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站:广场街口 布偶下哭泣的心

下午,阳光清冷清冷,豆月站在海洋公园的门口,她面色晶莹,眼瞳乌黑,穿着淡绿色的T恤。

她安静地微笑,清爽得像一片绿叶。

“你怎么来这么早?”靳风到的时候,眼神暗光微闪。

“不是向我,而是向你刚刚说的话道歉,你说即使靳风会……死掉的话。”

“莫婷,你知道吗?我的心很痛很痛,靳风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他眼神温柔地看着她,有些怔愣。

“我刚刚才到啊,快,我们进场吧。”豆月挽住他的胳膊,兴奋地往里拉。

靳风随着她的力量往前走,突然脚步顿住:“我还没买票。”

“不用了,我买好了。”豆月笑着亮出手中的票。

靳风静静地看着她,好像每次约会她都会提前一点到,先把票买好,然后再买一堆吃的。

“看,海豚!”走进圆形的表演场她马上开心地惊呼起来。

圆形的表演池内,一只银灰色海豚正在用尖尖的嘴玩耍着彩球,另一只潜在水底,向观众展现着惊人的游泳速度。

豆月坐在观众席上,回头对靳风兴奋地说:“你知道吗?我好喜欢海豚,它们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动物!”

“我好喜欢海豚……”

靳风看着豆月眼睛笑得弯弯的,晶亮晶亮。他望向场中在水中不断腾跃的海豚,眼睛深幽,似乎……似乎还有人也对他说过喜

欢海豚……

“我喜欢海豚,因为它流泪的时候在水里,别人看不到它的悲伤!”

那个时候,她的眼睛里弥漫着浓浓的夜雾。

她白皙的面容绽放一朵颓败的笑容,美丽得如罂粟。

他猛然心惊!

“靳风,海豚要跳银圈了,我们来为它们加油,好不好?”豆月紧紧地抓住靳风的胳膊。

“这么……喜欢海豚吗?”靳风凝视她,她的眼睛下面有着暗暗的黑影。

“嗯,因为我爸爸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就是海豚的玩偶。”豆月的笑容浅浅,晶亮的眼睛里迸发出耀眼的阳光。

靳风眯着眼,偏头看向场中央,淡淡地说:“我只会鼓掌!”

“啊?……哦!”她愣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接着灿烂地笑起来,对着正准备跳跃的海豚大声呼喊,“加油!”

水池里,碧绿色的水漾着满满一池的星光。在中央,银灰色的海豚隐在水底,在接近银圈时,突然高高跃起,飞溅的水珠,完

美的弧线,海豚穿过银圈,漂亮地没入了另一头清澈的水中。片刻掌声如雷。

豆月站起来兴奋地大叫!靳风的嘴角都忍不住微微勾起来。

下午,豆月和靳风在海洋公园分开后,她急冲冲地赶到市中心二环广场中心,莫婷抱着一大叠的宣传单等在那里。豆月在公厕

里换好布偶服,这是为了吸引路人的注意,老板特别吩咐要她们穿上的。

“真是!也不看看什么天气,还要我们穿这个,现在我只想拿一大杯一大杯的冰水往嘴里灌。”

豆月一边鞠躬一边把宣传单递给路人。她背后流着大量的汗,都把布偶服里的T恤浸湿了。

“豆月,我们还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等这个高温的时间过去,我们再发吧!”莫婷提议。

她也是热得受不了了。

“嗯,好的。”豆月费力地摘下头套,大片大片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陡然,她浑身升起一股战栗感。

她的耳朵好像听到了一种声音。

街边纷乱的喧闹声,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她惊栗地向背后不远的一家店旁望过去。

路上人来人往,靳风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站了很久。

有风轻轻吹来。

他紧绷着脸,僵立在那里。

他墨黑的眼睛比夜色还要黑,还要凝重。

喧闹的大街上,脚步声、说话声、刺耳的刹车声不绝于耳……

可是豆月耳边静得只能听到轻轻的风声。

她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一步步向她靠近,目光带着刻骨的凉意,一直从她的面部凉入她的骨髓。

他在她面前停了下来,长长沉重的影子把她娇小的身材罩住。

他阴冷地盯着她:“为什么会来打工?告诉我!”

一看完表演就急匆匆地走掉,最近一放学就借口去莫婷家,眼睛底下淡淡的黑影都是因为出来打工而有的吗?她为什么要这么

做?

“靳风,你这是做什么?”莫婷站在旁边,她看到了靳风,惊诧于他现在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怒气。

豆月不说话,她努力拉大笑容,想说些什么,但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她仰看着他,眼神执著而清澈。

风在他们之间轻轻吹过。

良久。

“我想尽一切力量帮助你。”她轻轻地说。

她的声音很轻,但出奇地坚定。

“帮助我?”靳风冰冷地讽笑,他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世纪笑话,“你能帮助我什么?”

“靳风,你说话不要这么过分行不行?”莫婷其实真的不想理他们的事,因为有一个傻瓜反正愿挨,但她实在看不过去。

豆月的身体微微颤抖,她咬着嘴唇,不说话。

靳风的手捏住豆月的下巴,令豆月的嘴角向外撅起。

她肌肤炙热。

他手指冰凉。

“你说话啊!”靳风的心里隐隐抽痛,“你能帮我什么?我又要你帮什么?难道约会的时候帮忙付款、放假的时候来打工,就

是你所谓的帮助?就是你显示爱情伟大的方式?”

“你……你放手!”莫婷大力地拉开靳风的手。

他的手那样地用力,竟让豆月嘴角光洁的肌肤上留下了泛白的指印。

莫婷看着靳风,眼里的怒气四溢:“这样算是伤害了你脆弱的自尊心吗?呵,那如果我还告诉你一件事呢?”

“莫婷!”豆月拉住她,不断地摇头,眼睛蒙着的水雾暗示她不要说。

莫婷的手紧握成拳:“豆月,我一定要说!”

靳风危险地眯着眼,等待着莫婷的话。只是他的沉默,让他周身散发出一种迫人的气压。

路边的行人好奇地望着这幕场景:两个穿着厚重的灰色布偶服的女生和一个帅气却怒气逼人的男生站在一起,周围的气氛沉重

而压抑。

“靳风,豆月也许不能帮助你什么,但起码……还能说服她的妈妈当你的赞助人。”莫婷一口气说完。这件事她也是因为一次

无意中听到了豆月和校长的对话,才知道的。

这句话就像一个惊雷在靳风的心里炸开,他的眼里充斥着惊异和沉痛。

风好像越来越大,太阳隐在了云朵里。

“你把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靳风眼神犀利,直直地逼向莫婷。

“没听清楚吗?我说豆月的妈妈就是你学业上的赞助人,这都是豆月帮你争取到的。”莫婷再一次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出

来。哼,不要以为摆出凶狠的样子,她就不敢说!

“哈哈哈哈哈……”靳风仰头笑了起来,但是笑意却没有到达冰冷的眼睛。

莫婷被靳风的反应惊呆了,他怎么笑了?

而豆月脸色惨白,手指微微颤抖。

靳风盯着豆月,觉得一切都异常荒谬可笑。

“那天,那天,我说我的目标是赚很多很多钱的那天,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你心里是不是在想‘哇!真是一个拜金小子’

?真是对不起,我承受不起你这么大的恩德,所以,拜托你以后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

豆月无法抑制地全身颤抖。她拼命摇头,泪水倾泻而下。他的意思是不是以后都不要再看到她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考上很好的大学、成为科学家、成为明星等。现在你的愿望是赚

很多很多的钱,我很高兴我能帮上你一点点忙。而即使帮不到你,我也不能成为你的负担,所以……”

“你不要说了!”靳风低吼,狠狠地看着豆月。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身体,在看某一个不存在的人,眼神中有股冰冷的恨意,看得她的心都惊颤起来。

他的心里有一条陈旧的伤口大大地裂开,疼痛异常,仿若他的灵魂都要痛得扭曲起来。

“我们……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

这句话说得那样冷淡决绝,让豆月的心莫名惊栗,似乎一瞬间把她所有的力气都抽干了!

她失措地瞪大眼睛,黑黑的瞳孔里是一片灰暗。

此刻,她没有哭,但她眼里的哀伤却是那么地沉,那么地厚重。

她连失去血色的嘴唇都在因为惊惧而瑟瑟发抖:

“为……什……什么?”

她仰望着他,那样地无措与害怕,似乎她头顶上的那片天空已经轰然倒塌。

她抓住他的手,手指用力地抓住,仿佛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这只手上。

靳风一点一点地掰开豆月的手指,她的手指那样用力,抓得他的手生痛。

一直以为他可以不靠任何人的帮助,赚很多很多的钱,可原来自己努力了这么久,还是生活在别人善意的安排里面。这是多么

可笑的事情啊!

他狠狠地抽开了豆月的手,迫切地希望离开这里。他转身,甚至都不去看她满脸的泪水,眼底的伤心。

天暗了下来,风吹得豆月的脸冰凉。

她失神地站在那里,看不见四周惊异的目光,只看到了一抹急速离去的背影。

她的心里灰暗阴冷,那背影似乎就是她心里的光亮,所以随着他的离去,她的心里越来越暗。

终于光亮消失,她陡然停止了哭泣,灵魂都抽离了自己。

他……走了!

她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仿佛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就要被抽走,整个人摇摇欲坠。

“豆月!豆月!他走了,他走了,你不要喜欢他了好不好?”莫婷扶住豆月,拭着她脸上未干的泪水。她心焦地看着豆月。豆

月的眼神空洞而无神,她没有哭泣,却比哭更令人心疼!靳风,他实在是世界上最可恨的大坏蛋!

突然,豆月朝着靳风走的方向,拼命地追过去。

街上路人的惊呼声响成一片。

他们纷纷看着一个女孩子拼命地在人行道上奔跑,她的长发被风吹乱,她笨重的玩偶服显得她小巧的脸是那么地脆弱。

她不顾一切地往前跑,一路上撞倒了很多的路人。

她要追上靳风,她要告诉他,她只是想帮助他,因为她是那么喜欢他。

她费力地奔跑,呼吸都开始混乱。

“笛……”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豆月横穿车来车往的马路,车辆都混乱成一片,司机咒骂声不断。

街上满满都是人,可是她怎么都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眼前越来越暗,呼吸越来越急促。

终于,最后一丝力气都被用尽,她颓然地坐在地上,只听到街边的音像店里悠悠地飘出一首歌来。

……

我爱你

是多么清楚

多么坚固的信仰

我爱你

是多么温暖

多么勇敢的力量

我不管心多伤

不管爱多慌

不管别人怎么想

爱是一种信仰

把我

带到你的身旁

我爱你

是忠于自己

忠于爱情的信仰

我爱你

是来自灵魂

来自生命的力量

在遥远的地方

你是否一样

听见我的呼喊

爱是一种信仰

把你

带回我的身旁

她听着听着,恸哭起来,泪水在她脸上疯狂蔓延。

仿佛四周都寂静下来,全世界都寂静下来,寂静得只听得到她的哭声。

泪水不断地从她的脸上流淌下来。她的脑袋越来越沉重,眼前的景象忽明忽暗。终于,她晕了过去。

靳风快速地往前走,脚步凌乱而急促。

他只想要尽快离开这里。他的心里有一道狞狰的伤口忽隐忽现,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卡在了声带里,像一个坚硬的利器。他

不停地在身体内部尝试着碾碎那个名字,可那个名字还是执著地跳了出来——李菁菁!李菁菁!

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那天太阳惨烈惨烈,没有一丝云朵。

阳光白白的,刺眼得厉害。

“我们分手吧!”李菁菁站在门口,黑色的吊带上衣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白皙。她的眼神幽深不见底,颓美得如一朵罂粟。

“你在开什么玩笑?呵呵。”靳风的笑容如三月春天里的阳光般和煦,可是却有些僵硬。

“小靳!我没有开玩笑。”她定定地看着他。

“不,你在说笑话呢!快进来!”他拉着李菁菁的手腕,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没有……”

“不,你有!”他抓住了她的肩膀,大声截断她的话,眼神里的哀伤渐渐蔓延。

浅蓝的天空下,他深深凝视着她,似乎要把她看透,为什么她能这么平静地就说出分手?为什么?她的心难道是钢铁做的吗?

空气里传来他沉重的喘息声,他伸出右手,慢慢接近她的脸,想如往常一样亲昵地抚摸她的脸颊,想听她说刚刚只是跟他开个

玩笑。接着,他会惩罚她打扫整个房间,然后告诉她以后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因为这样他会很伤心,很伤心,伤心得快要死

掉。

一股浓浓的悲伤的气味从他身上散发开来,他的眼神却有着希冀和哀求的光芒。

心里竟泛出一种欲裂的痛楚,李菁菁轻闭双眼,努力镇静。他和她是没有将来的,她不能心软。

慢慢……

当他修长的手指快要抚触到她肌肤的时候,她偏过了头,他的手寂寞地僵在了空气里。他的手指抽搐了几下,最终失落地垂了

下来。她的眼神飘忽,嘴唇苍白,可脸上都没有一丝犹豫和不舍。他抓住她肩膀的手指收紧,他执意要让她疼痛。但是她只是

静静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他们的眼神交接,他的眼神最后一抹光亮消失掉,变得深黯,冷漠如冰。而她的眼神却始终平静如水。

良久。

他不甘心地低吼:“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太穷,而我不想太穷……”她竟然笑起来,淡淡地,轻勾唇角。

“这是可以解决的,只要我们努力读书,然后上好的大学,接着进入社会找到好的工作,就会有钱了。”他抓住最后一点希望

,不放弃地说。

“不,那样的生活不适合我,小靳。”

“不要叫我小靳!叫我靳风!我们是恋人,而我喜欢你!”

他的瞳孔紧缩,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低吼的声音里满是绝望。他逃避地走进房间,无力而愤怒地一拳打在墙壁上。拳头下海报

的一角垂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张照片。照片上有他灿烂的笑脸、大大的蛋糕和妈妈慈爱的眼神。

“小靳,你该长大了。你对我只是一种依赖,是把我当母亲一样喜欢。”她走到靳风身边,手轻轻地包住他的手。

“我分得很清楚!我喜欢你,没有……”

“不!你没有分清楚!”她残忍地打断靳风的话,眼睛幽深而颓美,“以后碰面叫我学姐吧!”

她说完就往外走,背影不带丝毫的迟疑。

周围一切都好寂静,寂静得令人心慌。她高跟鞋“蹬蹬”的声音却那么响,如惊雷一声声炸在他的脑海里,让他的头疼痛欲裂

!为什么、为什么她也要像他妈妈一样离开他,任凭他怎样挽留,她们都还是要走?都是因为穷、因为没钱吗?!

靳风眼神如冰一样地冷,愤怒的他像来自地狱的撒旦。

他快步追上去,在门外的楼梯口抓住了她的胳膊,然后从背后紧紧地用双臂箍住了她。他把头埋进了她海藻一般浓密的头发,

身体竟然在轻微地颤抖。

“你真的要走吗?要离开我吗?”他的声音紧绷着,轻声地说。

“是的。”她不回头,声音坚决。

她这样的冷静决然,让他都怀疑他们快乐的过去是一场梦,他和她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相识的人!

“呵呵,很好。”他笑起来,声音低沉悦耳,却没有一丁点的温度,甚至带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小靳,你要做什么?”她开始轻微地挣扎,他箍得她好紧,让她的骨头都咯咯作响。更可怕的是,她感觉他在带着她移动,

上身往楼梯的方向倾斜!

“我们一起走啊,就这样一起走,你说好不好?”靳风唇角的笑大大地拉开,俊美得惊心动魄。

李菁菁大力地挣扎,她飘忽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惶恐的情绪。她转身,推着他:

“你不要闹了,小靳!”

她的高跟鞋在狭小的空间里转动,黑色漆皮,旋转着起舞,亮眼得让人发慌。忽然,两只鞋子纠缠在一起,相互绊倒。

靳风的手指只来得及碰到她涂着黑色蔻丹的手指,她的头发在空中飞扬,她的眼神如颓美的罂粟,她黑色身影轻盈地飞起。

阳光冰冷冰冷。

风静静的,树的枝叶没有丝毫的晃动。

时间也静止在了这一刻。

她看向他的眼神深幽潮湿,蒙着一层淡淡雾气般的哀伤。

她跌落在楼梯间,翻滚下去。

靳风惊恐地想抓住她空空落落地张在空中的手,甚至没有来得及喊出“菁菁,小心”。一切发生得都太突然,他怔怔地看着鲜

红的血花不断地从她的身上蔓延开来,开得越来越大,红得越来越触目惊心。她海藻般的头发凌乱地散开,如极美的罂粟。

他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他踉跄地跑下去,用颤抖的手扶起她,眼神空洞无措。他不停地拭着她嘴角不断流出的鲜血。

“菁菁,菁菁,菁菁……”他口中不断地呢喃着。

她仔仔细细地凝视着他,嘴唇颤抖着,一动,就流出大量鲜红的血。

“你不要说话,什么都不要说。我马上带你去医院,马上!”靳风抱起她,奔到马路中间,不要命地拦下出租车。

在车上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越来越冰冷。

她蠕动嘴唇,眼神幽深不见底。

“不,不,你现在不要说话,等你好了,你再说。”

她的呼吸变得好轻好轻。

……

他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的。他想等她醒后,告诉她,将来他们一定会很有钱,很有钱,会很幸福。

当他抱着她奔进医院,她的手已经没有力气环住他的脖子、无力地垂下来了。他慌张地吼着:“医生,医生,快来救救她啊!

……

他从没有如此恨过上帝让他这样穷!

在妈妈抛弃他的时候,他没有;

在饿了几天肚子的时候,他没有;

在菁菁离开的时候,他没有;

可是,就在他交不起那笔巨额的手术费的时候,心底有一股浓浓的恨意骤然滋生开来。

他无声地跪下来,眼神冰冷地看着医生职业化的面孔,低声地哀求。

整个医院的走廊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悬着的白炽灯惨白地亮着。

医生终于答应先救人,可是在病**的菁菁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眼里的世界一下子只剩下黑白两种颜色。他抱着她的身体,没有流泪,只是眼睛黑幽阴郁得令人害怕!

那双黑幽的眼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绝望,绝望得空洞,渗出嗜血的红色。为什么当时他没能拉住她,他的手只差一点点,一点

点……而现在,他竟然还是救不了她。

李菁菁因为他穷离开他,而他因为穷而救不了她,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发誓要很努力、很努力,不依靠任何人,赚很

多很多的钱。

“笛——”

靳风被刹车声惊醒,他正在人行道上,一辆货车离他好近。

“你想死啊!臭小子!”司机大声地咒骂着。

天空灰暗灰暗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起了很大的风,吹得路边的树叶沙沙作响。

因为他而停滞不前的车辆不断地发出刺耳的鸣叫,一声一声。

他站在那里,脚步像灌了铅般沉重。

他缓缓地、机械地移动,似乎每一步都花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的脑袋似乎要破裂开来地疼痛,但这疼痛让他神志渐渐清明。

他是恨着李菁菁的,每次回忆起她,心都会翻搅得很痛,可是在睡梦中的时候,他又强烈地想挽留那虚空中的幻影。

在无数个夜晚,他都会想起她离开时背影没有一丝的不舍,没有一丝的犹豫。

他煎熬着,因为他更恨他自己,原以为她因为穷而提出分手,他可以毫不留情地责怪她、嘲讽她,可是,在她要离开这个世界

的时候,他却因为穷而救不了她。

是的,他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这就是他的目标。即使要把他的灵魂卖给魔鬼、身体被撕碎,他也一定会坚持下去。

医院。

白色的病**豆月闭着眼睛,纤细微翘的睫毛低垂,在眼睛下面留下浅浅的阴影,右手背上输液管里的**静静地流入她的体

内。

莫婷坐在病床边,深呼口气,努力让自己清醒些,可是脑袋依旧纷乱如麻,昨天发生的一切似乎还在眼前,心里还留有当时的

惊颤。

靳风走之后,豆月不顾一切地朝着他的方向追过去。

街上人流如织,车来车往。

她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身上笨重的灰色布偶服似乎要把纤瘦的她压倒。

她在街边奔跑,穿过人群,穿过马路,最后仿佛失去生命力般倒在了街边。她还残留着泪痕的脸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呼吸微

弱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

为什么她晕倒的时候像个就要死去的人?为什么通知丽姨后,丽姨脸色都变了?为什么医生露出那样沉重的神色?想到这些问

题,莫婷的心里蒙上一层不安的阴影。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病房内的白炽灯发出微弱的光。

病**搭在被子上的手轻微地颤动,豆月睁开双眼,似乎还没有适应室内的光线。她的喉间干燥,发出一声虚弱的呻吟。

“豆月,你醒了?”

莫婷还是听到了。她看着豆月的脸,兴奋地抓住她的手,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她终于放下心来了。

豆月看清楚眼前的是莫婷,轻点头。她慢慢回想自己怎么又来到了医院,可是想着想着,她的眉头越拧越紧,仿佛已经是一个

永远无法解开的结。

“咳……靳风……我想去找靳风。”

她轻咳了下,喉咙又干又涩,想坐起身来。

“豆月!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听我的话,好好躺在病**休息!”莫婷厉声说,双手按住豆月的肩膀。

她认真地看着豆月,眼睛因为生气而睁得很大。

微弱的灯光下,豆月的眼神茫然失措。她似乎听到了莫婷的话,又似乎没有听到,只是不停地摇头呢喃:

“我要去找靳风,找他解释,找他解释……”

“我不会让你去。”莫婷坚决地说。

“莫婷……我一定要去,一定要……”豆月感觉如果她不去解释,他就永远不会原谅她了。想到这里,她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仿佛一呼一吸之间,她都需要用极大的力量。

“豆月!豆月!你怎么啦?”莫婷着急地抓住她的手,“如果你要去,我就让你去,你千万别吓我。”

听到莫婷的话,豆月的呼吸终于慢慢恢复过来。她努力地展开笑容,可是眼睛里却一片灰暗,似乎她仅仅就是因为这样一个坚

持而活着。

“谢谢……”

莫婷担心却无奈地叫来护士,帮助豆月拔出了点滴。

“豆月,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我希望你不要有任何事隐瞒我。现在我只想问,你是不是生了很严重的病?”莫婷紧张地等着

豆月回答,她真的希望事情不是她猜测的那样。

正在整理衣服的豆月听到莫婷的问话后,身体一颤。她拼命地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对着莫婷努力微笑。

“没有。”她不想让莫婷担心。

“豆月!你是不是真的希望我以后都不再理你?”

“我……”就是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才不想你担心。

豆月的唇是惨淡的粉色,勾起的轻笑虚弱而无力,似乎随时就会消散在空气中。

“你不说,我去问医生。”莫婷有点急了,她有些害怕,豆月那样的神情,似乎是在隐藏一个很重大的秘密。

“莫婷!我……生了一种病。”豆月叫住她,声音很轻,但让莫婷立刻震惊地安静下来,“这种病,会让人无缘无故地睡觉,

或许马上就会醒,或许……很久很久都醒不过来。医学上称为气眠症。”

“怎么会……”莫婷被豆月的话惊住,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她慢慢走回豆月的床边,眼眶早已潮湿,不知道要说什么,喉咙被什么东西哽着,极其难受。

豆月怎么会有这种病?这么可爱的她怎么会……莫婷心酸地想到,每次学校召集学生为重病的同学筹救助款的时候,豆月都会

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掏出来。同学都说她这样是矫情,在老师面前图表现,可是她却看到豆月会在事后一个人躲在课桌下哭,

然后亲手制作精美的卡片,祝福重病的同学早日康复。

豆月不仅要独立承受随时失去生命的恐惧,而且为了不让关心她的人担心,还一直乖巧善良地对待每一个人。

她……一直以来都很辛苦吧!

“别担心,我妈妈说现在医学发达,我的病迟早会治好的。”

“真的吗?”莫婷紧张地抓住她的手,想把她的关心透过手心传递到豆月的身上,给她安慰、温暖以及力量。

“是的。不要瞎担心,我一定会很好很好,呵呵。”豆月难得看到莫婷有些无措的样子,安抚地朝她微笑。

“豆月……加油!”莫婷不知道要怎么说,她只想豆月一定要幸福,要很幸福地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