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的心,到底属于哪一边

一连几天,静舒都没见到耀尊。

教室里,阳光洒落,能看到他的桌子已经落了一层灰。数学书仍以翻开的姿态,封面向上静静趴在没有完全关紧的抽屉中。

一起打工的地方,清吧经理的电脑里已经在他的名字后面,记录了几个“无故旷工”。

他就像人间蒸发了般,彻底销声匿迹。

星期天下午,静舒和往常一样来到月亮清吧,便听到经理室传来老板的怒吼——

“这个耀尊是怎么回事,连续四天旷工……就算是北堂家的继承人也不能这样啊!工作都没有交接,这叫我们怎么做生意?没错,我叫你炒了他!我们这里养不起这么高贵的少爷!”

她心中不免担心,于是跑进更衣室,掏出已经有外观土气的黑色手机。

因为平时没有发短信的习惯,她按键盘的手指僵硬而迟钝。

一分钟,她才写好一条短信:“你在哪里?为什么这些天都不见踪影?”然后查找出他的手机号码,将短信发送出去。

做完这些之后,她也没有心情换衣服工作,就坐在长凳上,紧紧握着手机,等待对方的回复。

没一会儿,手机屏幕闪烁出蓝色的灯光,她紧张地拿起来查看,是耀尊的来电。

静舒忙按下通话键。

手机那边立刻传来一个低沉而慵懒的声音:“夏静舒,你想我了是吗?”与平时相比,还多了细微的鼻音,咬字并不是那么清晰。

静舒听出来了,露出担忧的神色:“你生病了吗?”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很生气,说话的音调有些高,带着一点儿激动:“我都病了好几天了,你现在才打电话来问我!你知不知道我就快死啦……咳咳咳……”说到最后,他还咳嗽了起来。

听到他咳嗽的声音,静舒着急地叫道:“耀尊,耀尊……喂,你听到没有……”

手机似乎被他拿离了耳边,咳嗽的声音变得有点压抑又有点遥远,但还是固执地传入了静舒的耳朵。她的心脏仿佛被攥住了,紧紧的,闷闷的。

她记得那天夜里,风很大,凉意甚浓。

他把他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单薄的肩上,给了她温暖。而他自己只穿着一件衬衫,夜风中他的背影没有一丝颤抖,却又那么寂寞。

静舒在心里深深地自责着。

都是她,害得他伤了心,而且还生了病。明明他好几天没有出现,自己已经很担忧,却因为害怕尴尬,而不敢打电话问他最近的情况;她明明知道他因为她的拒绝而心情失落,她怎么还可以这么自私而可恶地对待他……

耀尊咳嗽的声音稍小了一些,终于接着说话了,还隐约夹杂着几声得意的笑:“原来你还关心我啊……咳咳,那么我答应你,你要是现在立刻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暂时不死了!”

静舒心里已经很混乱,着急地问了他现在的地址,便立刻请假,按照他在电话里说的位置一路找了过去。

耀尊说的地方,不是上次静舒去过的北堂爷爷家,而是他父亲的家。

外界传说耀尊的父亲北堂皓几年前,因为迎娶了现在的北堂夫人,而和耀尊的爷爷不睦,最后被赶出北堂家。

北堂皓凭借自己的能力,在短短几年中,成为了一家IT公司的董事长。

他与北堂夫人感情极深,他们和睦恩爱的夫妻关系,也成为商界流传的佳话。

北堂皓的家是沿江小型欧式别墅中的一栋。

这里的每间别墅都有独立花园,大部分人家都喜欢种植鲜花和藤蔓等来装饰别墅,并配上白色的高脚圆桌和配套的线条优美的欧式椅子,用来享受阳光与下午茶。

但耀尊父亲家的花园却放着大大小小最普通的盆栽,有常青的竹子、花期不同的**、并不名贵的玫瑰花……花园上层搭的铁架缠绕着绿萝藤蔓,挂着几盆吊兰。这里虽然不够高雅华丽,却又能让人看出主人的独具匠心。

静舒走进耀尊父亲家里的花园时,便想起了同样喜欢在屋外种植盆栽的妈妈。然而那片花圃,自从妈妈离开之后,盆栽因为疏于照顾而凋亡,最后只剩下几棵易养活的小杯子般的三色角花,还有那两株坚韧倔强的四季木樨。

“夏静舒!”

耀尊在二楼的窗口探出身体,此时他已迫不及待地围上了她送给他的深蓝色围巾,眼里的光芒熠熠发亮。

他用有些兴奋却又带点微恼的口气朝她喊:“怎么现在才到?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半个小时了?还不快点给我上来!”

静舒一边道歉,一边忙往北堂家的大门走去。

刚想按下门铃,白色的欧式木门却已经打开了……

开门的是北堂夫人。

她是一个气质高贵的女人,有一头微卷的长发。此时她的头发被随意挽成发髻,用漂亮的玉制发簪固定,只剩下几缕垂在耳边,刚好遮住了白皙的脖颈。

见过她的人都说,她40岁的年纪却拥有30岁的美丽容貌——肌肤细腻洁白,五官十分出色,柳叶眉如黛,眼睛大而且柔美,若黑珍珠般漆黑的眼眸带着氤氲,似有些楚楚可怜,又柔媚动人。

她穿着一件浅金色的旗袍,披着白色的披肩,看起来美丽而又端庄。

看到北堂夫人的瞬间,静舒的脑子里似海啸过境。

在一阵无法思考的空白之后,所有的思想和记忆都在巨浪中翻滚,她混乱得抓不回半点思维。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与颤抖,心脏的跳动也跟着呼吸变得急促,手心热得出了一层汗。

妈……妈……

她是不是妈妈?可是她很清楚地记得,妈妈那年因为爸爸而崩溃发疯,最后失踪了……眼前的女人看起来那么端庄高贵,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然而她如果不是妈妈的话,为什么她们会长得这么像?但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她看自己的眼神会这么冷漠和陌生?

北堂夫人打量着静舒,然后冷冷地问:“你是耀尊的朋友吗?”这个平日少话而温和的女人,似乎并不喜欢她。

越仔细看少女年轻美丽的脸,她越觉得心里没来由地发慌。

静舒微微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来回答,然而喉咙里只有气流丝丝流过,半天发不出声音。

见对方半天没有说话,北堂夫人微皱起了眉,用极差的语气说:“大人问话都不回答,耀尊怎么会认识你这样没礼貌的女孩子?”

静舒期待的眼神变得失落,她敏感地发现北堂夫人好像对自己有些敌意。

“难道他不知道,长得漂亮的女孩子都是狐狸精,都很危险吗?”

北堂夫人接下来的话,将静舒原本暗藏的希望打得溃散。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优雅但却冰冷的女人,不知如何回复那些令她难堪的话语。

北堂夫人却完全不管她委屈的眼神,冷漠地转身将她留在门外,独自朝楼梯走去。

静舒在门口愣了许久,才想起自己是来看耀尊的,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北堂夫人身后走进去。

即便她莫名其妙地被奚落,但是对着北堂夫人那张和妈妈像极了的脸,她脑子里已经完全空白,以至于根本没有办法生起气来。

然而在她正要走上楼梯的时候,却听见楼上传来耀尊愤怒的声音。

“阿姨,你怎么能这样和我朋友说话?”

北堂夫人静默了一会儿,才问:“怎么了?”声音柔柔的,带着点迷茫。

“你少在这里给我装蒜!你是怎么对待我的朋友,我刚才在窗口都看到了!还有你说的那些恶毒的话!”

这时,有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插了进来:“耀尊,你怎么了?干吗对你阿姨发脾气?”仿佛拨动吉他弦的声音跟耀尊很相似,却比他的更加沉稳了些。

“她骂我朋友没礼貌,是狐狸精。”

“我不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刚才头脑发热,那样的话就脱口而出……”北堂夫人的声音变得慌张起来,“耀尊,你要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

“夫人别怕,我相信你。你累了吧,那就先回房间休息吧。”中年男人轻柔地安抚北堂夫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北堂夫人眉头紧紧地皱着,纤长白皙的手指间缠绕着如绸缎般光润黑亮的卷发,指尖是病态的苍白。

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梦中般,兀自低声呢喃着,而旁人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北堂皓握住她的手,将自己的温度传递到她冰冷的手上,柔声劝哄着,将她送进房内。

从房间中走出来,北堂皓叹了口气,有些不悦地对耀尊道:“她的病还没全好,你不应该跟她计较。”

“哼,她就是喜欢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来骗人!我平时没跟她起冲突已经很给面子了。我早就看出来,她就是看不惯我的存在,费尽心思想赶我走!那个恶毒的女人……”

“耀尊,你不要越说越过分了!”北堂皓的语调因为生气而高了起来。

耀尊的声音在他父亲的阻断之后变得暴怒了起来:“她今天这么说我朋友,我怎么能当没听见?要说狐狸精,她才是!”

啪!

很大的巴掌声,吓了站在楼梯下的静舒一跳。她正要上楼看看情况,却又听见了耀尊的笑声:“哈哈……”他笑得很大声又有点绝望,到最后急促地咳嗽了起来,直至无力地扶住旁侧的栏杆。

北堂皓这才发现儿子围巾间露出的脸颊,有着病态的红色。他顿时后悔自己刚才那一巴掌,想要上前将耀尊扶起来,却被耀尊用力推开。

耀尊站起身,看着自己的父亲,眼里结了一层浓浓的冰霜:“你刚才说我过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最过分的人是你!当初,你就算被爷爷赶出家门,也毅然要娶那个女人。别人都说你很勇敢、很了不起,所以你自己也这么觉得对不对?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知不知道,在我看来,你是为了那个女人而抛弃了我!”

“那一年我只有9岁!9岁的我已经懂得,我出生便没有了母亲,所以我不能再没有父亲。我一直在忍耐,尽量跟她好好相处,但是却永远无法改变因为她抢走了我的父亲,而让我经常被忽视,让我变得越来越孤独的处境!”

他的声音冷得如同北极的玄冰,带着能冻结人心脏的寒冷笑意:“这么多年,你的眼里只有她。你只在乎她的病,却从来没关心过我是不是生病了!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也不想在这里继续妨碍你们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耀尊决绝地转身,从楼梯上冲了下来。

楼梯下的静舒微愣地看着他。

他的眼里有深深的哀伤,湿润的睫毛更加浓密,泛着微微的光亮。

终于,有水汽化成水珠,从他眼中滑落,沿着白皙的脸颊滚动,停留在下巴上,再落到地面。

他用衣袖快速地擦去泪痕,不想让她看到他此时狼狈的模样。

他低垂着头,从她身旁跑过。

“耀尊!”静舒反应过来,追了上去。

傍晚。

花园里空****的。

斜坡上,有三个水池从大到小依次排列。

最大的那个水池有小小的水底喷泉,水面上冒着水泡,流水顺着池沿缓慢地流到第二个水池,再流向第三个。池底的砖石是翠绿色的,波光粼粼,像晶莹剔透的翡翠。

池边落着许许多多的白色鸽子,稍有声响它们便扑棱着翅膀成群飞走,像成片飞扬的棉絮。等到觉得安全的时候,它们又成群落回池边,小心翼翼地喝着池子里的水。

耀尊坐在池边的凳子上,那些认识他的鸽子也愿意落在他肩膀上,偶尔被他瞪视,才惊吓地离去。

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逗那些鸽子,只愣愣地抬头望着天,看着浮云变换成不同的形状。

静舒上前,轻轻推他的手臂:“你没事吧?”

耀尊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我能有什么事?我好得很!”语气却分外别扭。

“你打算怎么办呢?要不要先回你爷爷家?”

“我不想去,我爷爷很烦人的。现在连爸爸那里也待不下去了……”他露出忧愁和苦恼的神情,突然,他转向静舒,用有点可怜的语气,饱含期待地看着她,“不如,你先收留我吧!”

他的眼睛还有些红红的,带着一点儿迷蒙的水汽,不时还伴着几声咳嗽,模样十分可怜。

如果在平时,也许静舒会拒绝。

但是刚才在耀尊家,听到他说的那些话之后,她的心里空**而又沉重,胸腔里只剩下满满的怜惜。

她微微叹了口气,点头答应。

耀尊立即开心地笑了起来,像个孩子那样快乐,白色的牙齿宛如玉石一样,在落日的余晖下闪耀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静舒家中。

她为耀尊在小川的房间重新整理了一个床铺。

耀尊从来到这里之后就异常轻松,安然倚在**,身后放着一个柔软的枕头,舒服自得地享受被人照顾的幸福。

而静舒却像不停转动的陀螺一样,忙得没有一刻停歇,隔一定时间帮他测量一次体温,又外出买药、准备晚饭,忙完这一切已经是晚上8点。

在命令讨厌洗澡的小川去洗澡之后,她端着稀饭来到房间。

“先吃点东西。”静舒把碗递过来,“吃完之后就吃药,然后好好休息。”

“我吃不下。”耀尊瞪眼看着她手里的稀饭,微微皱眉看向她,“除非你喂我。”黑曜石的眼睛里有一丝狡黠和期待。

十几岁的少年,竟然还用7岁小孩抵死不愿意打针,除非买玩具哄他才会乖乖听话的小伎俩,令静舒觉得有点哭笑不得。

她无奈地拿起汤匙,舀了一勺稀饭,轻轻吹凉了之后,送到他口边。

耀尊的嘴角绽开一朵微笑。

他愉悦地张口,吃下稀饭的时候,一脸灿烂的表情。

如果只有生病才能得到她的照顾的话,那么他愿意这么病一辈子!

这时,已经洗完澡的小川躲在房门外,偷偷探出脑袋看着房间内气氛温馨起来的两个人,心里越来越着急。

他在客厅里不停地团团转,自言自语了起来:“这可怎么办才好呢?姐姐明明跟蓠枫哥哥在一起了,干吗还要对那家伙那么好啊?最糟糕的是,蓠枫哥哥今天偏偏有事不能来!哎呀,怎么办怎么办……”念叨一会儿后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随后双手握拳信心满满地道,“虽然蓠枫哥哥不在,但是我也可以帮蓠枫哥哥打败他,让他知难而退!”

在脑海中打造完美无缺的计划之后,小川等静舒拿着碗和杯子去厨房清洗的时候,跑进了房间,扑到耀尊躺着的**。

耀尊被小川的举动吓了一跳,他瞪着眼不悦地问:“你要干吗?”

“没事没事,你继续休息。”小川摆摆手,然后佯装寂寞地叹息,“我只是想蓠枫哥哥了。他每天都会陪我下棋,可是他今天没有来……唉……”

耀尊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说,枫每天都来?”

“是啊,他每天都来教我下棋。”小川坐在床沿晃着腿,笑眯眯地说,“而且他每天都会等我姐姐回家哦。看着他们关系一天比一天好,我很开心呢!”

他在说“一天比一天好”的时候,语气加重了许多,而最后一句仿佛是在告诉耀尊:我已经认定蓠枫哥哥了,至于你嘛,绝对、肯定以及一定过不了我这一关,所以你想都不要想了。

“哼!会下围棋有什么了不起,这也值得你这么崇拜他?真没眼光!”耀尊别扭地翻了个白眼。

小川好笑地看向他:“总比你这个连围棋怎么算输赢都不知道的人,要强多了吧。”

“谁说我不知道的!”耀尊得意地挺起胸膛,笑道,“不就是把五个棋子连成一条直线就赢了嘛!这是常识!”

小川稍愣了一下,然后大声笑了起来,笑到最后还扑倒在**,揪着床单不停地擦眼泪。他一边擦,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你,你说的那个,是五子棋啦!真笨!笑死,笑死我了……”果然,他不应该把姐姐交给这种笨蛋啊!

静舒走进房间,不知道笑趴在**的弟弟,和表情气恼的耀尊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不解地问:“小川,你在干什么?”

“没,没什么。”小川从**滑了下来,仍止不住脸上的笑意,“刚才巡海夜叉说了个超级好笑的笑话,害得我差点笑破肚皮了!”说着他在耀尊伸手要揍他之前,“噔噔噔”跑了出去。

“你刚才跟小川说什么笑话了?”她有些好奇地问。

耀尊却黑着脸,给了她一个白眼:“哼。”

静舒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招惹到他了,只好摇头无奈地跟他说:“早点休息吧。”然后帮他关上灯和房门。

屋子里顿时静悄悄的,房外偶尔传来的脚步声都轻而慢,如梦中的催眠曲。

月光如水银一般,从窗户流淌进房间里。

这样的房间对于住惯了大屋子的耀尊来说,小得几乎跟他家的床一样大。然而鼻端萦绕着静舒身上留下的淡淡甜香,那种清新干净的气息,让他身心沉醉。

他从来都没有像喜欢静舒那样,喜欢和在乎过一个人,他每晚睡前和清早醒来,脑子里都是她。

她的温柔、她的笑、她的坚强、她的倔强、她送给他的围巾,还有她总在他最难过、痛苦的时候给他的关心和拥抱,一点一滴都让他对她的感情变得更加深刻。

所以——

他在心里坚定地发誓:枫,我是绝对不会把静舒让给你的!

隔天。

经过一夜的安心静养,耀尊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已经能和静舒一起回学校上课了。

实际上他作为北堂家的继承人,早已经学完了高中所有的功课,甚至学完了许多大学才能学到的专业知识。他当初向他爷爷要求读高中,只是为了能得到几年自由的时间,但平时他根本很少来学校。

然而,自从遇见了静舒之后,他来学校的次数越发频繁了起来。

即便在上课的时候只能静静地看着她,对于耀尊来说,也已经足够了。因为从小到大,他所爱的都离他很远,他真正想要的又总是得不到,所以他非常地小心翼翼地维系着与她的关系。

他的心里,只希望她能看到他的好,感受到他喜欢她的心情,不要再和其他人一样,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离开他的眼、他的心。

这天下午,有两个小时的烹饪课。

这是静舒最喜欢的课!

由于学生都是名流贵族,所以烹饪老师教授的几乎都是西餐之类的高级料理,学校为课堂准备了充足的上等材料。一想到在课堂上做好的料理,可以带回家为他们的晚餐加菜,让小川开心,静舒便觉得很高兴。

今天,烹饪老师为了配合下个月圣诞节的到来,选择在这一节课教授蛋糕的制作方法。上课之前,她要求学生们根据座位号,以两人为一组,搭档学习并完成这一节课的内容。

静舒和蓠枫由于座位号相连,而被分为一组。

属于他们的料理台在教室后靠窗户的地方,阳光正好从旁侧透入,落到他们身上,在他们的轮廓周围描绘出一层如毛边般的光晕。

风轻轻吹来,撩动少女如瀑般柔美的黑色长发,使它们调皮地飞舞。

带着玫瑰洗发水香味的发丝拂过少年笔挺的鼻子和带笑的唇角。

翼蓠枫转头看着正不好意思地朝他轻吐舌头的静舒,眉眼微弯,轻柔地笑了起来。他伸出手,用纤长的手指为她把被风吹得稍乱的发丝理顺,再温柔地将她脸侧的长发别在耳后。

她细长白皙的脖子因此而露出来,带着点粉红,透出主人的羞涩。

烹饪课开始,老师将写着所需材料的纸发了下来。

静舒手里拿着纸,念着上面的材料和所需的分量,翼蓠枫便用电子秤将材料一一准备好,并归类放在料理台的右侧。

随后在烹饪老师的指导下,静舒将铺好烤盘纸的烤盘放入烤箱加温,然后筛好低筋面粉、玉米粉和苏打粉,搅拌面粉……翼蓠枫虽不懂料理,但是他学得很快,总是很适时地把她所需要的东西准时递到眼前。

制作蛋糕的过程中,他们那里总有欢声笑语。

他们宛如一起准备晚餐的情侣,温情默契得让人嫉妒。

在静舒将鲜奶油倒入盆中,准备以隔水降温的方式搅拌至发泡的时候,翼蓠枫自告奋勇将这份工作揽了下来。

谁知道,他刚动手搅拌了一会儿,因为用力不对,盆中的鲜奶油飞出来少许溅在他脸上——

墨玉般的头发和浓密的睫毛被鲜奶油染出一些白色,额前、脸上和鼻尖的奶油慢慢顺着他白皙的脸往下滑落,就连他微扬的嘴角都被白色奶油盖住。

静舒看了他一眼,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弯起的笑眼像初生的新月,从里面折射出灵动而明亮的光芒。

她从未见过他今天这么狼狈的模样,可惜她手里没有相机,不然眼前这一幕真该拍下来留作纪念才行!

翼蓠枫看着她笑,半晌之后才故作嗔怒地问:“喂!笑够了吗?”

“够……够了。”静舒拼命忍住脸上的笑意,然而不停颤抖的肩膀还是揭穿了她的谎言。忍到最后她还是克制不住“扑哧”一声,又重新笑了起来。

“静舒……”翼蓠枫倏地定定望着她,用最温柔的语气叫着她的名字,声音似泉水般清澈动听,宛如要落进人心的最深处。

静舒失神,她愣愣地抬头看向他,仿佛被他的声音操纵了一般,无法动弹。

此时,他正用温柔的表情看着她,在她毫无防备时,抬手轻触她的脸,从额头到脸颊再到下巴……

“如此,我们就一样了。”

等她回过神,伸手往脸上一抹,放在眼前看到白色的鲜奶油沾在粉色的指尖上时,才知道原来他刚才使用美男计,为她刚才笑他的事报了仇。

她佯装不悦地撅起嘴,也像他那样从盆里蘸出些奶油,往他两边的脸侧胡乱画了三下,然后看着他脸上的“猫咪胡子”,笑了起来。

老师在讲台上认真讲解。

学生们各自在料理台前认真制作蛋糕。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两人亲密的玩闹情景。

然而——

教室中间的料理台前,瘦弱的少年睁大眼睛,看着身旁的高大少年正以杀人般的力气拼命搅拌鲜奶油,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出声叫道:“耀尊,那个……”

“干吗?”耀尊眼神如刀地瞪向他,似乎满肚子的火正无处发泄,这时候逮到一个倒霉鬼,便把全部的怒意都发泄到他身上。

瘦弱少年此时眼中的耀尊,像地狱修罗一样,虽然有着俊美的容貌,但眼中慑人的魄力和冰刀似的眼神,却让他忍不住瑟瑟发抖。就连那褐色闪耀的短发也同主人一样,坏脾气地直立着,似乎也在恶狠狠地看着他。

瘦弱少年咽了下口水,声音微弱:“没什么。”

“没什么你叫我干吗!真是的,从刚才到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干活,你不会帮忙就不要碍手碍脚的!我到底是触了什么霉头,才会跟你搭档?”

瘦弱少年感觉有点欲哭无泪:刚才明明是耀尊一直对着材料乱折腾的,现在怎么变成是他的错了?

此时耀尊正好看到靠窗的那两个人在给蛋糕铺奶油,看他们贴得那么近,笑得那么开心,还有那些怎么看怎么暧昧的动作,心里更气了,但却无可奈何。

他扔下手里的东西,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对搭档傲然道:“烦死了,你自己一个人继续做吧。”

跟脾气这么差的耀尊搭档,倒霉的人是自己才对吧!瘦弱少年对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料理台,无力地垂下了肩膀。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翼蓠枫正好为蛋糕画好了花边。

他有一双巧手,非但能在黑白琴键上跃动,弹奏动听的钢琴曲,还能为蛋糕描好粉色与白色相间的奶油花边。然后,他还用静舒切好的奇异果摆成花托的形状,在最上面塑出两朵漂亮的粉色玫瑰花。

很快,一个漂亮的蛋糕便被他们两人制作完成了。

蛋糕上除了两朵奶油塑成的玫瑰花,还用切成片的奇异果、草莓和五角星般可爱的杨桃等水果拼凑成的漂亮图案——两颗挨在一起的心。

鲜甜的奶油香味和浓郁的草莓香气,还有新鲜的奇异果清香融合在一起,闻起来,让人心里竟有一种温暖美妙的感觉。

静舒和翼蓠枫看着做好的蛋糕,在同一时间看向对方,眼里均带着水晶般清澈璀璨的光亮。

见蛋糕上还有空白的地方,翼蓠枫沾了一些草莓果酱,分别在两颗心中间的空白写下他们两人的名字。

写完后,他略抬眉,看着静舒微笑:“写你名字的那一半蛋糕,可以给我吗?”

顿时,静舒的脸像被红色的草莓果酱染透了般,绯红从脸颊蔓延到她耳朵,直至白皙细长的脖子。

她整个人就像上等的粉色珍珠,在日光下散发着柔美可爱的光芒。

“不可以!”

耀尊不知什么时候挤了过来。他站在静舒身边,看到那个写着他们名字的蛋糕后,本已经带着气恼情绪的眼里,涌现极深的黑色暗流。他的唇抿得紧紧的,一想到刚才她面对翼蓠枫那近似告白的话时流露出的羞涩表情,他的心就像被猫爪子一点点挠过般,既恐慌又痛苦……

“枫,写了静舒名字的那边水果比较多,吃起来不会太腻,我决定要了。所以你还是拿走写你名字的那半边蛋糕吧。”

翼蓠枫安静地看着他,眼中透露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神色:“你好像没有决定权吧?”

耀尊微皱起眉头,却很快又舒展开了,语气里带着神秘暧昧的笑意:“我是没有决定权,不过我最近住在她家里,所以还是有提案权的……”看到翼蓠枫露出不解的表情,他佯装惊讶地转头问静舒,“怎么,你没有告诉他,我昨天晚上就已经住进你家了吗?”

因为耀尊的话,翼蓠枫脸上的沉静和笑意一点点消失,神色渐渐黯淡了下来,似乎有点失落又有点受伤。

他的眼神在对面的两人身上徘徊,有点不太相信地轻声问静舒:“这是怎么回事?”

“这……”静舒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然后走到他身边踮起脚,凑在他耳朵上小声说,“这里人多,我放学后再跟你解释吧。”

耀尊看到这个情景,不悦地提高声调:“喂,夏静舒,你在说什么不能给我听的话?”

“既然知道是不能给你听的话,你还问什么!”静舒瞪眼,随后抬手指着料理台上的蛋糕,“至于蛋糕该怎么分也不麻烦,等放学后我们一起吃不就成了,用得着为了一个蛋糕闹别扭吗?”

耀尊瞄了她一眼,最后无奈地嘀咕:“笨蛋。”

他会那么在意写着她名字的那一半蛋糕,根本就不在于蛋糕本身……他在乎的是,她的心,到底属于哪一边……

放学后的傍晚。

幽静的树林中。

成群的鸟儿归巢时或清脆或低沉的鸣叫,与随风摇晃的树木枝叶摩擦的声音交融在一起,演奏出大自然中最和谐动听的曲子。

被树林围绕在中间的湖泊小而且浅,水干净清澈得能看见里面的游鱼,它们正在嬉弄随流水飘动的水草。

静舒往湖里撒了点鱼食,那些鱼立即争先恐后地游过来抢食,像活泼好动的小孩子。

她的身后不远处,就是翼蓠枫的秘密小屋。

哦,不,应该说是她和他的秘密小屋。

此时翼蓠枫也往湖里撒了些鱼食,鱼儿们竟都往他那里游去,抬高头张着嘴似乎在期待地看着他。

“什么啊,连这些小家伙都会被美色所惑。”静舒有些不悦地把手上剩下的鱼食都扔进湖中。

听到她那句抱怨,翼蓠枫忍不住愉悦地笑了起来。

静舒率性地在草地上坐下:“蓠枫,你知道耀尊跟他爸爸的事吗?”

“我只知道好几年前,他和伯父从北堂爷爷家搬了出来,至于其他的,我并不是特别清楚。”

“实际上,昨天他和他爸爸吵架了,我刚好在场。他当时正好生病,又说不想回家,所以我才答应他暂时住在我家里。”

翼蓠枫听她说完才走到她身边坐下,静默了好久,他缓缓启唇:“如果换成是我的话,你会不会也对我那么温柔?”

话说出口之后,他的心里有些懊恼起来。他本来是个不容易生气、总是冷静优雅的人,今天却因为耀尊和她的事情,竟对她露出那么不开心的表情,现在还要她比较他和耀尊在她心里,谁比较重要……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计较了?

“当然会。”还好静舒并不在意,她的笑容很真挚,“不管是你们中的哪一个有需要,我一定给你们帮助;不管你们中哪一个伤心难过,我也绝对会成为你们的依靠。”因为,他们都是她最好的朋友啊!

翼蓠枫开心地笑了起来。

黑发柔软得好像丝绸一样,在风中轻柔地飘动。如蝴蝶羽翼般浓密卷翘的睫毛下,因为笑意而稍眯起的眼睛,有着画家笔下随意勾勒出的最自然的弧度。如水的眼眸**着涟漪,流动着黑玛瑙般黑而柔的光彩。

橘黄色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们的发上、肩上、腿上,像小孩子用暖色调蜡笔画出的画,温暖而且甜蜜。

静舒轻轻拨弄手边的草,将头枕在双腿并起的膝盖上:“其实我觉得耀尊和我的境遇很相似,我们都有一个不完整的家庭,所以他对于我来说就好像同伴一样。我明白他的孤单和痛苦……因为,我的爸爸和妈妈在我8岁的时候,先后从我和弟弟身边消失了。”

风突然大起来,穿透了层层灌木。绿色延绵的草都随风摇曳,像海洋的波浪一样。

翼蓠枫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传递着温暖。

静舒朝他微笑,在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响中,她轻柔而缓慢地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

十多年前。

自静舒懂事的时候,她跟妈妈便住在一间有小花园的屋子里。

妈妈喜欢在屋前的花园里种许许多多的盆栽,一年四季都有不同颜色的花开放。被花香萦绕的小屋子,很温馨。

妈妈是个很勤劳的女人,白天的时候,妈妈努力地工作;晚上的时候,妈妈也没闲着,她为满园的盆栽浇水、修剪枝叶,教她看书写字。

在她眼里,妈妈长得非常漂亮,即便衣着朴实也难掩盖她美丽温柔的气质。但妈妈实在太辛苦了,虽然在她面前妈妈总是保持微笑,然而她还是偶尔偷偷观察到,妈妈在为花浇水的时候,低垂的脸上总露出忧郁的表情。

她虽然有爸爸……

然而她总是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模样,因为她见到他的次数实在太少、太少。

7岁那年,春末的某个夜里。

她看到妈妈望着爸爸离去的背影,流下了眼泪。

她用柔软的小手为妈妈抹去眼泪,心疼地说:“妈妈不要哭,爸爸走了,还有我陪着你。”

妈妈微笑着将她抱起,坐在花园的藤椅上。

“静舒,你看这是什么?”妈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是几颗种子。

她摇摇头。

妈妈轻柔地说:“这是向日葵种子,妈妈想和静舒一起在花园里种下向日葵。”

“为什么要种向日葵呢?”

“因为向日葵是一种面对酷暑也能勇敢面对,并能坚韧生长的花。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太阳花。妈妈希望静舒和我都能像向日葵一样,有一颗向往太阳的明朗快乐的心,能够勇敢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

她开心地点头,答应妈妈一定会如她所愿,成为一个和向日葵一样开朗、温暖、坚韧、勇敢的女孩子,并和妈妈一起种下向日葵种子。

妈妈说:“一颗是静舒的,一颗是妈妈的,一颗是……妈妈为爸爸种的。”

“为什么爸爸那棵是妈妈为他种,而不是爸爸自己来种呢?”

妈妈没再说话,只安静地在那种了向日葵种子的地方浇上水,温柔地微笑。

不久之后,妈妈告诉她,她将会有一个弟弟。

此后,妈妈没有再去工作,每天都在家里照顾满花园的盆栽,那三棵向日葵几乎同时开花了,非常美丽。

妈妈每天过得非常开心,像陷入热恋的少女,全身心都带着喜悦和期待,不再有半点的愁苦和忧伤。

可是这种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

秋天向日葵结籽死去后,又过两月,妈妈生下了小川。

那之后,本来鲜少回家的爸爸出现的次数变得频繁了,但是他每次回来,都会和妈妈争吵不休。

冬天过去,春天刚来的时候,爸爸便没有再出现。

妈妈每天都在花园为那三棵向日葵浇水,然后望着远处,一直等啊等,等啊等。

一直等到崩溃发疯的边缘……

才8岁的她,开始要靠自己的努力,照顾弟弟和生病的妈妈。

渐渐地,妈妈不再等待,她说她要去找爸爸。

她很害怕,所以每时每刻都跟在妈妈身边,怕她有一天会离开她和小川。

但是有天夜里,妈妈还是趁她和小川睡觉的时候跑了出去,从此就不见踪影。

妈妈走了之后,花园里的花渐渐凋零死亡。

“从此,我和小川成为了孤儿。多亏了社区热心阿姨和伯伯们,四处帮我们申请社会福利和救济金,还有妈妈一些朋友的支援,我们才活了下来。在妈妈还没失踪之前,去工作时也常把我寄放在那些朋友家里,他们都对我很好,就像亲人一样。如果没有他们,我和小川就不会有今天。但小川从小身体就不好,后来又因为营养不够,心脏也有些问题。后来,我便发誓我这一辈子都要好好照顾小川,要把他所有缺失的爱,都补回来!”

太阳落山了。林中的鸟已经全部归巢,风也停了下来。墨色渐重的夜空,满月穿透丝般细薄的云层,轻柔地落在他们年轻美丽的脸上。林中静悄悄的,湖面平静如镜。

翼蓠枫用温柔的眼看着静舒,那里面有深深的钦佩,还有满满的心疼。

即便在讲自己的故事时,静舒用的是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平静的语气,但是他可以想象这些年,她肩上的重担,以及过得多么艰辛。

入夜的气温很低。

他握着她的手微微紧了起来,从手心中传出的热度温暖了她冰冷的指尖。

“蓠枫,谢谢你愿意听我讲这么多。”

他摇头:“只要你愿意讲,就算要花一辈子的时间去听,我也绝对不会有任何怨言。”

“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很认真,“我怀疑——现在的北堂夫人,有可能就是我失踪的妈妈。”

翼蓠枫微睁大了眼,她的话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到他眼眸的平湖中,**起阵阵涟漪。静舒伸出另一只手,双手握住他温暖的左手,语气带着激动的颤抖:“我去找耀尊的那天见到她了,她和我记忆中的妈妈长得很像。”随即她又无力地垂下肩膀,“可是我还不敢确定,因为她好像很讨厌我……也许是我太想念妈妈了,那种相似的感觉只是我的想象吧。”

翼蓠枫抬起右手,抚摸她柔软顺滑如同丝绒的头发,声音轻柔却充满力量:“静舒,我相信上天会看到你的努力,总有一天,它会把你的妈妈带回你身边的。所以,你一定不要失去这份希望。”

静舒微怔地看着翼蓠枫。

他用温柔的眼神凝视她。

相扣的手指和交织的目光中,他们心里都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那是如树木重生,抽出新枝、开出花朵的感觉。

这一刻,轻轻柔柔的笑爬上了她的嘴角。

而他也跟随她微笑了起来。

“谢谢你,静舒。我很感动你今天告诉我这么隐秘的事情,这些都说明了你对我的信任。”翼蓠枫眼里闪着柔软的光亮,像穿透树叶的阳光,“我心里也有很多很多事想要告诉你,你愿意在周末的时候来这里,听我讲那些事吗?”

静舒认真地重重地点了下头:“嗯!”

在他们周围,薄云流动、群星闪烁。

夜空,好美……

周末在期盼中到来了。

秘密小屋。

阳光穿过重重枝叶,空地上留下无数斑驳的影子。

绿色草地上的屋子,墙壁是由褐色木头搭建成的,屋顶刷成鲜艳的红色,却因为建成时间太长而剥落了许多红漆。

屋子差不多有60平米,分为上下两层。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白色纱帘摇曳下,有铺着瓷砖的白色窗台。

日光透过窗户,照在相对席地而坐的两个身影上。

少女身下是干净的暗花地毯,她正神情认真地聆听着少年的低语。

与她的经历相反,翼蓠枫的童年像是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般。

他出生在令人称羡的富裕家庭,他的父亲是商界名流,母亲是慈善会长,仿佛上天注定般,一世衣食无忧。

但也仅止于此。

他从来没有看见父母温情友好地谈话的场面。

父亲对他,只有严厉的要求;而母亲似乎从他出生之后,便没有关心过他,连一个牵手都吝啬给予。

到了5岁的时候,他已经学会弹钢琴,父母便开始领着他去参加各种宴会,在宴会上让他为大家演奏。

第二次,他弹得比上一次更好了,父亲将他抱了起来,母亲在一旁亲吻他的脸颊。

……

在众人面前,他们像最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

那段时间,是他最快乐的日子,于是,他更加勤奋地练习钢琴。

因为他相信,只要他好好学习钢琴,父母一定会越来越爱他。

然而有一次,他在宴会上弹错了一个音符,被一位大师当众指了出来,在宴会上还很温柔地对他说“没关系”的父亲,回到家中竟对他大声责备。

当父亲的藤条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的快乐,还有他所相信的父母对他的爱,便破碎得连一丝残痕都没有办法找到。

他那时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只是他们用来向外人炫耀的工具,所以他们只会在人前给他那些虚假的温柔,而严厉和残酷的冷漠才是真实的存在。

静舒听着,眼眶开始变得湿润。

她突然起身,将缠绕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围巾解下一部分,缠在对面少年的脖子上。

然后,她微笑着问:“这样,还冷吗?”

带着少女体温的柔软的粉红色围巾缠绕在他冰冷的脖颈上,像拂过他心脏的温暖的手。

翼蓠枫按着脖子上的围巾,轻柔地笑:“不,很暖。”他的眼里有柔软的越来越明亮的光芒,像有一种已经萌生的感情,在这一刻生长得更加茁壮了。

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有道光亮在眼中一闪而逝。

他的声音微微低沉了下来,似不经意地提起,然而语气却有种深深的探究:“静舒,小川和小时候的我长得很像,像得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是吗?我知道了,小川长得很漂亮,所以你们像也很必然啊!”静舒笑了起来,“因为你也长得很漂亮,即使挨得这么近看,也完美得一点儿瑕疵都没有……”

此时,他们两人的脸靠得很近,只有两个拳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们的脸同时红了起来,两人之间弥漫的热气,仿佛放个鸡蛋进去都可以马上蒸熟了。

静舒轻咳了一声,别过脸,视线在屋内乱瞄……

突然,她开心地轻拍手:“来,我们一起来把这间屋子收拾漂亮,好不好?”

翼蓠枫微笑着点头。

阳光如水般暖暖地流泻进屋内。

静舒和翼蓠枫站在窗台上,擦着玻璃。

他们已经默契地分好工。因为身高的优势,蓠枫主动承担了比较高的部分,他站在她身侧,少女丝绸般的直发有淡淡的玫瑰花芬芳,无声地沁入他的鼻尖,迷惑了他的心神。

静舒也感觉到了他身上温暖的薄荷香味。虽然她的脸色很平静,心脏却“怦怦”跳得很快,快得能震动她的耳膜,令她担忧会被身侧的少年听到她心跳的声音。

从背后传来的对方身上的温暖,令他们的心柔软了起来。

他们静静地依靠着,不需要言语,心里已经有一朵美丽的花在开放……

突然,他们放在身侧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了一起。

灿金色的阳光下,少年的指尖与少女的指尖相触。

两只修长白皙的手,少年的明显大一点儿,如果他伸手,便能轻松地包住她整个手掌。

日光中,晶莹的指甲泛着水晶般的粉红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流动,却又仿佛从他们指尖慢慢流淌而过。

无论是落到他们身上的阳光,还是屋外的树木湖泊,或者是落在草地上啄食的小鸟……似乎一切都消失了。

他们的世界中只剩下彼此。

只有她和他……

他们背靠背,感觉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然后不约而同轻柔地微笑。

屋外。

风吹过。

绿草也在微风中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