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九多花名为黑玫瑰,恶魔
趁着陆谦人放假,苏如是和陆谦人开着车,一同去购置了年货。满满一车东西,基本上都是苏如是买的,陆谦人原本打算结账,却被苏如是拒绝了,说这是她的一片心意,旁人不能插手,陆谦人听后只好作罢。
“陆医生?”苏如是刚结完账又不知溜去哪里了,陆谦人正把东西搬上车,就听见一个声音试探性地叫道。
陆谦人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穿着干练、长发飘飘的女人。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认错了呢!”女人看清陆谦人后,笑道,“这是你的车?”
“嗯。”陆谦人点点头,态度不冷不热,跟上次在医院一样。
“这车可不便宜啊?刚买的?”
“前几天才买的。”
“哦——”女人拖长尾音,眼睛从四个圈的标志转到打开的后备厢,接着问道,“你这是在买年货?东西也太多了吧?”
“这不是我买的……”
“我还怕东西不够呢,村里人多,大家来串门的时候,总不能让别人干坐着吧。”抢在陆谦人回答之前,另一个女声插了进来,“你好,我叫苏如是,陆谦人的女朋友。”
眼前的女人,从头顶到鞋跟都闪闪发光,谈吐得当,落落大方,向梦洁在听见对方自报姓名后,瞳孔一缩,然后才点头说道:“你好,我叫向梦洁。”
“之前场合不当,没跟向小姐好好打招呼,还望向小姐体谅,不如等有空的时候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苏小姐言重了,我和陆医生只是恰巧碰到。”
“真巧,我也是陪朋友去医院,才和谦人重逢。”
谁和谁相遇,这样的话听起来就像是两人同时出发,然后在某处碰头,让人觉得很有缘分。
向梦洁这话一说,苏如是心里就不舒服了,随即说出自己当初遇到陆谦人的情景,话里有话地暗讽了一番。
而向梦洁也立马会意,但没戳破,笑着说朋友在等她,便离开了。
陆谦人和苏如是的事,向梦洁是听说过的,但没接触之前,她以为苏如是是那种跋扈任性的大小姐,虽然说她家境比不上对方,但个人能力方面倒是有着绝对的自信,所以今天一见,她愣了,不过也释怀了。
果然,能让陆谦人这样的男人念念不忘的,怎么会是一般的女人?
“笑什么?”等向梦洁走远,苏如是回头看见陆谦人正掩嘴偷笑,便恼羞成怒地说。
“我这哪儿是笑,我这是开心!”陆谦人抱住苏如是,不打算逗她。
苏如是听后,努努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反手抱住陆谦人。
回家的路上,苏如是激昂的情绪突然冷却下来。
“怎么了?”陆谦人边开车边问。
犹豫半晌,苏如是开口说道:“你说你妈会不会……不喜欢我啊?”
“你是说因为陆娇娇那件事?”陆谦人马上反应过来。
“嗯,我当时……态度不是很好。”
“那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你知道她是我妈,还会那么做吗?”
“会!”苏如是点头,“我弟可就一个人,事情都没搞清楚,他们怎么能那样咄咄逼人……”
“那就行了,大家只是立场不同,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只不过在传统观念里,人们普遍认为女性是弱势群体,所以才会觉得是你弟弟欺负了人家。”顿了顿,陆谦人接着说,“我当初不就是对你太心软,才让你得寸进尺吗?”
“那是你喜欢我,别不承认了……”苏如是嘟囔道,心中的忧虑却因此而打消。
S市短暂的相聚后,苏如是便回了A市。最近她有空就往S市跑,虽说郭碧媛也在那儿,但她知道,苏嘉平绝对清楚她真正的动机。如今,一家人虽然在同一张桌上吃饭,苏嘉平也没表露出什么,但苏如是就是有种不安的感觉,她怕苏嘉平这次直接去找陆谦人。左思右想,她决定等过完年后,主动找父亲谈谈。谁知,苏嘉平这次还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除夕夜,苏家别墅难得地热闹了起来,部分留在别墅没走的用人甚至把家人也叫了过来——这件事是经过苏嘉平允许的。人一多,日常的冷清便被冲散了不少,大家放过烟花后,苏文瑞便代替下午吃过饭就出门的苏嘉平给大家发红包,苏如是则溜去一边给陆谦人打电话。
“哎,小心。”电话刚接通,苏如是就听见陆谦人低呼一声。
“你那边听起来挺热闹啊?”苏如是笑意盈盈地开口。
“人多,小孩子闹腾。”陆谦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你等等,我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
“嗯。”苏如是应道。在等待的片刻里,她听见小孩子嘻嘻哈哈的吵闹声、鞭炮声,还有大人们担忧的责备声。
“我感觉自己都能闻到你那边的爆竹味。”等陆谦人说了一声“好了”,苏如是才开口。
“你们家不放吗?”
“放,不过环保的烟花几乎闻不出什么味道。”
“怎么,你还有这种怪癖,喜欢闻硝烟味?”
“你才喜欢呢……对了,我送的那些东西,你妈还喜欢吧?”
说到这个,陆谦人原本以为苏如是只是买了些吃的、用的,便听从了苏如是的话,留在车上,不过等他拖回家,卸下车时才发现,里面竟然还有几套衣服、鞋子之类的。
“怪不得你当时要我把东西放在车上,说懒得搬,东西又不会坏,条条是理,原来是藏了其他心思。”
“这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嘛。”听出陆谦人没生气,苏如是撒娇道。
“你放心,我叫我爸妈都收下了,也说了是你送的,他们叫我跟你说声谢谢,他们挺喜欢的。只是不知道我妈从哪儿听人说,那个牌子的衣服得几千块钱,才穿了半天,就收回柜子里了。”说到几千块的时候,陆谦人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笑意。什么几千块,明明上万元!要是他告诉母亲,还不晓得她怎么心疼呢。
“收起来干吗,衣服不就是要穿的,买都买了,穿坏了总比放坏了好吧,你跟你爸妈说说。我可是追到他们家宝贝儿子了,要是不拿点儿诚意出来,怎么叫他们放心,是吧?”
隔着电话,陆谦人光是听苏如是的声音,就能想象她眯着眼睛,贼兮兮的模样。
两人一直聊到苏如是的手机没电。
恋恋不舍地挂断电话后,陆谦人盯着微微发烫的手机,笑了笑才走回大厅。
以前上学时,他从没试过和苏如是打这么久的电话,想不到现在工作了,倒重拾错过的青春。
“谦哥!大姑说外面那辆车是你的?”陆谦人刚进大厅,一个十七八岁的男生便朝他跑来,兴奋地问。
男生叫陆良,他叫陆谦人母亲一声“大姑”,是依村里的辈分来论,并不是真的有血缘关系。
“嗯。”陆谦人笑着点头。
“哇!那车可不便宜!我仔细瞅了瞅,还是进口的!谦哥,你是不是发财啦?”陆良说着,又凑近了几分,“我还听说,你回来那天,带了满满一车东西,光是给大姑和大姑父买新衣服就花了好几千。”
“想好大学读哪所学校了吗?”听了陆良的话,陆谦人反问道。
“谦哥!你怎么也跟他们一样啊!”陆良听闻,脸一下拉了下来。
“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发财了吗?”
“对啊,那跟报考学校有什么关系?你别告诉我考上好学校,找个好工作,这些就能到手了。”
陆谦人摇摇头,一脸正经地说道:“这些都不是我买的,是我女朋友买的。”
陆良瞪大眼睛,张着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说道:“我还是考所好学校,努力工作吧!”
陆良说完,转头又找其他人玩去了,丝毫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或许自己真的变了,陆谦人想,不然像这样的玩笑,他怎么也不会轻轻松松说出口。正如孙医生所说,有些事一旦放下,便也不那么重要了。
再说苏如是这头,她刚挂电话,苏文瑞便凑了上来阴阳怪气地说:“哟,真甜蜜。”
“苏文瑞,你皮痒是不是?”
“我都不编派他了,你还不准我发发牢骚啊,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姐姐,辛辛苦苦二十几年……”
“哎!讨打?”苏文瑞的话还没说完,苏如是就瞪了他一眼。
辛辛苦苦二十几年这种话可是长辈对晚辈说的。
苏文瑞平常跟朋友调侃惯了,反应过来后,立马笑嘻嘻地认错。苏如是白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转头去看电视。
次日,苏如是是被手机轻微的嗡鸣声吵醒的,说是吵,其实是她自己睡眠太浅。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她在别墅这边总是睡不好。
她拿过手机点开一看,看到发件人是“谦人”,短信内容为:“等明年我们一起宰。”配图为一头小猪。
苏如是见此,立马乐了,睡意全无,飞快地回复。
“你也太残忍了!”
“没办法,不牺牲它,怎么给媳妇儿养身子。”
等到陆谦人的回复,苏如是直接乐得笑出了声,然后又跟陆谦人你来我往地聊了一会儿短信才起床。
大清早,苏如是本来因为陆谦人的短信而神清气爽,很有兴致地换了新衣服,化了淡妆才下楼,但当她看到餐桌旁那张陌生的脸之后,表情立即冷了下来。
坐在餐桌旁的陌生男人,笑容得体,一件黑色高领羊毛衫,搭配深蓝色西装,再配上微卷的短发,像极了米兰时装周的模特儿。
“苏小姐,早上好。”见苏如是下楼,男人站起身,弯了弯腰,“我姓北,叫北城。”
苏如是的目光从北城身上移到默默吃着早餐的苏嘉平身上,又移了回去,才礼貌地点点头,然后走到餐桌旁坐下。
“你也太没礼貌了吧?”苏如是刚坐下,苏嘉平便垂着眼帘开口。
“一大早的,我没吓到已经是好事了。”
“哦?我可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小。”
“瞧您这话说的,幸亏我打扮了一番,不然让外人看到,那可失礼了。再说了——”苏如是盛了碗粥,接着说道,“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
“砰!”
苏如是的话刚说完,苏嘉平便把手中的碗重重地放到桌上,冷冷地瞟了苏如是一眼,转头对北城说:“我这个女儿,就是喜欢捉弄人。”
看了一会儿好戏,北城心知肚明,表面上却笑着说:“没事,我以前也挺让我爸妈操心的。”
凭良心讲,北城确实长得不错,看起来很阳光,笑起来又有一点儿坏坏的感觉,苏如是一眼就能看出对方阅历丰富,现在他出现在这里,怕也是受了父母之命。
在苏嘉平和北城以苏如是为线索的谈话中,苏如是吃完了面前的煎蛋和半碗粥,便放下了餐具。
“吃饱了?”跟北城聊得开心,苏嘉平回头看向苏如是时,脸上的怒气也消了些。
苏如是擦了擦嘴,起身后轻飘飘地看了眼北城,然后望向苏嘉平,说道:“吃不下了。”
苏如是意有所指的话让苏嘉平脸色一僵,但苏如是没指名,他也不好点破。
“你准备去哪儿?”
“随便逛逛。”
“正好,北城刚回国不久,你陪他走走。”
“行啊。”
苏如是笑得妩媚,看着北城问:“北先生不介意帮我男朋友试试衣服吧?”
苏如是出口的话险些又让苏嘉平拍桌子,然而北城抢先应了声“好”,又跟苏嘉平道了别,才跟上先出门的苏如是。
北城开车不快,有些兜风的意思。他看得出苏如是不是真想买东西,毕竟大过年的,街上有几家店开门?而苏如是上车后也没理过他,降下车窗看着外面。
“嘀嘀。”短信提示音响起。
谦人:“抱三婶家的孩子,小家伙才两个月,尿了我一身。”
“扑哧。”苏如是一下笑出声来。
“都说小孩是最纯洁的,他肯定是看透了你蔫儿坏的心!”
“我就对你坏,谁让你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陆谦人以前不怎么跟苏如是发短信,现在发得频繁了,苏如是发觉他这个严谨古板的医生其实还挺时髦的,网上的各种段子信手拈来。
“男朋友?”苏如是拿着手机笑得正欢,北城突然开口。
“内人。”苏如是开玩笑般说道,眉毛一挑,让北城一愣。
“我还以为你讨厌我。”
“本来是讨厌,不过见你上车后挺安分的,就没那么讨厌了。”
“哦?为什么?”北城饶有兴致地问。
“因为你对我没兴趣。”苏如是回答。
北城一听,低笑出声,玩世不恭地称赞道:“苏小姐,好眼力。”
北城是那种典型的花花公子,加上皮囊又好,还会“装模作样”,要是在苏如是“变坏”的那段时间,指不定她会跟北城有点儿发展。
“你是北辰集团那个北城?”苏如是突然问。
北城“嗯”了一声,苏如是接着说:“怪不得,苏嘉平挺会找女婿的嘛。对了,我听说你几年前就出国了。”
北城从后视镜看了苏如是一眼,说:“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出国吗?”
苏如是随口问道:“为什么?”
“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
“嗯。”
“哦……”顿了顿,苏如是说道,“爱情,还真不是个自由的东西。”
车子一路行驶,苏如是实在无聊,便打了个电话问苏文瑞在哪儿——她出门时听用人说,苏文瑞一早就出门了。得知苏文瑞和白莫年以及乔幼童三人在租来的地下室进行乐队练习时,她便叫北城把车开了过去。
“这儿我以前租过。”到了地下室,屋里的人还没来得及跟苏如是打招呼,就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从苏如是身后蹿出来说道。
苏如是闻声看了北城一眼,意思是问他租来干吗。
北城走到沙发旁,自顾自地坐下,双手摊开搁在椅背上,跷着二郎腿说:“当然是开宴会啦,这沙发可是见证了我英勇的青春。”北城说话时,冲着乔幼童挤眉弄眼。
苏文瑞立即上前挡住,望向苏如是,问:“姐,这个流氓是谁啊?”
“小舅子,我都说得这么文艺了,你还说我是流氓啊?”没等苏如是回答,北城就夸张地叫道。
“你的本质就是个流氓……等等!你叫谁小舅子呢!”话说到一半,苏文瑞突然反应过来,瞪着坐在沙发上优哉游哉的人。
北城笑而不语,样子十分欠揍。
“姐,他说的是真的?”得不到北城的回答,苏文瑞转而问苏如是。
蹬着细细的高跟鞋,苏如是身姿摇曳,双臂环胸回答:“这是他和苏嘉平的事。”
苏如是一句话表明了立场,北城听后也只是耸耸肩,态度十分不以为意。苏文瑞见了更生气,白莫年甚至提议说,要是苏如是非得联姻,他可以代劳,尤其强调了“联姻”两个字。至于乔幼童,她大概已经清楚在场人的身份了,只是担心北城的出现会影响到苏如是和陆谦人的感情。
然而苏如是并不担心,人一旦确定自己想要的东西后,那种破釜沉舟的劲儿,绝对是可怕的。
北城跟着苏如是闲逛了一天,最后还亲自送她回了别墅。接下来的日子,他每天都准时出现在苏家。不过苏如是和苏文瑞基本上都把他当成透明人,而他似乎也不在意,笑眯眯的,像是来看戏的。
大年初六这天,苏如是照旧打扮好下楼,刚到拐角,用人便说:“如是小姐,北城少爷说今天有事不能来了,叫您玩得开心些。”
苏如是点点头,给郭碧媛发了条约见面的短信,吃完早餐才出门。
从西郊往市里去,新年的气氛越加浓重,一排排路灯上挂满了大红灯笼和中国结,显得十分喜庆,只不过路边的行人仍旧不多,但比起前几天,总算有几家店铺开门了。
苏如是到达茶馆的时候,郭碧媛已经点了几盘小糕点,正端着杯茶装模作样地品尝。
“哟,总算想起我啦?”见苏如是坐下,郭碧媛风情万种地说。
“你要是想跟我抢未婚夫就尽管来,我双手奉上。”
“啊?”郭碧媛险些被茶呛到,“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啊!”说罢,眼角的余光看向立在苏如是背后的屏风。
苏如是顺势望去,看见陆谦人抱着一束白玫瑰从屏风后绕出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苏如是惊讶地问道。
“早上刚到,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你先给了我一个惊吓。”陆谦人话说得一本正经,脸上的笑容却不减,伸手把花递给苏如是。
苏如是接过陆谦人手中的花,拉着他坐下时,瞪了郭碧媛一眼。
“哎,你可别瞪我,我顶多只是从犯,他才是主谋。”
苏如是给了郭碧媛一个“咱们待会儿再算账”的眼神,回头温柔似水地问陆谦人:“吃早饭了吗?”
“在飞机上吃过了。”陆谦人摸着苏如是的脸说,思念之情倾泻而出。
“飞机上的东西多难吃啊,回家我给你炖汤喝吧。”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郭碧媛看着苏如是和陆谦人旁若无人地嘘寒问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几千瓦的大灯泡。实在受不了了,她叫来服务员结账,然后让苏如是带着陆谦人有多远走多远。苏如是本来就是故意膈应郭碧媛的,看到她不停搓着双臂的模样,笑得趴在了陆谦人身上。
三人往外走去,刚到茶馆门口,苏如是便看到了一张近来常见的脸。
“苏小姐,真巧。”北城依旧是高领羊毛衫加西装,脚上一双系带皮鞋,他笑着打招呼,“这位就是苏小姐的男朋友吧?初次见面,你好,我叫北城,是苏伯父看中的女婿。”
陆谦人也笑,但比起北城更自然,不似北城像只假面狐狸似的。
“我叫陆谦人,如是的男朋友。”
“哦,陆先生,你是来看苏小姐的?两位感情还真好。嗯,相处的时光不易,是得好好珍惜。”
虽说北城跟苏如是有相似的感情经历,但他在得知苏如是的情况后,并没有放手成全的意思。当然,他也没有阻挠过,这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种暗示性的话。
苏如是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反驳道:“北先生,易不易,我说了才算。”
“苏伯父的女婿,跟苏小姐的男朋友,难易程度……”北城无声地笑了笑,有种“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的感觉。
苏如是有意反驳,北城却目光一转,扫向站在苏如是身侧的郭碧媛,说道:“我今天约了朋友来这里喝茶,如果你们有空,不如一起吧。我这位朋友也刚从国外回来,我们是在国外认识的,他是位心理医生。”
“不用!”北城刚说完,郭碧媛便激动地回绝。苏如是这才注意到好友脸色不佳。
“怎么了?”苏如是小声问道。
“没事,有点儿贫血。”冷静下来,郭碧媛回答。
苏如是虽然有疑问,但不想在北城面前纠缠,正准备顺着郭碧媛的话离开后再说,抬起头,却再度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对苏如是来说,她十八岁以前的日子都是一样的,十八岁以后便分成了两段。陆谦人出现在她“好”的那段时光,带她走到太阳底下;另一个人,则出现在她“坏”的那段时光,给了她一丝温暖。
“好久不见。”男人的肤色比几年前深了些,尽管年近三十,看起来仍没多大变化,给人的感觉还是像个邻家大哥哥般,一笑,牙齿雪白雪白的。
“好久不见。”苏如是回以微笑,“高向阳。”
是的,高向阳,北城说的那位朋友,正是苏如是当年的心理医生,也是她第一个男朋友。只不过,苏如是当初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并不是因为爱,而是……
“你们和好了?”看了眼苏如是和陆谦人紧握的手,高向阳微笑着问。
“是啊,刚和好不久,你回来得太晚了,没机会请你吃庆功宴。”
“我也是昨天才回来的,这庆功宴没赶上,改日再补吧。”
“行呀!”苏如是眉毛一挑。
“小媛,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注意到半个身子躲在苏如是身后、低着头的郭碧媛,高向阳问。
苏如是瞟了眼郭碧媛,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她贫血,我们正准备走呢。”
“哦,这样啊,那你们先走吧,改天一起吃饭,我以前的电话号码还留着。”
苏如是应了声“好”,松开陆谦人的手去扶郭碧媛,陆谦人则对北城和高向阳礼貌地点点头,三人便离开了。
眼前的身影越来越远,北城扬起玩味的笑容,脸上的神情极为放松,或者说不在意,他倚在旁边的木围栏上,慢悠悠地开口:“啧啧,这关系也太复杂了,你爱她,她爱他,最后还冒出个未婚夫。我说你也真能忍,还去吃什么庆功宴,我看,直接留着喝我和她的喜酒不就好了,省得多遭一回罪。”
“你……”顿了顿,高向阳考虑了许久才接道,“如果真的结婚了,对她好点儿。”
“我这可是顶着家中二老的压力,哪敢给苏小姐脸色看?怕就怕她不领情。你没看到别人心心念念的是那个姓陆的,不是你,也不是我这个未婚夫。可怜的我,占着准未婚夫的身份,被区区男朋友拂了面子。”
听了北城的话,高向阳抿着嘴唇没作声。
看了眼若有所思的高向阳,北城想,在这段关系里,虽然自己的位置最安全——仅仅是因为父母的话所以跟苏家小姐结婚,也不必掏心掏肺,当然,真要他掏也掏不出来,因为早给了别人,但是也最孤独,好歹高向阳也有匿名的爱慕者,虽然他自己不知道。
回到苏如是的公寓,进了门后,陆谦人便主动提出自己想休息一会儿,意在给苏如是和郭碧媛留下谈话的空间。苏如是给陆谦人指了卧室的方向,又提醒对方洗个热水澡。
“说吧。”苏如是靠在沙发背上淡淡地开口。
郭碧媛看了她一眼,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笑了笑,想要打哈哈,却见苏如是冷冷地瞟了自己一眼。
“之前出国时认识的。”定了定神,郭碧媛有些颓然地解释。
“在一起过?”苏如是一针见血。
郭碧媛微微地点点头。
气氛猛然变得紧张起来,像是撒了把火药粉,只需一点儿火星,便能熊熊燃烧。
“他……”
“不是北城。”
苏如是和郭碧媛同时开口。
“不是他?”苏如是反问。
“嗯。”
“你别因为怕我心里不舒服就……”
“真不是他,是我没说清楚。”郭碧媛的表情很真诚。
苏如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问:“他跟那个人是朋友?还是你们的事他知道了?”
郭碧媛不回答。
“行,要是你不跟我说,我就去问他,反正他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到时候你……”
“你别问了成吗?”郭碧媛厉声打断苏如是的话。
苏如是眯了眯眼睛,语气也变得不善起来:“成,我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以后你的事我都不管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见苏如是真生气了,郭碧媛放软了语气。
苏如是没理郭碧媛,双臂环胸,目光瞟了瞟大门处,示意对方离开。
郭碧媛又说了几句服软的话,见苏如是还是没反应,便当真起身离开了。
苏如是想着为郭碧媛讨回公道,但是郭碧媛处处包庇“凶手”,所以苏如是真的生气了。
走到门口,郭碧媛拧开门把后身形顿住,背对苏如是说了一个名字,然后才走出公寓。
关门时发出的响声,像是一记重锤砸在苏如是心上,不是因为难受,而是因为羞愧,为自己“我想帮你你还不领情”的心态而感到羞愧。她怎么没想过郭碧媛之所以不开口,是为了她着想呢?
高向阳跟苏如是第一次见面,是作为苏如是的心理医生出现的。那个时候,苏如是把母亲去世的原因归结在自己身上,认为是自己前一天晚上没回家,才让母亲有自杀的机会,情况最严重的时候,她几天几夜都不敢闭眼睡觉。不过那段时间也是她和苏嘉平关系最好的时候,那时候,苏如是特别依赖苏嘉平。
在治疗期间,苏如是积极配合,不过情况并未好转。高向阳看出是她自己不想康复,但也只能反复开导,想着总有结束的那天。只可惜他高估了自己,或者说低估了苏如是,他从没想过,自己竟然先沦陷了——作为医生,他喜欢上了自己的病人。为了防止情况变得更糟,高向阳主动辞去工作,介绍了另一位女医生前来治疗。
有时候爱情的发生是不可理喻的,高向阳接触过那么多病人,从没发生过这样的情况,就算偶尔动过小心思,他也能及时制止,但是这一次,他无力回天。离开后的每一天,高向阳都会梦见苏如是躺在沙发上的模样,她眉开眼笑地盯着他。
两个星期后,在一个下着倾盆大雨的夜晚,高向阳刚洗完澡,突然听到门铃响了,透过猫眼,他看见苏如是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外,脸色苍白。挣扎许久,他最终于心不忍,让苏如是进了屋,他却因此跌入深渊,被魔鬼蛊惑……
“其实,要是小媛真喜欢他,我也不会说什么。”跟陆谦人交待完事情的经过,苏如是趴在陆谦人身上说。
“那情况反过来,你会这么做吗?”陆谦人反问,苏如是听后摇摇头,陆谦人接着说道,“所以你就别多想了,我陆半仙掐指一算,你们姐妹狼狈为奸的日子还长着呢。”
听了陆谦人的话,苏如是咯咯笑出声。
由于初八要上班,第二天晚上陆谦人就回了S市。等送陆谦人登了机,走出机场时,苏如是给郭碧媛打了个电话,得知对方在家里后就把车开了过去。
郭碧媛家跟苏家别墅相隔不远,郭妈妈大概去打牌了,郭爸爸也不在家,苏如是进郭碧媛房间的时候,看见郭碧媛正躺在阳台的躺椅上玩iPad。
白色的纱帘小弧度起落,晚上的风不大,但有些凉,郭碧媛盖着条毛毯,整个人都蜷在椅子上,时不时笑出声。
“每天都看,有什么好笑的。”苏如是在郭碧媛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说道。
“嗯……我就这点儿兴趣爱好。”郭碧媛嘟囔道,说完又笑起来,等笑够了才问,“陆谦人走啦?”
“嗯,刚送走他。”
“哼,我一个人孤零零在家,你们俩倒好……”
“就你小心眼。”苏如是立马反驳。
郭碧媛听闻撇撇嘴,翻了个身,脸朝上,将iPad举在头顶。
“你别又像上次一样砸到脸上。”苏如是好心提醒,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愣。
沉默中,郭碧媛继续玩iPad,只不过把高度降低了些。
几分钟后,郭碧媛放下iPad。
苏如是眼角的余光瞟到好友的动作,心中一紧,然后就听见她缓缓开口:“我是在一间酒吧外碰到他的,他当时应该喝了不少酒,跟人起了冲突,我看着眼熟就多注意了一下,这才发现是他。”
郭碧媛顿了顿,接着说道:“他在我心里一直都是那种很稳重的男人,温暖又贴心,可那天晚上,他就像是曼哈顿街头醉酒的乞丐一样……他没有认出我是谁,只是拉着我边哭边说,说他女朋友出车祸去世了。我听了后没有为他女朋友伤心,而是气他交了女朋友竟然不告诉我们。虽然大家相隔比较远,但又不是不能见面,彼此的联系方式也有。后来,我把他送回了他家,又帮他打理了一番,接下来的事想必就不用我说了。不过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是我。”
苏如是静静地听着郭碧媛缓缓道来。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大概是在你和陆谦人在一起之后吧。每当看见他用那种羡慕的目光看着你和陆谦人,我就觉得他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狗一样可怜。你瞧,你明明跟他说过你不爱他,他却还是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你身边,在你不需要的时候,又像朋友一样支持你,真是太傻了……不过,我比他傻多了,就凭我们的关系,我明知他绝对不会爱上我,却在可怜他的同时,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郭碧媛说到这里转头望向苏如是,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跟他说,我和他的事吗?因为我看见他去世的女朋友的照片了,照片上那个女孩子,跟你有四分像。”郭碧媛对着苏如是比画了一个“四”的手势。
苏如是别过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把她的手打了下去。
郭碧媛娇嗔地瞪了她一眼,又接着玩iPad。
这不是一段尖锐的谈话,也没人激动地砸桌椅,苏如是坐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而这个故事也就此成为过去式。
年后,酒店新建的项目似乎遇到一点儿小问题,暂时放缓了进度,苏嘉平开会安慰了大家一番,说很快就能解决。
在手头工作轻松下来的这段时间,苏如是约高向阳吃了顿饭,两人聊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倒也算不上尴尬。郭碧媛没去。
空闲的时候,苏如是照旧和陆谦人打打电话,发发短信,偶尔还会去S市看看他。
日子一切如常,除了北城。
北城开始去自家公司上班,来找苏如是的机会少了,不过每次来的时候都搞得十分夸张,什么跑车、献花、气球……简直像在拍偶像剧。
虽然苏如是知道北城是在做戏,只为了好好完成父母要求他的事,但还是很烦躁。
“明天叫上文瑞,跟我一起去和北城的父母吃顿饭。”办公室里,苏嘉平趁苏如是给他送资料,突然说道。
“董事长,现在是上班时间。”苏如是不淡不咸地回应。
“嗯,你先出去吧,明天我再叫秘书提醒你。”苏嘉平翻着资料,头也不抬地说。
苏如是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半晌,一字一句地道:“我不去。”
苏嘉平没回答。
苏如是走上前,双手猛地拍在桌子上说:“别以为你可以控制我的人生!”
“我这是为了你好。”巨大的响声终于让苏嘉平抬起头,他将身子完全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回答。
“我有自己的生活,不需要你指婚。况且,我不爱他。”
“你不爱他?那你爱谁?姓陆的那个小子?你也不小了,别开口闭口就是爱。爱是什么?能吃饱饭?你跟着姓陆那个小子能有什么?七十平方米的房子?还是你送他那辆车?你跟着北城,至少不用你送他东西。好了,出去吧,这些事我来做主就好了……”
“你做什么主!”
“啪!”
随着苏如是的反驳声,皮制的笔筒被扫到墙上,里面的笔散落一地。混乱中,苏如是的手臂不知被什么东西刮到,从手肘一直到手腕被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立即冒了出来。
办公室空调开得很足,苏如是穿着一件无袖连衣裙,平静的脸此刻早已扭曲,那些曾经让她从对苏嘉平的依赖中清醒过来的画面,又开始反复播放。
“你做什么主……”苏如是失魂般开口,“你是想让我跟我那可怜的母亲一样吗?得不到丈夫的疼爱和关心,日日夜夜守着空**的屋子,然后等到发现对方出轨,饱受折磨,最后结束自己可怜又可笑的生命吗?苏嘉平,你真以为我是受到刺激才自甘堕落吗?不是,是因为你,是你碾碎了我最后的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