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最远的距离

“怎么了?”看着坐在对面一直处于发呆状态的白衣少女,仲薰终于忍不住开口轻声问,语气里有着隐隐的关心。

沐凉无意识地搅着杯中已化成糨糊的冰激凌,脸上布满淡淡忧愁,双眉轻蹙。

“沐凉……”见她依然低着头,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问话,他带笑的俊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提高声音问道。

“嗯?”一脸茫然的沐凉讶异地看向他。

他有些挫败地笑着叹了一口气,然后抬起手抚上她皱着的眉头,轻轻地慢慢地将其抚平:“有什么心事吗?”

沐凉不习惯这般亲近,整张小脸皱起,手慌乱地将他的手抓下:“没有啊。”

“没有?”他显然很不满意这个答案,眉头微微挑起。

沐凉干巴巴地笑着,掩饰般地舀了一大勺冰激凌吃着,一时吃得太急呛进了气管,她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脸随着涨红……

仲薰赶紧抽了张面巾纸递给她:“都化成那样了,刚刚不吃,现在倒这么急着想吃了。”他知道她不想多谈,也聪明地转移了话题。

沐凉满脸通红,只是尴尬地笑着。咳了好一阵儿,感觉喉咙都有些刺痛了,然后渐渐停下来,她喝了一口仲薰刚跑去要来的凉白开。

“今天的学校好像怪怪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吗?”终于缓过气来的沐凉,开口问道。

“是三年一次的魔法等级考试吧!你不知道吗?”仲薰喝了一口黑咖啡。

“魔法等级考试?”

“是啊,是每三年赫尔墨斯学院连同其余四国的优秀魔法学校举办的一场魔法盛宴。参加这次考试的学生是经过各个学校层层选拔后才获有资格的。”

“这么严格啊?”沐凉微微有些惊讶。

仲薰淡淡地笑:“这可是所有魔法生都梦寐以求想参加的考试啊,一旦通过,不但可以证明自己魔法的水平到了什么程度,还能得到一张被魔法界认可的证书。”

“啊,那你参加吗?”

仲薰只是笑,喝着咖啡,卖弄神秘。

“可是,好像前些年没有举办过啊?我没有印象。”沐凉皱着眉头努力思索起来。

“不会啊,这个魔法考试每三年必举办一次,无论各国情况如何,外交如何,政府都不准干预。这是对上古开创魔法的几位先辈的尊敬。”

沐凉努力回想着:“好像……那段日子,我都不在学校……啊,对了,祖父让我去邻村的乡下亲戚家,那里满山都是翠绿的竹林呢!”

仲薰笑着的脸上突然微微一动,像是了解了些什么,一双如新月般的黑眸闪现着复杂的神色。他慢慢地喝着咖啡,然后把杯子慢条斯理地放下来,似乎正极力做着思想斗争,因此看上去显得心事重重。

“怎么了?”沐凉担心地问。

仲薰终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开口道:“这次魔法等级考试,汇集了大量魔法磁场,所以,那座消失的圣摩尔塔会在一天中的某个时刻实体化。”

“真的吗?”沐凉一脸惊讶。

“嗯。”仲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想进去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可是,似乎我一个人的力量办不到。”他抬头看着她。

沐凉也望着他,忽然明白他想说什么:“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仲薰一直带笑的脸上那抹复杂的神色从刚开始便没有化开过,此刻更甚,他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是不是最好的。他开始怀疑自己,更怕会伤害到她,可是,好多事,本来就身不由己。

“我想让你带路,似乎只有你在那个时刻能看见真正的实体,分辨出那座塔真正的大门所在的方位。”他冷笑一声,“所以就算很多人在那个时刻隐约看见了那座塔的位置,却是如海市蜃楼般,永远进不到里面。”

“嗯?是吗?可是你怎么知道我能做到?”沐凉自己都不确定的事,他却如此笃定。

仲薰无奈地笑:“或许吧,我也只是猜测。”

“好吧,希望我能帮上你的忙。”沐凉笑着答应。

仲薰笑而不语,轻啜了一口咖啡。此刻,他既希望她真的能看见并带他们进入,却又那么不情愿那个人真的是她!

他似乎越来越重视眼前这个女孩了啊!

沐凉笑着,沉默下来后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起早上的事。

唉,她能做什么呢?

整整好几天,她都纠结在这样的思绪中……

生日那天之后,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说上一句话了,沐凉其实还是有些怕他的,猜不透他阴晴不定的性格。也许对于他自己喜欢的人便不会这样了吧!

她鼓起勇气走到他的门前,却还是犹豫了起来,欲敲门的手停在半空又慢慢放下来,然后挣扎了好久,咬了咬唇,终于又抬起手来,硬着头皮轻轻敲了几下。

“谁?”门内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

“我……沐凉……”她怯怯地说。

门内突然沉默了。

沐凉忐忑地等着,紧抿着唇,思索着还该说些什么。

“进来吧!”终于袭司劭的声音再次响起。

沐凉不安地绞着手指,手心紧张得开始冒出汗来,虽然已经站在这里,来到他面前,她心里还是在挣扎。

“我……”他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军事杂志,懒懒地抬起头像是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

沐凉的唇越咬越紧,终于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他面前,握紧的双手慢慢抬起,一只手拿开了他的杂志,在他疑惑之际,另一只手很快结了个印,在他眼前挥过。

她好怕自己的能力不够,会办不到。催眠术一直不是她所擅长的。可是看到他眼神渐渐涣散起来,黑眸深沉却无光——她知道她成功了!

一定要看到啊!

他在哪里?这是哪里?好熟悉啊……好像三年前……

林荫道上,晚风轻轻吹着,他看到自己懒散地随意坐在路旁的一块岩石上,双眉微蹙,明显等得已经不耐烦了……

他在等谁吗?记忆变得好模糊啊!

他飘浮在半空中,看着三年前的自己,脑海中努力地搜寻着记忆中的事情。身子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前飘去……

是赫尔墨斯学院?

他皱了皱眉,然后不情愿地落在了院长室窗户的右上方,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里面所发生的事。

严肃的赫本院长坐在他的那张檀木椅上,嘴里在嘀咕着什么。他的前方站着的……是慕菲!她怎么会在这儿?

啊!他记起来了,那天他们约好在学校附近的林荫道见面,然后相约去看电影,去邻镇赏花,还说好去夜市吃小吃的……是啊,那天他傻傻地等到天明,却始终没有看见她的身影出现……然后,她便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那天,她是去了院长室吗?

满脸的疑惑,令整张帅气的脸都添了一层阴郁之色。

赫本院长还在严厉地诉说着些什么,面前那女孩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他终于忍不住,想听得更清楚些。

“最后再重复一遍,离开袭司劭!”是外公的声音。

“我不要,我不要!”慕菲倔犟地摇着头,声音因着害怕开始颤抖,可是却依然坚定。

“这是劝告,我不喜欢使用暴力。”

“求求您,求求您院长,希望您成全,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啊……”她的话语中带着哭音。

“我的决定一向不允许改变。”

“我们一定要在一起。”慕菲再三请求。

“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你们的爱情有多么坚定不移了。”赫本院长冷笑了一声——那种可以凉到心底的声音。

“啊!”

没看到老院长怎么动手的,慕菲惨叫了一声,已在地上打起滚来,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按在左颊上,突然像是被烙印上了什么印记一样火烧般的疼。

他心一紧,想冲过去,却被什么力扯住,只能悬浮在原处,冷眼看着所有的事发生。

慕菲被带了出去,被送出了国境……然后不知去向。

那天以后,他开始疯狂地寻找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消失,突然不告而别。外公似乎一直知道些什么,却从来不和他说。他去问过,而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大吵一架后,他摔门离开。

真的是外公!是外公把慕菲送走的,临走时还动了私刑!

怎么可以?!外公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最喜欢的人!

他猛然睁开了双眼,呆了数秒后,快速站起,冲了出去……

沐凉一直靠着墙站在一旁,看着他在梦境中不断痛苦地挣扎,看着他深锁着眉满脸的愤怒,她的心也感觉沉重起来……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

他终于醒过来,眼神空洞而茫然,平时那么精明睿智的他,竟没有察觉她一直在旁边,他只是呆愣地失了一会儿神,然后像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她的心开始慢慢冰冷刺疼,冷得像是要死掉了!

他疯了一样冲出去,他想要看到慕菲,想要了解那时的真相,他一定要马上见到慕菲!

终于到了鳕国的公寓外,等不及急促的呼吸平缓下来,他已拼命按着门铃。

“来了,来了,谁啊?”小碧不满地嘟囔着,“门铃按着不花钱,也不用这么拼命按吧?”

门终于慢慢地打开了,还没等里面的女孩问话,袭司劭已经越过她快速向屋里走去。

好一会儿后,小碧才反应过来——有不明人士强行闯入:“喂,喂,你站住,你给我站住,不然我要喊人啦……”

门被用力推开,慕菲正坐在梳妆镜前,依然淡定地梳着头,似乎早就等待着来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袭司劭对着那个粉纱遮面的女孩怒吼着,因剧烈的喘气胸脯起伏着。

“袭少爷?”慕菲淡笑着,语气却故意满含讶异地问道,“这么晚了,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吗?”

袭司劭懒得跟她闲扯,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双手:“说啊,到底怎么回事?”因着愤怒,他大声咆哮着。

“什么?”慕菲的脸色开始冷下来,“你说什么?”

“说你为什么离开?说你为什么那天没有来赴约?说你为什么连声告别都没有就离开我?”他死死地瞪着她,咄咄逼人。

慕菲看着他,眼神变得复杂难辨,隐在粉纱下的脸慢慢失了血色惨白起来:“我……没什么要说的。”她停了好久才终于艰难地开口。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他看着她,终于露出了一丝颓然,“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让我误会了你三年,恨了你三年?”

“好多事既然已经发生了,说不说有什么区别?”慕菲叹了一口气,“有的痛一个人能承受的,何必要两个人分担。”掩在面纱下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淡笑,“我希望我在乎的人,喜欢的人每天都能过得幸福,能坚持自己的梦想,这样就够了。”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不是我想要的?”袭司邵怒吼道,“你怎么就以为你这样离开对我是最好的?我会幸福?我能心安理得地去追寻自己的梦想。慕菲,你知不知道……”他一手遮住双眼,不想此刻眼角不断涌出的泪被人看见,可是那些从指缝流下闪着清亮光泽的泪还是一滴一滴不断地落在地面,震惊了一旁的慕菲。

那样骄傲冷漠的他,竟然会在她面前流泪?!

“你知不知道,你就那样离开,留下像傻瓜一样的我,我该怎么办?心像被挖了个洞一样悲伤,该怎么办?怎么会天真地以为被留下的人就会幸福?”

慕菲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一颗流下,她哽咽着:“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紧紧地搂抱着,那么紧,那么紧……不想再让她就这么无声地消失。

“袭司劭……”轻轻的低喃在他耳畔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像是怎么也唤不够。

静静相拥了好一会儿,她轻轻推开他,有些悲伤地看着他:“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慕菲了,我……我的容貌……”说着她慢慢地扯下了一直戴着的面纱。

袭司劭看着她,眼眸却威胁地眯了起来:“是那个人干的?”他不想再喊那样的人一声“外公”。

慕菲自然知道他指的那个人是谁,微微点了点头。那张白净美丽的脸的左侧接近眼睛的部分,有一个大大的被黑魔法烙印的“奴”字,如此明显,如此刺眼。

“袭司劭,现在的我已经配不上你了。”袭司劭没有说话,慢慢抬起手抚上那个结了疤的伤口,轻轻地抚摸着:“为什么要这么说?一点儿也不像我认识的小菲会说的话。外貌改变了很重要吗?你知道,我一向不在意这些。”

慕菲看着他,泪水不曾断过,然后猛地扑进了他怀里。

“我不会再让人伤害你。”他抱着她,轻轻地却坚定地诉说着誓言。

“嗯。”慕菲含泪笑着轻应,“外面夕阳好美,你陪我去看,好不好?”

“好。”袭司劭宠溺地答应。

晚风轻轻地吹着,空气中隐约有香樟的清香。

他们相偎着坐在树旁的木椅上,望着将要西沉的夕阳,整片天边的云都红得好像在燃烧着。

“我是不是在梦里?”慕菲笑着问。

“为什么这么说?”

“我以为这辈子再也不能和你一起这么幸福地看夕阳西沉了。”

“笨蛋。”他轻轻呵斥。

慕菲扬起头,像小女生撒娇般地笑着:“像这样两个人静静地靠在一起,就算什么事都不做,心里也会感觉到满满的快乐。”

“笨蛋一样。”他又笑着轻声说。

他们静静地依偎着,静静地看着天边那些色彩的变化……

慕菲突然微微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袭司劭关心地问道。

慕菲浅笑着摇摇头,眼神中却满含着心事。

“我不想再知道你还有什么事隐瞒我,嗯?”他语带威胁。

“袭司劭,不管能再在一起多久,我只想告诉你,能这样依偎在你身边,看着夕阳西下,现在的我觉得好幸福,就算此刻让我死,我也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

“胡说八道,不要说什么死不死的。”

“袭司劭……”慕菲突然欲言又止。

袭司劭本是望着斜阳的,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敛了目光低头看着靠在他肩上的女孩:“小菲,是不是还有我不知道的事?”他的眉越皱越紧,“本来我想过两天问你的,可是看你这样,我想我有必要现在就把事情弄清楚。你……为什么会成了鳕国的太子妃?”

“我……”沉默了一会儿,慕菲才说,“我以为再也不会跟人提起这件事了,可是我不想我们之间再有任何秘密。”

袭司劭没有插话,等着她说。

“那时候被驱逐出鷪国时,我真的很想死,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容貌也被毁了,成了丑八怪,大家都不会接受一个被自己国家驱逐的人。”说话的时候,她的神色迷离,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的笑,“我一直走着,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那时候脑袋里是空白的,只知道不断地走着,走着……”

“终于在体力再也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倒在了路旁的灌木丛边。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我被住在鳕国附近的森林木屋里的一个女巫救了。当时没有任何求生愿望的我,只为了不想欠下人情,答应帮她成为拥有鳕国最高权威的女巫。我和恶魔做了交易,出卖了自己的爱情,换来最高级别的魔法,以及人人羡慕的权势……女巫则用了短短一年的时间控制了整个朝野,鳕国皇帝昏庸,非常相信她,太子一直被她用魔法控制,我这个鳕国的太子妃自然也是她安排的。”

“小菲……”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为她受过的伤,为她为了他所承受的苦。他的悲痛欲绝,充斥着内疚和抱歉,“和那个恶魔交易会怎么样?”

慕菲轻轻地笑了:“那时以为不会再有爱情,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人,所以轻易地放弃了爱情……如今才发现我一直不曾忘记你,只是藏在了很深的心底不敢触碰罢了,我想要爱你,袭司劭……就算死也不怕。”她认真地看着他。

“除了死没有其他办法?”他的眼眸那么深沉。

慕菲沉默起来,眼里满是挣扎的神色。

“小菲!”

“也许还有一个方法,不过……只是一个传说,毕竟那件物品已经失传很久了……”

“是什么?”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要去争取。

慕菲抬眸凝视着那双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潘多拉魔法封印之书。”

袭司劭微微锁起了眉,低声重复道:“潘多拉魔法封印之书?”

“嗯,是魔法界的禁书,相传里面的魔法都是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因为破坏力惊人,而且修炼的人容易走火入魔,所以各魔法国都严令禁止翻阅这本书。”

“我好像也听说过,不过这本书不是早就被毁了吗?”

慕菲轻轻摇了摇头:“各国最高魔法级别的教授曾联合想将这本书毁掉,只是这本书好像有自己的魔力,很多想封印它的教授最后为了争夺它而互相残杀,各自猜疑,最后全都死了。然后,那本书在那场魔法对战中也消失了。从此,此书成了各国下令封杀的禁书。”

“你很了解?”

慕菲一惊,忙干笑了两声:“因为那时听说只有这本书能解除这个咒,就留心了。”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嗯。”她安心地靠进他怀里,望着西边天际的眸却变得越来越深不可测。

——原谅我,袭司劭。

回来的时候,心情越来越沉重,房内一片漆黑,他却没有开灯的打算。

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他迅速转过身往走廊尽头的那间房走去。

她睡了吗?

理智告诉他,不要去不该去,可是脚却像有自主意识般一步一步快速地走着……

那时一声不响地冲了出去,她一定吓坏了吧?她,知道了什么吗?她,有在担心吗?

接连不断的问题涌上了心头,让他烦躁不安。

房门是虚掩着的,有微微的暖光透出来。

他站在门前,犹豫挣扎了好久,最后抬起手轻轻敲了两下。

紧张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自嘲地笑笑,干吗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平常都是那丫头见了他才会一副胆小得像小老鼠的样子。

里面没有回应。

他微皱了皱眉,轻轻推开门。

暖黄的灯光下,一个娇小的身影趴在书桌上,不安稳地睡着了。

他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低低凝视那张清秀平凡的脸,心忽然抽紧了一地下,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的眼角,慢慢地摩挲着她的脸颊,上面有眼泪干掉留下的痕迹。

“对不起。”他低声说道。

如果沐凉此刻醒着,一定会惊讶得瞪大了眼。平时那么孤傲冷僻的孙少爷,竟然会道歉,会跟她说对不起!?

可是她太累了,做了那个决定的时候,就知道心一定会撕裂般疼痛。可是,她不能自私地只想到自己的幸福,而且他们本来就是相爱的。

袭司劭很小心地将她抱了起来,然后温柔地将她安置在**,拉过被子替她盖上。

他看着那张睡梦中都不安的小脸,就那么一直站着看了好久。

暖黄的灯光下,闭着的眼角有一道清亮的泪光,他一震,以为她醒了,然而仔细看才发现她是在梦中。

他的心猛然抽疼起来。究竟伤了她多深,让她连做梦都会哭?

抬起的手轻轻抚去那些泪痕,可是泪却不断地滑落下来,他不由自主地俯身亲吻上那双紧闭的眼,直到让噩梦中的她渐渐安静下来。

他稍稍移开些距离,凝视着那张娇小的脸庞,那么近的距离,能感觉到她均匀的呼吸拂过他的脸上,她的鼻子肉肉的,让人忍不住想捏,然后她一定会鼓起脸颊,气红了脸瞪着他却说不出一句骂人的话,她就是这样的女孩子。让人想去欺负她都不忍心。

他不由自主地微微勾起了嘴角。

慢慢地他的目光变得深沉,慢慢地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的唇轻贴上了她的——还是如那时一样的美好柔软!

他突然醒悟过来,仿佛被自己吓到一样连退了数步。

他干了什么?他究竟怎么了?

他慌乱得不知所措,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个房间。

心在狂跳……

站在大片的落地幕墙旁,借着月光,他看着镜子中的那个人不断地喘息着。

“你究竟在干什么?孤沐凉只不过是慕菲的替代品,只是自己寂寞时玩的游戏……该死!”他忍不住低声骂道,发现自己此刻的意志变得如此薄弱。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那个胆小鬼?!

心里有个黑洞在无边无际地蔓延……

第二天,沐凉坐在图书室靠窗的位置,桌上摊开的书始终摊开在第一页,她侧着头望着窗外飘落的樱花发呆。如果爱情能像那些落花一样多好,凋落后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来年又是新的开始。她呢,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遗忘?

“嘿,发什么呆!”仲薰从身后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远远地就看见躲在角落一脸落寞的她。

“没。”她快速地摇了一下头。

仲薰笑看着她:“知不知道有个成语现在很适合你?”

“嗯?”

“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坏坏地笑,“是不是突然很佩服起那些创造了这些词汇的先人了。”

“我一直都很尊敬。”沐凉微笑着反驳。

细腻地留意到她今天的笑容有些不对,他关心地问:“怎么了?有心事哦。”

沐凉又笑着摇了摇头。

“小寿星应该要开心点儿,怎么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咦,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仲薰宠爱地揉揉她的碎发:“有心自然会知道。”

沐凉的脸似乎被烫了一下,一双眼睛骨碌碌地乱瞟,就是不敢迎视那双带笑的眼睛。仲薰“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喂,喂,脸皮这么薄,我又没有在表白,只是上次帮老师整理档案时正好看见就记住了,某些人别自作多情咯!”他朝她坏坏地挤了挤眼睛。

沐凉的脸倏地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多半是气的,因为此刻她正鼓着颊瞪着那个笑得非常促狭的人。

“不理你了。”

“好啦,不逗你了。为了表示我真挚的歉意,我请你吃东西好不好?”

沐凉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走吧。”他拉起她。

“等等……还有书要放回书架。”沐凉伸手想拿起。

书突然倏地一下飞起,在空中转了几圈后稳妥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沐凉转过头一脸崇拜:“仲薰,你好厉害!”

仲薰淡然地笑着:“现在可以走了吧,寿星小姐,我的肚子好饿啊。”

“嗯。”沐凉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先带你去吃长寿面,然后去烧烤街,我听说西街上新开的一家牛排店很不错,一起去尝尝?不知道之后生日蛋糕会不会吃不下?”仲薰一边介绍着行程,一边还不忘苦恼一下满当当的日程安排。

起先一脸兴致勃勃的沐凉,越听越想逃:“我觉得我好像有些饱了。”那么多东西一下子吃下去,肚子不撑破才怪!

看着她被捉弄得可怜兮兮的模样,他的笑更加耀眼起来。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家伙,总觉得不捉弄一下有点儿对不起自己,他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越来越坏了?嗯,这句话有待斟酌。

“我就想吃碗面就好了,你不用太破费的,下次你生日我也会请你的。”沐凉一本正经地商量着。

走出图书室的仲薰终于忍不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沐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向待人有礼的他,很少会这么有失形象地大笑,虽然知道他肯定在嘲笑自己,不过能看见他这么开心地笑,她突然觉得很安心。

他是她的好朋友啊!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时,他终于直起了身,一手自然地牵过她的手:“走吧。”

沐凉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却也没有挣脱。

第一次有朋友要和她一起过生日呢,这种感觉真好!

袭司劭,他会不会知道?心底有个声音突然不断涌起——如果生日愿望真的能实现,她多么希望他能对她说声生日快乐!似乎是很傻的愿望啊。

她微微苦笑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跟上了仲薰的步伐……

孤府大厅内,灯火通明。

没有宾客,没有宴会,长长的饭桌上做了满满的一桌菜,还有一个点着生日蜡烛的蛋糕。孤老爷子正坐在主位上等着他唯一的孙女。

沐凉穿上了粉色的连身洋装,碎乱的短发此刻也整理好,还别上了漂亮的发夹。

“爷爷。”她在右手边的位子坐下来。

孤老看着她,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然而眼神却很激动。他的孙女,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啊。

“生日快乐。”他低声说道。然而波澜不惊的声音中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蕴含了多少希冀和担忧。

“谢谢爷爷。”

“许愿吹蜡烛吧。”沐凉突然迟疑起来,忍不住看了看楼梯的方向。袭司劭不来吗?不陪她过生日吗?

孤老似乎察觉到了,低声开口说道:“我刚才看他急急忙忙跑出去了,来不及告诉他你生日的事。”沐凉失落地轻轻叹息了一声,很快收拾心情,笑着摇了摇头:“本来一直都是爷爷和我两个人过生日的,孙少爷在也许会觉得很奇怪吧。”

孤老注视着她,没有再说什么。

如往年一样,生日在和祖父分享完了蛋糕后结束。

不过今年还有仲薰的祝福,已经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不能再贪心了。

她浅浅地笑着,睡着了……

当袭司劭拼命赶回来,站在庭院时正巧看到她房中的灯熄灭。还是来不及跟她说声生日快乐吗?

夜风轻轻地吹着,整个世界如此安静,只有树叶沙沙的响声,他就站在那儿,抬眸望着她房间的窗户,出神了好久。

如果不是慕菲突然晕倒……如果……他真的很想亲口对她说声生日快乐。

可是……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如此矛盾,如此无奈,如此心疼,他都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