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要说,你只是记忆里的错觉

1

我立刻从**爬起来,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就向外面跑去。

花火好不容易肯跟我讲话,我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问清楚!

已经是晚上,走廊里很安静,几乎所有病房的病人都睡着了,我只听到自己**着的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吧嗒”

“吧嗒”的声音。花火离开只有一两分钟我就追了出来,他应该走不远的,可是我一直追到医院的大厅也没看到花火的身影。

大厅里空****的,只有一名护士坐在服务台前面昏昏欲睡,头顶明亮的吊灯洒下一个浑圆的白色的朦胧光圈。

不可能的,花火不可能走得这么快的!即使我赶不上他,至少也能看到他的背影。况且医院里这么安静,至少我可以听到他的脚步声。我忽然想起,花火从我的病房离开时,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我低下头再抬起,花火就已经不见了。甚至他的手前一秒钟还在我的手边,我还能感觉到他的提问,而后一秒他就彻底消失了!我甚至没有听到他开门和关门的声音。想起来,花火离开怎么可能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呢?

花火……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我一个人站在医院的大厅里,医院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可我却忽然觉得那么冷。

不行,我一定要看到花火。这样想着,我又重新向门外冲去。幸好那位护士已经昏昏欲睡,不然她看到我光着脚,只穿了病号服就往外冲的样子,肯定会以为我是个疯子。这时候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我快步向外面冲去,可是还没等我跑到门口,就撞上了一堵人墙……

“月桂?”这个声音很诧异,他扶住了我的肩膀,语气里充满了关心,“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抬头,竟然是夜静。

“夜静!快点,快,跟我一起去找花火!”我连忙说。

“找谁?”夜静露出一副困惑的样子。

我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一句话,难怪夜静会奇怪。

“算了!”我着急地说,“我等一下再告诉你,现在你跟我一起出去,快点!”

夜静立刻拽住我的胳膊,他看了一下我的脚:“不行,这么火急火燎地你到底想找谁?还有,就算是天大的事情,我也不能让你这副样子出去,要知道,你身体刚好了一点儿,这样跑出去肯定会再生病的。”夜静坚决地说。

“不行!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花火……花火他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我大声地说,真的好像疯了。

夜静似乎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板住脸孔,严肃地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摸摸额头,不知不觉间,额头上竟然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组织语言,对着夜静,嘴唇还是止不住地颤抖:“今天爸爸和南白优都不在,我躺在病**本来已经睡着了,忽然感觉到有人握住我的手。我睁开眼睛就看到花火,之后我们讲了几句话,可是说着说着……花火就凭空消失了!对,是凭空消失,尽管这么讲有点奇怪,可是我根本没有听到他离开时发出的任何声音,我立刻跑出来找也没看到他的身影……夜静,你说花火不会出什么事吧?不会的,是吧?”

我的语气越来越急,脑子里只有花火花火花火!

“我好害怕……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花火……花火他……”

“等一下,”夜静皱着眉头,有点匪夷所思地,盯着我说,“你说……你一个人在病房里睡觉,结果发现有个人在你旁边,后来这个人突然消失了?”

“嗯。”我点点头。

“可是……这个叫花火的人是谁?他为什么会这么晚出现在你的病房里?”夜静奇怪地问。

我听到他的话吓了一跳,连忙反问:“花火?就是跟你认识了很久的那个花火啊。”

“我?”夜静指着自己一脸惊讶地摇了摇头,“别开玩笑了,我从来不认识什么花火。”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现在夜静竟然说根本不认识一个叫花火的人,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一时记忆错乱了。

“夜静,你开什么玩笑?”我的语气有点不好,夜静已经不是第一次骗我了,“我们为这个人甚至起过争执,你记得的!而且就是他拜托夜伯伯不准我妈妈出院回家的。你们关系甚至好到他可以在你家里过夜,你自己还告诉我说,你们是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现在你竟然告诉我你不认识他?!”

“你是讲真的?”夜静有点哭笑不得,而且他的眼神非常真诚。

我更生气了,拉着他大声说:“当然,你以为我大半夜跑出来特意跟你开玩笑的吗?你觉得好笑吗?花火,你又想骗我说花火只是我的幻觉吗?”

“不是的,我绝对不会这样做的!月桂!”夜静看到我真的生气了,连忙解释说,“可是月桂,你讲的这些话实在是太奇怪了。你说的这所有事我根本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我从不认识一个叫花火的人。前几天我们两个起过争执也不是因为这个叫花火的人,而是我爸爸突然取消了伯母出院的批准。理由也不是那个叫花火的人的拜托,而是我爸爸觉得伯母的病情还不够稳定。当时你很不理解,我也有点生气。那件事是我跟你没有解释清楚,可是……花火是从哪里来的?我真的不明白,花火究竟是谁?

我看着夜静的脸,他的眼里写满了真诚,他似乎真的没有在说谎。顿时,我心里乱成了一团。

不行,我要冷静,把事情想清楚。

为什么……夜静的叙述完全剔除了花火?虽然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是那样,可是却独独没有了花火这个人?如果夜静是在撒谎,那他掩饰得实在是太好了,我完全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撒谎的痕迹。他的眼神那样真诚可信,甚至还有些无辜。

不对,夜静以前也曾经因为花火欺骗过我,或许他现在又想帮花火掩饰什么,我不能相信他。

正在我想着整件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突然看到爸爸推开大厅的门走进来,他看到我和夜静站在大厅里有些惊讶。

我急忙冲过去,抓着爸爸的双臂,试图揭穿夜静的谎言。

“爸爸,你还记不记得花火,就是前几天在夜静家待过的那个男孩?我昏迷的那一天,他也在夜静家的,记不记得?”

花火找爸爸谈话的事情我没有提,既然爸爸之前一直否认,那现在问了他也照样会否认的。

我期待地看着爸爸的脸,没想到爸爸想了想,然后说:“没有啊,当时是夜静一个人送你回家的,我不记得在夜静家看到过别人。夜静家里好像这几天都没有来别的朋友吧。怎么,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急得快要哭出来了,连声说:“不对,不对!是有这个人的,他叫花火。好吧,那件事暂且不提,爸爸总该记得我们吵架的事吧?其中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花火。我说听到爸爸在深夜跟他谈话,答应他不准妈妈回家的事,你还记得吧?”

爸爸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他诧异地看着我,好像我做出了什么不正常的举动。

“月桂,你怎么了?我们吵架是因为夜伯伯取消了你妈妈回家的决定,你认为我答应了,这对你妈妈很不公平。花火……是你的朋友吗?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你会突然……”

我已经震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爸爸低下头,忽然看到我**着的脚,急了起来:“月桂,你怎么这个样子就从病房跑出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爸爸和夜静强行把我带回了病房,他们说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可我知道,他们把我说的话都当做神志不清时的胡言乱语,而我也一样无法相信他们。爸爸和夜静曾经因为花火骗过我,这次也不是没可能。

2

回到病房,爸爸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看着我,表情疲惫:“好了,月桂,现在这里只有爸爸和夜静哥哥,能不能跟我们详细说说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爸爸,我今天不是给你打过电话说好要你在家好好休息的吗?怎么你又忽然来了?”我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

原来以为今晚只有我一个人,结果却忽然见到了花火。之后花火消失没几分钟,就在我要冲出医院的时候夜静和爸爸又相继赶到了。我总觉得这件事有点太巧合了,巧合得让我有点怀疑这并不是偶然。

爸爸笑笑说:“晚上白优给我打了一通电话,说今晚不能来了,很抱歉。那时候我才知道今晚只有你一个人在,于是赶紧处理完手边的事赶来了。”

我看了爸爸一眼,转而又把目光放在夜静身上。

“那……夜静呢?你为什么在这里?”

“哦!”夜静还没说话,爸爸立刻抢先回答,“当时我在家里,出门的时候正好跟夜静碰上。他说这两天忙,一直没抽出时间来看你,就跟我一起顺道来了啊。”

爸爸看了夜静一眼,想起什么,接着说:“哦,还有……明天我给你办完出院手续要立刻离开的,正好夜静陪你一起回家。我们路上说过的,记得吧,夜静?”

“当然了,玖伯伯,我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夜静立刻回答。

我反复看爸爸和夜静的脸,他们都太镇定,太坦然了,表情和眼神是那样自然,没有瑕疵,我找不到什么破绽。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向窗外望了一眼。外面的路灯也已经关了一半了,这个时间——不知道花火在哪里?他刚才为什么会出现……讨厌我却出现在这里,出现后却又消失……“月桂!”爸爸突然叫我,“你还没回答爸爸的问题,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重新转过头来看着爸爸,说:“好,爸爸,现在我只需要你回答一个问题,你还记不记得花火?”

爸爸愣了一下,无奈地笑起来说:“你这孩子怎么搞的?刚才我们明明说过的,爸爸没听你提过这个朋友,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吗?花火究竟是谁?”

其实这个答案我也已经料到了,最后问一句也只是想结束这个话题。

南白优……爸爸刚才提到了南白优。明天出院后,我一定要去找南白优问问清楚,爸爸和夜静会欺骗我,但是南白优不会,尤其是在花火的问题上,他绝不会因为花火欺骗我。

“算了,我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了,或许我是睡糊涂了吧。”我这样说着,便直接倒在了**。

爸爸和夜静互看了一眼,也没再说话,各自把加床弄好,也倒下睡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爸爸已经早早地把出院手续办好,早饭也是直接拎了行李在外面吃的。

其实想到回家,我就十分雀跃的。住院只有短短四五天的时间,竟然像是与世隔绝了几个月一样,连冬天寒冷的空气都是沁人心脾的。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觉得舒服极了。

爸爸和夜静看到我高兴的样子似乎也开心起来,夜静开玩笑地说:“月桂,恭喜你挣脱病痛的牢笼。”

我冲着他吐吐舌头,连忙说:“呸呸呸,童言无忌。”

我看到站在夜静旁边的爸爸会心地笑了一下,尽管他看起来还是有些疲惫,但是情绪已经远比妈妈出事那天好多了。

我忽然想,一个人需要使出多大的力气才能麻痹失去亲人的痛苦呢?就像当初妈妈住院时,爸爸比我难过百倍、思念百倍一样,妈妈的去世也会对他的打击更大,但是,爸爸还是坚强地面对着的。爸爸只对我说过一句消极的话,他对我说,如果没有我,他就失去活下去的希望和动力了。那个时候我对爸爸的回答是,我会为了他好好活下去,他也要这样做。

妈妈离开带给我们的伤痛,要经过岁月的冲刷才能慢慢淡去。很久很久之后,我跟爸爸会做到的。再想起妈妈,不再有伤痛,只剩下美好的回忆和思念。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些伤感,连忙不着痕迹地抹掉眼角的泪水,然后跑到马路边拦出租车。

爸爸没跟我们一起回家,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跟夜静坐在车里,气氛忽然变得有点尴尬。

其实……对于花火的事,我还是有些芥蒂,我实在没办法理解夜静一次又一次对我的隐瞒。现在,他竟然试图抹杀花火曾经的存在。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为夜静骗我生气,还是为他抹杀花火的存在而生气。

不过没关系,至少,我还可以去找南白优。

3

到了家,我没让夜静来家里玩,大概他也知道我想自己安静一下,把行李交给我后就直接回家了。

我轻轻带上门,随着锁自动锁上,我听到很小的“咔嚓”一声。我把包放在脚边,换了鞋子便慢慢地沿着走廊向屋里走去。

地板还是很干净,爸爸知道妈妈最喜欢整洁,尽管现在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他每天回家后还是会把地板拖干净。每一样摆设都还是老样子,茶几上的烟灰缸、水果盘,电视柜子上的小摆设,DVD机旁边的杂志,沙发上还有一份昨天的报纸。这一切都成为习惯了吧,让这个地方保持家的温馨的习惯。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回家了,久到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我慢慢地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然后在主卧房停下来,床头上一直摆着全家的合照。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就有相机,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相机也在更新换代。爸爸总是说,人的一生很短暂,时间过得很快,一定要想点法子把那些美丽的时光定格,老了也有个回忆的依托,死了,也才能被孩子们记起。当时我年纪还小,爸爸说的时候也并不在意,现在,大概是经历过了生死,忽然想起来,才觉得这句话好忧伤。

我拿起那张全家的合照,妈妈的笑容好灿烂,像是阳光下无忧微笑着的金黄色向日葵。妈妈和爸爸都是那种很乐天很坚强的人,在这样的环境影响下,我也形成了这样的个性。即便是妈妈已经离开了,现在想起,脑海中出现的也还是妈妈的笑脸。

鼻子猝不及防地很酸,我在眼泪滚落之前把照片放回原处。

妈妈,我很想念你,可是,我想你不会喜欢看到我的眼泪吧!你肯定会希望我和你一样,每天都笑得很灿烂。我知道,你会在天堂上偷偷看我,看我吃饭、睡觉、念书,你肯定,要我好好地、快快乐乐地过生活。

“滴滴滴。”

手机在口袋里响起来,是爸爸的短信,他说中午没时间回来了,午饭要我自己简单吃一些。我给爸爸回复说,要他早点忙完早点回家,不用担心我,晚上我给他准备丰盛的晚餐。短信最后还附赠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是爸爸的拐杖,在他体力不支的时候支撑他走完剩下的路。

我看看时间,刚刚10点,正想着约南白优出来,南白优的电话就来了。

“嗨,南白优。”我笑着接起来说。

“咦?”南白优的声音很愉快,感觉音调都激动得跳起来了,“你声音听起来不错嘛。”

“当然,大病初愈嘛。”我笑了一下,“好了,刚好我有点事情要找你,你的电话就来了,中午我们见个面吧,顺便一起吃午饭,你有时间吗?”

“好啊,刚好我家里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

我跟南白优约好就在我家小区外面吃饭。他说外面天气冷,不希望我跑太远。我心里一阵温暖,南白优总是很体贴,他让我觉得,好像他做什么决定都是以我为先的。

挂掉电话,我准备把家里简单收拾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样子让我感觉太冷清了,我准备去买点挂饰或摆设回来。

正想着,手机又来了短信,这次是南白优:月桂,我想你了。嘿嘿,我在电话里不好意思讲。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心里甜甜的。虽然有些话还没有明确地讲出来,但是我跟南白优之间的感觉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大概……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吧。

恋爱……

不知道为什么,我又一次想到了花火。其实,这也是我这么着急约南白优出来的原因。我希望从南白优的嘴里证实花火的存在,我甚至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可以从南白优那里问出花火的下落。爸爸和夜静那边,既然已经连花火的存在都否定了,更不可能透露他的任何消息了。

我忽然有一点儿内疚,我觉得……好像……好像我对花火的感觉还是有点复杂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毕竟跟花火相识一场,我只是出于对一个普通朋友的关心,担心他突然失踪会出事而已。我这样告诉自己,开始打扫起家里的卫生来。以此来淡忘那个让我心痛的事实:实际上我和花火见面的时间加起来甚至不超过一小时,我们几乎就是路人……

南白优来的时候,我刚好把厨房收拾完。爸爸大概这几天都没在家里做东西吃,厨房里的橱柜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手机铃声响起来,我便直接挂断,穿了外套走出去。

南白优站在我家门前的空地上,他看到我便把放在耳边的手机挂断握在手里,他说:“月桂,好久不见。”

我忽然就想起那条“表白短信”来,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今天的南白优看起来格外清爽。他走过来,就好像已经变成了习惯,把他脖子上一条长长的驼色围巾取下来,绕在我的脖子上。

“你是病人耶。唉……你总是那么粗心大意的。以前我也总是忘记戴围巾,但是自从发现你总忘记戴,我就莫名其妙记得了。

我忍不住脸红了一下,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闷闷地转移话题说:“好饿哦。”

天很冷,我跟南白优选了一家拉面馆,热热的牛肉汤喝进肚子里,立刻让身体暖和起来。

“南白优,我叫你来……其实是想问你花火的事。”我看着南白优说。

“嗯……”南白优吞了一大口面,眨着被蒸汽迷糊的大眼睛,有点含糊不清地说,“花火是谁?”

我愣了一下。

花火是谁?

我没想到南白优竟然也会这么说!

一瞬间,连我都忍不住自问:花火是谁?

“南白优,你怎么可能不记得花火?”我有点生气地说,“我们三个人之间发生过那么多事,你怎么可能忽然就忘记这个人?

南白优的表情很困惑,他抓抓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是吗?我真的没什么印象哎。月桂,你不要生气,给点提示好不好?

我跟那个叫花火的关系很好吗?”

南白优的样子不像是撒谎,他一副紧张的样子,很怕我生气。更何况,我相信南白优不会骗我的,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吗?好几次我被花火……嗯……有一点争执的时候,你都会及时出现帮助我。对了,我以前还怀疑过花火就是那个发短信给你的神秘人。”我提示说。

南白优的表情更莫名其妙了,他努力回想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月桂……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哎,神秘人又是谁?神秘人为什么要发短信给我?”

我越来越觉得莫名其妙了,浓重的寒意开始步步逼近我的心脏。

“短信啊,你明明给我看过的,整整一百多条,你手机里应该还有的吧?拿给我看。”

虽然南白优还是觉得奇怪,可他听话地把手机递给我。我迅速打开收件箱,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里面一条神秘人的短信都没有!我立刻又打开发件箱,也根本没有发给神秘人的短信记录!电话簿里自然……没有那个叫做大神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有点惊慌地抬头看南白优,南白优满脸担忧:“月桂……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一件很严重的事,我的生命里有一个人不见了,彻底不见了!

4

晚上,爸爸、南白优和夜静三个人一起陪着我坐在家里的客厅里。

我不断地说我们四个人分别和花火发生过的事情,可是都被他们一一否定了。他们一口咬定根本没有花火这个人,每件事的前因后果都跟我的记忆没有出入,错的只有花火的存在,就像是冥冥中有人生生地把花火从我的记忆里剔除出去。

对,就是这种感觉,要我承认花火这个人根本没有存在过,就像是从身体里剔除掉什么东西,那么疼。

后来,我便什么都不说了,只听着他们反复猜测着为什么我的记忆里会出现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争论着要不要带我去看医生,还是做点什么别的。

我只是呆呆地坐着,觉得心里很疼很疼。

“我想到了。”夜静忽然打断一片混沌的猜测,说,“之前我听玖伯伯提过,月桂在医院昏倒的时候不是有撞到头吗?大概就是因为那次不轻不重的撞击,导致出现了幻觉。”

夜静的声音很冷静,我抬起头看着他,好像是听到了那些字,却不懂它们的意义。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以前电影里不是经常演的吗?主角的身边会有一个关系非常亲密的人,最后在结局的时候会发现,除了主角本人,其他人都不知道那个朋友的存在,一切都是他(她)的幻觉。”南白优也跟着说。

爸爸沉吟了一下,随后点点头,说:“有这种可能,不然……根据月桂的话,这位花火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医院里,紧接着在他们的交谈过程中突然消失了。如果是事实不是幻觉,又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发生呢?”

我沉默了好久,慢慢消化着他们三个人的话,每理解一个字,心里便更疼痛一分。难道……花火真的只是存在在我的幻觉中吗?越是觉得他们的话有道理,我便越痛苦。

最后,我终于抬起头,看着他们说:“我知道了……不过……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这几天或许是状态太差了,你们……不要为我担心。”

我看到爸爸、南白优和夜静脸上深深的担忧终于缓解了一些,他们对我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是啊,如果那只是幻觉,我应该面对现实了。不再让真正陪在我身边的人担心、难过。可是……为什么为了一个并不存在的人我的心里会这么痛?

花火,你究竟是谁?

5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不太想跟爸爸和夜静讲话。不单单是因为知道花火只是我的幻想,还出于一种对他们的不信任。我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无法分辨他们的每一句话的真假了,与其不断地猜测,不如什么都不讲。

南白优给我打过很多次电话,每次电话响起来,我看到“骑士”两个字便会怔怔发呆,然后把手机塞到枕头下面。不是讨厌他,只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也没什么心情讲话。这样几次之后,南白优大概是意识到我不想讲话,便只给我发短信,讲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逗我开心。

我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英语课本,我的样子看起来大概是很专注的,但是事实上,我根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我的脑袋里反复闪过跟花火经历过的林林总总。他冷冷地看着我,他微微勾起嘴角笑,他有些冷酷的声音,还有他总是饱含着各种情绪的眼睛,还有……还有在医院的那一晚。

我总觉得,那天,花火是要对我讲什么的。他手掌的温度是那么清晰,那么真实,可是……这些难道都是我的幻觉?那个如此真实的人是我的幻觉?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难过,那些忧伤的情绪像决堤的水一样顷刻淹没了我。

我真的很难接受,花火……只是存活在我的幻想中的。这个世界上,难道根本没有一个叫花火的人?想到这一点,我的心就像被刀子一下一下割着。

“叮咚。”

有人按门铃,爸爸不在家,我便站起身去开门。

“请问……是玖月桂小姐吗?”对方看看手里的单子说。

是个年轻的男人,穿了浅蓝色的制服,上面写着“××快递”,他怀里抱着一只不小的箱子。

我有点奇怪,我朋友圈子很小,只局限于邻居和同学,谁会给我邮寄包裹呢?

“是的。”我回答说。

对方立刻露出一个笑容,递过来一支笔:“哦,请签收你的包裹。”

我接过笔在单据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刚想问问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没想到快递员已经抽走单子骑上单车离开了。我抱着箱子退回房间里,箱子并不重,大概是玩具一类的东西?我忽然想到电影里经常演的快递定时炸弹的戏码,想想又觉得自己很好笑,像我这么胆小的人大概永远都没有结识职业杀手的机会了。

我拆掉箱子上的胶条,里面的东西被很漂亮的紫色包装纸裹着。我伸手抱出来,有点硬,肯定不是毛绒玩具了。把包装纸拆掉,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个树洞。准确地说,是一节被挖了一个大洞的树。当然是假的,只是塑料制品涂了漆料,洞口上方还画了一对眯眯笑的眼睛,看起来好可爱。

可是……这个是做什么用的?单纯的摆设吗?有点奇怪……快递的单据上没有写发件人的名字,我忽然留意到箱子里面有一个包裹着淡蓝色的信封,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是很干净的字迹,上面写着: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国王,他有很多秘密都无处诉说。后来,他找到一个既不会让人知道又可以排解内心忧愁的方法,就是在后花园的树上挖一个洞,每天对着那个树洞说他的秘密。

月桂,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过,又不知道要对谁说。虽然我没有国王的后花园,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小小的树洞。以前你曾经对我说,一个人内心装着太多的秘密会被压垮的。不要被自己的秘密压垮,把它们全部讲给那个树洞听吧。

骑士看到署名上的“骑士”两个字,我就知道,做这一切的是南白优了。我的心里涌出一股暖流。我忽然发现,不管花火是不是我的幻觉,有一个人一直一直都陪在我的身边,这个人就是南白优。我……不该不相信南白优,不该再次地忽略他。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南白优的号码,当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听筒响起的时候,我说:“南白优,下午,你再带我去一次那个网球场好不好?”

6

南白优很快就赶到了,他看到我,马上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说:“月桂,只是几天而已,我却觉得好像很久没看到你了。”

我看着南白优的干净的笑脸,忽然想,我不接他电话的这几天,南白优肯定很担心吧。心里着急,又不想逼我,所以才每天发短信,甚至送了一个小树桩过来逗我开心。

“傻瓜。”我轻声说。

南白优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很笨。”

大概是春节就要到了的缘故,大家都忙着准备过年,所以尽管是周末,网球馆却没有几个人在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南白优对我说了太多他在这里的故事,尽管是第二次来这里,我却莫名地生出一种亲切感。

我慢慢地向里面走着,南白优却忽然拽住我说:“月桂,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我诧异地回头看着他:“为什么?”

南白优的脸色不太好看:“反正……反正我们下次再来嘛,也不急于这一时。哦,我想到了,我有个更好的地方要带你去!”

什么嘛,分明是找借口要离开。

我无可奈何地看着南白优,忽然听到里面有个稚嫩的小女孩的声音说:“爸爸,我好累哦……”

我下意识地望过去,原来在里面打网球的是一对父母带着他们的小女儿。那个小女孩大概只有10岁吧,拿球拍甚至有点力不从心,额头上流出的汗水浸湿了头发,可她还是笑得很开心,耍赖一样坐在地上不肯起来。

“妈妈,爸爸欺负我,他故意不让我打中!”小女孩扭过头来对身后喊。

那个女人便跑过来,故意装成很生气的样子说:“是啊,爸爸坏,我们惩罚他好不好?”

“惩罚?”小女孩重复了一遍,大概也不能完全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却还是兴致勃勃地点点头,“好啊好啊。”

女孩的妈妈笑了,连忙说:“就罚他……罚他……晚上请我们吃好吃的去!”

看着他们一家人笑成一团,我忽然明白了南白优为什么要带我走。他是怕我想起妈妈吧。

我转过头去,平静地对南白优笑笑说:“没关系的,南白优,妈妈的离开,我可以面对的。”

南白优这才跟我走过来,带着我再一次坐在那个小小的看台上。

“月桂,你想来这里……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我笑了笑,说:“是啊,难不成我要用一条腿蹦蹦跳跳地跟你打网球吗?”

南白优的表情立刻慌张起来,摆手说:“对不起……月桂……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挥挥手,安慰他:“好啦,我只是开玩笑嘛。”

其实我本来想对南白优说,收到他的礼物,我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以前南白优对我说,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每次伤心难过就会来这里狠狠打球,那些忧伤、愤怒和委屈就会伴随着汗水从毛细孔里钻出来,整个人便舒服很多。我忽然想,我难过的时候,如果总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理,那我永远都无法排解内心深处那些压抑的情绪。跟南白优来到这个网球场,即使我不能开心地打网球,单单是看着那些人,我也会被别人的快乐感染。这些,是南白优教我的。

可是现在,之前玩网球的那三个人已经走了,只剩下我和南白优孤零零地坐在看台上,整个网球场忽然变得格外冷清。我看着空****的网球场,陡然觉得很寂寞。

我想起了花火,那个曾经跟我的心那样亲密,却只是存在于我的幻想中的男孩。

“月桂?”南白优迟疑着叫我的名字,“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你说吧,我已经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了。”南白优拍拍自己的胸口。

我笑了一下,连我自己都觉得那笑容很勉强。我不想让自己在白优面前再次脆弱,但是一开口……“没什么,我只是……忽然觉得好孤单……妈妈已经离开了,让我那么熟悉的花火竟然只是我的幻觉……南白优,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寂寞?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好像……阳光洒在地面上,却唯独照不到我的身上……我忽然好害怕见到人,我甚至有点不敢想象开学的时候独自去学校上学。明明是那么熟悉的环境,我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个陌生的局外人……或者……”

这样说着,我的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我甚至还未来得及收起那个勉强的笑容。

“月桂……”南白优难过地看着我,他靠过来,握住了我的手,声音低沉而有力,“月桂,还有我啊,还有南白优在这里啊!

你不是一个人的,我一直……不,我永远都会陪着你!你害怕去学校,那开学的时候我就转去你的学校,好不好?”

我听到南白优的话愣住了。我看着南白优真挚的脸和清澈的眼睛,我知道他不是在说笑的,也知道他这样说就肯定会做到。我忽然觉得心里有一阵暖流流过,那股惶恐慢慢消失不见了。

7

接下来的日子,南白优经常来陪我。我们去吃路边摊,去电玩店里打地鼠、抓洋娃娃,还一起坐摩天轮。我们还在电影院里看了一场搞笑鬼片,我笑得差点把爆米花都打落到地上。每次我笑的时候,南白优就会开心地看着我,像个拿到了梦寐以求的玩具的大男孩一样露出满足的笑容。

时间过得很快,好像越是心惊胆战地害怕什么日子的来临的时候,时间就反而过得特别快。

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从快乐的梦中惊醒,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恐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去学校念书会觉得恐慌,那里明明一直以来都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大概是经历得太多,好多事情都不同了,我变得有些不敢面对任何的变化,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开学。

这些事情,我从未对爸爸和夜静提起过。他们曾经是我在面对困难时第一时间去求救的对象,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对他们把自己的心偷偷封起来,不再泄露一点儿心事。有时候看着爸爸和夜静,我甚至会生出一种奇怪的陌生感。明明还是那样的眉眼、头发、声音,可有些东西就是悄悄地改变了。

南白优之前承诺过会转到我就读的学校,可是自那次之后就没有再提过。他不说,我便也不去问。假若真的有什么事情让他觉得勉强,我也不会为难他的。毕竟,有些事情并不能完全依照自己的意志改变。

开学的那天早上,我背着书包推开门走出来。

我穿了厚厚的棉服,却还是觉得冷,空气里的那股寒冷似乎并没有因为春天的到来而有丝毫的削减。

地上还有一些残留的积雪,它们跟泥土混合在一起,混成脏兮兮的棕色。石阶上有点滑,我想小心地一步步走下去。

怎么办,心情越来越糟糕了……

“月桂!”

我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险些滑倒,好不容易站稳就看到南白优气喘吁吁地站在我面前。

他满脸的抱歉,有点结巴地红着脸说:“对不起,对不起……呼呼……闹,闹钟慢了,我不知道。”

“啊?”我满脸诧异。

“还来得及吧?”南白优伸出手看看时间,“嗯……还好还好,新生报到第一天就迟到肯定会被老师臭骂的。”

“嗯?”

等一下……新生报到?难道……难道南白优……他……看我满脸匪夷所思的神色,南白优终于决定为我指点迷津。他站直身子,郑重其事地向我伸出了手。

“玖月桂同学,从今天上午8点半开始,我将会在你的隔壁班念书,多多关照哦,我亲爱的惊讶的玖月桂同学!哈哈。”

“不会吧?!”我终于失声尖叫起来,“南白优……你这家伙也隐藏得太好了吧!”

南白优调皮地眨眨眼睛,有点坏笑地说:“不然怎么叫惊喜呢?”

接下来的整个上午,班里都像炸开了锅。

讨论的重点有两个,一是隔壁班来了一个好漂亮的男性转学生,二是这个好漂亮的男性转学生是和玖月桂一起肩并肩走进学校的。当然第二个更是重中之重了,我不用听也知道他们在编多少个不同版本的浪漫爱情故事。

我百无聊赖地咬着笔杆,心想,是因为中学生活太枯燥了吗?总要制造点八卦来丰富生活?可转念又想,说“制造八卦”似乎并不妥当,因为这本身就是个八卦,南白优……确实是为了我才转学过来……而且他是我的……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有同学在门口叫我,说有人找,我走出去,就看到一个干干净净的男孩子站在教室门口,而且他在看到我的一瞬间脸腾地红了。

我奇怪地打量了他几眼,有点眼熟,在学校里碰过面也不稀奇,可我确实是不认识他的。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我迟疑着问他。

男生的脸变得更红了,他张张嘴巴,忽然鼓足勇气一样大声说:“月桂学,学姐!我喜欢你很久了,请,请跟我交往!”

我愣了几秒钟,又眨眨眼睛,最后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啊?”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我收到过表白没错,可是这么直白的却是第一次,让我忽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学姐……”面对我惊讶的眼神,男生终于再一次开口,“原本……原本我一直不敢说的。可是我今天听人说你有了交往的对象,我不想让自己还没有努力过就失败……况且,况且那也可能只是个谣言的……是吧?”

我把男生的这段话重新在脑袋里顺了一遍,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想到我跟南白优的事情可以传播得这么快,还会带来这样的“副作用”。

我正努力组织语言,想给出一个合理的又不至于引起二次风波的解释,可还没开口就听到背后一个坚定的声音说:“不是谣言,玖月桂是真的已经有交往对象了。”

这个声音,是南白优!

我立刻察觉到有无数双目光在我和南白优之间扫来扫去,我更慌了,回头望着南白优,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南白优慢慢地走过来,我看着原本挤成一团的学生竟然自动让到两边,而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南白优真的是很夺人眼球的男生。他总是安静地待在我的身边,所以我才忽略了他的魅力。

“或许……”南白优轻声说,“在宣布结果前,我该重新问一下女主角的想法才对。”

南白优在我面前站定,目光里装满水一样的温柔:“月桂,我喜欢你!哎呀,这个你知道很久了啦!那么……你愿意接受我吗?”

南白优的目光那么真诚,那么温柔,这是南白优第三次对我表白,第一次我没有给出答案,第二次依旧是无疾而终,那么这一次,我应该……

我的脸瞬间红成了一只番茄,其实我……甚至连我爸爸都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我低下头,轻轻地说:“我没有理由拒绝的。”

8

南白优每天都早早来我家门口接我上学,放学的时候又送我回家。我们每天在一起,南白优总是想尽办法让我快乐。

其实我和南白优的事,爸爸是知道的。南白优告诉我,很多次,爸爸出门取报纸和牛奶就看到站在门外的南白优,爸爸邀请他进来等。只是南白优不愿意打扰才一次都没进来过。这些事情,爸爸一次都没有跟我提过。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跟爸爸之间产生了一层隔阂,像纸一样单薄,我却不愿意将它撕破。跟爸爸是如此,跟夜静也是如此,他们是我最亲密的人,现在,反而陌生了。

很多时候,我看到爸爸小心翼翼地对我讲话的样子,或者夜静远远地对我微笑的样子都会觉得难过。我知道,他们肯定也跟我一样伤心,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改变这种状况。

我把这些事情讲给南白优听,南白优忽然就笑了。

他说:“月桂,记不记得你跟我说过的,我们第二次去网球场你想说却没有说出的话?”没等我回答,南白优便自顾自地接着说,“你说,如果不走出来,永远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伤心难过,那么那些灰色的情绪便永远都不会从心里消失。”

南白优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其实,这件事很简单。”

“很简单?”我傻傻地重复着,不能明白南白优的话。

“对,很简单。”南白优接着说,“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用心记着,伯父和夜静是你最亲密的人,以前是,现在也是,将来更是。”

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用心记着,爸爸和夜静是我最亲密的人,以前是,现在也是,将来更是……我在心里默默重复着南白优的话,有一块坚硬的东西好像忽然之间便在心里融化掉了。是啊,什么都不用想,也不必刻意地去做什么,因为,他们一直站在我身边,一直都是我最亲密的人。

晚上,我像往常一样放学回家,笑着跟我坐同一趟车回家的夜静打招呼,然后给爸爸发了一条短信,内容是:爸爸,晚饭我们吃红烧鱼好不好?

9

生活好像渐渐回到了以前的样子,上学、放学,周末陪爸爸待在家里,偶尔跟南白优出去约会或坐在夜静家那张柔软的大沙发上跟夜静喝果汁聊天。

这个周末我想给爸爸做香辣锅,以前妈妈在的时候,餐桌上总是花样百出的美食,现在想起来,几乎每一个菜式做起来都是极其麻烦的。以前只管吃,现在妈妈不在了,却不想因为这样而让爸爸没办法享受以前那样舒服的生活。不管是家里的卫生还是饮食,我都要努力,我已经是大人了啊!

香辣锅里需要新鲜的深海虾,需要跑到城东的海鲜市场去买才行。星期天这一天,我早早地从**爬起来,留了张便条便匆匆出了门,连早饭都没有吃。因为去太晚会买不到新鲜的虾的。

忽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牌子——创可贴陶艺室,黑色的底,碧绿的字,看起来古色古香的,一点儿都不嚣张……这个地方……我来过的!两次都是因为花火!

花火!

这个尘封许久的名字,忽然间再次撕开我的大脑。

“大叔,麻烦停车!停车!”我大声喊着。

车子刚刚驶过站牌,司机大叔不耐烦地把车靠边停下,嘟囔着“坐车还能睡着”之类抱怨的话,我没讲话,直接下车原路走回去。

牌子的旁边有一个大大的白色箭头,指向旁边窄窄的巷子里。

没错……就是这里!我一定来过这里的!如果,如果花火只是存在于我的幻想中,那这里肯定没有人知道他的吧?

尽管之前爸爸、夜静和南白优已经对我证实了这件事,我也逐渐相信了。可是大概是忽然见到陶艺室的缘故,对于花火的存在,我忽然生出一点期冀。我紧张地握紧手掌,慢慢地向巷子里走去。

绿色的石砖地板,同外面一样的牌匾,还有……里面的那些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的员工……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我的脑海中瞬间闪现出跟花火在这里经历过的种种。

他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做着陶艺品,柔软的陶泥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在他的指尖任意变换形状,他微微皱眉的样子,好像隐藏着巨大的痛苦要一点一点排解。

他冷淡地对我说,如果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不如趁早离开这里。他还在这里跟南白优打了一架,最后……是夜静的到来才结束一切!

那些画面,那些点滴的细节,甚至是阳光在花火脸上微小的反光,都活生生地在脑海中滑过。难道……花火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只是我的幻觉吗?

现在,答案就在我的面前,我却忽然有些害怕了。

“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你的吗?”

是个干干净净的男生,穿着陶艺室的制服,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在这里第一次讲话的人。那个男生也是这样干干净净的,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那样子不像是面对顾客,而是一个熟识的朋友。

可是,他不是那个人,我四下望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我记得不清楚,这里的人好像没有一个是我见过的,好像全部换了一批人似的。

“小姐?”男生在身边说。

我忙回头过来:“请问……你知不知道一个叫花火的人?他以前常来这里做陶艺品的。他做得很好,跟普通顾客不同,你们应该有印象才对,高高瘦瘦的,不是很爱讲话,眼睛的颜色很浅……还有……还有……”

我愣了一下,随即失望地说:“好的……谢谢你。”

男生笑笑,转身刚要离开,我又叫住他:“麻烦你……请问,你知不知道这里哪位是老员工?”

男生无奈地摇摇头,说:“据我所知,这里的员工都是跟我同期来的,好像是之前的工作队伍出了一个很严重的失误,造成陶艺室极大的损失,所以被集体辞退了。”

“我明白了……谢谢。”我再次道谢,然后呆呆地站在原地。

好奇怪……

这么说……我根本没有机会搞清楚花火究竟是不是存在的了?

“嗨!”

忽然有人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是个年轻的女孩,个子高高的,长长的头发柔顺地垂在腰际。

“你好。”我迟疑地打招呼,我好像……并不认识她。

女生看到我惊讶的表情,忽然“扑哧”笑出声来:“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

女生笑着看着我说:“我们以前见过的,大概你不记得了,可我对你却是印象深刻啊……”

看到我纳闷的样子,女生终于决定不再卖关子,笑着说:“上次啊,就在那个地方。”女生指指大厅,“两个男生在为你打架呢,都长得好帅,我真羡慕啊!哦,对了,那两个最后谁追到你了?”

我立刻意识到女生指的是那次南白优跟花火打架的事。

等一下!南白优和花火……花火!这么说……这么说……“请问,你还记不记得他们两个的名字?或者……或者描述一下他们的长相好吗?”我激动地抓住女生的手追问,好像生怕她跑掉一样。

女生睁大眼睛愣了一下,我的反应似乎吓到她了。

“对不起,拜托你仔细想一下,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恳求着。

女生这才放下心来,对我说:“名字嘛,我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其中一个跟你刚才描述的差不多……我只记得他的名字挺怪的。另一个男生骂他的时候我还在想,怎么有人叫这个名字啊?”

“花火!是不是花火?”我接着问。

女生立刻笑着说:“花火!哦,对!就是这个名字!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