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一定是个好男友
【秋高气爽,宅男宅女们开始约着出来透气。
葛漫漫做吃播的时间不算短,认识一些播友,几个同平台时常联系的一起建了一个群。成员不多,大部分是全职,没事的时候喜欢聚聚会联络感情。最近不知是谁在群里发起一项野外露营的活动,并很快得到大家的响应。
“漫漫,你去不去?”圈子里同她玩得最好的薄荷菌发来私信。
“去吧,你呢?”葛漫漫觉得左右无事,出去玩玩也不错。
薄荷菌:“你去,那我也去。”
葛漫漫:“嗯。”
薄荷菌:“对了,不知道萌萌鹿会不会来。”
葛漫漫:“应该会吧,这种活动她可从没缺过席。最近各大平台似乎都在推荐她的视频呢。”
薄荷菌:“是呀,听说她一个月赚三十多万呢。”
葛漫漫:“三十多万!真的假的?”
薄荷菌:“真的。听说她最近签约了一家公司,二十年的合约,以后有机会进电视圈呢。”
网络主播这个行业吃的是青春饭,能通过网络积累粉丝,进军广播或电视行业是最好的出路,葛漫漫听了这些,有些羡慕。
初秋是露营的高峰期,避免营地拥挤,大家把露营的时间定在星期一,工作日人相对少些。
葛漫漫被分到采购食材的任务,头天晚上拎着大包小包回来。谢云舒在打扫卫生,她站在阳台和唐楠楠打电话。
唐楠楠的偶像南司宇明天要来嘉城市开演唱会,唐楠楠好不容易弄到两张票,打算和林旭一起去,所以有点兴奋。
葛漫漫一边羡慕,一边忍不住抱怨明天要提那么多食材挤地铁,想想就够辛苦的,多么希望老天爷赐给她一个男朋友。
挂掉电话,葛漫漫告诉了谢云舒一声,说明天晚上自己去露营,他不用留门。
谢云舒正在拖地,闻言,漫不经心地问:“你去哪里露营?”
“就在青门山脚下,一家商业露营基地。”
“几点过去?”
“白天还有爬山活动,明早十点之前就得集合。”
“哦。”
次日一早,葛漫漫八点多爬了起来,谢云舒正在洗漱。
葛漫漫有些意外,谢云舒八点上班,这个时候应该在医院才对。她忍不住调侃一句:“原来爱岗敬业的谢医生也有迟到的时候。”
谢云舒叼着牙刷,眼皮都没抬一下:“今天我不去医院,主任让我去林荫区的分院部拿一份材料,等会儿我直接开车过去。”
林荫区,不就是露营地所在的地方吗?葛漫漫看了一眼门口堆成小山的食材,瞬间犹如见到了金主爸爸,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抱住对方的大腿,却因为需要绕些路,也怕被谢云舒拒绝,她不要脸地旁敲侧击:“好巧啊,我们营地就在那附近。”
“嗯,我知道。”
谢云舒的淡定葛漫漫是见识过的,于是,她不打算再和他绕弯子,直言:“那麻烦谢医生拐个弯捎我一程呗?”
谢云舒:“可以啊。”
嗯,谢医生这么好说话的吗?她就说嘛,这个室友还不赖。然而,不等她高兴完,谢云舒已经刷完牙,擦擦嘴,从洗手池前直起腰来,望着她,悠悠地问:“车费怎么算?”
葛漫漫:……
最终,葛漫漫以一个星期不穿脏鞋进屋为代价搭上了谢云舒的车。
本来她说愿意拖一星期地板作为交换条件,可谢云舒说那个条件太不靠谱,就换成了这个。
都说医生大都有洁癖,这个病在谢云舒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进门必须换拖鞋,地板要每天拖两遍,早晚各一遍,洗手间不能有一根头发。葛漫漫觉着,要不是她心理素质好,懒得心安理得,他们两人已经不是你走就是他撤了。
在营地边上把葛漫漫放下来,谢云舒调转车头,靠在路边,不知和谁打了一通电话:“喂,我今天休班,来林荫区送个人,马上回去。”
到达营地时,大部分人都到了,在互相打过招呼后,葛漫漫挨到薄荷菌身边。
薄荷菌的年纪跟她差不多,穿一双运动鞋,戴一顶玫红色遮阳帽,正在一群人中间聊着什么。
“我刚听说的,萌萌鹿要退圈。”
“怎么可能?她不是三个月前才签了经纪公司,二十年前的合约呢,那么多违约金,就她那条件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大伙正在讨论萌萌鹿。
薄荷菌是圈子里有名的“八卦姐”,消息一向灵通,可这一次,葛漫漫觉得这消息八成不准。
萌萌鹿算圈子里的小妹妹,才十八岁,因为家里条件不太好就没上大学,做吃播不到一年,因声线异常甜美,人气很旺。大概是签约了经纪公司,最近她接连拿下两家大型餐饮机构的新品代言,可以说处于事业的急速上升期。在这个时候,她冒着违约赔钱的风险退圈,怎么都说不通。
“是真的,昨天我跟她聊天,她亲口跟我说的。”受到质疑的薄荷菌争辩。
“她有没有说为什么?”葛漫漫也八卦起来。
“不知道,感觉她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正聊得热火朝天,不知谁叫了一声:“鹿妹子来了。”
葛漫漫往营地外看去,一辆大红色跑车停在车位上。不多时,驾驶座上走下来一个戴墨镜的女孩子,波浪卷的披肩发,妆容精致。
萌萌鹿虽然比她们小几岁,说话做事却很成熟,在她们这一群“大姐姐”中间也挺受欢迎的,以往的每次聚会都少不了她。葛漫漫和她的关系还不错,看她最近的朋友圈似乎有变化,这次亲眼一见,才发觉她的变化不是一般大。
半年前嚷嚷着要减肥的萌萌鹿居然胖了!清瘦的脸颊变得圆乎乎,小腿因为变粗也显得短了,看样子起码重了三十斤。
以前的萌萌鹿属于偏瘦型的女孩,一米六的个子八十斤,怎么看都不像健康的样子。现在长点肉也好,可奇怪的是,她虽然胖了许多,气色却大不如前,即使化着妆,也掩盖不了脸上的颓丧气。
萌萌鹿走过来,好多人围了上去。恭维的有,嘲讽的也有,还有一些说话直白的,上来就问她是不是要退圈。
她先前还算平静,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立刻变了脸色,打招呼的手僵在半空中,目光也开始躲闪。
第六感告诉葛漫漫,萌萌鹿一定有心事。
爬山定在早上十点,十点之前大家各自收拾东西,那些沉的、难带的统统放在营地,只带些轻便的东西上山。
收拾完随身物品,葛漫漫正要去找分管矿泉水的播友拿两瓶水,却看见远离人群、坐在小溪边的石头上的萌萌鹿正盯着一份文件似的东西发呆,脸色苍白,眼神凝滞。
葛漫漫有些担心,便走过去,轻拍了她一下。
“你看什么呢?”
萌萌鹿吓了一跳,手中的文件哗啦啦散落在地上。
葛漫漫见吓到她,连忙边道歉,边帮忙去捡。谁知手指刚碰到一张文件,就被对方“唰”地夺走,胡乱地塞进包包里。
“没……没什么。”
欲盖弥彰,萌萌鹿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葛漫漫没有说话,脑海中回忆着刚才不经意闯入眼帘的几个大字:手术同意书。
她是得了什么病吗?难道她要退圈的事和这个手术有关?
葛漫漫想问清楚,转念又觉着既然萌萌鹿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这么问下去就太不礼貌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
一行人收拾妥当,开始爬山。
葛漫漫宅惯了,缺乏锻炼,还没到山顶就被大部队甩在后面,和薄荷菌等人组成的“蜗牛小分队”一起累倒在半山腰。
“不行了,我走不动了。”
葛漫漫腰间系着褂子,往石头上一坐。薄荷菌回头看了她一眼,放慢脚步,摘下帽子,当成扇子。
其他人见她俩停下,也都以地为席,坐下休息。
葛漫漫拿出手机,点开微博,发现萌萌鹿半小时前发的一张登山前的合照,此时评论已经上千。她看了一眼萌萌鹿的粉丝数,一百万!虽然这和影视明星比算不了什么,但放在嘉城市小小的吃播圈,已经算人气超高了。
“鹿妹子最近真的很火呢。”
薄荷菌忍不住叹气:“果然签了经纪公司就是不一样,不说赚得多,光看这人气都让人羡慕。”
“现在大胃王的确挺吃香。”葛漫漫打开快吃APP,随手往下一拉,排名靠前的几个吃播,十之七八是大胃王。
“是啊,谁叫现在的观众口味都猎奇嘛。”另一个姑娘跟着附和。
“不过我看鹿妹子这么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你们看她现在明显胖了不少,再这么下去……”
说话的姑娘意识到不妥,看了一眼大家,连忙改口:“你们别误会,我不是说鹿妹子坏话,只是觉着应该没多少人喜欢看一脸横肉的主播吃东西吧,况且太胖了对身体也不好。”
“其实大胃王也不是都越吃越胖,你看灿灿和阿七不就是例外。”薄荷菌说。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大家一脸好奇。
“是有些办法,比如把食物摆得离镜头近一些,就会显得食物又大又多。不过这种方法太假,观众不傻,看得明白,所以更多的人还是选择催吐。”薄荷菌坐了过来。
“催吐?”
“是啊,吃完再吐出来呗。不过这种办法也不能常用,一周一次差不多,太频繁了容易得厌食症。”
“那就是说,除非体质特殊,吃什么都不胖,不然就没什么好办法了?”
薄荷菌入圈的时间长,知道的东西多,她顿了一下,压低了嗓音:“其实还有一种办法,保证你怎么吃都不胖,就是有些残忍。”
“是什么?”
薄荷菌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一下子引起大家的好奇心。
葛漫漫一边和大家聊,一边刷微信,不等听完薄荷菌的话,一条新刷出来的朋友圈炸瞎了她的眼。
“现有今晚南司宇的演唱会门票一张,免费相赠,有意者私聊我。”
发表时间是刚刚,而发朋友圈的人竟然是唐楠楠。
要知道,南司宇可是唐楠楠的超级偶像,她省吃俭用几个月,才从黄牛手里以几倍的高价买来两张VIP席的票,怎么会说卖就卖?
葛漫漫的第一反应是唐楠楠的号被盗了,当下她发了一个问号过去。半分钟后,她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响起铃声,是唐楠楠打来的。
“漫漫,你在哪儿?”
“爬山啊。”
“哦。”唐楠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沉默了一下,问,“你有没有朋友想听南司宇的演唱会啊?你帮我问问免费的票要不要?”
葛漫漫刚拧开一瓶矿泉水,呛了一下:“晕,你疯了!林旭呢,你们不是一起去听演唱会吗?”
“唉,别提了。”唐楠楠叹了一口气,“本来我们说好一起去的,他刚接到一个客户的电话,出去了,说是晚上有事,让我找别的朋友一起去。”
葛漫漫觉得无语:“那也不能免费把票送人啊,一张票三千块呢,你家里有矿?”
“那怎么办?我在嘉城市人生地不熟的,就你一个朋友,你还对我家idol有偏见。我心情不好,没钱买买买,那就送送送咯。”
“滚!”葛漫漫忍不住骂了一句,回头看薄荷菌等人,想了想说,“演唱会几点开始?我去找你。”
葛漫漫跟薄荷菌解释了一下,又在群里给大家道了个歉,就从半山腰原路返回了。走到山脚下时,她的腿都软了。
到营地收拾完行李,她叫了一辆出租车。到达市体育馆时,唐楠楠正坐在广场外的长椅上等她。
演唱会在体育馆内举行。看看时间,距离演唱会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两人便找了一家咖啡厅等待。
葛漫漫刚放下包,屁股还没沾上凳子,唐楠楠就跳起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还是我们家漫漫够意思。”
“少来。”葛漫漫一脸嫌弃地推开唐楠楠,“你们家林旭也太坑了,计划了那么久,说放你鸽子就放你鸽子,你找的这个男人到底靠不靠谱?”
唐楠楠是林旭的“死忠粉”,听不得别人说他一点不好,叉腰嘟嘴:“不许你说我们家林旭。”
葛漫漫不屑地“嘁”了一声:“好你个唐楠楠,为了你,我连露营都放弃了,你竟敢为了一个男人骂我,早知道放你一人自生自灭了。”
“哎呀,我错了还不行吗?”唐楠楠搂着葛漫漫的肩,放柔了语气,嗲声嗲气地说,“你也知道,林旭是做室内设计的,客户的要求就是上帝的指令,谁叫他事业心太重,责任感太强呢。好啦,你别生我的气了嘛,要不,等下次我叫他请你吃饭?”
“还下次?”葛漫漫白了她一眼,“你害得我白交了两百块份子钱,我不管,你今天就得请我吃饭。”
“好好好,听完演唱会,我就请你去Meet吃大餐。”
“Meet今天营业了?”葛漫漫眼睛一亮。作为一个资深吃货加吃播主播,在她眼里,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Meet的大餐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只能说明那个人失去味觉了。
“嗯,刚才方黎给我打电话了。今天的菜品是日料,刚从日本空运过来的野生河豚,鲜极了,问我要不要过去。”
“去!当然去!”葛漫漫刚还一脸怅然,听完情绪一下子被点燃了,托着下巴,舔着舌头,一副期待的模样。这应该算因祸得福了,虽然露营没去成,但赶上了Meet营业,方黎请的大厨,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演唱会三点开始,虽然时间段在白天,但会场密闭性好,变色窗帘一启动,场内瞬间变成黑夜,头顶的电子荧屏上流动着浩瀚的银河。
VIP席位于前排中心位置,前方是高音倍的巨大音箱,周围是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入目是绚烂的霓虹灯。
演唱会持续了三个小时,从会场出来,葛漫漫又累又饿,头晕眼花。
唐楠楠手里握着一把荧光棒,明显还沉浸在对偶像的花痴状态中。葛漫漫无奈地摇头,拖着她挤上公交,直奔Meet。
方黎的Meet作为嘉城市最具悬念的餐厅,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哪怕这家店的老板不靠谱、菜色随机、营业时间任性,人流量却是从来没有过悬念,但凡营业,势必人满为患。
葛漫漫和唐楠楠绕开五十米长的队伍,轻车熟路地走进后门,服务员认出两人是老板的朋友,带两人来到一间装修精致的小包厢里。
葛漫漫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排到巷子口的人群,啧啧惊叹:“Meet就是Meet,无论什么时候营业,生意都好到爆。”
“今天是工作日,刚从队伍那边挤过来的时候,我就听见有人说专门请了假来吃,幸亏咱们有后门,不然还不知得排多久呢。”唐楠楠从包里拿出镜子,随手补个妆。
不过一会儿,方黎走了进来。
所谓吃人嘴软,葛漫漫十分夸张地朝方黎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脆生生道:“黎学长好。”
方黎看见葛漫漫有点意外:“你不是去露营了吗?”
葛漫漫一脸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去露营了?”
方黎顿了一下,在一个空位置上坐下来,耸耸肩,看了一眼唐楠楠:“唐楠楠告诉我的。”
唐楠楠正忙着给林旭发信息,闻言,一脸茫然:“我说过吗?”
三人嬉嬉闹闹,随意聊着,没几句话就转移到方黎请来的神秘大厨身上。
方黎以前说过,Meet之所以这么红,要归功于他请来的神秘大厨。据说这个大厨人品好,长得帅,不仅生于厨师世家,还多次获得国际厨师大奖。
葛漫漫听得心花怒放,想一睹大厨真容,只可惜方黎说,那位神秘厨师和Meet签约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要求对其身份进行保密。
她和唐楠楠猜过那位神秘大厨的身份,比如退役的米其林星级厨师、低调的富豪公子,甚至幻想过或许是娱乐圈某个耀眼的明星,但从小就怀抱着一个厨师梦,可惜一念之差,与梦想失之交臂,为了避人耳目,这才偷偷在Meet过过瘾。
葛漫漫好奇心重,每回都不死心,一次次缠着方黎:“黎学长,求你了,你就帮我拍一张照片呗,背影也行,我保证看完就删掉。”
方黎看起来不靠谱,但在这件事上异常讲原则,任葛漫漫说破了喉咙,他都不退让一丝一毫。
葛漫漫郁闷至极:“唉,我真想见见这位神秘大厨,简直跟魔术师似的。要知道,我以前从不喝粥,就因为有一次喝了他做的松果粥,结果就爱上了喝粥……”她闭上眼,正回味松果粥甜中带苦的美好滋味,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之前我说要请谢医生来Meet吃饭,差点忘了。”
方黎:“谁?”
葛漫漫拨着号,说:“就上次我跟你说的新室友。”
几声铃音后,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谢云舒清清冷冷的声音:“什么事?”
葛漫漫直奔主题:“你在哪儿呢,什么时候下班?上次我跟你说做松果粥特别好喝的那家店今天营业了,就是网上特别火的那家餐厅,叫Meet,你听说过吧,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你露营回来了?”
“我临时有事。”葛漫漫简单地解释原因,又问一遍,“你要不要过来?今天的主打是河豚套餐,外面的队伍排了几十米。不过这家店的老板是我学长,你直接走后门进来就行。”
一旁的方黎翻了一个白眼,做了一个“呵呵”的口型。
电话里,谢云舒沉默了半晌,说:“下次吧,我还在医院,今晚要加班,会很晚回去。”
“哦。”
葛漫漫低头应着,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一丝小失落。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白领西裤的服务员走进来。
服务员推着餐车,一道道菜肴被摆上桌。
葛漫漫莫名而来的坏心情一下子被抛到九霄云外,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拿起餐具。她本想做一期直播,无奈出来登山没带那些沉甸甸的设备,只好作罢。
一如所料,今天的菜色是一组精致的河豚系餐。前菜是一小碟河豚皮,切成了细条状。她夹起一条放进嘴里,河豚皮用酸橘醋泡过,刚沾到舌尖,就感觉味蕾被一股淡淡的酸味打开。接着,一盘河豚刺身端上桌,刺身被切得薄薄的,摆成了仙鹤的形状,小盘周围还放置了一圈湛清碧绿的细葱和一碟萝卜泥。她夹起一片刺身,卷一些细葱,再蘸一点混合着香醋的萝卜泥,贝齿轻合,清脆的咀嚼声和肉质的鲜嫩相辅相成,吃起来如落花海,如坠云端。
作为一个吃播主播,葛漫漫以前也吃过河豚,只是感觉很一般,并没有体会到那种甘愿冒死吃河豚的惊艳感。直到刚才几口河豚肉下肚,她才知道什么叫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
方黎作为餐厅的老板,客人的好评就是他最好的回报,当下他扬起下巴,一脸自豪:“别家用的大多是养殖河豚,我这可是空运来的野生河豚,上好的食材在上好的厨师手中,自然能发挥出最大的功效。”
“我听人说,必须持有河豚烹饪资格证的厨师才有资格做河豚料理,真的假的?”唐楠楠心生好奇。
说到这儿,方黎更得意了,好像做出这桌河豚料理的人不是那个神秘大厨而是他自己。
“河豚天生带有剧毒,光是去除河豚身上的这些毒素,就需要将近四十道工序,所以河豚烹饪资格证也就成了厨师界最难考的证书,而且对厨师的刀工要求也很高,很多河豚烹饪师的刀工甚至比外科医生还要精准。”
“这就夸张了吧。”葛漫漫咬破一只炸河豚。
“一点也不夸张。”方黎坚定道。
“外科医生的每一刀都攸关生死,厨师怎么可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河豚烹饪师可不是普通厨师,河豚身上的一点点毒素都有可能要了你的小命,所以他们的每一刀也攸关生死。”
“我才不信。”
那一瞬间,葛漫漫脑中忽然闪过谢云舒穿白大褂的样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就这个话题跟方黎争论不休,那感觉就好像受到了质疑,自尊心迫使她必须回击。要不是忙着吃,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就这么一直跟方黎辩论到第二天。
河豚刺身过后,是河豚火锅,火锅过后就是河豚套餐的经典部分杂炊了。在火锅汤里加入米,煮成粥,河豚锅汤的鲜味一点点渗入软糯的米中,吃起来唇齿留香,整个胃都暖暖的。
三人边聊边吃,结束时窗外的天已经黑透,看看时间,晚上九点。
葛漫漫叫人给她打包了一份河豚刺身后,准备回家。
唐楠楠打电话给林旭,让他开车来接她,却无人接听。过了一会儿,她收到他发来的一条短信,说自己还在面谈客户,不方便过来,让她打车回去。
唐楠楠住在开发区,天黑路偏,葛漫漫不放心,就让唐楠楠跟她回去挤一晚,明早再回去。但唐楠楠担心林旭明早吃不上饭,谢绝了。
方黎看了一眼窗外,走出包厢,再回来时,手上多了车钥匙:“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方黎把葛漫漫从鹿鸣小区放下来,才调转方向去送唐楠楠。
初秋的夜风有些凉,葛漫漫穿得单薄,有点冷。她拎着打包来的河豚刺身,快步走到电梯口时,才发现电梯坏了,正在维修。
葛漫漫住在八楼,盯着那块“维修中”的牌子,欲哭无泪。无奈之下,她只好走楼梯。
她“呼哧呼哧”爬到八楼,出了一身汗,进门鞋都没脱,打开了空调就往沙发上一躺。
她抱着手机刷了一会儿朋友圈,实在困得睁不开眼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听见有人叫她,便迷迷糊糊睁开眼来,发现谢云舒回来了。
葛漫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
“你下班了?”话音未落,葛漫漫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谢云舒不满地看她一眼,拿起空调遥控器,按下开关键:“这种天吹空调,容易感冒。”
“没事。”葛漫漫随手拽出一张抽纸,擦擦鼻涕,“对了,你吃饭了吗?”
“我刚忙完,还没来得及吃。”
“太好了。”葛漫漫双手一合,刚站起身,谢云舒一记眼刀就扫了过来。
她低头看看脚上的鞋子以及沙发上沾染的新鲜山泥,心虚地一笑:“最后一次,下次我保证记得换鞋。”
谢云舒皱起眉,不等他说什么,葛漫漫已经快步跑进厨房,拎出一份打包好的河豚刺身,并递到他眼前:“Meet的河豚刺身。谢医生工作这么辛苦,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我特意给你带的。”
葛漫漫把“特意”两个字咬得重重的。她才不会说,是因为她整天吃谢云舒做的饭,觉得过意不去,专门买来河豚刺身弥补内心愧疚感的呢。
大概太过出乎意料,谢云舒愣了一下。
葛漫漫没留意他脸上的表情,而是打开餐盒,递上筷子,那股兴奋劲丝毫不亚于自己吃的时候:“你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谢云舒没有客气,夹了一片河豚放进嘴里,细细嚼了嚼,忽而蹙起眉,像在思考什么,随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肉吃起来有些绵软了,可以切得厚一点。”
葛漫漫本来以为谢云舒会给出什么“人间极品”“舌尖饕餮”类的至高评价,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挑毛病,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谢医生看来不是太懂河豚料理,这河豚刺身要想有入口即化的口感,自然是切得越薄越好。”
“你说的是堂食,如果打包的话,从做好到入口的时间会被延长,这时,细薄的河豚肉会变得绵软,切得厚一些,反而能增加它的韧劲。”
谢云舒说得好像还挺专业,葛漫漫听得出谢云舒在烹饪方面的确有些道行,不过以她的性子,觉着这么轻易承认自己错了有点丢面子,争辩道:“那怎么行?切得薄才能看出河豚烹饪师的刀工。你知不知道,这位河豚烹饪师的刀工比你这个外科医生还厉害呢!”
“你又没见识过我的刀工,怎么知道这厨师的刀工比我厉害?”
葛漫漫一副为男神打call的姿态:“那当然,他可是嘉城市美食圈排名第一的Meet餐厅的神秘大厨,生于烹饪世家,得过好多国际奖项。”
“谁告诉你的?”
“当然是Meet的老板亲自告诉我的。”
谢云舒瞧着葛漫漫昂首挺胸的骄傲神情,嘴角闪过一丝玩味的笑:“好吧,希望这个Meet的神秘大厨的真实身份不会让你失望,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的夜宵。”
葛漫漫没听懂谢云舒的话,疑惑地看着他。
不过,挑剔归挑剔,谢云舒还是很给葛漫漫面子,一份刺身吃得一干二净。
跑了一天,洗完澡,葛漫漫累得腿都站不住了,脑袋也是晕晕的,躺在**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觉醒来,葛漫漫只觉口干舌燥,浑身热得难受。
她下床倒了一杯水,只在温热的清水入喉时感觉到一丝舒爽,随即喉咙又变得干燥起来。
她摸摸额头,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烧了。她翻箱倒柜地找退烧药,但找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储备常用药的习惯。之前都是唐楠楠备药,前段时间唐楠楠搬走时,她还想着买点,后来就忘了。
算了,明早再说吧。
她躺回**,努力让自己睡过去,可是闭上眼,眼睑都是烫的,难受极了。她翻来覆去大半天,再次打开台灯,看了眼时间:两点半。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从**爬起来,敲响了谢云舒的房门。
谢云舒已经换上了秋天的睡衣,深蓝色的长袖,没有一丝多余的花纹,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却不太显困意。
“你一直没睡?”她脑袋晕晕的,想着什么就说了出来。
“我刚被你吵醒,有事吗?”谢云舒面色平静,大概在医院待惯了,经常被人半夜叫醒,脸上并没有被人吵醒的恼意。
客厅没有开灯,谢云舒的房间也只开了一盏床头灯。葛漫漫站在门外,昏暗的灯光从谢云舒背后将他包裹,白皙的脸显得比平时深沉些,却也因此透露出一股成熟的味道。他低头看着她,她仰头瞧着他,不知是不是发烧的缘故,她整个人都痴痴呆呆的,迟钝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问:“你有退烧药吗?”
“你发烧了?”谢云舒眉心一蹙。
“好像是。”
谢云舒没有说话,转身进屋,打开抽屉,取了一支体温计、一瓶酒精、一袋棉签出来。
他打开客厅的顶灯,坐到沙发前取出棉签,蘸着酒精在体温计金属端来回擦拭几下,甩了甩,回头看向葛漫漫:“你过来量一下体温。”
葛漫漫后知后觉地走过来,接过体温计。
谢云舒绅士般避开视线,葛漫漫扯了扯睡裙,把体温计从领口放进去夹好,然后挨着谢云舒坐下来。
夜里,钟表秒针的走动声显得异常清晰。
谢云舒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葛漫漫见他面色安然、呼吸平缓,还以为他睡着了,正犹豫要不要叫醒他时,他忽然睁开眼,说:“体温计给我。”
她看了一下时间,不多不少,恰好五分钟,不由得佩服起谢云舒对时间的感知力。
“多少度?”
谢云舒看完体温计,脸明显一垮,扭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站起身,说:“你去穿衣服,楼下的医疗服务站应该是二十四小时营业。”
“啊?”葛漫漫忙不迭摆摆手,勉强打起精神,挤出一个笑容,“没事,我吃点药就行,这么晚了……”
谢云舒不打算和她废话,把体温计往她眼前一摆:“三十九度七,你不想烧成脑膜炎的话就快些换衣服。”
脑膜炎?那不就是传说中烧傻了的意思?葛漫漫的头昏沉沉的,反应了一下,然后怂下来,乖乖地跑去换衣服。
两点半的嘉城市只有十几度,风虽然没有冬天的凛冽,却也沁凉如水。葛漫漫本来就发烧,一吹风便冷得发抖。
谢云舒看不过去,脱下风衣递给她,顺势看了一眼她的外套,吐槽道:“你这什么衣服,看起来挺厚,一点用处都没有。”
因为大部分秋装还没来得及找出来,她就随手套了一件新买的宽松款线衣,没想到竟被他说得一文不值,这绝对是直男审美!
葛漫漫冷得牙齿打战,一边在心里碎碎念,一边不客气地穿上谢云舒的外套。
哇,好暖和,还有一股栀子花的香味……好吧,她承认他的外套确实比她的线衣实用一些。
服务站设在小区中间位置,离他们住的楼不算太远。
夜深人静,各大门店早已关门,只有服务站的灯还亮着,穿护士服的人撑着脑袋坐在值班室的桌子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谢云舒礼貌性地敲了敲门,护士惊醒,还是一个小姑娘,看起来还不如葛漫漫大,睡眼蒙眬的样子挺可爱的。
护士照例询问过病情,量过体温,建议输液。
这个小护士是一个新人,扎起针来不太熟练,葛漫漫的血管难找,第一针下去不见回血,第二针倒是回血了,却鼓了一个好大的包。
葛漫漫疼得龇牙咧嘴,想抱怨一下,又怕护士一紧张,她的下场更惨,只好咬牙忍着。
当护士准备下第三针时,一只白皙瘦长的手伸过来,捏住针头,用清冷的声音说了两个字:“我来。”
葛漫漫和护士同时抬头,小护士大概太紧张了,愣在当场,呆呆地看着谢云舒。
谢云舒重新绑了压脉带,葛漫漫握起拳头,谢云舒握住她的小拳头,轻拍两下,用棉签蘸了碘酒涂在她的手背上。他一边说话,一边拿起针头:“按照经验,表面凸起、手感很好的血管,进针的角度一般要小一些,而如果血管像这样很深的话,就要靠感觉,进针要慢,见到回血要立刻停住,否则就会像刚才一样,即使回血也会鼓包。”
谢云舒的声音又冷又轻,冷得像盛夏沁凉的井水,轻得像三月柔软的花海。葛漫漫的手像被蚊子叮了一口,再回神时,针已经被医用胶带固定住。
“你刚参加工作不久吧?输液看似简单,但也需要经验,慢慢来。”谢云舒站起身,朝小护士投去一道鼓励的目光。
护士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收回黏在谢云舒脸上的视线,红着脸使劲点头。
谢云舒又跟护士交流了几点输液技巧,护士这才低着头退回办公桌,翻开书假装用起功来。
葛漫漫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谢云舒,和平时的他很像又有些不同,有些严肃却很温暖。她看着他,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傻笑着调侃道:“嘿嘿,看不出谢医生还是一个负责任的好老师呢。”
葛漫漫躺在病**,脸烧得红扑扑的。谢云舒站在一旁,两只手叉在休闲裤的口袋里,低头瞧着她,嘴角微扬:“你不觉得我更是一个合格的好室友吗?”
“也许还是一个优秀的男友。”
谢云舒顿了一下,眼角一挑:“可惜我没有女朋友。”
“啊?”
“很惊讶?”谢云舒瞅了一眼她夸张的嘴巴。
“啊?没……”
葛漫漫想起第一次在火锅店遇见他的场景,他当时应该是在相亲。那姑娘穿了一条碎花长裙,两人郎才女貌,看起来还挺般配的,怎么会没成呢?蓦地,她脑中一道灵光闪过,难不成是因为自己?相亲当日,他一句解释都没有就丢下女方送一个陌生女生去医院,搁谁估计也难以接受。
完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她不会遭报应吧?不行,她得想办法补救。
“你在嘀咕什么呢?”
“呵呵。”葛漫漫干笑两声,停顿三秒,试探着问,“那个……你既然没女朋友,我帮你介绍一个呗。”
谢云舒的动作明显一滞。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似乎从他眼中看见一丝一闪而过的期待。
“谁?”
葛漫漫心想有门,顿时来了自信,兴冲冲地道:“就我一个同学,在报社上班,长得特漂亮,爸爸是大学教授,妈妈是……”
不等她说完,谢云舒就不留情面地拒绝了。
“啊?为什么?”
谢云舒眼神凌厉,盯得葛漫漫直发毛。
“你要是怕女生太漂亮不安全,我这儿还有长相一般的……”
“我暂时不需要女朋友。”谢云舒冷声道。
她突然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有点不对劲,仔细看了看谢云舒的脸色,惊讶道:“你生气了?”
谢云舒不说话,兀自在她旁边的空**躺下来。
“谢云舒?谢云舒?”
他侧过身躺着,背对葛漫漫,没有理睬。
不会吧,他真生气了?为什么?明明一开始说要给他介绍女朋友的时候,他还关心是谁,怎么接着又不需要女朋友了?难不成她说错什么了?没有吧。她挠挠脑袋,忽然觉着这个室友的想法有点让她捉摸不透啊。
葛漫漫下来得匆忙,没带手机,就躺在病**数点滴:一、二、三……
事实证明,数点滴的催眠效果不亚于数羊,还没数完一个手指头,她就睡着了。过了一会儿,有人在耳边叫她。她反应了一下,猜想大概是针打完了,谢云舒叫她回家,于是迷迷糊糊地从**爬起来。
她刚下地,脚软绵绵的,像踩在棉花上,走了没两步,就向一边栽去。
谢云舒眼明手快捞了她一把。她睡得蒙蒙的,半睁着眼朝谢云舒说了一句“谢谢”。谢云舒伸出手,摸摸她的额头,发现烧退了不少,眉心的小山不禁放缓了一些。随即他瞧了一眼毫无顾忌地瘫在自己怀里的姑娘,摇摇头,背对她,在她面前蹲下来,不容置疑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葛漫漫两眼失神,打了一个哈欠,不客气地趴上了谢云舒的背。
回去的路,谢云舒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好像一首安眠曲。她趴在他的背上困极了,努力睁了睁眼,只看见他白皙的脖颈和干净的领口,脑海中闪过一帧帧光怪陆离的画面,一会儿是医院病房里清冷中带着三分笑意的谢云舒,一会儿是大学宿舍楼下呆萌的江安眠。
她咂咂嘴,含含糊糊叫了一声:“江安眠。”
谢云舒顿了一下,低声笑了笑,说:“你再睡会儿,一会儿就到了。”
若有若无的话飘散在初秋清凉的夜里,那话里似乎带着一丝温度,落在她耳际边痒痒的,慢慢**入她的心头。她在他背上蹭了蹭,埋头继续睡。
鼻翼间充斥着清清淡淡的栀子花香,耳边是他微微的呼吸声,她嘴角一弯,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说:谢云舒一定是一个好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