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谣言猛于虎
(1)
谎话重复一千次一万次就成了真话。谣言的力量可以摧毁一个人的一生。
我坐在教室里的时候,还在幻想着应该如何将孩子养大,爸爸究竟能不能接受这个孩子。
教室门突然被打开,回过头,才发现,原来是桉娜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她大步跨进教室,在众目睽睽下,拉着我出了教室,气得讲课的老师胡子翘得老高。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桉娜的脸色很不好,她将我拉到学校公告栏面前,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他们见我过来,纷纷让出一条道,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有讽刺也有鄙夷。
而公告栏里,贴着一张纸。
那是去医院堕胎的单子,上面还有景澜的签名。
人群里不断有议论声冒了出来。
“现在的女生都这么恬不知耻了吗?”
“这女生真不要脸……”
“那个叫景澜的是不是隔壁学校的校草啊?”
“好像是呢。他看上去那么单纯,居然把人的肚子搞大了。”
“这个女生不是一直追着那个叫顾凉城的吗?前段时间那边音乐学校在传她要死不活地喊着顾凉城的名字。”
“一女侍二夫。”
“人尽可夫还差不多……”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张狂的哄笑。
桉娜发疯似的冲去扭打着造谣的人。她一边挥着拳头,一边流着眼泪叫嚣道:“再乱说我撕了你们的嘴!你们凭什么这么说木染!事实都没弄清楚,你们凭什么恶意中伤他人!”
人群里不知道谁在高喊着:“有人把证据都贴出来了,白纸黑字,你要怎么解释?”
我站在人群中间,惨白着一张脸,死死咬着嘴唇,五指紧握成拳,听着尖酸刻薄的话,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桉娜转身跑到公告栏面前,急急地想将那张纸撕下来。可是那张纸被贴得很紧密,桉娜漂亮的指甲都断了几根也没撕下来。
我拉过她,木然地说道:“我们走吧。”
桉娜愤愤不平地扫视一群看好戏的人,冷冷地说道:“你们谁再谣传,我就割了谁的舌头!我今天把话撂这儿,谁不相信可以试试。”
桉娜脸上的凶狠是我从未看过的。
我捏捏她的掌心,示意她不要多说话。一切多说无益。
桉娜看着我,认真地说道:“叶子死了,小如死了,我们只剩下彼此。以前都是你挺身而出,这次换我来!”
我忍住眼泪,哽咽着说道:“对啊,我们只剩下彼此了……”
今天的所作所为应该是沈艺宛搞出来的。除了我的好姐妹,除了景澜,应该没有人知道我怀孕的事情。
而那天沈艺宛在医院里那个诡异的笑,以及那天她说的话无不显示着这一切是她搞的鬼。
为了抹黑我,她不惜牺牲景澜。
我被抹黑无所谓,反正名声已经够差了,名节什么的也没有了,偏偏连累了景澜……
他还有大把美好的人生要走。若是因为替我背黑锅,而毁了他的一生,我要该怎么办?
看吧,我就说,他应该离我远一点的。
我还没来得及找沈艺宛算账,反而是她怒气冲冲地来质问我。
桉娜去景澜学校打探消息了,我坐在学校的长椅上瞪着她。
想不到沈艺宛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冲过来,想一巴掌打过来。
在这之前,我狠狠踢了她的小腿。沈艺宛没站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木染,你个贱人!你毁了你自己的名声也就算了,为什么偏偏要毁了景澜?”她抬起头,面目狰狞地质问道。
我冷冷一笑,反问道:“这出戏难道不是你导演的吗?”
沈艺宛的脸上有片刻的呆滞,然后她不明地问道:“什么我导演的?”
“堕胎的那张签字单难道不是你贴在我们学校的公告栏吗?”眼前人演戏的功力挺好的,全程无破绽,表情也很到位。
“你究竟在说什么?”沈艺宛依旧是一副迷茫的表情。
“那张有景澜签字的单子难道不是你贴出来的吗?”
沈艺宛矢口否认道:“当然不是我!我怎么可能害景澜?”她接着说道,“我的确将那张单子从医院带了出来,也想过将签字单曝光。可是无论我再怎么恨你,也不可能害景澜!我只是给你们学校的校长写了一封意见信,让学校开除你而已。送完信我发现那张单子掉了,可是怎么也找不到。这个学校看不惯你的人太多太多,单子被谁捡去再贴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时候,桉娜回来了,她急忙冲过来,推开沈艺宛,恶狠狠地说道:“你又要对木子做什么?”
景澜嘴碎,上次沈艺宛掐我的事情让桉娜知道了。
沈艺宛狼狈地摔在地上,毫无女神的韵味可言。
她同样恶狠狠地盯着桉娜,然后讽刺地看着我,道:“我看你这下要怎么收场!”说罢,她踩着高跟鞋急匆匆地走了。
“木子,景澜大学里也在风言风语地传着谣言。”
沈艺宛来的时候,我已经料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木子,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吧。”
接下来必定是狂风骤雨。
(2)
事情惊动了两个学校的校长,我爸爸以及景澜的父母都被通知到学校。
我和景澜站在办公室的中间被三堂会审。
爸爸来到办公室的时候,首先抡起拳头朝景澜砸去,嘴里还骂着:“你这个小杂种!”
我急忙踏到景澜的面前,抡起的拳头几乎擦脸而过。他愤怒地吼道:“你居然还护着这个小杂种!”
景澜的妈妈不乐意了,一边推开门一边高声尖叫道:“你怎么这么没素质?说谁是小杂种呢?”他的妈妈大步跨过来,毫不客气地将我挤到一边,然后拉着景澜关切地问道,“儿子,你没事吧?”
景澜摇摇头。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怎么木染怀孕还扯在你的头上?”
爸爸在旁边放肆地叫嚣着:“孩子肯定是你们儿子的!我们家木染每天除了跟你们的儿子打交道就没跟别的男生打过什么交道了!如果今天你们不给个说法,我就告你们的儿子强奸!”
“强奸?”景澜的妈妈冷冷一笑,说道,“我看是你的女儿不知检点,想诬赖我们家景澜。再说了,我们家马上要搬进大房子了,可不能任由你往我们家身上泼脏水!”
“你们的儿子才不知检点!”爸爸愤怒地瞪着眼睛,又想挥起手打人,被我死死拉住。
景澜的父亲在旁边帮腔道:“景澜一直都很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你不妨先问问你的女儿,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想不到这个时候,景澜会站出来,攥住我的手,低头诚恳地说道:“爸,妈,叔叔,你们不用吵了。染染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我们两个是真心相爱。如果要开除染染,就把我一起开除了。”
“儿子,你在胡说些什么?”景澜的妈妈厉声质问道。
景澜红着眼睛,满是愧疚:“爸,妈,对不起……”
爸爸在旁边笑得很张狂:“你们听听看,你们的好儿子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景澜的妈妈气不过,随手拿起办公桌上的尺子,在景澜身上发泄般地抽打着。
景澜眉头也没皱一下,更没有躲开。
我冲上去,准备说点什么,可是景澜捏捏我的手掌心,轻轻摇摇头,嘴角还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告诉我他没有事情,不用担心。
我的眼泪,在这一刻,滚滚而下。
眼前这个男子,一直不离不弃。到如今甚至为了帮我,不惜牺牲他的名誉。他为了帮我,还重伤了他父母望子成龙的心。因为我,他将背负着不孝的愧疚。我就是死一千次也还不起他的情。
景澜的父亲在旁边低声叹气,他的妈妈也如同泄气的皮球似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半晌,他的妈妈才低声说道:“我们景家是注重名誉的人,不可能让这个孩子留下来!你让你女儿去把孩子打掉,我们会补偿的。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别想着让你女儿进我们景家的门!”
爸爸冷眼笑着说道:“那好!你们家拿出五十万,不然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五十万!”景澜妈妈原本平复下来的心情再度被激怒,她高声嘶吼道,“你怎么不去抢银行啊?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不要脸!你的女儿下践,居然还要五十万!”
“你不要太过分!我们家已经拿出了诚意!”景澜的父亲在旁边沉着脸说道。
“你们要是拿不出五十万,我们就法庭见!我贱命一条,也不在乎什么名誉不名誉的!”
“你就是泼皮无赖,想趁机讹诈我们家!”景澜的妈妈吼道。
“我看也是!不要以为你捏着我们家的把柄,就任你欺负!最多给你五万块钱!不然我可以告你利用你的女儿勾引我们家的儿子只为了讹钱!”
“你们打发叫花子呢!明明就是你儿子强**女儿……”
三个人越吵越烈,甚至开始推推搡搡动手。我爸爸一张嘴对两张嘴,吵不赢,也推搡不赢。
景澜的妈妈狠狠推了他一把,他一头栽在地上,晕了过去。
“爸!”我惊恐地跑过去,眼泪簌簌往下掉,生怕他有什么不测。
景澜的妈妈愣愣地看着那只推人的手,颤巍巍往丈夫的怀里缩:“我不是……故意的……”
旁边默不作声的景澜见此变故,急忙从兜里掏出手机,拨打120。
(3)
走廊上的灯散发着阴冷的光。
刺骨的风从走道里穿过来,如刀一般刮在我的脸上。
我坐在手术室外,不断地看向紧闭的门口,焦灼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可是手术室的大门还是没有打开。
我崩溃地捂着脸,在走廊上无声地哭泣。
景澜坐在旁边,默不作声。只是用手轻抚着我的背,一下又一下。
从来没有觉得时间会流逝得如此慢。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灯终于熄灭。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摘下口罩,叹口气说道:“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请家属在死亡确认书上签字吧。”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医生,听不懂他刚才究竟讲了什么话,只能全身颤抖地问道:“你说什么?”
“病人已经去世了,请节哀。”
“我爸爸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我冲上去,粗鲁地揪着医生的领子,哭着质问道,“是不是你医术不精,害死了我的爸爸?”
“他已经是胃癌晚期,药石无医。因为这次他情绪太过激动,所以……”医生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爸爸居然患上胃癌,我居然不知道。
难怪上次他晕倒了,死活不肯去医院。从一开始他就瞒着我。
他什么都没给我说,怎么就不辞而别了呢?
叶小星死了,林亦如死了,现在我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不在了。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觉得心脏快要爆炸一般,承受不了这残忍的事实。
对,我就是个害人精。
“啊——”我再也受不了,哭着仰天长啸,那凄厉而痛苦的号叫在走廊上反复回**。
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待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失去爱情,失去友情,失去最后亲情!为什么这个世界如此残忍,在我身上割了一刀又一刀!
承受不了!一切都是煎熬!我恨不得马上死掉,这样就感受不到这剜心割肉剔骨去筋之痛。
景澜抱着不停颤抖几近疯狂的我,哭着安慰道:“染染,坚强一点……”
我已经坚强了太久太久,允许我软弱一次,好不好?
能不能将我的人性关掉?
能不能让我死掉?
能不能让我不要再承受这么多?
“染染,你还有孩子……”
孩子……
我突然从疯狂中惊醒过来,摸着小腹,贪婪地寻求着那丝丝安慰。我哭着对小腹里的孩子说道:“孩子,你的妈妈没有爸爸了……你也没有爸爸……可是你有我……”
一切的一切都太痛苦了。
当初顾凉城那么残忍地对我,也比不上现在的万分之一。
原来,死别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究竟怎么熬过这段暗无天日的时间,剩下的事情全部都是景澜相陪。
火化尸体,抱着骨灰去陵墓下葬,整个过程我都毫无意识。
直到看到石碑上,那张黑白照片,我才再度痛哭出声。
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我爸爸已经去世了,他已经化作一抔黄土,与黑暗为舞。从此山水清风间,再不相见。
现在,我最不想回到家。
因为家里处处都是他的影子,打我也好,骂我也好,至少他是活着的。我宁愿他打我骂我,也不愿意他离去。
房子里的回忆也会将人磨疯。
走进他睡的屋子,浓重的酒味扑鼻而来。他痛的时候,是不是喝着酒,忍着疼痛,倔强得一声不吭。
从来都没有见他吃过药,是不是那些酒精是他唯一的药。
他对我这么恶劣,是不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越是想下去,我心里越是痛苦,越发自责,眼泪也控制不住流了出来。如果我能早点发现他的异常,不跟他斗嘴吵架,乖乖地长成他心目中的模样,他是不是能活久点,能活快乐一点。
可是,这一切已经晚了。
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发现了两张录像带、一本存折,以及病历诊断书。录像带上还贴着标签,一个上面写着“给女儿”,一个上面写着“给妻子”。我跑遍了周围,借到一个家庭录像机,将录像带放进去。当爸爸脸出现的那刻,我的眼泪滚滚而下。
镜头前的他干净整洁,甚至还露出一丝羞怯。
后面很长的一大段都是他的独白。
“染染……”他刚开口的瞬间,我的眼泪更加汹涌。
“你现在肯定很恨我。我也知道,你一直恨我打你骂你。我是故意的,为的就是我安然离开的时候你能少些痛苦。我不知道我将来的某一天会死,所以先录下这些话……”他的眼睛也红着,嘴角勉强带着笑意,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慈祥。
“自从我发现自己得了绝症后,我一直很怕。要是我死了,那你要怎么办?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未来的路铺好……”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拿出存折,骄傲地说道,“这上面的钱是你的学费和嫁妆……”
我打开存折,看不清究竟有几个零,只是无法想象仅靠在工地上打烂泥工的他居然存下这么多钱。他一直这么抠,只为了存钱给我留后路。想到这里,我不禁号啕大哭。
“染染,我这病太花钱了,而且花钱也不一定好,反正老骨头一把,早晚都要死,还不如多留点钱给你。我死之后,你去找你妈妈吧。她毕竟是你的亲生妈妈,就算她曾经抛弃你,也只怪我无能,赚不了钱给不了她更好的生活。染染,你不要恨你妈妈,她也很苦……”
爸爸,她很苦,但是你更苦啊……为了我能更好地生活,你放弃了治疗,放弃了生命。尽管你嘴上骂着,可是心里却爱着我们。
“染染,你唱歌吧,爸爸不拦你了。希望有一天你能站在耀眼的舞台上。你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对不起,爸爸只能陪你到这里了,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对啊,我的人生还长,可是爸爸却不能陪我走一辈子,这是多么悲伤的事情。
另外一张录像带是给妈妈的。
“老婆,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这么多年。离婚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怪我自己没本事,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我一直一直爱着你,还想着有一天赚了大钱,把你风风光光地接回来。老婆,谢谢你给我生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儿,虽然她有时候不太听话,但是她真的很孝顺……”说到这里,他也是泣不成声。
那样哀伤的表情,让我跟着揪心。
原来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居然是那个看似窝囊经常打我骂我的爸爸。而我现在才知道,可是已经晚了,来不及去孝顺他了。
如此深沉的父爱。他的爱意如海深,如山重,沉默安静,给人以温暖的力量。
只是,从此以后,只剩下怀念。
整个房间都是我痛苦的呜咽声。
(4)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实在是无心上课。每日窝在家里,发呆就是一整天。满脑子都是以前的回忆。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爸爸骂骂咧咧的声音,我很不习惯。景澜会带着许多吃的偷偷来看我。有时候他就坐在旁边,安静着,不说话。
我沉浸在我自己的回忆中,不可自拔。
直到冬北的电话打来,他的语气焦灼而不安:“木染,你快来‘醉生梦死’,桉娜已经疯了……”
听到这句话,我鞋子都没来得及换,胡乱抓着包,坐上计程车,朝“醉生梦死”赶去。
桉娜是我仅剩的好姐妹,不能再出什么事情。
赶去“醉生梦死”的时候,我在一处地下室找到了他们。
只是我没想到,地下室居然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是沈艺宛。她的双手双脚被绑在椅子上,眼睛瞪得很大,嘴巴里潺潺流着血,说不出话,只能惊恐地呜咽着。
桉娜拿着刀,低头站在一旁。刀上还有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掉在地上,绽开一朵朵妖艳的花。冬北站在另一侧,面色死灰。
“你做了什么傻事?”我急忙将桉娜手里的刀夺过来,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情。
桉娜回过头,红着眼睛,笑靥如花地说道:“今天早上在外面吃早饭的时候遇见了她正在乱嚼你的舌根。所以我把她绑到这里来。木子,我说过,谁要是乱嚼舌根,就把她的舌头割掉。”
我急忙去搬开沈艺宛的嘴。她的舌头只是受了伤,还没有被完全割下来。
桉娜笑着说道:“要不是冬北阻止我,我早就把这个贱人的舌头割下来……”
我一巴掌打了过去,却疼在我自己心上。我朝她吼道:“你是傻子吗?你难道不知道这是违法吗?”
桉娜捂着脸,流着眼泪愣愣地看着我。
我反手给了自己一耳光,然后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哭喊道:“我不想你出事啊……我现在真的只有你了……”
桉娜不停地哭着,她的眼泪全部流进我的脖子,她沙哑着声音说道:“木子,你已经受了太多苦,都是眼前这个女人惹出的事情……”
“我只想你好好的,其他我不求……”
我从来没有想过桉娜会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桉子,你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事情已经发生,只要沈艺宛还活着,就不可能放过桉娜。唯一的办法只有让桉娜走远点,避避风头。
一旁的冬北突然呜咽一声,跪在地上,哭着喊道:“对不起……你走不掉了……我已经报警了……”
话音刚落完,外面出来刺耳的警笛声。
桉娜冷冷一笑,很平静地质问道:“为什么……”
“我只是不想你错得更离谱……”
“如果我坐牢了,你会等我吗?”桉娜轻声问道。
冬北抬起头,很认真地回答道:“桉子,你若是坐一辈子的牢,我就等你一辈子。”
桉娜笑得泪水涟涟。她跪在东北的面前,毫不犹豫吻向他的唇。
我看着那对悲哀拥吻的情人,心里升起一股愧疚感。如果不是因为我,桉娜也不会和她的冬北分开,他们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在我的记忆中,桉娜总是在林亦如的身后,小小的个子,打架凶狠,却常常吃亏。
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打扮得美美的。她说,要对得起活着的每一天。
桉娜和冬北是青梅竹马,两个人一起长大,一直都是彼此的唯一。
那时候,桉娜的性子还没有这么烈,更不会做出绑架割舌头的事情。
四个人一起经历这么多事情,一点一点改变了她原来的性子,让她变得有几分狠辣。
可是,她的狠辣是为了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
最后,桉娜被判了三年。
从十八岁到二十岁,从此青春都在冰冷的监狱度过。
第一次去监狱探望桉娜的时候,她的头发被剃光,脸上依旧笑着,尽管眼眶还是红的。
她隔着玻璃窗说:“木子,如果人生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我感动得说不出其他什么话,只能流着眼泪一遍又一遍地骂她傻子。
桉娜也傻傻笑着。
她问:“我是不是很丑?”
我胡乱摇着头,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光头。你要好好表现,出来让你做我孩子的干妈。”
“那就这样说定了……”她抹着眼睛道,“你能不能让冬北过来看我?他一直没来看我……”
我点点头,眼泪更加汹涌。
找到冬北的时候,他在“醉生梦死”喝得不省人事。在嘈杂声里,冬北一个人窝在吧台的角落,蜷缩成一团,身边全是酒瓶子。
我避过那些酒瓶子,走过去,端起一杯酒泼向那个缩在角落的人。
冬北渐渐睁开眼睛,神志稍微有些清醒。
我沉着脸,问道:“你怎么不去看看桉子?”
冬北愣了愣,突然抱着我的腿像个小孩子一般号啕大哭起来:“我没脸见她啊……一想到我亲手将她送进了那个鬼地方……我恨不得砍了自己的手……这样的我如何见她……”
“可是她希望能见到你。”
“我亲手埋葬了她三年的青春……她应该恨我才对……”
“在爱面前,恨不过是很小的一部分。你既然知道她可能恨你,但是为什么没有看清她究竟有多爱你。”我直直地看着冬北。
他颓废地坐在地上,哭泣声渐渐小了下去,半晌,他低着头说道:“麻烦你帮我送封信给她……我不会违背当初的誓言。”
换了我,肯定不会去相信誓言。
誓言,食言。
两个词是多么像,“誓”字无心,誓言怎么会是有心的呢?
(5)
我拿着一盘录像带徘徊在姚晓朵家的门口。要打听到她家,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眼前这栋华丽的别墅,仿佛只有在电视上才看到过。红色的琉璃瓦,白色的围墙,独具一格的造型外观看上去高端大气上档次。别墅的外围,爬满了蔷薇藤。若是到了夏季,蔷薇花肯定开得非常好看。
门前有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种满了各种看上去很珍贵的鲜花,叫不出名字。
也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我双腿已经麻木,才看到一辆车缓缓地开过来。
车上首先下来的是姚晓朵,她蹦蹦跳跳地去打开前座的车门。那个人从车上下来,还不忘笑着摸摸姚晓朵的头。
这一幕真是感人至深!
我嘴角带着一丝讽刺的笑意走上去。
姚晓朵看见我,反射性地往那个人身后躲去。那个人明明还笑着的脸看见我后忽然沉下来,语气不善地问道:“我们都断绝关系了,你还来做什么?”
“他死了,这是他给你的。”我将录像带递过去,面无表情地说道。
“谁?谁死了。”
“你的前夫。”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很久也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妈妈?”姚晓朵在旁边摇着她的胳膊,软软地问道,“你怎么了?”
她的眼神终于渐渐恢复清明,只是拉着姚晓朵的手不停地颤抖。半晌,她才缓缓说道:“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这个我也不要。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姚晓朵笑嘻嘻地说道:“妈妈说得挺对的。你不要到处乱跑,小心肚子里的孩子不保哦。”
“孩子?什么孩子?”
“妈妈你还不知道啊,眼前这个人怀孕了。”姚晓朵的眼神中带着奸计得逞的笑意。
果不其然,那个人皱着眉头,一脸嫌恶地说道:“朵朵,你千万不要去学她。”
“妈妈,我们回家吧。”姚晓朵拉着那个人的手,两个人一起走了进去。
她们有家可回,可是我呢?我又应该回到哪里呢?哪里才是我的家呢?
看着那两个人离去的背影,我只有蹲在地上号啕大哭,眼泪全部掉在马路上,瞬间消失不见,仿佛那样刻骨的悲伤也不曾存在过。
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乱逛,直到天色黑透,才回到那个充满回忆的牢房。
坐在沙发上,我拿着那盘录像带除了发呆还是发呆。
房子里太安静,我打开电视,麻木地换着频道,直到门铃响起。
心里有些惊异,因为很久没有人来访,我站起来前去打开门。想不到,那个人竟然会站在外面。她穿着一身高贵的狐裘,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我不知道说什么,反而是她先开了口,语气还是那么刺耳:“好歹我也算是一个客人,把客人拦在门外,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我侧身,让她进了房屋。
坐在沙发上,我扔下一句“你自便”继续看电视。
她穿着高跟鞋,在房屋里“哒哒哒”地走了一圈,然后自言自语说道:“这里还是那么穷酸,一点也没有变。”
我不悦地皱着眉头,说道:“你若来缅怀你的过去,请你安静一点。你若来找麻烦,请你快点。”
对于我不善的语气她没有恼怒,而是无视我的话,站在旁边,开口问道:“他怎么死的?”
我头也不回地答道:“胃癌。”
“他死之前说了些什么?”
我将录像带递过去,面无表情地说道:“一切都在这里,你若想看便拿去,你若不想看我就收着。”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把录像带接过去,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当看到录像带上那张便条的时候,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她将录像带放进包包里,然后盯着我的肚子良久,才开口问道:“朵朵今天说的都是真的?”
“是。”
她脸色如调色盘一般,变了又变,然后质问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才十八岁!”
我冷冷笑了笑,疏离客气地说道:“不劳您费心。”
她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
然后我继续说道:“你若想留,我也不拦你。你若想走,那就赶快走。”
她低着头,看了我半晌,低声叹着气,才缓缓离开。
空气中还残留着她身上带着的香水味道。
原本看着的电视画面突然变得很模糊,装作的冷漠再也装不下去,只能心酸地流眼泪。
她心里终究还是念着他的,可是我在她心目中没有丝毫地位。
心真冷。
我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上,宛如新生的婴儿,对这个世界是满满的抵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