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的身份是天使还是恶魔

1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因为眼泪太多眼睛花掉了?南白优怎么可能知道我在这里呢?我连忙伸手擦掉眼泪,再睁开眼睛,站在我面前的清清楚楚地就是南白优。

“月桂,要不要喝杯热奶茶?”南白优蹲在我面前轻声说。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好像坐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坚强女孩,而是一个调皮乱跑迷了路的小姑娘。

我一直傻傻地愣着,看着南白优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环在我的脖颈上,世界仿佛消失,只剩下那个围巾。我看着南白优心疼的表情,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扑进南白优的怀里,哽咽着说:“我以为……我以为再也不会有人理我了……我以为……只剩我一个人了……”

南白优身子僵硬着,然后,他的手臂轻轻环住了我的肩膀,嘴巴凑在我的耳边轻声说:“月桂,还有我在,还有我南白优在。

我的心里那种空****的难过终于好过了一点儿,南白优的话像是一杯热乎乎的牛奶,顺着喉咙钻进我的五脏六腑,那些即将死去的细胞终于一点点苏醒过来。

他就这样蹲在路边紧紧地抱住我,我们两个人就像雪地里顽固的磐石。路人经过我们身边时好像都会禁不住放慢速度,丢过来一个善意的眼神和微笑。大概,在他们眼中,我和南白优是一对闹脾气的小恋人吧。若是往常,我肯定会像弹簧一样自动弹开一米,可是现在,或许是因为太脆弱,或许是因为对南白优真的产生了足够的信任,我竟然倒在他的怀里,任凭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下来。我只觉得那里好温暖好温暖,离开了他的怀抱,我就会被冬雪瞬间冻死。

过了好久,南白优扶着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来,手伸到我面前,像是想为我擦掉眼泪。可他动作进行了一半又停了下来,好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他把纸巾放到我的手里说:“月桂,把眼泪擦一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我接过纸巾,听话地站起身子。南白优拦了一辆出租车,我正要坐上去,忽然觉得站在街角的那个人有点眼熟,他正在向这边望着。高高的个子和宽宽的肩膀,那个轮廓……忽然让我想到一个人——花火!

正在我打算过去辨认一下的时候,已经坐在副驾驶座位的南白优探出头来叫我:“月桂,快点上车哦。”

“哦。”我答应着,又连忙转过头去看,那里分明什么人都没有,只有灰白色冷漠的街道。

离开这里,我要永远离开这里。

车子发动,然后快速地绝尘而去。我透过车窗向后面望,那里根本一个人都没有。是啊,花火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我明明问过陶艺室的人了,他们都说没见过他。大概是我太想见到花火才产生了幻觉吧……为什么还想见到他呢?

明明他就是一个恶魔!一辈子都不要遇见才好的恶魔!

2

我靠在车窗上,透过玻璃能看到街道和人浮光掠影一样快速倒退着。大哭一场之后心里的悲伤没了,但是好像幸福、快乐连同力气一起随着眼泪流出了体内,在空气中蒸发掉了。我只想静静地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也不跟谁讲话,连脑袋也一起放空。

坐在前面的南白优对司机说:“师傅,麻烦你把空调开大一点儿,有点冷。”

其实空调已经开得很大了,我能感到温暖的空气扑在我的脸上。我知道,南白优这么说并不是因为自己冷,他只是在担心我。

“南白优……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我轻声问他。

“到了你就知道了。”南白优回过头来,对我调皮地眨眨眼睛说。

第一次见到南白优时,我险些发生车祸;第二次见到他时,我正在陶艺室外面苦等花火;而第三次,我因为花火割破了手指;最后这次,竟然是我离谱地坐在马路边上放声大哭。似乎每次见到南白优都是我最狼狈的样子,每次,都要他担心我,为我做很多事。几天前我们还是陌生人,现在他却像救命稻草一样让我依赖。我心里很感激,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很多话又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南白优……”我又叫他。

“嗯?”南白优偏着头看我。

其实南白优是那种很好看的男孩,干干净净的,有着很高很挺的鼻梁和好看的唇形,眼睛很清澈。他看人的时候,眼神是毫无杂念的,高兴便是高兴,悲伤便是悲伤,气愤便是气愤,好像从来不懂得隐藏。就是这样的南白优,让人觉得很安心。

“谢谢你。”我接着说。

南白优愣了一下,随即脸红了,那个样子很可爱。他立刻别过脸去,说:“月桂,你不要这么客气嘛。”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说:“好。”

他真的让人很安心。

一路无话,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我靠在椅背上已经快睡着了。椅子很大很软,车里也很暖和,我只觉得迷迷糊糊地,虽然还能偶尔听到南白优跟司机的对话,但是神经已经彻底放松了。

南白优付了钱才发现我好像睡着了,他探过身子来轻轻推我。我睁开眼睛,就看到南白优有点紧张地看着我:“月桂,我们到了,你是不是很累?要不要直接回家去?”

我揉揉眼睛,连忙说,“没有,只是车里太暖和了。”我对南白优笑笑,振作精神,“我们下车吧。”

没等他回答,我就打开车门迈出去。现在,大概我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家里了。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爸爸,我怕自己看着他的脸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正想着,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疯狂震动起来,我拿起来,就看到屏幕上写着“爸爸”,我想都没想就直接挂掉了电话。之前精神一直紧绷着,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寻找花火上,根本没感觉到手机一直跳个不停,现在挂了电话才看到,竟然已经有7个未接来电了,都是爸爸的。

心情变得很奇怪,不想伤害自己更不想伤害爸爸。

我想了想,发了一条短信过去:“爸爸,我在外面,晚点回去。”

我还是不想让他太担心,爸爸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吧,一切都要等找到花火才能问清楚。对,找到花火,我的生活就会再次回归正轨,只要找到他,我还是要找到他,不惜一切代价。

“怎么了?”

见到我握着手机发呆,南白优走过来关切地问。

我摇摇头:“没事。”

“那……我们进去吧。”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南白优拖了进去,我甚至都没看清楚这是个什么地方。穿过一条带着橡胶味道的走廊,里面的空间突然变得很大。一迈进屋子就听到里面有“咯吱”“咯吱”和“砰”“砰”的声音。光线很明亮,尽管是冬天,但跟室外的明亮度差不多。

我发现现在好多建筑都很注重采光的问题,因为如果光线够好,单是走进去人就会觉得心情愉快。这里是这样,“创可贴”也是这样。

想到创可贴,我的心忽然紧了一下,随即又把它丢在脑后。努力让自己心情好一点儿吧,不要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这是我必须为南白优去做的。

南白优一直笑笑地看着我,好像很期待我的反应。

走出走廊,整个大厅终于呈现在我的面前。原木色的地板,白色的墙壁,中间一块被隔成了几个区域,每个区域中间都有一块绿色的隔网。旁边有一个可以容纳二三十个人的梯型看台。角落里还有专门开出的几个打壁球的玻璃屋子,不大,但是打壁球足够了。

中间那一块已经有几个人在玩了,是两男两女,不知道是小恋人还是青梅竹马,四个人又笑又跳的,技术很烂,但是玩得很开心。最角落的地方有一个小屋子,隐约可以看到上面的字——出租网球拍、网球。

这里的一切都看起来旧旧的,木地板已经有了发白的痕迹,上面有不少划伤,绿色的隔网的颜色似乎也不那么鲜亮了。仔细看的话,白色的墙壁上还有修补的痕迹。但是看起来好舒服,好像是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会让人觉得亲切。

南白优把我拉到看台上坐下来。

“这里是网球馆?”我下意识地说了一声。

“没错!”南白优笑着回答,“月桂,你不觉得这个地方很棒吗?”

还没等我回答,南白优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其实这个网球馆已经建了很久了哎,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喜欢这里了。这里啊,可以租到网球拍,很便宜的,一个小时只要几块钱。这里的阿姨很好说话,反正场地和收入都是公家的,她经常会私心地让我免费玩。这边,就是最里面那个壁球屋子,我曾经在那里扭伤了脚,还是负责打扫的阿姨发现了我。她一边惊慌地大叫‘孩子’,一边找人把我送去急诊室。呼……”南白优愉快地舒了一口气,加大了他脸上的笑容,“我在这里的回忆太多了。小时候我个子很小的,又很瘦,经常被人欺负,然后我就来这里打壁球玩。那个时候我抓球拍都很困难呢,可就是固执地抱着球拍打来打去的,打得满头大汗了,心情好像也就好了。”

南白优的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目光变得闪烁不定:“我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爱上这里的了,不自觉地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到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跑来这里打网球或者打壁球,比如考不好的时候,或者被爸妈骂的时候。总之,就算自己不玩,看着别人玩也会觉得很开心,很放松,受伤的心情好像总能够被治愈。”

南白优讲话的时候,我便静静地听。

那四个打网球的人好像玩得差不多了,可无论是输的还是赢的,都笑得很开心。突然间,我觉得很羡慕他们的快乐。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那么畅快地大笑过了。妈妈出事之后,比起快乐,我想得更多的是怎么更好地照顾妈妈,给爸爸减少负担。我每一个举动都要先想着照顾家人的感受,我不想在重重压力之下,还因为自己给爸爸带来负担。或许可以这样说,一夜之间我失去了我的稚嫩。

我忽然想起花火,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他在人群里淡然地看着我,与他四目相接的时候,我忽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以往,即使是帮了我,我也只是会真诚地道谢,绝不会太主动地去靠近,可是那天,我竟然想都没想就走了过去。我看着花火,就忍不住会微笑起来。那个感觉……就像……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而是相爱了很久很久的恋人,久到彼此都变成了对方生命中的一部分一样。

我被自己突然的想法吓了一跳。

我从未认真想过自己对花火的感觉,这时无意的胡思乱想却总结出我最精确的感受。对,就是像相爱了很久的恋人。不管花火怎样伤害我,我的心中好像都保有一份对他百分百的信任。即使是心动,也像是被阻挡了许久的深沉爱意重新从心里钻出来,而不是一瞬间突然闪过的火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嘿嘿。”坐在我旁边的南白优忽然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自己说了一大堆,月桂,你并不感兴趣吧?”他转头来看我,就看到我望着网球场上的人发呆的木然表情,南白优的声音忽然变得很紧张,“月桂……对不起……是。是我太自作主张了,你不要生气。”

我被南白优突然的道歉搞得莫名其妙。

“为什么要道歉?”我纳闷地问。

“我,我……”南白优又开始结巴了,“我只想到自己小时候不开心了就会来这边发泄,在网球场待一会儿就会心情变好,可是,可是我忘记了你的腿是不方便的……你看到他们玩网球的样子会难过……你又不能玩……都怪我不好!”

我看着南白优既内疚又紧张的样子,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原来是这样,其实我只是在发呆而已,却让南白优的脑袋里转了这么多个弯子。那一瞬间,我终于暂时忘掉了花火,坐在看台上笑起来,越想越觉得好笑,最后竟然忍都忍不住,笑得肚子都痛了。

“南白优……你,你也太可爱了吧……其实……我只是在发呆而已……哈哈哈。”

南白优看着我哈哈大笑竟然呆住了,他傻傻地看着我的脸,一动也不动。

我好不容易止住笑,擦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问他:“怎么了?”

南白优看着我,表情忽然变得好认真:“月桂……我喜欢你。”

景色再一次在我眼前定格,南白优干净清朗的面孔忽然间被放大了无数倍印进我的心脏,或者说我终于第一次认真地看见了他。

3

我愣住了,惊讶地看着南白优。

刚刚……南白优是向我表白了吗?

我的心情有点复杂,很奇怪,似乎比起开心、感动,更多的却是惊讶。我完全没有预料到南白优会在这种情况下对我表白,甚至我找不到他会喜欢我的理由。我们认识的时间这么短,我对他……也不太好。

我眨眨眼睛,伸出一根手指想说点什么:“那个……”

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讲完“那个”之后有什么下文,事实上,南白优也没允许我整理自己的情绪和语言。他冲上来,表情略显慌乱又有点尴尬地说:“月桂,你待得有点闷了吧?”

不等我回答,他又急急忙忙地接着说:“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没有?我陪你去。”见我还是一脸茫然,他又补充道,“比如购物街啊、百货公司啊、电玩店啊、拉面馆啊,反正那些乱七八糟的,只要你喜欢的都可以。”

我愣了愣,其实我不是没听懂,只是南白优这下的反应又让我有点哭笑不得了。他刚才不是表白了吗?怎么……大概,他是担心我讲出拒绝他的话吧!忽然间我觉得温暖得不行,他真的好体贴,他就是任何女孩子都幻想要遇到的那个骑士吧。

不像……

不愿意想,不能去想,这个时候想到花火,对南白优而言何其残忍!

我抽出思维,好好想了想,我确实有一个地方很想去。大概在我受尽委屈的时候,只有在那里才能得到一点儿安慰和温暖。我对南白优微笑着说:“好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刚刚是南白优带我来了他伤心难过时就会跑来的秘密基地,那么现在……我也带他去看我的秘密,也到了应该告诉他的时候了吧。

南白优虽然有点惊讶,但是他什么都没问,安静地带着我离开网球馆,走到路边为我叫了一辆出租车。

“××疗养院。”我淡淡地对司机说。

南白优在后视镜里面望了我一眼,眼神中有点疑惑,但是他并没有讲话。

车开得很快,道路上的积雪已经被碾压成薄薄一片,在车轮下发出不情愿的“咯吱”“咯吱”的叫声。

这座城市的马路总是弯弯曲曲的,上坡下坡的路似乎也特别多,中间是繁华的街道,四边却有几座并不出名的小山。妈妈住的疗养院,就在城郊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上。那里环境很好,空气清新,天空似乎也特别蓝。书上说,绿色能让人放松心情,就是因为这样,疗养院才都是选择在花草树木多的地方吧。

原本只是一座荒山,只在山脚有一个很小很小的村子,后来因为疗养院的建成,从山下开辟出一条平整的马路,疗养院附近也多了很多配套设施。

只是……不管那里有多么方便舒适,即使每一天都被春意盎然的绿色环绕,待在那里的病人,终究还是寂寞的吧。

我望着窗外,有点失神。

车子已经开到了山脚通往半山腰的那条马路上,再过30分钟就到了。要经过五个圈,环绕着到达疗养院的门口。周围能看到断层的山,被切割出来的山路像是一条条伤口,盘踞在这座宁静的小山上。还能看到很多野花,粉的、红的、白的,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我只是看到它们面朝太阳露出笑脸,忽然觉得很美好。

这条路……我走过太多太多次了……坐在前面的南白优一直很安静,不知道是察觉到气氛的不同,还是在担心什么,自从上车,他便一句话都没有讲过。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会选择毫无保留地告诉他,因为……我不想自己成为任何人的负担。我只想让他知道接受我这样的女孩,要承担很多很多事情和压力。

4

正是正午,一天里最温暖的时候,疗养院里有一些人正在外面散步。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疗养院像一座大花园,有石子铺成的小路,有舒服的长木椅,有绽开的花朵,甚至还有几个做得很漂亮的秋千架。经常可以看到不同年龄的人坐在上面**秋千,他们的神色都很平静、单纯。那条蜿蜿蜒蜒、分出无数条岔路的石子路上面的雪早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大概是人少的缘故,其他地方的雪还很完整,白白的一整片,看起来很美。

环境很好,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小区公园或街心公园都要好,只是,缺少了一些家的温暖。这里的医生、护士都很负责,也很好相处,只是,这对他们来说,毕竟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我自始至终都没去看南白优的脸,我只是竖着耳朵分辨身后的脚步声,确认他有跟过来。

南白优……还是什么都没有问。我心情很平静,却又有点复杂。或许,我还是会有点在意南白优的想法。人,总还是希望多些朋友陪伴在自己身边吧,可是,我会选择把一切都告诉他,毫无隐瞒。

对面走过来一位护士,是林小姐,妈妈刚住院的那段时间就是由她照顾的。她人很好,就是有点多愁善感。最开始的那一段时间看着改变的妈妈,我有时候会偷偷掉眼泪,偶尔被她碰到,她的眼睛也跟着我一起变得湿湿的。

她很善良,护士制服总是那么干净。妈妈见到她的时候,也经常会露出微笑。大概,那是一种出于本能的喜欢。

“林小姐。”我笑着跟她打招呼。

林小姐正在翻手里的病例,听到叫声抬起头,看到是我,立刻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月桂,又来看妈妈啊。”

“嗯。”我笑着回答。

她看了我身后的南白优一眼,对我眨眨眼睛,我有点尴尬,假装没看到,笑了一下就赶紧走开了。

妈妈在二楼,这个时间大概在午睡,她一直都有午睡的习惯,不然会觉得头疼、疲惫。没关系,反正我也只是想看看她而已。

不知道前两天给她买的水果她有没有吃完。

我这样想着,便忍不住加快了脚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特别想念妈妈。就算我课业再重,或者下了好久的雨脚酸到快要断掉,每个星期我都会来。每次过来的时候,我的心情总是很急切,尤其是爬楼梯的时候,越是近了,反而越是急切。

病房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出乎意料地,妈妈竟然没有睡,她安静地坐在窗边的白色椅子上。

我走过去,在妈妈身边蹲下来:“妈妈,今天没有午睡吗?我来看你了哦。”

妈妈表情很平静,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阳台上摆了一盆仙人掌,这是妈妈以前最喜欢的植物。她曾经对我说,仙人掌是石阶上最坚强的植物,所以它开出来的花才格外美丽。

奇怪,前几天来的时候还没有的,大概是爸爸买来的,还没来得及跟我说。

仙人掌放在窗台上,那里是整个房间里阳光最充足的地方。它的身体碧绿碧绿的,为整个白色的房间增添了不少活力。

我走过去,把花盆移了移,正午就快过了,阳光已经向西面移动,让仙人掌再多捕捉点阳光吧。

“囡囡啊……”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我忍不住身体颤动了一下,那一瞬间,我好像大脑有点反应不过来,心脏也在突突突猛烈地跳着。

囡囡是我的小名,很小的时候,妈妈一直是这样叫我的,直到我长大了,偶尔跟妈妈独处,或者我跟妈妈撒娇的时候,她才会这样宠溺地叫我。

我诧异地转过头去看着妈妈。可是……她的眼睛并没有望着我,而是望着她面前的一小块地方。她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就像一直对我笑的样子,说:“囡囡啊,乖哦,吃太多糖果牙齿会坏掉的。”

小时候我很爱吃糖,即使是爸爸把糖罐藏起来,我也要想方设法去找。妈妈现在……是在对幻想中5岁的我讲话?

是啊,又怎么可能突然恢复呢?医生也说过的,妈妈只能保持相对的稳定,很难完全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失望太多,我已经不再抱有那些电影里的孩子才有的希望了。

我对自己笑笑,可看着妈妈的微笑,眼泪忽然间就掉下来,猝不及防。我连忙背过身去,把眼泪擦掉,但是绝望却在那之后大规模地袭击了我的心脏。

“是啊,囡囡长大了也会是很漂亮的新娘呢……”

“老公,你看囡囡是不是越来越像你了?大大的眼睛,好可爱啊……”

“不能喝冷牛奶哦,我去给你们煲汤……海鲜汤好不好……”

妈妈还在轻声地说着,声音很温柔。她的脑袋里,总有一个假想的世界。好在,那个世界总是一幅温暖的画面,除了……车祸时的记忆。刚来疗养院的时候,妈妈经常会因为忽然记起车祸时的情形而歇斯底里,现在已经好多了,已经很久没有那样过了,所以医生才准备批准妈妈回家几天的。

我转回身,把妈妈从椅子上扶起来:“妈妈,我们去休息一下好不好?这里有点冷了哦。”

妈妈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听话地站起身,随我走到床边。摸着柔软的被子的时候,妈妈露出孩子一样满足的笑容。

不知道她一个人在窗边坐了多久,大概是冷了吧。我打开床头的小冷藏冰箱,之前买来的香蕉已经吃光了,只剩两个苹果。医生说过,尽量不要给妈妈买需要用刀子削皮的水果,更不能留下刀子这种利器。

“妈妈不喜欢吃苹果吗?”我问妈妈。

妈妈起初没讲话,她捏捏被角,好半天才说:“苹果皮……好难吃哦……”

我笑了一下,重新打开冰箱,取出一个苹果洗干净,然后递到妈妈手里:“要吃哦,吃了病才能好的,妈妈,要听话哦。”

妈妈有点不情愿地接在了手里。我看着妈妈小口小口地咬着苹果,转过头去,就发现南白优看着我们怔怔发呆。

我走到他面前,淡淡地说:“很抱歉让你突然看到这些事,但我想,还是要告诉你的吧。南白优,你知道我的右腿是有些不方便的吧?它甚至只能抬高30厘米,这是两年前的一场车祸造成的。也是在那次的事故中,我妈妈因为头部受到撞击导致行为失常。现在……”

我看了一眼安静地坐在**的妈妈继续说:“我们依靠爸爸的薪水生活。如果不是因为跟这里的院长夜伯伯是邻居,大概这里我妈妈早就住不起了吧。虽然爸爸从未跟我提过经济上的紧张,但是我知道,家里已经有了不小的经济负担。”

我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南白优。他呆呆地看着我,大概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傻了,而我则努力让自己显得轻松一点:“所以……南白优,对我这样的女孩子表白是需要勇气的,现在你知道了这一切,有没有后悔对我表白?”

我的语气很轻松,事实上,我的心里也确实是轻松的,这些事情总是堆在我的心里,现在全部说出来,好像是卸下了一块大石头。

南白优听到我的话,忙摇头,说:“不是的,月桂,我刚才发呆只是在想,我很想帮你,但是自己笨手笨脚的,希望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南白优皱着眉头,语气很真诚。其实,单单是看南白优的眼睛我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他,有那样清澈得像水晶一样的一双眼睛,南白优大概根本不会骗人吧。

南白优重新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睛亮亮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我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

“月桂,我喜欢你,你告诉我的一切根本不是阻挡我喜欢你的理由。事实上,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已经觉得你是我不可能放下的那个女孩了。请你接受我,让我跟你承担这一切。”南白优一字一顿地说。

虽然早有领悟,但是我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用尽力气地说出来时,还是不可抗拒地愣住了。其他的男孩子若是突然知道这种事,第一反应都是立刻跑掉吧,南白优非但没有放弃我,还跟我这么认真地再次表白。我突然觉得很感动,脸上也有点热热的,好像有暖到不可思议的潮汐拍打着我的身体。

南白优俯下身子,他看着我的眼睛,那张干净白皙的脸孔越来越靠近、越来越靠近。我彻底慌了手脚,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有柔软的嘴唇压在了我的嘴唇上……那一瞬间,我乱成一团的脑海中竟然再一次闪过了花火的脸!

5

花火的眼神好温柔,有着我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幸福笑容,很顽皮地突然凑上来在女生的脸上轻轻一啄。

重点是,被花火拥在怀里的那个女生竟然是我!

我猛地推开南白优。那个吻太真实了,仿佛我的嘴唇上还残留着花火的余温。可是,我明明跟花火刚认识不久,他又那么讨厌我,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回忆呢?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是发生过的事。可是……如果是从未发生过的,又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感觉又是如此真实呢?

我的头好疼,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深处碎裂了一样,那些碎片挣扎着要跟某些东西融合,却又被大脑阻拦着,我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炸开了。

南白优有些受伤地站在一旁看着我,他的眼中有惊诧,也有自责。他一定以为是自己太突然吓到我了,其实不是,该自责的其实应该是我。我很想安慰他,可是现在我什么都说不出了,我满脑袋都是疑惑。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为什么我脑中会有花火亲吻我的画面?

“囡囡啊,记得跟那个很漂亮的男孩子说,我不会回家的,请他放心。”

我被妈妈突然的讲话声吓了一跳,她半躺在**,讲话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没发生任何事的时候那样平静。可妈妈的目光并不是望向我,而是望着窗台上的那盆仙人掌。

我忽然有一种感觉,妈妈口中说的那个“漂亮的男孩子”就是花火。

刚好妈妈的护理护士推门走进来了,她来给妈妈测体温。我连忙走过去问:“请问……之前有没有一个男孩子来过这里?”

护士把体温计放进妈妈的嘴巴里,立在床边想了想:“哦,对,是有一个的,个子高高的,长得好漂亮,他还给玖阿姨送了一盆仙人掌。喏!”护士伸手指指窗台上的那盆仙人掌,“就是那个,玖阿姨喜欢得不得了呢。”

“那个男孩子是不是细长的丹凤眼,薄嘴唇,皮肤很白的?”我连忙接着问。

护士点点头,有点遗憾地说:“嗯,就是不大爱理人呢。”

我听到护士的话,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虽然我跟夜静关系很好,但他从没有单独来过这里,他更不会莫名其妙地送妈妈一盆仙人掌。那个人只能是花火,可是……花火为什么会来这里?他不是说怕妈妈会伤害他吗?而且……他怎么会知道妈妈喜欢仙人掌?

我忽然想到妈妈刚才说的话,她说让我转达给那个男孩,自己不会回家的,请他放心。难道……花火专程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警告妈妈不要回家?

这样想好像是符合逻辑的,可我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体温测好了,护士看看体温计,随即对我们笑笑:“玖阿姨体温正常。”

我对护士点了点头就没再讲话。这件事……总觉得有点奇怪。

“月桂,发生了什么事吗?来这里看望阿姨的是谁?”南白优察觉到我的异样,连忙问。

我看了南白优一眼,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花火。”

“花火?”南白优疑惑地反问。

我把整个事情的经过对南白优讲了一遍,包括妈妈回家过周末的批准忽然被取消,包括后来了解到这件事是花火拜托夜伯伯做的,还有晚上我听到跟爸爸谈话的那个声音。

“要搞明白整件事是怎么回事,就必须找到花火,我一定要找到他。”我凝神看着窗台上的那盆仙人掌说,感觉那个念头难以承受地坚定。

“啊!我想到了!”沉默许久的南白优突然拍了一下手掌说。

“什么?”

“月桂,你记不记得之前有个陌生的手机号码通知我你的行踪,要我去找你?”南白优快速地说。

我点点头,却还是不知道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

“记得,可这跟花火有什么关系?”

南白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在想……既然这个人知道你的行踪,说不定……”

“他也会知道花火在哪里!”我兴奋地大声说。

“没错。”南白优笑着接道。

6

打开南白优手机的短信记录,我才发现,原来南白优跟这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已经联络过很多次了。整整一百多条的短信,几乎都是南白优跟那个陌生号码的。南白优甚至把那个号码的名字存为“大神”。

“其实……我想叫他丘比特的,但是想想似乎不足以表达他在我心中的神圣……所以起了这么一个很雷人的名字……”南白优在旁边绕手指说。

这个时候我已经无暇去顾及“大神”和“丘比特”的区别了,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那些短信的内容,或许里面可以透露出了一些对我有用的信息。可是出于礼貌,我还是问了南白优一声方不方便给我看。

“当然可以!”南白优连忙说,但是他好像忽然脸红了。

我连忙打开看了几条,终于知道南白优为什么脸红了,因为他们所有的短信内容都是在谈我。这个神秘人似乎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他知道我念的学校,知道我跟夜静像兄妹一样感情深厚,他甚至知道两年前的那场车祸。

就连南白优今天在外面找到我,都是这个神秘人的通知。

短信里他对南白优说:玖月桂是个坚强、乐观又善良的女孩,她处处为别人着想,常常会让自己很辛苦。如果真心喜欢她,就应该勇敢地对她表白,并且永远做她的快乐充电器。

怪不得今天南白优跟我来疗养院的时候一点儿惊讶的神色都没有,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怪不得一直优柔寡断的他会突然对我表白,原来是这位神秘人的鼓励。

我看了南白优一眼,原本一直盯着我的脸的南白优,却在我的眼神与他接触之前别过脸去。我把信箱关掉,也故意摆出一副自然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急于弄清真相的缘故,这个时候我的感觉竟然不是脸红心跳,脑海中不断闪过的竟然是花火的脸。

我在那个号码上按了回拨,心里怦怦跳着,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几天我总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或许……那个在暗处监视着我的人就是发短信给南白优的神秘人了。尽管他似乎对我并没有什么恶意,甚至在我最难堪的时候还总是通知南白优来救我,可我的心里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好像什么人正在进行一个很大很大的计划,而独独我被蒙在了鼓里。

我把号码记在了自己的手机上。我一定要继续拨打这个号码,直到接通为止,不然……我的心里会一直觉得古怪。

我把妈妈安顿好,就和南白优一起离开了。

过了下午4点钟,天空就有点阴沉了,整片的白色雪花,在这样的光线映照下竟然发出了鹅蛋壳一样的青色。

“月桂,一起吃过饭我再送你回家吧!”我们坐上出租车后,南白优忽然对我说。

他的眼中有点不舍,似乎是希望我能和他待久一点儿。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忽然有点慌乱,好像现在这种情况并不是我想要的,好像再继续下去,我会变得不知道怎么面对南白优。

我随便找了一个理由,说:“天好像快黑了,爸爸还在等我吃饭,我还是早点回家吧。”

“哦……”南白优的表情有点失望。

虽然有点不忍,可我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下车的时候,原本我是想让南白优直接坐车离开的,可他还是坚持让出租车走了,他说要看我走进家门才放心。

我心里涌出一丝感动,忽然想起对于南白优的表白,我还没给出一个答复。

“南白优……今天的事……”我低着头,觉得整张脸都要烧起来了,我结结巴巴的,空气里是大片尴尬的沉默。

“月桂!”南白优笑着把双手按在我的肩膀上,他低下头笑笑地看着我,“月桂,你不用急于给我答案。因为……我一定会成功的,相信我。”

我张张嘴巴,最后终究什么都没说,南白优笑着看我打开家门。在雪地里,他的笑容像太阳一样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