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葬礼
01
我又一次晕倒,醒来后,几个警察站在我的床前,问我是不是安知墨的家属,然后要我通知家里的其他人来医院。
警察出去后,我接过杨帆递过来的手机,努力地坐起来拨通了爷爷家的电话。
电话是奶奶接的,奶奶一听到这事,当场就晕了过去,然后我就听到爷爷焦急的喊声。
“丫头,出什么事了,你奶奶都吓晕了!”
我说:“安知墨从楼上掉下来了,死了。”
爷爷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说什么胡话呢,你弟弟好好的怎么会死了?”
我沙哑着嗓子,又一次哭了起来,对着手机说:“是真的!小墨他真死了,他从我们市最高的那栋大楼上掉下来了,当场死亡。”
电话里突然没了说话声,我只能听到爷爷沉重的喘息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了我的心口,那声音让我窒息。
“浑蛋!不是让你好好照顾弟弟的吗?你怎么让他出事了!他是我们家的希望啊!怎么就没了?他在哪个医院,快说,在哪个医院啊?浑蛋!”
以往多么冷静的一个老人,如今却在电话里不停地哽咽着,不停地朝我哭吼。
我报了医院的名字,不忍再听老人那悲怆的哭声,手哆嗦着挂断了电话,然后无力地瘫倒在**。
“杨帆!我吃不消了!你帮我打给我爸妈,我真说不出口了!求你帮我打个电话给他们!”我拉着站在旁边的杨帆,向她哀求道。
杨帆的眼睛红红的,看着我的表情有些不忍,她擦了把眼泪接过我手里的手机,然后走出了病房。
我知道她是在心疼我,不想让我再听到那些指责的话。
电话打完了,杨帆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很难看。
我知道爸妈在电话里一定将我骂得很厉害,因为我听到了杨帆在拔高嗓子拼命地帮我解释。
可是说再多也是徒劳,我的确没有照顾好弟弟。
所以安知墨死了。
杨帆说我爸妈在买飞机票,会马上赶回来,让我别着急,好好养伤。
我“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病房门。
杨帆一直在旁边陪着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医生跑过来喊我,说有警察要过来询问安知墨坠楼的细节,如果我现在方便的话,就跟杨帆去医生办公室。
警察是要见的,不仅仅是为了解释安知墨的事,我更要起诉李崎轩的罪恶行径。
去见警务人员的路上,我们遇到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正怒气冲冲地朝一个医生吼。
那医生,我不陌生,就是我头被砸的那次给我缝针的那个。
“你们医院凭什么不经过我们同意,就私自用我给我女儿存的血!还用了这么多,你们不是不知道我女儿有白血病,又是稀有血型,一出事就可能没法救了,你们怎么还这么做?要是我女儿缺血了,谁来救她啊!我这是作什么孽啊!一个女儿得了白血病就够惨了,另一个还无缘无故被人毁了,躺在医院都老半天了,也没见有医生去看看。总是说忙,难道我女儿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说报警了,警察怎么还不来?心理医生呢?这时候不是该有心理医生过来给我女儿做心理治疗的吗?为什么一个人都没见到?”
被臭骂的医生此刻满脸苦恼的表情,激动地朝那男人解释:“我们医院没有心理医生,不过我们已经帮你去请了,他就在来的路上。还有警察他们也有其他公务忙,不过这不都已经到了吗?至于没通知你先借用你给你女儿存的血,是我们不对,但当时情况紧急,那女孩先是被砸伤了头,后又被刀刺了,我们不及时给她输血的话,她就会有生命危险的。做医生的,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啊!不过院方已经帮你想办法去补那些血了,那个女孩子也同意如果以后你女儿出事,需要血的话她可以帮忙的。”
我知道医生说的那个女孩是谁。
杨帆似乎也知道,转头看着我,说:“我送你来的时候,他们说你是稀有血型,又失血过多,正好遇到这医生,他说认识你,还给你借用了别人的血。不过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拿的是童茹婷他爸给她存的血。”
“童茹婷?”我讶异地看着杨帆。
杨帆点点头,手指了指跟医生吵架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解释道:“那个男人就是童茹婷她爸。我让人抬着你弟尸体跟在他尸体旁边发呆的童佳宁来医院的时候,因为太慌,只知道跟医生去安置你弟的尸体,一时没来得及顾童佳宁,回来的时候,看着童佳宁的几个人说她被她姐童茹婷带走了。我才知道童茹婷也在医院,然后就找到了病房,看到了暨雨,还有童茹婷,还有她爸妈,这男人就是童家姐妹的爸爸。我看他们急着给童佳宁检查,也没注意我。我本来想找暨雨说一下你的事,可他忙着照顾脸色难看的童茹婷,听医生说童茹婷先前刚发过病,让她情绪别太激动,所以我也就没进去打扰了。而且我怕他们知道童佳宁的事之后来怪你,我怕你出事,就索性什么也没说直接回来找你了。”
我听着杨帆的话,没有做任何评论,只是紧盯着前方。
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慌慌张张地朝中年男人跑过来,嘴里喊着“爸,别吵了,快来看看佳宁”,话还没有全部说完,那女孩显然也看到了我,脚步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目光带着戒备又带着些怨恨地看着我。
一片安静。
童茹婷竟然一步步地朝我走了过来,面色冷凝地在我身前站定,似乎用了所有的力气,女孩挥起瘦弱的手朝我打下来,“啪”的一巴掌落在我的脸上,我的嘴角赫然流出了血。
“安诗年!你到底对我妹做了什么?”童茹婷突然朝我尖叫地质问道。
同一时间,从一间病房里冲出来一个干净的少年,嘴里喊着:“茹婷,佳宁喊你和叔叔!”
看到楼道里咬着嘴角沉默的我和举着手臂朝我歇斯底里地大吼的童茹婷时,那男生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几乎是眨眼之间,暨雨已经冲到了我的面前,将童茹婷护在了身后。
他说,安诗年你别打她,她身体不好。
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推进了一个荒凉冰冷的深渊,痛得无比凄凉。
被打的左脸很疼,嘴角流出的血的味道很腥,原来有种悲伤叫做“雪上加霜”。
安知墨的死是一场提前而至的大风雪,而暨雨那袒护的表情、那说出的话,无疑给身在这场大雪里的我又下了一场寒霜。
所有人都喜欢说此刻自己最痛。
安知墨觉得他的精神信仰崩塌,他很痛,痛得无力承担。
童佳宁觉得她被侮辱很痛苦,想要得到亲人安慰。
她爸爸觉得女儿一个被玷污、一个生绝症,心很痛,所以大肆地和医生争吵。
童茹婷觉得她妹妹被毁,很痛,所以愤怒地打我耳光发泄内心的抑郁。
暨雨觉得童茹婷有白血病,很痛,所以无论什么都护着她,怕我还手伤她。
但有没有人想过,安诗年痛不痛?
先是被酒瓶砸头,之后被亲弟弟一刀刺在手臂上,然后醒来,人家告诉我弟弟死了,我得接受家人的责骂,接着又挨了别人愤怒的一巴掌,有没有人问过:安诗年,你痛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