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瘦为美
文/单阿囡
一、上个吊都做不好,能指望她做啥
县令闺女唐青青夜里赏花磕着脑袋的事很快就在陵川县传遍了。
不过赏花是官方说法,只有唐府的人才知道唐小姐那晚干啥了。
事情是这样的。
年前唐府和陵川县的大地主韩家定了亲。亲是一门好亲,唐府有权,韩家有钱,亲一成,以后两家在陵川县可不得横着走吗。不过谁知道当事人之一的唐大小姐跟被猪油蒙了心一样,死活不肯嫁。
唐老爷急坏了,他这闺女是远近闻名的瘦女,如今有人肯娶,他就谢天谢地了,何况这夫家又不差,那未来女婿怎么说也是一表人才。
唐老爷苦口婆心地劝了几次,可他女儿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就俩字:不嫁!
唐老爷气坏了,心一横,索性在唐青青的闺房外加了把锁,打算到时候绑也得把她绑上花轿。
唐青青也是个傲气的,当晚就搓了床单往梁上一搭,打算以死明志。
问题就出在这儿,在唐青青企图踏上小板凳将自己吊上去的过程中,意外陡生—
她踏空了。
然后,脑袋磕到了桌角上。
唐老爷觉得很丢脸,恨不得敲开他闺女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豆腐渣。
上个吊都做不好,能指望她做啥?
于是唐老爷愣是一眼也没有去瞅唐青青。
过了几日,听说唐青青醒了。又过了几日,听说唐青青磕得神志不清了,成天嚷嚷着保养,喝减肥养生茶,跟有毛病一样。
唐老爷没忍住去看了一眼,结果被灌了一壶据说是清宿便、排肠毒的茶,走的时候肚子胀得圆滚滚的。
不过既然唐老爷忍不住,自然还有别人也忍不住。
比方说另一位当事人—韩玺。
唐青青院里有株桃花,现下正开得热闹,韩玺顺着树干爬下去时,花瓣落了他满身。
他捂着嘴狠狠地打了个喷嚏,然后一转身,当场就给吓住了。
唐青青正在用黄瓜泥敷面膜,乍一看到韩玺,也是吓得够呛,脸上的面膜一坨一坨往下掉。
“兄台,夜探香闺,意欲何为?”她眯眼,低声问道。
韩玺瞅着唐青青的脸,忍住胃中的不适,勉强笑道:“听闻你伤了头,我有些担心,便来瞅瞅。”
闻言,唐青青负手围着韩玺绕了一圈,完了一拍手:“你就是我那个未婚夫啊!”
韩玺默然,原来传言是真的,她脑子真被磕坏了!
要搁以前,他敢翻墙,唐青青早就拿着耙子把他打出去了。
韩玺眼珠子转了转,微笑道:“我来是找你商量事的。”
唐青青径直躺在树底下的摇椅上,捻着兰花指在脸上按着:“你说。”
韩玺也不介意,笑得很是灿烂:“虽说外界传你是夜里赏花磕了脑袋,但是我们心知肚明。既然你死也不想嫁我,不妨……”
韩玺正说得起劲儿,唐青青突然开口:“等等!”
韩玺噎了噎:“……你说。”
只见她抹了把脸,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家很有钱吗?”
韩玺愣了愣,她这是磕傻了?
“算是……比较有钱。”
话一出,唐青青一个鲤鱼打挺,猛地窜到他跟前,提溜着他的领子左看右看,末了,一拍大腿:“我嫁!这么一个高富帅,不嫁就是傻子啊!”
高富帅……是什么?
韩玺有些愣,瞅着眼前的姑娘,以及那堆……泥下掩盖的脸上露出的一块瓷白肌肤,脸上微微一热,轻咳一声移开了视线。
二、大姐,长得太胖,容易“三高”啊
大庆女子以浑圆的体态为美,体态越浑圆,表示越有福相,越能嫁一个好人家。
反之,越瘦的姑娘,越不好嫁人。唐青青就是个中典范。
从前的唐青青还算肯上进,一日三餐外加四顿点心,立志要做一个富态的姑娘,可磕着脑袋之后,唐青青不但点心不吃了,连晚膳都省了,还成天嚷嚷着要减肥。
唐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一脚踹烂了唐青青院子里的门,便再也不管她。
她庶姐唐绿绿倒是喜欢往前凑,扭着粗壮的腰身捏着嗓子想刺激她:“小妹这一伤,瞧着又瘦了些许。”完了顾影自怜,“哪像我,喝些水都长肉。”
唐青青默了默,斟酌着开口?:“大姐,长得太胖,容易‘三高’啊!”
“什么意思?”
唐青青好心科普后,看着唐绿绿怒气冲冲的背影,心情大好。
她在现代就是跟唐绿绿一样喝口水都会长胖的大胖子,后来下定决心去抽脂的时候在手术台上莫名其妙地到了这里。以胖为美又如何,唐青青想,她打死都不要变回一步三喘气的胖子了!
正好上巳节到了,各家各府的丫鬟小姐们都去河边祓禊,唐青青拾掇拾掇,也跟着去了。
时至暮春,街上行人三五相伴。唐青青带着丫鬟路过烟柳巷时,闻见里面的阵阵脂粉味儿,眼睛骨碌一转,趁着丫鬟们不注意,便猫身钻了进去。
于是,韩玺搂着花娘在醉客楼的大堂里看戏,无意间瞥见那个瘦得跟竹竿一样的姑娘时,刚被喂到嘴里的酒便噗地一口喷了出来。
花娘尖叫一声,众人纷纷回头。
韩玺忙不迭要藏,谁知道唐青青眼尖,一下便瞅见了他。
这下是躲不掉了,看着那气势汹汹奔来的姑娘,韩玺苦笑着迎上去:“你怎么来了?”
唐青青冷笑一声:“果然有钱的男人花心,从古至今,亘古不变啊!”
韩玺莫名心虚,上前拉了拉她,低声道:“大庭广众,你小声些。”
唐青青横了他一眼,话锋陡然一转:“事已至此,你难道不该有什么表示?”
韩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表示?”
只见唐青青大咧咧地往圆凳上一坐,顺手勾了花娘揽在怀里,挑眉冲他贼兮兮地笑:“这里可有小倌?给我叫几个来。”
韩玺一听,脸瞬间黑透了,扯过唐青青便要把她扔出去。
唐青青力气没他大,被他拎着像只小鸡崽子一样。
她犹不死心,嚷道:“只许你找姑娘,不许我找小倌,这不公平!”
韩玺冷笑连连:“待我同唐伯父说了你此番行径,你便知道公不公平了。”
唐青青气得直抽筋,掐着韩玺胳膊上的肉:“那你找姑娘就有理了?待我回去同我爹说,休掉你的!”
韩玺看着手里瘦瘦弱弱的姑娘,怒极反笑:“行啊,看你是先受家法还是先休我!”
唐青青见他油盐不进,心一狠,照着他脖子就来了一口,韩玺越推她,她咬得越紧,跟小狼犬似的。
到最后,嘴里尝到一股腥甜,唐青青这才松开,看了看龇牙咧嘴地瞪着她的韩玺,又瞅了瞅他脖子上那个渗血的牙印,知道自己下嘴太狠,颇有些心虚。
只是支吾半晌后,却见她大骂:“我爹欺负我,那个大姐欺负我,连你也欺负我!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末了,她一溜烟跑了。
韩玺捂着自己的脖子,被吼得一愣一愣的。
别看这丫头片子瘦瘦小小的,下嘴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韩玺恨声骂了几句,一垂头,正巧看见地上那个藕色香囊……
三、壮士,你是来采花的吗
夜静人初定。
花枝掩映下,有道身影敏捷地越过了墙,顺着墙根儿摸到了一处房间里。
唐青青睡得浅,白日同韩玺吵了一架,回来又被她爹教训了一顿,心里郁郁,更是辗转难眠。
韩玺本来打算把香囊偷偷放回去,因为是女儿家的贴身之物,饶是他们定了亲,也不能如此不规矩,只是不想他千辛万苦地避开丫鬟们偷摸到唐青青的闺房时,迎接他的,竟是一双贼亮的眸子。
韩玺差点没给吓尿。
唐青青却很淡定,躺在**冲他眨巴眼,问:“壮士,你是来采花的吗?”
房中没点灯,想来她该是没认出他来。
韩玺本来打算还了香囊便走,只是听了唐青青这话,心里突然就一阵儿不舒服,于是噔噔蹬走到她床前,伸手往她脑袋上一敲:“怕是磕傻了,整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睡你的觉吧!”
唐青青这回认出他来了,她猛地扯住韩玺的袖子,怒目而视?:“是你!”
韩玺怕她将丫鬟引过来了,忙不迭捂她的嘴,急道?:“小点声,你的名声不要了?”
唐青青伸手掰他的手,那柔软温热的唇在他的掌心摩挲着,直叫他觉得手心都快烧了起来。
他压了压有些乱的心跳,借着窗外的白月光,低头看着那个狠狠地瞪着他的姑娘,低声同她商量:“我撒手,你能别嚷嚷不?”
唐青青不吭声。
韩玺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好笑道:“还挺硬气。”
他正想继续逗她,门外却传来一阵杂乱的足音,有丫鬟在门外请示:“二小姐,大小姐身边的婢女来找您了。”
屋内的两人被吓得够呛,一阵手忙脚乱后,韩玺被塞到了唐青青的被窝里。
唐青青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干甚?”
丫鬟将唐绿绿的丫鬟引进屋里:“说大小姐的绢花落在这里了,想来寻一寻。”
唐青青磨了磨牙,一边踢了踢被子里的韩玺让他往里一点以免被发现,一边沉声同那丫鬟道:“大姐今日都没来我院子里,我哪儿有绢花让她找?”
唐青青的丫鬟咳了一声,瞅着自家主子不怎么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接过话:“大小姐今早是来过一次的,不过当时您在睡觉,唤不起来……”
唐青青顿了顿,旋即恶声恶气地回道:“当时天才蒙蒙亮,就算我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永远有朝气又有活力,也不能起得这么早啊!”
丫鬟们面面相觑,被窝里的韩玺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出不了气,也涨红着脸一脸茫然。
什么八九点钟的太阳?
不过,这个先别管,韩玺觉得再让她们聊下去,他得憋死在被窝里。
于是他扯了扯唐青青的袖子。
唐青青斜睨了他一眼,咬唇忍笑。
韩玺见状,不由扶额,心想完了,今天才把这丫头惹了,哪能指望着她解围。
这般想着,他眼前却突然一暗。被翻红浪,转眼间,唐青青已经侧身躺下了:“出去,我要睡美容觉了!妨碍者拖出去枪毙五分钟!”
俩人的气息一时间交融在一起,韩玺有些愣神。
丫鬟支支吾吾:“二小姐,枪毙是什么?”
唐青青干咳了一声,移开和韩玺相交的视线,道:“总之,不要让人再来打扰我了,不然我会很生气的,懂了吗?”
丫鬟只听明白了“很生气”,于是忙生拉硬拽地将唐绿绿的丫鬟给拖走了。
主子生气,遭殃的还不是她们这些下人吗。
丫鬟们一走,室内安静下来。
唐青青看床幔看帐顶看墙壁,就是不看韩玺。
韩玺闻着女儿家特有的馨香,不由有些口干舌燥。
场面一度很尴尬,似乎有种叫作气氛的东西在流转。
最后还是韩玺轻咳一声,打破寂静:“唐大小姐……总是这样吗?”
唐青青没反应过来:“啊?我不太清楚,我也是才来……呸,我的意思是,那大姐确实戏挺多。”
韩玺皱眉,结合之前她的话努力提炼出一个主题:唐绿绿欺负她。
心里似乎有处地方微微塌陷,只听韩玺轻轻叹了口气:“你要是吃胖点,就能打得过她了。”
唐青青一口气没提上来,在这种温情脉脉的时候,他就说这个?
“滚!”
四、他对天发誓,以后要是再管她的破事,他就是狗
那晚之后,她便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韩玺了。
唐青青在忙着保养补水的间隙也会抽空想想她那便宜未婚夫。
还别说,他长得真叫一个水灵,饶是她在现代见过不少的小鲜肉,也有些把持不住。
这不,才见了他几次面,她竟有些牵肠挂肚了。
所以,当丫鬟拿着小纸条进来的时候,唐青青内心还是有些激动的。
韩玺约她明天在福临楼见面!
约的时间是在午时,唐青青起了个大早,拉着一帮丫鬟折腾半晌,最后,选了件樱红色石榴裙,化了桃花妆,贴了花钿,对着铜镜照了半天,这才踏出门前去赴约。
她到达后韩玺还未到,于是她便选了一个临窗的座位,以手支着脑袋,双眼放空地盯着窗外思考人生。
她从自己对韩玺的那点心思开始分析,最后考虑着待会儿该点啥菜。
韩玺领着人进来时,见着的便是唐青青撑着下巴,一副娴静无比的模样。
他愣了愣,看着唐青青有些失神。这丫头,瘦是瘦了些,不过这么一看,还挺好看的。
身边的人开口打破他的思绪:“韩兄,你带我见的人便是唐二小姐?”
唐青青听闻动静后回头,韩玺身边正站着一个膘肥体壮的男人。
她很是疑惑,这韩玺看着也不像是愣头青,怎么跟姑娘约会还带着电灯泡?
不待唐青青询问,韩玺便先开了口:“我特意将庞公子找来见你的。”他顿了顿,笑容越发灿烂,“如何,我这媒人当得可还行?”
闻言,唐青青脸上顿时青白交加,亏她今日起得那般早,白瞎了!
她狠狠地剜了眼韩玺,见他笑得直露大白牙,心里越发堵,连看也不看那庞公子一眼,推开他便径直走了。
韩玺没料到她会发脾气,忙不迭地追了出去。
好好的一场相亲会,最后只剩下那庞公子独自吹着冷风挠头:“这小两口闹脾气,拉着我做甚?”
话说韩玺追出去后,在街口好不容易拦下了唐青青,眼瞅着她黑得跟锅底似的脸色,他解释道:“你不就是为了那位庞公子死活要与我家退婚吗?这不正好遂了你的意,你又为何不高兴?”
韩玺也委屈啊,之前这丫头不肯嫁他便是因为那庞公子曾替她解过围,让她芳心暗许,非君不嫁。
他想的是,她既然不愿嫁,那便成全她与庞公子算了,免得到时她跟着他天天不开心。
韩玺哪能知道,唐青青这壳子里早就换了一个人,现在的唐青青,那点弯弯绕绕的心思全给了韩玺,谁还管什么庞公子。
可这话唐青青也不能说啊,谁知道韩玺这般不开窍,没瞅见她特意化的妆换的裙吗?他的心思莫非全放在花楼的姑娘上了?
哦对,这货还逛花楼。唐青青越想越气,一挥手甩开韩玺,恶狠狠地道:“我爱和谁好和谁好,与你何干?你且和花娘快活去吧!”
说罢,她犹不解气,抬脚往韩玺脚上狠狠一踩,末了才提裙气冲冲地走了。
韩玺抱着脚,眼泪直飙。
近来他瞅着这丫头顺眼了些,难得想做回好人,又是去打听那庞公子的人品,又是旁敲侧击地打探庞公子爹娘的口风,简直为她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她就这样回报他!
韩玺疼得哼哼唧唧,他对天发誓,以后要是再管她的破事,他就是狗!
五、这姑娘,记仇啊
唐青青被气后健步如飞,她的几个胖丫鬟跟不上,只能眼瞅着她七拐八拐后消失了。
几个丫鬟本来以为她们家小姐平时瞅着机灵,应该是绕几圈解了气就回府,谁料她们在唐府门前的街上等来等去,眼瞅着太阳都下山了,却还是不见唐青青的踪影。
当时她们看到唐青青是往护城河的方向走的,心想着小姐可能是去散心,现下想来,没准是去跳河呢!几个丫鬟这才急了,哭着跑着禀报唐老爷:“二小姐跳河了!”
于是,暮色中,唐府一大帮仆从在护城河里来回游了好几趟,其间捞上来一个落水的人,还捕了几条肥硕的鱼,就是没有找到唐青青。
唐老爷抹眼泪儿:“再仔细找找,你们二小姐瘦,不容易浮起来。”
闻讯赶来的韩玺几次想要冲下去,都被拦下来了。等那些家丁找了许久还一无所获后,他一颗狂跳不止的心慢慢平复下来,这才想起一件事!
便在这时,韩家的一个仆人远远跑来:“少爷,庞公子今日在福临楼吃饭,坐在风口受了寒,现下正在拉肚子!”
韩玺心一沉,转身迅速消失在了渐渐弥漫的夜色里。
那么唐青青到底如何了?
事情是这样的。
午后的阳光斜穿入巷,唐青青拐进一条巷子里时,一时不察,一个麻袋兜头罩下,她便这般被掳走了。
后来唐青青被关到了一间柴房里。几个绑匪用黑帕蒙着脸,打量她半晌,末了,其中一个嫌弃道:“这也忒瘦了!”
另外几个纷纷点头:“卖给花楼,估计也不会收。”
唐青青心里咯噔一声,心思转了几转,微笑道:“别啊几位大哥,你们难不成忘了我有个有钱的未婚夫婿吗?”
几个绑匪面面相觑。
唐青青循循善诱:“我那未婚夫婿极爱我,你们去找他要赎金,他为了我,肯定给得大方又痛快!”
本来以为这么一提点,他们也该懂了,岂料她一说完,便见他们哄堂大笑。
唐青青莫名其妙,这反应不大对啊。
其中一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哎哟喂唐小姐哦,你以为我们傻呢,韩公子要是喜欢你,他还让……唔!”
话说到一半,他便被另一个人捂住了嘴。
几人打了个眼色,便退出了柴房。
唐青青一个人坐在柴堆上,琢磨着那说了一半的话,心里渐渐冷下来。
韩玺是亥时到的,那时唐青青正睡得迷糊,见他来了,也不惊讶,揉揉眼拍拍裙子,跟他不存在似的,直接越过他。
韩玺赔着笑跟上去,很是殷勤:“可受惊了?今日都是我不好,是我多管闲事,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可好?”
唐青青睨了他一眼,眼神发冷,直叫他心头一紧。
他心里打着鼓,继续贴上去:“青青,青儿?他们可欺负你了?你可有伤到哪儿?”
唐青青蓦地止了脚步,险些让跟在她身后的韩玺撞到她身上。
韩玺不敢妄动,小心翼翼地唤她:“青儿?”
唐青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韩公子请回吧,今晚……谢谢韩公子了。”
韩玺听着那生疏客套的韩公子,脸上的笑僵了,瞅着唐青青在夜色中显得越发纤瘦的背影,他的心竟猛地抽痛了一下。
这姑娘,记仇啊!
六、菴三次翻墙
韩玺寻思着唐青青也就气几天,只是没承想过了几日,她还是不肯见他。
韩玺这才心慌起来,一时间毫无章法。
自打唐青青磕了头,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便越看她越顺眼,后来他自己也琢磨出来,他约莫是看上她了。
本来他对这桩婚事也没什么想法,之前唐青青闹着要退婚,他还挺乐呵的,可后来上了心,再想这桩婚事,他就不怎么淡定了。
虽然那夜唐青青说要嫁给他,不过那时她才磕着头,谁知道糊没糊涂,说出来的话又岂能算数,所以他想着,将庞公子约出来,她要是选择庞公子,他便趁着尚且来得及,痛痛快快地放手。
不过话是这么说,韩玺约那庞公子出来时,还是存了点心眼的,他没告诉庞公子要见何人,只说闲谈一番,让庞公子怎么随意怎么穿。
唉……那丫头可真是让他操碎了心。
树影横斜,月色如水。
这是韩玺第三次翻墙了。
他第一次翻墙的时候,唐青青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艳,现如今都谢了。韩玺感慨了一句时光如梭,然后弯腰再次摸到了唐青青的闺房。
不过这次唐青青更加不待见他,甫一瞅见他,便扯开嗓子大喊:“采花……唔!”
韩玺忙去捂她的嘴,吓得满头大汗,压着嗓子教育她:“纵然我是你的未婚夫,夜里来你的闺房,也是于理不合的,你这样叫,把人叫来了,别人该如何看待我俩?”
唐青青拨开他的手,冷笑道:“你也知道于理不合。”
韩玺心虚,干笑两声:“我们心意相通嘛。”
“别,我们不熟,赶明儿我便去退婚。”
韩玺伸手拉她,觍着脸凑过去:“青儿,你别这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唐青青甩开他的手,脸色更冷:“敢叫绑匪绑自己未婚妻的人,我可不敢嫁。”说到这里,她咬了咬唇,似是在压抑什么,“我不是那等没眼力见的人,你既不想娶,我不会死皮赖脸地贴上去。”
韩玺愣了愣,看着唐青青,顿时哭天抢地:“我冤枉啊,那不是你的主意吗?”
唐青青也愣了:“你什么意思?”
韩玺瞥了眼唐青青,神色有些复杂:“当初你同我商量,让我找绑匪劫持你,然后再让那个庞公子去救你,你说这样,你就可以以身相许了。”
唐青青:“……我没有!”
韩玺:“你有!”
唐青青:“我磕着脑袋了,全给忘了,就算有也不作数!”
韩玺:“你……”好吧,她赢了。
两人视线突然相撞,彼此凝视,一时无话。
夜风穿进小轩窗,吹动窗幔,带了几缕月光进来。
最后是唐青青打破寂静,她敛眉垂头,轻声问他:“那你现在还想让我随他走吗?”
韩玺一听,顿时有些心潮澎湃。怎么办?他第一次同姑娘表白心意,颇有些害羞啊!那么问题来了,他该怎么说呢?
不待他组织好话语,唐青青那厢却又沉了脸:“不想说就别说了,滚吧!”
韩玺愕然:“我……我这是还没想好……”
话没说完,迎面飞过来一个角枕。
“出去,我现在看到你就烦!”
角枕砸到眉骨上,韩玺眼睛一酸,一滴眼泪便滚了下来。
苍天大地,他冤枉啊!
七、不管你是胖是瘦,是美是丑,我都欢喜你、心悦你、中意你,想马上把你娶回家
接下来的日子里,唐青青成功地让韩玺见识到了什么叫女人心,海底针。
韩玺去找她,不管是翻墙,还是正式拜访,她一概不见。
好,不见就不见吧,他寻思着她估计想要冷静一会儿,那他便让她冷静吧。岂料他这才半天没去,唐府的丫鬟便跑到韩家哭诉,说她家小姐一直在问他的行踪,得知他今儿没去,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当时韩玺一听,咧嘴直笑。
有戏!
可等他马不停蹄地赶过去,那丫头却又故技重施,死活不见他。
如此来来回回,整得韩玺都没脾气了。
最后唐老爷看不下去了,安慰他:“贤侄啊,我那闺女脑袋被磕坏了,你多担待着点儿。”
韩玺:“我……”他认了,自己看上的姑娘,哭着也要把她哄开心啊。
又过了几日,县丞王家的荷花开了,王夫人邀了陵川县官家家眷去府上赏花。
这里面自然少不了唐青青。
韩玺深觉这是个好机会,于是死皮赖脸、坑蒙拐骗,硬是搞来了一张请帖。
唐青青因为瘦,在一帮珠圆玉润的姑娘里面并不受欢迎,姑娘们逮着机会便要奚落她几句。唐绿绿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还会维护她,后来这大姐被某个公子勾了魂,颠颠儿地追着去了,她便孤立无援了。
韩玺在水榭找到唐青青的时候,她便被一帮姑娘围着,七嘴八舌地批判着。
韩玺看着唐青青托着下巴一脸郁郁地吃螃蟹时,其实挺心疼的,虽说她这副表情有很大可能是因为螃蟹不好吃,但这模样看起来就是叫他心里难受。
于是韩玺绕过花丛,大步流星地往水榭走去。
韩玺长得俊且有钱,在陵川县不知道是多少姑娘的深闺梦中人,他这一出来,水榭里姑娘们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到了他身上。
韩玺微微皱了皱眉,想来是看唐青青看顺眼了,如今他看着这些女人,只觉得油腻腻的,远没有唐青青讨喜。
“在下的未婚妻瘦又如何?碍着各位姑娘什么事了?”韩玺护短,一上来便直截了当地问。
水榭里的胖姑娘们面面相觑。
韩玺心里甚是满意,很好,如此一来,也算是英雄救美了。既然当初唐青青能看上为她解围的庞公子,想来如今也能心悦他。
岂料唐青青熟视无睹,慢悠悠地将蟹黄吃完了,拈起帕子擦了擦嘴,这才起身,却是绕过韩玺便要走。
韩玺顿时苦了脸,忙勾住唐青青的手,可怜兮兮地道:“青儿,你还没有消气吗?”
唐青青睨了他一眼,冷笑:“我几时生你的气了?”
韩玺想飙泪,女人心,海底针啊,她这明明就是在生气!
唐青青也不想跟他多做纠缠,甩了他的手便想走。
可韩玺死活不撒手,唐青青火了,大力一扯,谁料脚下一个不稳—
水榭三面环水,在众人的惊呼声里,两人便这么双双滚了下去。
水花四溅迷了眼。
唐青青从前学过游泳,很快便浮上来了,见不远处的韩玺手脚并用地扑腾着,她觉得好气又好笑,怕他溺死,便游过去,打算将他捞上来。
谁料一碰到唐青青,韩玺便死死地扒着她。
唐青青看到他划水的手,火又冒出来了。
“你会游泳!”两人都在水里,唐青青死活也推不开他。
韩玺笑得很是无赖,手上使劲,搂得越发紧。他垂眸看唐青青,见她气鼓鼓的脸上挂着水珠,越发显得她的皮肤莹白细腻,他心里喜爱得紧,一个没忍住,低头便凑上去亲了一口:“别生气嘛,你听我给你解释。”
偷香成功,韩玺乐眯了眼?:“那晚我是在思考措辞,这才回答晚了。我想把我的心意完完整整地告诉你啊,不管你是胖是瘦,是美是丑,我都欢喜你、心悦你、中意你,想马上把你娶回家。”
唐青青愣了愣,在他怀中安静下来,仰头看着他,漆黑的眼中波光流转:“你认真的?”
韩玺神色正经起来,他沉声道:“我很认真。”
唐青青定定地看着韩玺,蓦地眼睛一酸,泪珠子就这么滚下来了:“浑蛋,那日你竟敢不来!”
韩玺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哄着,眼中皆是蜜意柔情?:“青儿乖,别哭了,都是我不好。”
岸上众姑娘咬手帕,肉麻死了!
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不嫁你了
婚期定在了九月底,那时正值石榴成熟之时,是一个好兆头。
唐青青思忖了一下,觉得还是得和那庞公子说清楚,虽说现在看着没什么,可她如此美貌多娇,难保庞公子不会误会什么。
于是在婚期的前几日,唐青青将庞公子约到了福临楼。
庞公子很茫然,看着坐在窗边托腮看着他的唐青青,想起上次受寒拉的肚子,心有余悸:“唐姑娘……有事?”
唐青青笑盈盈地瞅着他:“我要同韩玺成亲了,庞公子可有其他喜欢的人?”
庞公子愣了愣,挠头:“这和姑娘有关系?”他顿了顿,想起了什么,忙道,“喜欢的姑娘是有的,在下正想问姑娘,姑娘府上的大小姐—唐绿绿姑娘……可有喜欢的男子?”
唐青青:“这个……”这货竟然喜欢那大姐?!唐青青表示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想起上次在王府,唐绿绿回护自己的模样,唐青青也就释然了。唐绿绿虽然老是爱找她麻烦,但心地还是不坏的。心灵美的姑娘,不愁没人喜欢。
于是唐青青和庞公子很愉快地达成了牵红线的约定。
从福临楼出来是陵川县最热闹的南街,唐青青玩心起来了,便打算走着回唐府。
走了一会儿,她路过烟柳巷。
唐青青眼珠转了转,寻思着过两日便要成亲了,不来一场单身派对简直亏大发了,于是一猫身,甩了身后的仆从,一路摸到了醉客楼。
就在她扬声想点几个小倌时,眼睛一瞟,看见了大堂里端坐着的韩玺。
韩玺喷了一口酒出来,忙起身向她走来。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唐青青眯眼冷笑:“果然是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韩玺满头大汗:“青儿你听我说,我只是陪客人而已,你看我一个姑娘也没有叫!”
唐青青往那桌斜瞅了一眼,见姑娘们确实都围着一个人,这才放下心来。
谁料韩玺反应过来了,话锋一转,追问唐青青:“你又如何在这里?”
唐青青一时语塞,颇有些心虚,但此刻是绝对不能露怯的,不然她又得被他教训。
先下手为强!
唐青青抱臂,恶狠狠地道:“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不嫁你了!”
说完,她踩了韩玺一脚,趁他吃痛,忙不迭地溜了。
当时韩玺以为唐青青也就是嘴上说说,谁知道成亲当日,韩玺骑着马去迎亲的时候,才被唐府告知唐青青一大早就不见人了。
韩玺吓得失了魂,穿着大红喜服便大街小巷地找。
最后他是在离唐府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找到她的。
彼时唐青青正吸溜着混沌,满头大汗地看着堵在巷子里的一群人,怔怔地问道:“咋……咋啦?”
韩玺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将心口那团火压回去,然后走到唐青青跟前,努力保持平静:“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唐青青看着他一身大红喜服,试探着问:“大婚?”
韩玺咬牙切齿:“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跑出来?你是不想同我成亲?”
唐青青有些蒙,一张小脸被馄饨蒸腾的热气熏得红艳艳的:“我……我以为是明日……”
韩玺咬牙,好气啊!可自己心尖上的女人,他又舍不得骂。
他长臂一伸将唐青青箍在怀里,这才长吁一口气:“都快吓死我了……”
唐青青看了看巷子口一大帮人脸上鄙视的表情,捂脸躲在韩玺怀里欲哭无泪。
她今天算是丢人丢大发了。
过了一会儿,韩玺似乎想起了什么,嘟囔道:“这么不顺,看来以后不能瞎起誓了。”
说完,唐青青便听得耳边响起三声—
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