑,她又多看了江良骥一眼,五十岁的面容,脸上有很清晰的皱纹,唯独一双眼睛深邃有神,不由得让她想到一个人。她盯着江良骥愣了片刻,眼前忽然浮现出刚才谢云舒见到江良骥时的反应和以前的一些细节,脑子里猛不丁闪过一个念头,瞳孔一缩:“江老师,您是……”
“嘘。”她的话没说出口,就被江良骥制止,他站起身,对她笑了笑,“好了,别多想了,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先把今天的节目好好录完,他肯定也不想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你说对不对?”
长者声音缓慢低哑,带着父亲般的慈爱,她愣了愣,重重点头。
虽然心中仍有疑问,但毕竟有了底,葛漫漫努力让自己暂时忘记其他事情,全身心投入到拍摄中。
接下来的拍摄中,镜头里的她情绪高涨,打听询问、走街串巷、边走边逛,终于找到了那家传说中的百年面店,随后便是要和江良骥一起学做搓鱼子。
先将面粉用盐水和成面团,擀成一张五十毫米厚的圆面饼,之后切成四棱面条,然后左手拿面条,右手在面板上将面条分段,最后再把每一段小面条搓成一寸长,两头尖的小鱼形状。
镜头里的她手并不怎么灵巧,主持也比较稚嫩,但俏皮可爱,毫无个人包袱,即使弄得满身炭灰,满脸面粉,仍笑得像阳光一样,带着正能量,感染着在场的所有人。
江良骥不愧是亚洲金厨师奖的得主,很快便掌握了做搓鱼面的要领,甚至在做面时利用自己独特的手法,将青椒丝、洋葱丝、土豆丝、蒜薹塞入面条子的面腹中,使得配菜更加入味。
做完搓鱼子,庙会的戏台也开场了。葛漫漫坐在漆木雕花的看桌上,吃着自己做的搓鱼子,听着咿咿呀呀的唱腔,简直无比惬意。
一天的拍摄下来,葛漫漫非常开心,与其说工作了一天,不如说玩了一天。
从七步巷子街回到宾馆,江良骥收拾行李,准备回市区。景新河说既然来了,何不留下来玩一天。江良骥推说自己还有其他事,趁着夜色离开了。葛漫漫隐约猜出他不愿多留一晚的原因,没多说什么。
回到房间,谢云舒刚洗完澡,正穿着睡衣靠在床头看书,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她走了一天,洗完热水澡舒服极了,从浴室出来时,谢云舒还坐在那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书,头也不抬一下。
她爬到**,坐在他身边,闲得无聊,同他找话说:“对了,今年嘉大一百年校庆,你回不回去?”
谢云舒翻了一页书,淡淡道:“看时间吧。”
“你在看什么书呀?”她扒着他的胳膊,看了一眼封皮,“《腹腔镜胃肠外科手术技巧》,好长的名字,好看吗?”
“你要看吗?”
“不要,肯定很吓人。”
谢云舒笑了笑,低头继续翻书。
她直起身,拿开他的书,往地上一扔:“你别看了,出来玩就好好放松放松,别老想着工作。”
他抬起头,看着她因为刚洗完澡泛着潮红的脸,呆了一下,随即强迫自己别开视线,重新捡起那本书:“我看完这几页。”
葛漫漫靠在他的肩头看了一会儿他的侧脸,低头看看自己“平平无奇”的身材,忽然有种莫名的挫败感,站起身,跨坐到他腿上。
谢云舒不动声色,仍专心致志地看书。
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趴在他身上,两只胳膊肘撑在他腰的两侧,双手交叉,托着下巴,扁嘴道:“你是不是手术台上美女看多了,对我都没兴趣了?”
谢云舒面上看上去平静异常,可内心其实从葛漫漫踏出浴室的那一刻就已经波涛汹涌。此时,葛漫漫的言语调戏宛如一针催化剂,让他翻书的手陡然一顿。他慢慢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葛漫漫见他露出奇怪的表情,脑子一蒙,不等她反应过来,重心忽地一翻转,被他一下子按住胳膊,压在了身下。
她吓了一跳,忙不迭尖叫:“你干吗?”
谢云舒盯着她,目光灼灼其华:“让你看看我对你的兴趣啊。”
“啊?不……不是,我刚才是开玩笑的,这也太突然了,我还没做好准备呢。”
“有什么好准备的,你不是洗澡了吗?”谢云舒挑弄着她的刘海儿,朝她的嘴边凑来。
葛漫漫就是有贼心没贼胆,只敢耍嘴皮子,见他要动真格,瞬间吓得动也不敢动。
谢云舒见她真吓到了,松开手,捏捏她水嫩的小脸颊,微微一笑:“逗你玩呢,我结婚之前绝对不会乱来。”
葛漫漫听他这么说,胆子又大起来:“这么说你还是一个……”
“葛漫漫!”谢云舒猛地又倾身过来,歪嘴一笑,“你要再这么招惹我,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葛漫漫瞬间又怂下去,忙捂住嘴巴,乖乖点头。
闹了一会儿,谢云舒也没精力看书了,索性关灯睡觉。
黑暗中,谢云舒背对葛漫漫躺着。良久,他突然开口,问:“江良骥离开了?”
谢云舒没说话。不知过了很久,葛漫漫再次开口,低声问:“谢云舒,你以前叫江安眠吧?”
房间静谧,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又不知过了多久,葛漫漫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气音。
“嗯。”
《寻找巷子里的美食》第一集在网络上放出来后,点击率和收视率意外的高。葛漫漫作为节目主持人,人气爆棚,微博粉丝暴涨。不少粉丝评论说喜欢葛漫漫自由洒脱、不拘小节的主持风格,还有一些网友把葛漫漫的图片做成了表情包,在网上传开。
“这张做头像好看,还是这张好看?”
餐桌上,葛漫漫挑了两张自己喜欢的表情包,倾着身子,隔着餐桌给谢云舒看,后者正在吃饭,一只手托着碗,一只手拿着筷子,在手机屏上左右滑了几下,说:“第二张吧。”
“好,那就用第二张。”
葛漫漫把微信头像换下来,手机传来一波接一波的振动声。吃播群里,大家都在讨论她,她围观着大家的发言,偶尔说上几句谦虚话,不由得感叹:“景新河真是一个天才,一分钱的宣传费没花,却引得厨师界和美食圈的众多大V争相转发,多亏了江伯父的加盟。”
葛漫漫随口称呼了一声“江伯父”,谢云舒的手一顿,她立刻意识到说错话,忙不迭改口:“我是说江老师。”
谢云舒没有说话,夹了一块土豆放到嘴里。
葛漫漫小心翼翼抬头,观察谢云舒的表情,犹豫再三,问出了那个埋在心里的疑问:“江老师真的是你爸爸吗?”
谢云舒没有马上回答,又夹了几口菜,吃了几口米饭,才淡淡道:“以前是,不过我们已经断绝关系四五年了。”
“断绝关系!为什么?”葛漫漫一脸震惊。
谢云舒想了一会儿,放下筷子,沉吟半晌,抬起头认真看着葛漫漫的眼睛,低低道来:“我读研二那年,我妈出了车祸,处于重度昏迷状态,在ICU里躺了一个多月,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医生说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我学临床医学,当然知道我妈当时的情况有多严重,却仍每天不放弃地祈祷着有奇迹发生。那时候,我下定决心,哪怕我妈变成植物人,我也要照顾她一辈子。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爸刚得到国际烹饪艺术家金像奖,处于事业的巅峰期,他怕我妈拖累他,竟然背着我向医生提出了要放弃治疗。那几天,我不久前递出的美国杜克大学的留学申请刚好通过,我忙着处理相关事务,接连几天没去医院,等再去医院的时候,我妈已经不在了。”
葛漫漫听谢云舒说过他母亲的一些事,从他的语气和表情中,可以感觉出他和母亲的关系非常好。
“你用不着抱歉。”他牵动嘴角,声音哽咽,没有接着往下说,起身收拾了碗筷,“我去洗碗。”
她真的用不着抱歉,失去母亲后,他便和父亲大吵一架,然后和江良骥断绝了父子关系。那段时间是他人生中最阴暗的一段时间,他改了名字,抛弃了父亲的姓氏,随了母亲的姓。后来甚至放弃了去美国留学的机会,每天以烟酒度日,过得浑浑噩噩,直到无意间看到她的吃播,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不久前在宿舍楼下错吻了他的那个女孩子。她笑得那么天真,那么明媚,原来“吃”也可以让人那么满足吗?他注册了一个叫“肉团卷卷”的账号,给她发私信,向她发泄所有的负能量,有时是白天上课的时候,有时是深夜。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认真地回复他、鼓励他,给他讲这个世界的美好。
她说有光明的地方就会有阴影,一味地躲在阴影里,人的心就变得很小,大胆地走出去才能发现世界的美。好傻、好幼稚的鸡汤,只有小孩子才会这么说。哦,对了,她才大二,可不就是一个孩子吗?她太干净了,从没见识过这个世界的险恶,更不会理解他的痛苦。她太幸运了,生在一个那么美好的家庭里,美好到足以让她长成一轮火红的小太阳,然后温暖他。
原来,喜欢一个人这么简单。
出神间,腰一沉,她从背后抱住了他,说:“我也不会。”
“什么你也不会?”他洗着碗,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想起他那天说的话,回答他:“无论以后生老病死,我也不会抛弃你,除非你先不要我。”
他愣怔了一会儿,想说什么,手机却无征兆地响起来。他笑了笑,下巴指指不远处:“你去帮我看看谁打来的电话。”
“哦!”
见他终于笑了,她的心情豁然开朗,“嗒嗒嗒”跑到客厅里拿手机,发现是方黎打来的,就随手按了免提键。
“有空吗?出来聊聊。”
谢云舒擦干手走过来,抬头看了葛漫漫一眼。葛漫漫抛出一个吃醋的小眼神儿,抢白道:“他忙着恋爱,没空。”
方黎听出葛漫漫的声音,苦笑一下:“我差点忘了,你俩这都快修成正果了,我这刚失恋就给你们打电话,不是找虐吗。”
“失恋?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恋爱了?”葛漫漫从果盘里顺手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
“暗恋不行啊?”
“真的假的?这倒是新鲜事,从来只听说过方大校草被别人暗恋,我这还是头一次听说你暗恋别人,快说说,是谁这么荣幸?”
“说出来怕吓着你,这个人……”方黎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他匆忙的声音,“我先挂了,等会儿再打给你们。”
一个多小时前,方黎跟朋友约在这家KTV见面,刚进门就遇到了唐楠楠。她跟在一群男人中间,有些拘束,两只手紧紧抓着其中一个男人的手腕。他认得那个男人,是唐楠楠的男朋友林旭,看样子她应该是跟着林旭来应酬的。
此时,方黎紧跟在那对男女身后,没看错的话,那个女人正是唐楠楠,但她身边的人不是林旭。
“林旭。”她再一次扭过头,惊恐的叫喊声被巨大的音乐声淹没。
男人连忙捂住她的嘴,回头看了一眼。方黎往旁边躲了一下,再探出身时,两人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
方黎站在丁字走廊尽头,左右空无一人,他回忆着刚才的一幕,心猛然一沉。这家KTV并不是太火,空包厢有很多,他从左边的岔路快速搜索起来。没有,没有,还是没有。难道两人没到这里来?当他的心即将沉入谷底的时候,斜对面的包厢门猛地一开,又迅速关上。
他心下一惊,慢慢上前,透过门上狭小的透明玻璃,瞳孔陡然一缩。唐楠楠正被男人从地上拖拽起来,狠狠扔在黑皮沙发上,白色线衣领口被扯得松松垮垮,露出半截藕白的胳膊。那男人脱了西服褂子,白色的衬衫一半掖在裤子里,一边散在外面,半个身子压在唐楠楠身上,一只手伸进唐楠楠的衣服里。
“唐楠楠!”
包厢不带锁,方黎只觉得脑袋一热,一脚踹开包厢门,抓着那男人的后衣领,就把人拽了起来,然后用力往旁边一甩。男人喝醉了,被他一下用力直接撞到墙上,脑袋“砰”的一声巨响。
“唐楠楠。”方黎去看她,她尚未从巨大的惊吓中醒过来,闭着眼,胡乱挥舞着胳膊:“滚开,不要碰我。”
“是我,方黎。”他抓住她的手,帮她冷静下来。
“方黎。”她停止挣扎,缓缓睁开眼,看清眼前人的样貌后,嘴角哆嗦几下,大哭出声。
他帮她往上拽了拽衣领,转身从身后的大理石桌上抽出几张抽纸递给她。许久,她的哭声渐小,但仍浑身颤抖着,一抽一抽的,当他想扶她站起来的时候,她大叫一声:“小心。”
背后传来一阵破风声,方黎反应敏捷,一歪头,一转身子,一只铁拳紧贴着他的脸擦过。他回过头,那男人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一身酒气地站在那儿,看了他两眼,朝唐楠楠猥琐笑起来:“我就说,你长这么漂亮,怎么可能看上林旭那小子,合着还不知脚踏了几条船呢。”
那男人扫了方黎一眼,冷笑道:“小子,别在这儿表演英雄救美了。这女人不知跟过多少男人,贱得很。”
“你再给我说一遍。”方黎眼中燃起一团火。
“我说……”
不等那男人张嘴,方黎伸手捞起大理石桌上的一瓶啤酒,大步走上前,往对方脑袋上用力一砸,“砰”的一声,醇黄的酒水与鲜红的血液流下来。那男人踉跄了几下,退了几步,栽倒在地。
唐楠楠愣了一下,大叫出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