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墨鱼,不要放手
即使到现在,我也相信,小泥巴没有骗我。
他的心中只有我。
小泥巴心中只有小墨鱼。
可是,许翼冰的心中却有沈若青。
【一】
这座城市的气候一向偏于潮湿。这些天来,屋外又下起了雨,雨水打在屋顶的砖瓦上,发出“叮咚叮咚”的脆响。
在孤儿院大食堂吃晚饭的时候,我一直思绪飘忽地望着屋外。
小泥巴还没有回来,这么大的雨,他应该回医院找沈若青了吧!
沈若青是沈逸飞的女儿,家里肯定很有钱。虽然不知道她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为什么还会双腿残疾,但是既然她有这样的身世背景,而且认识小泥巴,还跟小泥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必小泥巴的家庭条件应该也很不错吧!
想着这些,再想想我自己,看着周围那群围聚在一起为了几块红烧肉抢来抢去的孩子,我嘴角溢出苦笑,心口虽然还是疼痛,却释然了不少。
姚晓墨,你做得很对,放了小泥巴,他才可以跟着沈若青回家。
孤儿院不是他的家,他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恋人。
他跟我们这群有名字或者没名字的孤儿不一样,他叫许翼冰,有自己的姓,自己的名,也肯定有疼爱自己的父母。
也许他回到家,就自然会有钱去医院治疗眼睛了。
哪里会像我,不知道还要筹多久才能筹到他的手术费,说不定时间久到会耽误他的治疗,导致他永久性失明。
这么想想,放开小泥巴,我好像没那么难以忍受了。只要能对小泥巴有帮助,我是什么都可以忍受的。
和几个年长的孩子收拾好碗筷,从大食堂离开的时候,姚妈妈面色担忧地叫住了我。
我跟着她来到她的办公室,心里有些困惑。
姚妈妈还没坐下来,就担心地问我,小泥巴怎么还没回来。
我的心微微地抽紧,却又摆出一副平淡的表情,对姚妈妈说道:“有人来找他了,他现在应该回家了吧,回他真正的家。”
姚妈妈的眼里掠过几丝惊讶,忽而喃喃出声,像是在对我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有人来找他了啊!那是该回去的,回去总比待在这里好。”
是啊,连姚妈妈都觉得,小泥巴回自己家比待在孤儿院好。
小泥巴一定有个很幸福的家吧!
欧阳锦程打电话到孤儿院的时候,电话是在姚妈妈办公室打扫的小玛丽接的。
小泥巴离开已经有两天了。对于小泥巴的离去,小玛丽她们一直对我颇有微词。虽然我不招大家的喜欢,可是善良、脾气好又热心肠且长得好看的小泥巴,一直在他们之中很有人气。
小玛丽骂我为什么有人来找小泥巴的时候,我不把他留下来,平时看我跟小泥巴关系那么好,我却忍心一言不发地将小泥巴送走。
小玛丽不会明白,我不阻拦小泥巴,是为他好。
小泥巴离开,我的心比他们谁都难过,可是,小泥巴毕竟不属于我们这所孤儿院。他有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名——许翼冰。
而许翼冰这个名字背后,有我们不清楚的十七年的人生。
“姚晓墨,你的电话!叫什么欧阳锦程的,是个男的。啧啧,小泥巴刚离开孤儿院,就有新的男生找你了啊,真是不得了。”
我没有理会小玛丽的嘲讽,急忙丢下手中的活,焦急地朝姚妈妈办公室跑。
欧阳锦程打电话给我,必然是我入学的事有消息了。
虽然小泥巴离开了,但我的生活还要继续。
“我已经跟院长说好了,你明天就可以来学院报到,然后来服装设计专业A班找我,我再安排你去哪里。”
欧阳锦程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有些沙哑,但一如既往的硬朗。
“好的,谢谢你。虽然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表达我的感谢,但是,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不过,因为我的能力有限,不知道有没有你用得着的时候,所以不能肯定地承诺一定能履行。”我握着电话筒,说着一连串感激的话,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我的话欧阳锦程似乎没有听进去,他只是兀自又说了起来,语气变得有些冷硬。
“你的名字真的叫沈若青吗?为什么刚才接电话的女生说,你们这里没有一个叫沈若青的人?直到我描述了你的样子,她才弄清楚我要找的人是你。”
欧阳锦程的质疑让我不免心慌,我想跟他说我是故意借用“沈若青”这个名字,好让他记住我的,可是又怕他知道我欺骗他后发火,不让我进逸飞。毕竟我跟欧阳锦程不熟,他看上去是很严肃认真的人,应该很难容忍别人欺骗他吧!
一个谎言的诞生需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弥补,所以,我便掉进了谎言的怪圈,越陷越深。
“我是叫沈若青没错,我们这里孩子太多,并不是每个人都熟。估计是刚才接电话的人不太认识我,所以不清楚我的名字。”
“是吗?”欧阳锦程对我的回答将信将疑。
我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宣判,片刻沉默后,硬朗的声音又在电话那头响了起来。
“别忘了明天来报到,我不太喜欢人迟到。”
所以,刚才的话题就算蒙混过去了吗?
我握着被挂断的话筒,许久才回过神来。
我一直以为,欧阳锦程是个很难蒙混过关的人,而事实上也是。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之所以不再追问,是因为他知道我不是真正的沈若青,他不在乎我是否欺骗他。
【二】
我将整颗心都投进即将入学的喜悦中,这样就没有时间去为小泥巴的离去而悲伤了。
姚妈妈知道了我进逸飞的事很高兴,早上特意给我下了面吃,上面放了两个荷包蛋。
姚妈妈说,这叫双喜临门。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天是我的生日。
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日期到底是哪一天,所以姚妈妈就把带我来孤儿院的那天当成了我的生日。很多不知道出生日期的孩子都是这么算的。
每年,到我们“生日”的时候,姚妈妈都会亲自给我们下鸡蛋面吃。
蛋糕对我们来说,是比较奢侈的东西,孤儿院孩子多,小的孩子吃不到蛋糕会吵闹,所以姚妈妈会给他们买一块小蛋糕庆祝一下。
而我跟那些孩子比起来,已经很大了,所以早过了吵闹的年纪,每年有碗温热的鸡蛋面吃就很高兴了。
“小墨,到学校后,你一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逃课了。逸飞学院是个好学校,很多孩子都想进去,你进去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实现你的梦想,将来成为一个优秀的服装设计师。孤儿院给不了你什么,姚妈妈也给不了你什么,以后你成才了,就可以自己给自己想要的东西。你们这群孩子,长大后都是迟早要离开这里的……”
姚妈妈坐在我的身旁,看着吃面的我,动容地说,那双慈祥的眼眸里闪烁着晶亮的光。
我听得有些难过起来。
姚妈妈是在自责自己没能给我们这些孩子好的东西,可是,我真的很感激她。如果不是姚妈妈带回了走失的我,我现在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处境,是生还是死呢。
刚来这里的时候,我也曾渴望将来有一天,会有人突然来找我,说我是他们的孩子。可是等了十多年,我早就看淡了,我是孤儿院的姚晓墨,我是姚妈妈的孩子,以前是,以后也是。
“姚妈妈,你放心好了,我不会逃课的。你知道,我以前逃课都是因为想多陪陪太阳。现在太阳不在了,小泥巴也走了,我的心也只能放在学习上了。”
我微笑地看着姚妈妈,郑重地承诺道。
姚妈妈了然地点点头,帮我理了理有些乱的发丝,吸了吸鼻子,弯起眉眼,笑着催促我:“嗯,姚妈妈知道,小墨其实是一直是个乖孩子。快吃面,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吃了这面,小墨就又长大一岁了。”
是啊!吃了这面,我就十七岁了,转眼间,我来这里已经有十三年了。
不知道这十三年里,我的亲人有没有找过我?他们过得好不好?
不过,我只知道,我过得还不算糟糕,最起码,有心酸的时候,也有温暖的时候。
逸飞学院只有本校生才能进去,门卫对每个进去的学生都要检查,没有学生证,根本没法进去。
我被拦在门外,有些干着急。
想找个人带我进去,可是我发现,这里是我完全陌生的地方,我根本不认识任何人。又怕遇到上一次指责我抄袭的学生,所以我不敢站得离校门太近,只能站在离校门十米远的梧桐树下,无奈地等着,希望自己能好运地正好在门口碰到欧阳锦程。
没想到,我没有等到欧阳锦程,却碰上了找我买过设计图的肖恩菲。
一看到我,肖恩菲的脸色瞬间惨白了起来,紧张地朝四周张望了一下,趁没人注意,拉着我就跑。
“你来这里做什么?不会是来揭发我的吧!姚晓墨,你这就不道德了哈!你都拿了我的钱,是你自己愿意把设计图卖给我的。”
将我拉到无人的角落,肖恩菲有些生气地朝我说道。
呃,她好像误会了。
“不是的。我来这里不是来揭发你的,我是来这学校报到的。以后,我就在你们这里念服装设计了。不过,门卫只准有学生证的学生进去,可我还没进去报到,没有拿到学生证,所以才等在了门外。不过,幸好遇上了你。肖恩菲,你能带我进去吗?”我一脸期盼地看着肖恩菲。
虽然跟她不熟,可是我现在只能求助于她了。
听了我的话,肖恩菲一脸怀疑地看着我,惊疑地问:“你说你来我们学校念书?橙橙姐不是说你是旁听生么?我们学校服装设计专业从来不招旁听生的,你怎么进来的?”
我如实相告:“是欧阳锦程帮我的。”
欧阳锦程这名字,果然在逸飞学院很有名。
肖恩菲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震惊了:“你认识欧阳锦程学长?他竟然会帮你?不会吧,欧阳锦程学长向来记不得人,平时跟人相处也很冷漠,怎么可能会帮你啊?”
肖恩菲一脸的不相信。
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太敢相信,欧阳锦程真的帮了我。
“肖恩菲,我有没有说谎,你带我进去不就知道了吗?如果有这个学校的人带着,我想门卫会放我进去的。”
“我凭什么要帮你啊?”肖恩菲从我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臂,一脸不愿地扬着头说。
“凭我给你画过那张得奖的设计稿啊!”我微笑地看着肖恩菲,语气淡淡的。
肖恩菲瞪起眼,带着微微的怒气说道:“你在威胁我?”
我摇摇头,轻轻地说:“不是,我是在请你帮忙。希望你能帮我。”
“嘁!你外表柔柔弱弱的样子,还真看不出来这么不好对付!走吧,带你进去就带你进去。”肖恩菲冷哼了一声,挑着好看的眉头朝我冷冷地说道。
我笑着跟上了她的脚步。
我并不想威胁她,就算她真的不愿意带我进去,我也不会去告发吧。
毕竟,一开始我卖设计稿,是你情我愿的事,事后拆人桥,不是我喜欢做的事。
可是,如果肖恩菲愿意带我进去,那就更好了。
【三】
肖恩菲将我带到了院长办公室,才将信将疑地离开,而我一个人敲门走了进去。
院长似乎早就知道我会来,将准备好的文件档案交给了我。
“欧阳锦程很少主动跟校方提要求,既然他举荐了你,那我相信他的眼光。希望你日后能在逸飞有所作为,让我看到欧阳锦程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你的设计真的有闪光点。”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逸飞学院的院长,他大概四十多岁,是个严肃的男人。
我有时候想,是不是有成就的人都比较严肃,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每个看似严肃冷漠的人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柔软的一面。
我从院长办公室出来,拿着他给的东西去欧阳锦程的班上找他。
我还不清楚我以后在哪个班学习,只知道昨天欧阳锦程说,他会帮我安排好。
遇见欧阳锦程,最初是伤痛的,但到最后,你会发现,欧阳锦程就像是冰,一开始是冷的,可是融化成水,却是温热的。
遇见他,也许是我的另一个幸运。
我站在欧阳锦程说的教室门外的走廊里,安静地等着。
不时地有人从教室里将头凑出窗外,惊奇地打量着我。
不知道是谁先认出了我,惊愕地指着我大叫:“这不是前几天那个抄袭欧阳锦程作品,在校门口被围攻的那个女生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她抄过欧阳锦程的作品?不会吧!她刚才还让我喊欧阳锦程出来呢!”
“就是她,准没错!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吗?有些人长得挺纯良的,可尽干缺德事。”
“天哪!她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啊!谁放她进来的?”
“抄袭可耻!”
……
越来越多的人围聚在我的周围,我觉得很是难堪,想解释,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
我早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毕竟那天在大门口,很多人指着我骂“抄袭可耻”,被人认出来也是自然的。
无力辩白的我站在原地,耻辱感不觉又生出来。被人指责的感觉不太好,我有点怯懦地想逃。然而这时,旁边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嗓音,是欧阳锦程。
“是我让她进来的,她没有抄袭我,因为在今天之前,她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根本看不到我的设计。而且就算她看到了,能将我的设计做得如此相像的人,我碰到的暂时也就她一个。虽然不知道她之前在我们学校门口发生过什么,不过现在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沈若青,是我们服装设计专业一年级D班的插班生。大家以后多多关照。”
欧阳锦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到我的身旁,瞥了我一眼,云淡风轻地朝周围的人淡漠地说道。
当“沈若青”这个名字被众人惊奇地议论时,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在议论我,毕竟,连我自己都不适应我现在叫“沈若青”。
我想这是报应吧,因为盗用了人家的名字,每一次别人这么喊你,你都会有种淡淡的悲哀感。
“沈若青?她竟然也叫沈若青!哇哦,不会这么巧吧!”
“欧阳锦程,她真的没有抄袭你吗?可是我看过她被撕碎在校门口的设计!跟你的好像!你不会是因为她叫沈若青,所以帮她遮掩吧!”
“是啊!欧阳锦程,虽然名字一样,但她不是沈若青啊!你可别被骗了,把抄袭者弄进来。”
……
我沉默地站在原地,任由众人对我议论纷纷。
我一直习惯不了这样的场面,觉得在这样情境中的自己很没用。我并不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人,可是每当遇到这样的情况,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名字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没有抄袭。话就说到这里,都回教室上课去。”欧阳锦程的一句话,压住了所有的争议,他的目光朝我瞥了过来,语气清淡地说道,“你过来,我带你去你的教室。”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欧阳锦程跟人说话时,带着淡淡的疏离感。
或许是他的个性使然,或许只是因为其他人都不是沈若青罢了。
【四】
我跟着欧阳锦程来到了我的教室——一年级D班。
欧阳锦程说,每个年纪有A、B、C、D四个班级。A班是最好的,D班是最差的。而最好的学生都是从D班中走出去的。
逸飞学院的教学有个比较特殊的地方,就是班级从不固定。
服装设计专业差不多一个月就有一场大型的比赛,在比赛中突出的学生,可以重新被并进A班,而成绩落后的,也会被A班踢除。
如果你想进最好的A班,就必须拿出让人称赞的实力来。
“你有一个月的时间来证明,你有资格待在这所学院,告诉所有人,你没有抄袭,我的眼光没有错。”
欧阳锦程带着我站在我新教室的门外,指着教室内偏北角落里的空位,对我说道。
我顺着他修长的指尖望去,看到阳光从靠北的窗户照射进来,洒落在那张属于我的课桌上,形成一层朦胧的光晕。
我的心,仿佛也射进了一米阳光,暖暖的,很充实。
浑身突然有了力气,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感谢身旁这个并不熟悉却帮了我这么多的少年。我只能暗暗祈祷,希望上帝保佑善良的人幸福。
“你要弄张一寸照片,学生证必须要贴个人照。”
思绪翩跹的我,突然被欧阳锦程的话语打断了思绪。
他把从我手中拿走的那个档案袋还给了我,将一张墨绿色的学生证放在了档案最上面提醒我。
照片?
我愣了愣。从小到大,我好像都没有拍过照片。
“出校门的时候,也需要这张学生证,不然不能出去。这样吧,我现在就带你去照相吧。学校里有照相馆,可以即照即取。”
欧阳锦程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蹙起眉头兀自说道,不等我说什么,他就拉着我往楼梯口走去。
我对这个人的性格又有了新的认知。
他应该是个做事很雷厉风行的人。
“你脸上的表情能不能不要这么僵?你会笑吗?微笑,露出八颗牙齿,微笑就好了。”
毕恭毕敬地坐在椅子上很久,虽然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依旧拍不出让人满意的照片来。
欧阳锦程看起来也像不太会笑的人,此刻却在我的身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指导着我该怎么微笑。
其实我不是不会笑,我只是第一次拍照,对着镜头很紧张。
“唉,你怎么就不会笑呢?像这样,露出八颗牙齿,跟我学……”
欧阳锦程泄气地瞪了我一眼,无奈地摆出自认为标准的姿势,给我示范。
我看着他清俊的脸上那僵硬微笑的表情,突然觉得很滑稽,然后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摄影师敏捷地抓拍了我的微笑,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嗯,很好。”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人觉得轻松了很多。其实,我有些不太明白,拍一张证件照,需要这么麻烦吗?随便拍拍不就成了吗?非要拍得好看吗?
虽说心中有疑惑,可是,当看到照片上的自己时,我还是很高兴。
这是我的第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我笑得眼睛弯弯的,眉眼中全都是笑意,牙齿微露着,怎么看都觉得让人舒适。
然而,望着照片上微笑的自己,心中又不免有些感伤。
如果时光能倒流,太阳还在的话,我一定会带着她多拍些照片的。哪怕是简单便宜的证件照,只要能拍下太阳的喜怒哀乐就好了。
如果时光没走得这么快,小泥巴还没离开的话,我好想把自己的照片送给他做留念。不知道他会不会收藏,可还是希望他能藏着,这样日后就算离开了,偶尔看到照片,他也会想起,曾经在某个孤儿院认识了一个叫姚晓墨的女孩,那女孩……
那女孩怎样呢?
呵呵,我也不知道在小泥巴眼里,我是怎样的女孩。
说来说去,想留照片,我还是怕遗忘,怕时间久了,自己会遗忘太阳的各种表情,怕小泥巴离开久了,就遗忘了他的小墨鱼。
凄然地叹了一口气,我小心翼翼地将排成一排的一寸证件照剪下最边上的一张,然后将剩余的照片放进了档案袋中,再将剪下来的那张照片轻轻地贴在了学生证上。
看着绿色小本上青涩微笑的自己,我忍不住地扬起嘴角,抬头却撞到了不知何时凑在我身旁的欧阳锦程。
“你在看什么?”我木讷地揉着被撞疼的脑袋,问欧阳锦程。
那清冷的少年表情有些尴尬,但又极快地恢复了他惯有的严肃。
“没什么,只是觉得照片上的你笑起来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
你听听,既然说“没什么”,后面为什么又在解释呢?
这个人也是一个矛盾的人啊!
我又多认识了欧阳锦程一分。
“像谁?”好奇心使然,我不自觉地脱口问道。
欧阳锦程的眸光闪了闪,当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正想找其他话题搪塞过去时,他却开口了:“沈若青。不是你,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沈若青,我师父的女儿。”
“哦。”这个答案好像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能让记不得人的欧阳锦程突然想起的人,除了沈若青,还会有谁呢?
欧阳锦程是喜欢沈若青的吧!那他一定也知道,沈若青喜欢许翼冰吧!
而许翼冰……
想起那个陌生却近日老在耳边回绕的名字,我又一次失神了。
许翼冰,不就是我的小泥巴吗?
突然很想知道这几天小泥巴怎么样了,他有没有回去找沈若青,他们俩是不是都回家了?小泥巴的家人知道了他眼睛的情况,会尽快给他安排手术吗?
刻意让自己不去想那个人,可是当思绪一涌上来,那心中压抑已久的想念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小泥巴才离开没几天,我就这么思念了。
怎么办?小泥巴可是要离开我很久很久的,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听说你在找另一个沈若青,找到了吗?”
欧阳锦程跟我折回教室的路上,我还是忍不住地询问他,试图从他的嘴里揣测小泥巴的近况。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沈若青?”欧阳锦程惊愕地看着我,目光有些戒备。
我的表情有些尴尬:“在咖啡厅的那次,我不是第一次见你。你应该忘了吧,在那天的前几天,你在这学校的东门口打电话的时候,撞倒了一个女生,那个女生就是我。呵呵,你还骂我神经病呢,你不记得了吧?”
我嬉笑着说完,偷偷瞥了一眼欧阳锦程。他的表情有点难堪,语气带着些抱歉。
“不好意思,还真不记得了。我脾气不好,所以如果真的骂了你,我很抱歉。”
我不介意地扬了扬手,笑着说道:“很少有人承认自己脾气不好的哎。放心啦,我没有把那些话放在心上,反而真的很感激你,帮了我这么多。所以,你的沈若青,现在找到了?”
绕来绕去,我又将话题绕回了沈若青。
说到沈若青,欧阳锦程的眼里闪过些许担忧,嘴角扬起一抹稍显苦涩的笑,回道:“还没有。也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那样的身体,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躲得那么远呢!”
他像是在回答我的话,又像是在自嘲。
我的思绪停留在他的话上,一时没有接下他的话。
沈若青还没有回去,那么小泥巴呢?
哦,不,我该叫他许翼冰。
他们俩在一起吗?如果在一起的话,为什么找到许翼冰的沈若青还不选择回家呢?
唉,心中好多疑惑,却得不到答案。谁叫他们有着我从未曾涉足的共同的过去呢?
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小泥巴为什么会受伤躺在山脚,被姚妈妈救回来?沈若青双腿为什么会成残疾呢?
查欧阳锦程资料的时候,我也顺便查了一下沈若青,上面没有说她是先天性双腿残疾啊!
他们的过去,都发生了些什么?
唉,停!
姚晓墨,不要去想了,再也不要去想了。
小泥巴已经离开了,你想再多,他也不会回来了。
【五】
第一天来学校报到,办完一切手续,熟悉了一下校园环境后,欧阳锦程让我先回去休息一天,第二天再来正式上课。
“你看上去精神不大好,上次为了赶设计图给我看,熬夜了吧?今天就好好休息一下!没有力气,要怎么拼搏?”
再一次对欧阳锦程有了更多的了解,原来他还是个细心的人,竟然看得出我脸上的疲惫。
心中对欧阳锦程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转了一路公车,又徒步走了两百多米,我才回到了孤儿院。
本来想跟姚妈妈说一下学校的事情都办妥了,可是她出门办事去了,于是从她的办公室出来,我就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路上碰到了几个没去上课的孤儿院孩子,彼此都没有打招呼,更别提能从他们的嘴里听到句生日祝福了。
在孤儿院的这么多年,每次过生日都挺冷清的,除了姚妈妈会下面给我吃,好像这天跟平常没什么不同。
除了去年小泥巴在的时候,过得算是比较特别的一次吧。
那时候,小泥巴还没有想过要出去画画赚钱,姚妈妈每个月给他的钱他都用来买画画用的东西了,所以根本就买不起生日礼物。但是,他很花心思地将一张白色的纸用红色的颜料浸染后,折了一朵火红火红的玫瑰花送给我。
尽管因为要节约纸和颜料,他只折了一朵,而不是九十九朵,但那已经是我这么多年来收到的最有意义的礼物。
因为小泥巴说,一朵玫瑰花代表着“我心中只有你”。
即使到现在,我也相信,小泥巴没有骗我。
他的心中只有我。
小泥巴心中只有小墨鱼。
可是,许翼冰的心中却有沈若青。
这么想着,眼里又有了泪意。我吸了一下鼻子,想要掏钥匙开门,却发现我房间的门虚掩着,门缝中透着昏黄的灯光。
有人在我屋里?
我心里一阵狐疑,下意识地推开门,门敞开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了睡在原本太阳**的女孩,那床旁边还放着一张轮椅。
听到有人进来,那女生惊愕地放下手中的画册,茫然地朝我望了过来,见到是我,她的眼里闪过些许清明。
我万万没有想过,我本以为带着小泥巴回家了的沈若青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我跟太阳以前的房间里,睡在太阳的**。
我久久地没有从见到沈若青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直到她微笑着对我说:“你回来了啊!”
那轻松的语气,好像我们是很熟的朋友。
我心中满是困惑,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太阳**的沈若青,冥冥之中,感觉我们的命运之线纠缠得越来越紧了。
“小泥巴那天没有回去找你吗?”
天知道,我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而是问小泥巴有没有找她。
如果小泥巴没有回去找她,那他现在又在哪里呢?
视力不好的他,一个人能躲到哪里去呢?
“没有,不过那没关系,我找到他就好了。”沈若青朝我淡淡地笑了笑,说道。
“你找到他了?”我有些听不懂沈若青的话,茫然地发问。
“是啊!你们从医院离开后没多久,我就又碰到翼冰了。他脑部受了刺激,昏倒在马路上,被人送进了医院。其实我本来是打算离开的,但是看到他这样,我就决定留下来了。”沈若青语气平静地陈述道。
而我却在她平静的言语中,仿佛头被人重重地打了一下,瞬间缓不过神来。
小泥巴在跟我分开之后,又昏倒了吗?那这几天他是一直在医院吗?他还好吗?
按沈若青的说法,她现在不是应该守在小泥巴身边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难道说,小泥巴也回来了?
一系列的猜想,让我的心跳得很快,仿佛要跳出胸口一般,扑腾得厉害。
“小泥巴也回这里了?”
我捂着发疼的心脏,不确定地问沈若青。
沈若青依旧保持着微笑淡漠的样子,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他还在医院。姚妈妈在那里照顾他。我在医院守了他三天,因为没钱交医药费,那儿的医生又认出翼冰是你们这里的孩子,所以联系了院长姚妈妈。姚妈妈看我累,知道我没地方去,就让我来这里先休息一下,没想到这么巧,我竟然跟你同一个房间。”
她详细地跟我解释道,语气中没有一丝的不自然,与她相比,我倒显得有些放不开。
我将门关上,坐到自己的床边,继续打量着这个叫沈若青的女孩。
我一直好奇,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孩。
“你不是沈逸飞先生的女儿吗?怎么会没钱给小泥巴付医药费呢?你既然认出了小泥巴,为什么不联系他家人来医院领他回去呢?”我想不明白地问道。
沈若青的脸上闪过几丝难堪,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悲伤的神采,然后,在她凄凉平稳的语调中,我听到了她跟许翼冰的过去。
那么心酸的过去,那么让人心疼的过去。
【六】
“我与翼冰是两年前认识的,当时,我们两个人都是逸飞学院的下属初级美术班的新生。我从小性格内向,不太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所以在学校里很少有朋友。外加上很多人知道我是沈逸飞的女儿,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很难接近,所以在新的环境里,我过得很不快乐,经常孤孤单单一个人,直到我遇到翼冰。
我本是在冰天雪地中挣扎的孩子,直到他伸手将我带离那片寒冷。他就像一缕冬日的阳光,每一次出现都让我觉得无比温暖。他画画的天赋很高,学校每每举行美术比赛,他都能拿到第一名。我从小就酷爱画画,可是除了妈妈,几乎没有人能与我分享画画的乐趣。所以他的出现,不仅带给了我情感上的喜悦,也给我的绘画梦想增添了羽翼。
我家庭条件不错,爸爸是著名的服装设计师,妈妈是小有名气的画家,可是翼冰的家庭条件比较差,他的爸爸妈妈都是下岗工人,靠做点小生意负担家里的开销。翼冰很懂事,从考上逸飞学院初等部后,就不拿家里一分钱了,一直靠奖学金过活。我曾经以为,那么阳光温柔爱笑的许翼冰,至少应该是个衣食无忧的少年,可是没想到他的生活竟然是那么拮据。这样一来,我对他更加刮目相看了,甚至开始不自觉地心疼他。
感情是很微妙的东西,慢慢地,我们从彼此吸引,到相约一起画画,到一起在夕阳下牵手,用了不长不短的一年时间。我们沉浸在只有彼此的幸福中,每天除了学习、画画,就是相依相偎地坐在学校的青草地上,看蓝蓝的晴空,看美丽的白云,看飞翔的小鸟。可是好景不长,很快,家人知道了我们的关系。爸爸很生气,他觉得翼冰是看我家有钱才蓄意接近我的。他为了不让我继续受骗,很坚决地要拆散我跟翼冰。可是,我怎么会相信翼冰是骗我的呢?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能骗我,除了许翼冰。因为看他的眼睛就知道,那眼底炙热而真诚的情感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可是,最后爸爸使了手段,逼着翼冰离开我。翼冰家被爸爸逼得生意都没法做,只好打算举家搬迁,离开这个城市。我被爸爸关在屋里不能出去。后来我还是求着欧阳锦程帮我逃出去,找到了正要离开的翼冰。欧阳锦程是我爸爸唯一的弟子,也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他虽然看上去是一个很冷漠的人,但是对我很好,基本有求必应。我想那次,欧阳锦程一定被我爸骂得很惨。因为,那是他第一次违背爸爸的意愿,而他这么做,是为了帮我。
我最终在车站找到了翼冰。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如果翼冰愿意带我一起走,我就不回去了。爸爸容不得我们,但世界之大,总有容得了我们的地方。
翼冰一开始并不同意我的想法,坚持让我回到自己父母的身边。可是,火车启动的前一分钟,他终于放心不下车窗外哭成了泪人儿的我,火速跳了下来,紧紧地把我拥在怀里。接下来,我们过了一段我这辈子最刺激却最幸福的日子,也是最伤感的日子。
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去车站找翼冰,翼冰没有最后一刻从火车上跳下来,我们的命运就会完全不一样吧!
那段日子,我们分别给父母打电话报了平安后,就在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住了下来。那地方有一座很漂亮的山峰,我们经常去山上写生。绘画是我们两个人的梦想,我们喜欢相对无言地坐着,静静地画出彼此的模样,沉浸在对方专注的眼神中,欢喜得不能自抑。
一场倾盆大雨突然而至,小路开始变得泥泞不堪,我们艰难地走一步,挪一步。突然,身旁的山壁滚落下来零星的几块泥土和碎石,来不及躲避,巨大的泥石流突然而至,瞬间就把我跟翼冰冲散了。这一冲,就生生地把我和翼冰分开了这么久……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一片纯白色的病房里,身边是哭泣哀伤的妈妈,还有严肃冷漠的爸爸,以及站在一旁、眼里有些痛楚的欧阳锦程。我想下床跟爸爸认错,想问问翼冰在哪里,他会不会对翼冰怎么样,可是,我发觉自己的下半身毫无知觉。我惊愕地拉开盖在身上的被子,看着自己的双腿,难以置信地用手掐上面的肉,却怎么也感觉不到疼痛。我茫然而又恐惧地看着爸爸他们,然后从爸爸冷漠的嘴里听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从山上被泥石流冲下来的时候,我的双腿被巨石压住,神经已经坏死,再也不能走路了。
命运是多么无常!意识到自己丧失了什么的我,来不及悲伤,就抓着爸爸的手,问翼冰怎么样了。他是跟我一起摔下来的,我双腿瘫痪了,那么,他呢?他怎么样了?
爸爸甩开我的手,不再理我,冷漠地抽身离开了病房。整个冰冷的空间里,就只剩下了妈妈一个人的哭声,还有从欧阳锦程嘴里吐出的残酷真相。欧阳锦程说,那天的泥石流很大,山上很多人都遇难了。搜救队搜了好久才找到我,却找不到翼冰。
欧阳锦程还说,泥石流太大了,尸体被掩埋也很正常,山上碎石太多,很难开山挖人。
你能相信,跟你生命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人,突然有那么一天,会毫无声息地抽离你的世界吗?我想你不会相信,我也不信。
在医院的每一天,我都哭求着欧阳锦程帮我找翼冰。我知道,警方通知了翼冰的家人,告诉了他们翼冰出事的消息。好几次他们都吵到我家,哭着说我害死了翼冰。是啊,连我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我害死了翼冰。我给他的爱是一种罪恶吧!可是,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我一定会选择埋葬这份爱,就算再痛苦,也一定不强求要和他在一起。因为,我要我的翼冰平平安安的,而不是现在这样,生死未卜。
欧阳锦程一直劝我死心,妈妈也是,爸爸也是,他们都说翼冰已经死了,甚至连翼冰的父母也相信他已经遇难了,说一辈子不会原谅我。可是,我不信。没有看到人,我是不会相信的。我的翼冰,不会这么轻易就抛下我独自离去的。
所以,这一年多来,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翼冰。我一次又一次地从医院逃走,可是因为双腿瘫痪,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被爸爸的人抓回去。回到家休养后,我仍然不死心地想要逃走,结果亦然,都是还没有出去多远就被抓了回去。
这一次,我逃得很远。我偷了妈妈的钱,趁着在医院例行检查,在大家疏于防范的时候一个人跑了出来,一路找着翼冰。我像只无头苍蝇般在翼冰出事的地点附近寻找着。我坐着轮椅是无法到山上去了,所以只好在山下附近的区域找。前山没有,我就来到了后山,可是,依然没有看到半个翼冰的身影。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突然在那个广场上看到了给人画肖像的翼冰。那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眉眼,一模一样的神情,一模一样画画的动作,让万念俱灰的我瞬间看到了万丈光芒。没错,他就是我的翼冰!
可是当我不顾一切地扑向他的时候,他却将我推开了,令我震惊的是,他不记得我了。不过,我告诉自己没关系,翼冰还活着,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他还活着,我可以等他慢慢记起我。”
故事说到这里,坐在太阳**的沈若青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她眼里的泪水竟然让我的心抽疼起来。
这是个很感人的爱情故事,不是吗?
如果男主角不是我的小泥巴的话,我想现在我一定会抱着这个坚持寻找的女生,轻声地安慰,告诉她,没关系的,一切都过去了,你终于找到他了,不是吗?
可是,那个人偏偏是小泥巴,我的小泥巴。
世界上悲哀的事情本来就很多,现在还要我听着别人讲述着她和他是如何相爱,如何分开,如何重逢,而那个他,竟是我的心上人。
既然找到了,为什么又要回来?她明知道我跟小泥巴的关系,为什么还要将小泥巴带回这里?
我好不容易放手,好不容易告诉自己,一切都是梦,是虚假的梦,是不真实的梦,可他们为什么要回来,提醒我这一切不是梦,而是对我们三个人来说都很残忍的玩笑?
“小泥巴出院后,你带他回家吧!就算你爸不同意,我想现在的你应该除了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吧!你应该有办法的。小泥巴的亲人以为他死了,一定很悲伤。如果你带小泥巴回去了,说不定他们就不怨你了。而且小泥巴现在的身体需要人照顾,有家人在更好些。他的眼睛拖着再不动手术的话,会慢慢瞎掉的。我给小泥巴存了些钱,你们先拿着给他治起来。”
沈若青看着我,伸手轻轻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微微地摇头,拒绝道:“不行,我们暂时不能回去。”
我讶然地看着她,心下意识地悬起,声音变得异常艰涩,有些颤抖地问道:“为什么?是因为小泥巴的身体又出了其他问题吗?他的病情恶化了吗?”
我的激动跟之前的淡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是啊,那是我的小泥巴,怎么能那么容易就淡忘?
沈若青嘴角扬起一抹苦笑,还是摇头,那双清澈的眼眸深深地看着我,吐字清晰:“不是,是他还不想跟我回去。”
“他,不想离开你。”
一句话,将我所有的伪装瞬间击垮,我的心脏像被人用力地抓着,痛得我难以呼吸,终于忍不住冲出屋子。
我一口气跑出了很远,然后停下,用力地呼吸,尽情地流泪。
小泥巴,为什么这么傻?
我都已经放你走了,你怎么还要回来?
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离开……
小泥巴!
小泥巴!
你该知道的,你过去的那么多年都不是我的小泥巴,你该知道的,你是许翼冰。
为什么,你不去做回你的许翼冰,要做我的小泥巴呢?
为什么不放任我一个人哭泣?为什么不回到你原本的过去,而非要占据我留给小泥巴的位子,徒增两个人的悲伤,让我们三个人都痛苦呢?
小泥巴!小泥巴!
“虽然我内心很想翼冰跟我回去,可是在他还没有想起我们的过去,还想守着你之前,我会尊重他的选择,毕竟这一年多是我空缺了。你叫姚晓墨,对吧?不管怎么说,真的很谢谢你,这一年帮我把翼冰照顾得这么好。”
再次回到屋内,沈若青放下手中的画本,脸上挂着感激的笑容,态度亲和地朝我伸出手来,动容地说。
我身体僵硬着,没有伸手去握她的手,而是任由目光落在她放在手边的画本上。
那是小泥巴的画本,我记得不久前,我还刚从这画本中抽出了那张女生背影图。
而此刻,沈若青翻着的那新的一页上,又有了相似的背影,只是场景不同,可我还是能一眼认出上面的人是谁。
“你看到了?他就是喜欢这样,即使那时候我们相对而坐,他还是爱画我的背影。没想到失忆后,他竟然还在画我的背影。只是背影上的女孩有着美丽修长而又健康的双腿,可我现在,只是个残废。”
对那画中背影的疑问,终于在沈若青半暗示半哀怜的叙述中,一一变得清晰起来。
我的心又一次忍不住生疼起来。
小泥巴,既然你忘不了过去那残留在你脑海中的身影,你又为什么执意地要守着我不离开呢?
还是,你真的爱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