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为爱坚定起来吧，从熙
家是最好的地方。
不管孩子走到什么地方，心里揣着怎样复杂的感情，家人都是最温暖的存在，可以让你的心充满力量。
我真是个傻瓜，还曾经为了爸爸不让我联络林泰佑的事情，对他有着小小的埋怨。
此刻，我内心只有满满的感激。
我要去找泰佑。
我打定了主意。
我一定要找到泰佑。
既然我知道了他因为我，承受着怎样不可想象的痛苦，而我又那么喜欢他，那我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哭泣呢？
既然喜欢，就有共同承担痛苦的责任！
而痛苦这种东西，只要你愿意正视，它就会过去。
我是这样坚信的。
三天后，通过爸爸，我约了林泰佑的父亲见面。
这次见面，我穿得很正式，把衣服熨得平平整整的，还把头发绑成了辫子。
林泰佑的父亲曾经是一个温和、善良、和蔼可亲的人，但是大家都说，他现在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冷酷的中年人，大概经历了那样的家庭变故，所以性情发生了改变。
但看见林爸爸的第一眼，我觉得他是一个很慈祥的人。
“您好！”我弯腰认真地行了一个礼。
他并没有看我，只是喂着鸟笼里的八哥。
我不知道他对我的看法是什么，大概是扰乱了他儿子的心，给这个家带来风波和麻烦的女孩吧！
但是我并没有害怕的感觉。
知道这个中年人是林泰佑的父亲这一点已经足够了。
爸爸让我知道，家人就是会为你着想的人，那么林泰佑的爸爸也是一样的，他会为林泰佑着想，这是天然的血缘亲情。
“我不是来道歉的，伯伯。”我挺起胸膛说，“我是想告诉您，我叫金从熙，小时候您曾经抱过我，而现在，我会让您的儿子从过去的痛苦中彻底走出来。”
鸟笼后面的中年人终于隔着笼子，对我投来复杂的目光。
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中年人，的确如此。
就像裴尚允偷偷给我打预防针时对我形容的那样，就算林爸爸只是轻言细语，却有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林爸爸问我：“小姑娘，你用什么来要求我？对我来说，你什么都不是，虽然我的儿子喜欢你，但这不会是永远的情感。你们只是小孩子，虽然他现在因为你很难受，但只要把他和你分开一段时间，感情就会不复存在。时间会带走一切，他不喜欢你之后，也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痛苦了。所以，为什么我要给你这个机会，去结束所谓的过去呢？”
“是的，伯伯，其实就算我现在能够见到泰佑，我们的感情能走多远，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说完这句话，看见他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着我。
“我没有看见过你这样的小姑娘，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应该在缠着父母，让他们给自己买漂亮的衣服。”
中年人离开鸟笼，有用人走了过来，端上两杯茶。
他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玩味地看着我的脸。
我微微地笑了起来，直视着他。
我不是个漂亮的姑娘，但是也不丑，我是金从熙，一个平民女孩，但是我不认为我不能面对一个挑剔的中年人的目光。
我有很好的家教，我有相爱的父母和可爱的妹妹，我努力学习，争取应该拥有的荣誉，我不比任何人差。
妈妈，谢谢你，给了我勇气！
爸爸，谢谢你，给了我鼓励！
宝儿，谢谢你，你让我坚强！
“如果可以，我也会让妈妈给我买漂亮的衣服。但是，活下去和尽量活得好，是我的选择。”我说。
他笑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你为了这段你自己都不知道能够走多远的感情来找我，想挽救我的儿子？”
“不，不是的。”我回答，“我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是的，我到这里来，是因为我喜欢林泰佑，但是，并不是因为我想继续喜欢他，或是想要他继续喜欢我。这不是我的目的。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你有什么目的？”
“我希望林泰佑快乐。”我认真地说着，一字一顿，“就像您说的那样，我们不过是小孩子。他虽然喜欢我，但或许根本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但是，伯伯……我和泰佑，并不是那么单纯地互相喜欢的关系。除了这个之外，关于过去，关于现在，也还有共同的经历和回忆，也包括让您觉得心痛的那件事情……”
“是他告诉你的？还是你父亲……”
他的手有些颤抖，显然，泰佑母亲的死对这个英姿焕发的中年人的确是个沉重的打击。
他到现在为止对我还算以礼相待，这说明他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但是并不代表他不会为了过去心痛。
“不，不是的。”我说，“是别人，不过那不重要……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要见泰佑。这么长的时间里，他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我真相，但是他没有说。他是因为把这件事看得很重，才不告诉我的。伯伯，你比我懂得多太多了，所以我能够察觉的事情，伯伯一定也知道。”
他叹了口气，示意我说下去。
“分开我们，或许也就这样了，一切就变成了一段回忆……可是，泰佑的心结一辈子都无法解开。这样没有关系吗？伯伯。即便心里一直带着伤活下去，也没有关系吗？伯伯在泰佑身边，应该看得比我清楚吧！因为内疚，为了找一个出口，和我签订合同的事情不是发生了吗？宁可被我看作威逼我的坏人，也一声不吭，不是因为觉得是自己的错，所以一直在责怪自己，直到我爸爸再度出现，才希望借着控制我来稍微转移对自己的恨意吗？泰佑他真的可以带着这样的痛苦顺利地过下去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是因为我没有信心，而是因为一想到这个，我就想哭。
是的，我没有关系。
即便从此分离，也没有关系。
即便他忘记了我，忘记了对我的感情，也没有关系。
但有关系的是，我喜欢他，我希望他过得好。
泰佑的一切，我都在乎，从这一点出发，我相信我所在意的，他的父亲也会在意。
我认真地看着林爸爸，虽然我的眼里已经涌动着泪水，但是我没有退缩没有低头。
我直直地对上林爸爸复杂而锐利的目光。
我并不是任性，我只是希望我喜欢的人好，我相信站在同样的立场上，他会明白的。
我的希望没有落空，他站了起来，转过身背对我，但是他的手轻轻地朝某个方向摆了摆。
管家出现在我的面前。
“从熙小姐，请跟我来……”
彬彬有礼的中年管家让我跟着他去了休息室。
离开那个硕大无比的接待厅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泰佑的爸爸，他的身影仍然挺拔，阳光照在他身上，泛着淡淡的温暖的光。
我想告诉裴尚允，泰佑的父亲一点都不凶，干吗把他形容得像个怪兽。
到了林家别墅，林泰佑果然不肯下楼见我，如果不是林家的总管家按照林爸爸的意思跟我一起来，我想林泰佑那家伙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我在一个房间里等了很久。
门终于在我喝茶喝到要吐的时候被打开了。
泰佑走了进来……
我不自觉地又灌了一大口茶。
林泰佑，我有多久没有看见你了，久得我差点要忘记你的样子了，你知道吗？
你那英俊的脸，长长的睫毛，浅色的温柔眼眸，我好久没有看见了。
虽然有些憔悴，但还是这样俊俏，让喜欢你的我都觉得自豪起来了呢……
眼泪被我强压了下去，因为林泰佑快步走到我的面前，一把将我搂在怀中。
门被管家轻轻地拉上了。
少年的胸膛虽然还有一些单薄，却已经可以紧紧地把我环抱住了。
“从熙，是做梦吗？从熙……”泰佑充满疑问的声音钻进耳朵。
“做什么梦啊！大白天的。”
我挣扎了一下，可是泰佑抱得更紧了，好像真的以为和我的见面是在做梦，生怕一松手我就会不见了一样。
“从熙，你掐我一下好吗？如果痛，就不是做梦了！”
听见他说出这么傻的话，我想笑，这小子在干吗，他什么时候会说这么俏皮的话了……
不过我还是张开嘴，隔着衣服咬了这小子一口，然后就听见连续喊痛的声音。
“喂！是掐一下不是咬啊！不过……”
泰佑终于放开我，双手却扶住我的肩膀，退开一点，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脸。
“这个圆脸……这个鼻子……这个头发……啊……是从熙啊……真的是呢……”
上一秒，他明明还在微笑，却在下一瞬间变得温柔无比。
不过，在让我等了三个钟头以后，林泰佑打算这样装作没事发生就好了吗？
林泰佑低着头坐在我的身边，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是的，在我们相处的那些时间里，林泰佑不知从何时开始很喜欢这样做，就像一只撒娇的猫咪一样。
我也很喜欢他这样做。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
手感还是那么好……真不觉得和他已经分开了那么长的时间啊！
可是事实上呢？不仅分开了，以后……或许还会永远分开。
这一瞬间，我感到恐惧。
或许，从不久之后开始，都不会再相见了吧！
泰佑的心结如果不能打开，或者就算能够打开，我们的一切也会很快结束吧！
我还是会害怕的。
我只是一个女生，不管我多么冷静，在这种时候，也无法克制身体的颤抖。
我们会不会就此结束呢？
我们会不会再也没有两个人在一起的未来……
但是不管怎么害怕，我还是会说的。
看不见的伤就没有愈合的可能。
金从熙这么喜欢这个男生，那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伤口扩散成一个永远无法痊愈的黑洞呢？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就会想要把他从深渊里面拉出来吧！不管你到底能够做到什么程度，都会想要拉住他的手，让他离开那个可怖的黑洞。
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也是这么做的。
“我……都知道了。”
因为我的这句话，泰佑靠在我身上的身体陡然变得僵硬。
这表示他完全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我话里的意思，他心里有数吧！
他一直这么欺骗我，甚至欺骗着自己，我所能想象的那些痛苦，都是存在的……
“不要骗我，泰佑……不要再否认了。”
不管怎么否认，身体的本能反应是不会骗人的，不是吗？这种僵硬已经证明了我的猜测。
“你都已经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我轻轻地说着，拍了拍他的脸。
我们安安静静地坐着。
夕阳已经照进了房间……
我们还会一起看以后的太阳升起来吗？
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呢！但是，至少，我要告诉他我的想法。
“泰佑，很辛苦吧？看着这样的我，很辛苦吧……只要看到我，就会想起过去，你……到底是怎么忍耐的呢？”
林泰佑一点一点挪开了。
他站了起来，我也站了起来。
我们面对面站着。
我看着他的眼睛，打算一旦在里面发现任何逃避的意图，就死死地抓住他。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管将来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让他离开。
逃跑这种事情，如果让他成功一次，恐怕我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不要逃避。告诉我，泰佑……来，告诉我……你……曾经恨过我吧！看见我，想到的都是痛苦的往事吧……如果你不说，我就会永远这么认为的！”
我有一点耍赖地说着。
如果这是最后的撒娇，那么，就让金从熙这个从来都不怎么撒娇的家伙放肆地做一下吧！
林泰佑一直看着我，终于，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那一瞬间，我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哭了……
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哭成这个样子的冷酷少年，泪水涟涟。
看着这样哭泣的他，我的心那么痛，为他而抽搐疼痛着。
我轻轻地抚摸他的头给他安慰。
林泰佑慢慢地说起过去。
他说起，他真的曾经恨过我。
是的，恨我，他是那么恨我啊……出车祸后，母亲死去，家里天翻地覆……
小小的林泰佑只能选择憎恨金从熙。
“如果不是从熙，我怎么会做那种傻事呢？这么想着，怨恨了很多年。”
泰佑摇着头，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泰佑告诉我，他只能这么想。
因为如果不这么想，那么小的他根本无法支撑过来。
为了让失去母亲的父亲开心，努力做一个好孩子，只有在和裴尚允争斗的时候，才会偶尔忘记那样的痛苦。
“我不是一个好朋友。”林泰佑苦笑着，把头埋在自己的掌心。
尚允不会介意的……
我很想这样说，但是我不想打断他的话。
恨我，这是他多么难以承认的事情啊！
这个可怜的孩子，闹别扭的孩子，总是口不对心地伤害我的孩子，曾经，是恨着我的。
就像要一个人承认自己虚伪一样，是那么的难。
但他还是努力地说着，回忆着，挖掘着。
而我，就站在他的面前。
奇异的感觉……
这种时候，我竟然还能感受到泰佑对我的信任，对我的迁就。
这就是喜欢吗？
妈妈，这就是当年你即便生病也坚持和爸爸撑下去的感情吗？
我明白了，妈妈。
我的担心是不必要的。
如果我们彼此喜欢，那么，不管是天涯海角的分离，还是被人为地分开，我们的心都会牵挂着对方。
“我多么恨你啊，金从熙，那个时候是这样觉得的，所以知道你爸爸借钱的事情之后，我策划了整件事。”
那个时候的林泰佑，原来是故意想去嘲笑我，他去我家见我，和我签订合同，逼迫我来到他的身边，只是想确认自己心头的憎恨吧！
“可是……”他看着我，眨着漂亮的眼睛，眼泪扑簌簌地流淌下来，“可是看见那个女生，连裙子都不穿的女生，背着大大的包，为了自己幼小的生病的妹妹在医院里奔波的时候，我的心里只有一种感觉——你知道吗？我觉得很幸运……原来在我林泰佑的人生里面，还有金从熙。”
林泰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流泪满面。
我伸出手，捧着他的脸，用额头顶着他的额头。
“太幸福了……你知道吗？我已经不记得那种感觉了，温厚的爸爸，温柔的妈妈，可爱的朋友……原来林泰佑最幸福的时光，是和金从熙联系在一起的。看见你的那一瞬间，虽然有着锥心刺骨般的痛，可更多的是快乐啊……”
林泰佑把我的手放到他的胸口。
“这里……好像要裂开了，因为太甜了，已经很久很久不知道什么是甜蜜的我，马上就知道，我永远永远都会喜欢金从熙……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从熙就是我的守护神。虽然我的嘴很坏，总是对你下命令，但是从熙从来都会保护我……因为是少爷，其他小孩子不喜欢我的时候，从熙总是带着我玩，别人打我的时候，你就会帮我打架……我怎么可能恨你呢？”
少年的话语让我异常甜蜜的同时，又为他因为我而承受的一切感到无比悲哀。
那些我已经忘记了，想不起来的事情，在林泰佑的世界里，竟然是他唯一甜蜜的记忆。
“我不会恨你的，从熙，我恨的是自己，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恨的是任性地夺走妈妈生命的我啊！我把妈妈从爸爸身边带走了，我让爸爸这么生气，我让外公失去了女儿……我才是最坏的人啊！就算这样……从熙，你还是不走开吗？让你看见这个样子的我，这是我最害怕的事情，所以你所有的电话我都不接。我想……就这样让从熙忘记我吧，就这样彻底地忘记我吧……可是，你还在我面前……我可以认为，你……不会讨厌这样的我吗？”
我抽噎起来。
为什么要过得那么苦啊！为什么要把什么都归咎到自己身上，你那时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为什么你不能让自己过得轻松一点呢？林泰佑。
“你不知道你有多强大吧！”我对他说。
是的，林泰佑很强大，但是他从来不知道这一点，他愧疚于自己的过错，我简直怀疑他从来没有好好地了解过自己。
“明明伤成这样，却没有想过要逃避，林泰佑……你不是在忍受着爸爸故意忽略你的痛苦吗？你不是一直在让爸爸为你放心吗？你不是一直努力克制内心想要发泄的情绪在让我微笑吗？林泰佑，没有比在你身边更让我快乐的事情了，你知道吗？因为你，不管心多痛，马上就能好！你知道吗？没有你在身边的这段时间，我一点都不开心……如果在你身边会痛苦，我愿意这样一直痛苦下去……泰佑，在喜欢的人身边，就算吃苦受累，也是很开心的事情。这是我妈妈和爸爸告诉我的。所以，不要再说你是个坏人，也不要再装作没有事了。受过的伤，一定要面对它，好好处理，它才能好起来……”
我抱住泰佑的肩膀。
我第一次觉得我可以守护他。
我第一次觉得他的肩头距离成年人还有那么大的差距。
我第一次发现，我那么想要保护一个人。
这种感觉让我觉得自己空前的强大。
我可以的！
我对自己说。
你可以的，金从熙……
“我……可以吗？”
泰佑抬头看着我。
我擦着他脸上的眼泪，点点头。
“我……喜欢你，林泰佑，所以不管做什么，都不要再瞒着我吧！喜欢一个人，会希望他好，痛的时候，希望能够分担痛苦，一样的痛苦，两个人一起承受，会更快地熬过去。”
我说完，泰佑又流泪了。
我赶紧帮他擦掉眼泪，他红着眼睛看着我……
“从熙，你……会被我这个恶魔紧紧抓住的！”
“抓住就抓住……”我觉得脸上一热，“不是……早就被你抓住了吗？”
说完这句话，我终于害羞地移开了视线。
无所不能、死皮赖脸的金从熙也会害羞啊。
我正胡思乱想着，嘴唇却被堵住了。
轻轻的、柔柔的触感。
那是一个吻……
我看见了他长长的睫毛，近在咫尺……
“从熙……这是约定之吻……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不能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