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第六章

他从来没有这样想念过一个人,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想立刻见到某一个人从冰雪岛回来之后,金栾宇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心里仿佛充满了浪漫和温柔的情怀,想要写出最美丽的诗句,提起笔来却又毫无头绪。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常常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他好几次不知不觉地走到舒荷的教室外面,却不清楚自己到底有什么目的,或想要干什么。

或许是脑袋一时迷糊了吧?有时候他这样安慰自己,每天放学后,他都早早回家。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阳台上的几盆盆栽上。其中有一个空花盆,那里面原本种着一棵稀有的上品蝴蝶兰,可惜被邻居的猫爬过来毁了。后来,这花盆就一直空放在那里。

金栾宇每次浇花,总习惯性地淋一下那个空盆,现在里面长出了一层碧油油的小草。

阳光、小草,多像第一次遇见舒荷的那个早晨。

金栾宇开始有些相信宿命的传说——注定会遇上的两个人,无论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隔着怎样的千山万水,他们终会相遇。

那天,他本不应该出现在枫林,而是留在学生办公室处理文件才对。到现在他都搞不清楚,那天为什么去了枫林。而一向目不斜视的他,为什么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围墙。

就是那一眼,他看见了在碧绿的苔藓上挣扎的,几根纤细顽强的手指。它们那么努力地向上攀爬着,却无奈地一点儿一点儿向下滑下去。

那一瞬间,金栾宇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不想让它们滑下去,是当时心里唯一的念头。

然后他便见到了舒荷,目光接触的瞬间,一颗埋在他心里很久的种子,突然发了芽。

有那么几秒钟,金栾宇的脑中一片空白,手臂上忘了用力。静静地,内心却无比惊讶地看着她。

“我独自走在郊外的小路上……”

手机铃声响起来,硬生生地把金栾宇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回。

彩色的手机宽屏上,闪烁着原希图的名字。

金栾宇接通了电话,问:“希图,什么事?”

“栾宇,你在哪里,我们喝一杯吧,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原希图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好像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一样。

“哦,好,我在家……”

挂了电话,金栾宇有点儿怅然的感觉。他的心,好像猜到了希图为什么这么高兴。

阳光,从来没有这么寂寞过。

房间也从来没有这样空旷过。

窗外,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翩翩起舞,轻盈的身影伴着花影,在窗子上摇曳生姿。

金栾宇就这么看着它,等待原希图的到来。

原希图带了两扎啤酒和一些小吃过来。

金栾宇帮忙摆好东西,取了一只杯子给他,顺手将桌面上和舒荷照的那张大头贴放进了抽屉里。

“栾宇,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天天跟你和美晴在一起?”原希图的样子看起来有些迫不及待,但又偏要故作神秘。

金栾宇抿了一口酒,目光从原希图的脸上闪过,淡淡地说:“是因为找到新的消遣方式了吗?”

“当然不是!”原希图发誓似的说,“你知道的,除了你和美晴,我原希图从来不单独去猎奇,和别人也玩不到一块儿去。再猜!”

金栾宇又抿了一口酒,垂下眼帘说:“去……舒荷家了?”

“还是你和美晴最了解我,美晴也是一下子就猜中了呢!”原希图高兴地拍了拍金栾宇的肩膀,大口喝着酒,“不过,美晴是女孩子,喝酒的事就只能找你了。”

“怎么……”金栾宇探究地看着原希图,很想快点儿问清楚,他和舒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看样子,不像是吵了架,那……“记得我们去冰雪岛旅游吗?”原希图问,见金栾宇点头,接着又说,“回来之后,我送舒荷回家。你猜,舒荷的妈妈对我说了什么?”

“呀,你来我家找我喝酒,就是为了不停地让我猜难懂的谜题吗?”金栾宇假装不耐烦的样子,别过头说,“要不是你,我早就走掉了。快点儿吧,把话一次说完。”

原希图笑着推了金栾宇一把,说:“唉,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讨厌猜谜。

好吧,我告诉你……舒荷的妈妈对我说,丽奈不是舒荷的小孩。丽奈和舒荷一样,都是他们家收养的孩子!”

“哦,原来是这样。”金栾宇仰头,喝光了一罐啤酒,心情很复杂。

这件事情,他早就知道了,可他竟然一直隐瞒着,没有告诉希图!

现在希图从舒荷的妈妈那里知道了,他又觉得自己对朋友有隐瞒,心里很愧疚,感到莫名的慌张和害怕。

“舒荷不是未婚妈妈!她却肯让丽奈那样叫她,这证明舒荷真的是个很好的女生!她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女生,对不对?”原希图丝毫没发现金栾宇的异样,越说越开心,“知道这件事之后,我激动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再去面对舒荷了。她是那么完美的女生,我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她觉得我很轻浮,让她讨厌我。”

金栾宇点头,喝着酒,却觉得这酒和他的心一样苦涩。

希图说得对,舒荷是那么完美的女生,完美得让人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拿她怎么办……“所以,栾宇,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过得有多不安,我想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给舒荷,可是我又不能向你和美晴讨主意。”

“为什么?”金栾宇疑惑地问,“你不是说我和美晴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原希图一本正经地回答:“对,你和美晴是我最好的朋友,当然是!可是,这是我对舒荷的心意,我一定要完完全全地用自己的意愿去表达。采用了朋友的意见,那就不是我自己的心意了,这样对舒荷就不真诚了。”

疯了!原希图喜欢舒荷快要疯了!

金栾宇嗤笑了一声,同时却也是笑自己的,他何尝不是快疯了呢?面前的酒罐子已经一大堆了,今天的酒好像特别容易下咽。

原希图面前的酒罐子也不比金栾宇的少,而且他的酒量比金栾宇还差,说的话已经有些含含糊糊的听不清了。但他还是又猛喝了几口,宣誓似的说:“但是!栾宇,从明天开始,我再也不用过那样坐立不安的日子了!”

“为什么?”金栾宇重重喘了一口气,靠在沙发上,有些头晕目眩。

他,也醉了。

“因为明天!明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原希图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振臂一挥,大声说,“明天,我安排了一个非常浪漫的告白仪式。我要在最完美的地方,对舒荷说出我最真心的心里话。我要让舒荷,真切地感受到我的心意!”

金栾宇喉咙中的一口酒吞咽不及,差点儿呛到,他愣愣地看着原希图——希图要向舒荷告白了?

“什么?你再说一次?”金栾宇再也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很惊讶吧?”原希图酒意浓浓地跌坐在金栾宇身边,笑着说,“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我自己也很惊讶。可是,我还是安排好了这一切,也已经约好了舒荷。栾宇,我要向舒荷告白了!”

原希图在桌面上抓了几个酒罐子,都是空的,终于抓到了一罐有酒的,他举起来对金栾宇说:“来,栾宇,为我向舒荷告白成功,干杯!”

金栾宇木然地将自己握着酒罐的手往前凑了凑,嘴里木讷地应和着:“干杯!”

再往下,原希图还说了什么,金栾宇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他的脑子里最后只剩下两个字——舒荷!调皮的舒荷、生气的舒荷、笑着的舒荷……他从来没有这样想念过一个人,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想立刻见到某一个人。

这种感觉就像心被一只小猫轻轻抓着,让人心痒难耐。

原希图离开后,金栾宇便呆呆地一个人坐在桌前,看那张大头贴。

没有开大灯,屋子里很暗,只有桌上一盏精美的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那橙色的灯光,洒在那张搞怪的大头贴上,大头贴竟然像电影胶卷似的转动了起来。

金栾宇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奇怪,我怎么趴在地上?看电影,电影里面还有舒荷……”

踉跄起身,他的手指无力地从桌面上扫过,碰掉了手机。

“啪嗒”,手机掉在地上,触亮了彩屏。

“咦?手机里也有舒荷?”金栾宇捡起手机,擦了擦,按了数字键“5”,那是舒荷的快捷号码。

手机还没接通,金栾宇就开始自说自话:“舒荷啊,你为什么那么不听话,到处跑?一会儿跑进电影里,一会儿又钻进我的手机里。你这样走来走去,我会跟不上的,你知道吗?走慢一点儿,等等我,嗯?”

“你好,我是舒荷。”电话通了,舒荷的声音在金栾宇耳边响起。

金栾宇迷迷糊糊的,听到舒荷的声音,他浑身一震,人也清醒了一点儿。

他深吸了一口气,脚步踉跄地出门,一边大声朝电话说:“舒荷啊,是我,栾宇,金栾宇!”

电话那头的舒荷一愣,奇怪地看了手机一眼,说:“我知道啊,看号码就知道是会长了。会长……”

“不要叫我会长!”金栾宇招手叫了司机,突然大吼一声,把司机吓了一跳。他给司机报了舒荷家的地址,又继续对着电话说,“我,叫金栾宇,不叫会长,知道了吗?你要叫栾宇,栾宇!”

“什么?栾宇?”舒荷怔了一下,有点儿莫名其妙。

今天的金栾宇到底怎么了,说的话一点儿也不像是他?会不会是声音和名字都相同的人,捡到了他的手机搞恶作剧?

电话这边的金栾宇听见舒荷叫了他的名字,却很满意,说:“嗯,就是这样叫。”

“会长,电话真的是会长本人打来的吗?”舒荷实在忍不住,把心里的怀疑问了出来。

“呃……”电话里传来金栾宇懊恼的长叹声,“你,果然是舒荷,早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听话。你,马上给我出来!”

舒荷看了看外面的夜色,疑惑地问:“什么?去哪里?”

“就在你家外面的路口……你要马上出来见我!”说完,金栾宇已经按下了挂断键。

到了舒荷家附近,金栾宇摇摇晃晃地下车。

司机很担心他,想去扶他,却被金栾宇阻止了。他挥手赶走司机,高一脚、低一脚地往约定的地方走过去。

舒家。

舒荷看看身边已经睡熟了的丽奈,想了想,还是轻轻地从房间走了出来,往路口的方向走过去。

从小区延伸过来的青石板小路旁,只有几盏稀稀拉拉的路灯。

如霜的月色笼罩着大地,青石板小路映着银色月光。在昏暗的夜幕中,小路就像一条银灰的纽带,一直到达灯火通明的彼岸,仿佛能把人带着奔向幸福。

金栾宇就站在灯火通明的地方,轻轻靠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

他微垂着头,斜碎的刘海儿在夜风中微微飘动着。发梢的阴影遮去了他的大半张脸,却让他绝美的侧面线条更添几分神秘感。

他就像从天堂神秘坠入人间的天使,浑身散发着一层淡淡的、朦胧的、让人无法转移视线的温柔的光。

舒荷小跑的脚步渐渐减缓,最后停在离金栾宇十步之外的地方。

她看着金栾宇——就像第一次看见他那样,心里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动和温暖。

这一刻,或许只有几秒钟,舒荷却觉得它像永恒那么漫长。他像是她无法仰望的高度,每向他靠近一步,就会觉得空气更加稀薄,她好像产生了缺氧的高原反应。

夜色随着金栾宇的缓缓抬头而变得明亮,因为他的眼睛,完全照亮了舒荷的心。

“哦,你来了。”金栾宇看见舒荷,想离开那盏路灯走到她面前。可是因为醉得厉害,他一个踉跄又跌了回去。

“会长!”舒荷几乎是立刻冲了过去,用自己比他柔弱很多的肩膀支撑着他。一股浓浓的酒味扑面而来,借助微弱的灯光,她发现他的脸很红。

“会长?”金栾宇醉意蒙眬地大声嚷嚷,“喂,不是说不要叫我会长吗?

你要我说几次才能记住,是栾宇,你是傻瓜吗?”

舒荷看见这样的金栾宇,心里既惊讶又生气,拍了拍他的额头也大声教训他说:“我是傻瓜?你才是傻瓜!好端端的干吗喝醉,到底为什么?天塌下来了吗?金栾宇是那种借酒浇愁的人吗?赶快给我回家去!”

“不,我不回家,我要看着你。”金栾宇耍赖似的圈着舒荷的肩膀,孩子气地说,“你,就像长了翅膀的鸟儿,会飞……会飞走……”

“什么?会飞的鸟儿?”舒荷哭笑不得。

金栾宇不肯回家,舒荷又不能把这样的他带回自己家。她想了一下,只好把金栾宇先带到附近的公园,让他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这样会舒服一点儿。

金栾宇依靠在舒荷肩膀上,呼吸有些粗重。他的手,紧紧地握着舒荷的手不放。

这里很安静,长椅的不远处,有一盏路灯。清清淡淡的灯光不算太刺眼,却刚好能看清金栾宇完美的五官和微醺的表情。

握着舒荷的手,这让金栾宇感到很满足。

舒荷的心悸动着,好像有谁在她心里藏了一根柔软的羽毛,不停地在她心里撩拨着,让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心跳声也越来越清晰。

“为什么喝得这么醉?为什么要来找我?金栾宇,为什么?”她的声音,像梦幻中的呓语。

本来以为金栾宇喝得很醉了,他不会听到她的话,更不会回答,但他却睁开了眼睛,那狭长柔美的眸子中流光浮动,引人入胜。

“为什么?”金栾宇的声音有一丝醉酒后的蒙眬和沙哑,“因为……”

在他顿住的这几秒,舒荷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止了、心跳停止了,时间也停止了。

他们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彼此,目光停留在彼此眼眸的最深处。

“我喜欢你,舒荷,从很早很早以前,也许是第一次见面就开始萌芽了。”金栾宇的眼眸闪亮,那一刻,舒荷几乎以为他是清醒的。

可是,他说完这一句话,眼神又蒙眬了起来。他继续靠在她的肩膀上,说着醉酒后含糊不清的话。

“你,是我见过最不听话的人。叛逆,我说一句你要顶十句,总是和我抬杠。经常迟到,违反纪律,总是让我为难要不要举报你。但是,正是这样的你,才让我喜欢,真的很喜欢……”

金栾宇的声音越来越含糊、越来越小,舒荷的心却越来越慌乱。

他说他喜欢她!

金栾宇喜欢她!

这怎么可能!他不是总和自己抬杠吗?他不是常常看到自己时,眼神都是那么淡漠吗?可是,他为什么要来说这些?是因为喝得太醉,是因为神智不清,所以才说这样的话吗?

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金栾宇的脸,舒荷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可是,从他手掌上传来的温度那么真实,他依靠在自己肩上的重量也那么真实。那么,他说过的话,她可以当真吗?

舒荷轻轻摇了摇头,心里轻轻地说:“不,不能当真。因为喝醉了才说的话,不能当真。”

花圃的草丛里,秋虫不时发出几声低鸣,声音幽远,越发显出夜的静谧。

遥望着璀璨的星空,舒荷仿佛又回到了在冰雪岛的那个夜晚。

那晚,她和金栾宇躺在雪地上看星星,两个人都几乎冻僵了。下山的时候因为四肢太僵硬,两个人几乎是抱成团滚下来的。

虽然摔得很痛,可是很开心,他们的心里都是温暖的——至少,她的心里充满了异样的情愫。

舒荷不知道她和金栾宇在公园里坐了多久,就在她的眼皮几乎要合上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旋律。

“我独自走在郊外的小路上,我把糕点带给外婆尝一尝……”

“怎么是这首歌?”舒荷好奇地从金栾宇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正闪动着“美晴”两个字。

舒荷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接这个电话。可是如果不接的话,难道让金栾宇在公园里睡一夜吗?

像这样睡在外面,很可能会感冒的。

听原希图说,他和韩美晴、金栾宇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韩美晴应该知道金栾宇住在哪里吧?

这样一想,舒荷接通了电话:“你好,美晴,我是舒荷。”

“舒,舒荷?”韩美晴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吃惊,“那个,栾宇的电话为什么在你那里?”

“会长他喝醉了,没办法听电话。”舒荷说着看了金栾宇一眼,小心翼翼地抽回自己的手,“美晴,你知道会长住在哪里吧?我不知道要怎么送他回家。”

“希图呢?希图也喝醉了吧?”韩美晴试探性地问。

舒荷顿了一下,有些为难地说:“没有,希图没有来,会长一个人来的。

可能会长喝醉了,所以走错了路。”

韩美晴立刻紧张了起来,她问:“你们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在我家附近的公园里,文景路这边……”舒荷的话还没说完,韩美晴就挂了电话,可以想象,她心里有多着急。

舒荷把电话仍旧放进金栾宇的口袋里,把他的头扶起来,让他靠在椅背上。她自己则站了起来,等待韩美晴的到来。

心里有一丝莫名的惆然,有那么几秒钟,舒荷甚至希望韩美晴不要那么快到来。

可是,韩美晴很快就赶来了,快得有些出乎舒荷的想象。

而且,韩美晴一来,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搀扶起了金栾宇。舒荷想帮忙,却被她挡住了。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怀疑和不满,好像舒荷对金栾宇做了什么,才让他醉成这样。

扶着金栾宇走了几步,韩美晴才又转过身来对舒荷说:“希图是个很好的男生,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外表,其实有一颗比别人敏感的心。舒荷,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好好照顾一下希图。栾宇,我会照顾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舒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目送韩美晴带着金栾宇离开。

依旧是这样的风景,依然是这条幽暗的小路。

舒荷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静谧而浩瀚的夜空。

心,满满的;心,又好像是空空的。

好像,有些想念,却又不知道在想念谁、想念什么……韩美晴把醉倒的金栾宇放在副驾驶座上,细心地替他系好安全带,他粗重的呼吸带着浓浓的酒味,喷在她的脸上。

一直在很好的环境中长大的韩美晴,有些小小的洁癖,可是对金栾宇身上的酒味,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讨厌。感觉到他的呼吸,她甚至有些甜蜜。

和他这样近距离地接触,也只能是在他醉倒的时候。

只是,韩美晴越想心里就越疑惑。说到亲密关系,她和原希图才是栾宇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不是吗?有什么事情,栾宇应该对她和希图说才对,为什么要在醉成这样之后,去找舒荷呢?

韩美晴这样猜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不是没有注意到,金栾宇平时就对舒荷有些特别的地方。但她总不愿意那样想,因为舒荷是那么不起眼。她一直以为,像金栾宇这样的男生,是不会喜欢舒荷那种既粗鲁又不懂规矩的女生的。

车子穿行过一条又一条道路。

车内的光线忽明忽暗,像韩美晴脑中交替闪烁的念头。金栾宇的脸就在这样的灯光中,时而清晰可见,时而隐没于黑暗之中。

韩美晴紧咬着薄而红润的下唇,纠结的眼神时不时地投向金栾宇的脸上。

吱——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韩美晴将小车停在了路边。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有些气急败坏地摇着金栾宇问:“栾宇,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舒荷?

是不是?”

金栾宇的身体被韩美晴晃动着,他却依旧睡得很沉。

“喂,栾宇,你是不是喜欢舒荷?快告诉我……”韩美晴懊恼地逼问着,伸出手,本来想去揪金栾宇的衣领。可当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下颚的那一刹那,她心里的怒气突然全部化为乌有。

温暖,他的身体是这么温暖。

是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到他的时候,她心底就是一片柔软。永远暖暖的,就是此刻指尖下的这种温度。

轻轻地捧着金栾宇的脸颊,看着他那令人心醉神迷的面容,韩美晴的心既幸福又疼痛。

她呢喃着说:“对不起,栾宇,因为太喜欢你所以这样对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心太乱、太痛了。我一直那么喜欢你,却不能对你说,你知道这有多难过吗?每次亲近你一些,你都以为我只是在讲笑话,我的心真的很痛。”

金栾宇很不舒服地蹙起眉,看起来是醉酒后头开始痛了。

韩美晴见他这样,放开了他,再次启动车子,径直开往金栾宇住的地方。

这是金栾宇单独住的别墅,他的爸爸妈妈常年在国外忙碌于家族事业。所以除了白天菲佣和司机会来,这里通常都只有他一个人在。

韩美晴扶着他进了屋,看见玻璃茶几上的空酒罐子,乱七八糟的,连地上都有。

她把金栾宇放在沙发上,打了一盆水来,用湿毛巾敷他的额头。

也许是因为冷水的作用,金栾宇好像清醒了一些。他一把抓住正在替他换毛巾的韩美晴的手,呢喃着:“舒荷……舒荷……”

“什么?”韩美晴一愣,难以置信地说,“你以为我是舒荷?”

“舒荷……我,真的很喜欢你。”金栾宇半眯着眼睛,好像看见舒荷的身影就在眼前。他把韩美晴的手抓得更紧了,诚心地说,“喜欢你,都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和希图一样,都快疯了……”

韩美晴顿时僵在原地,她惊讶地微微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金栾宇的话,像一把钝了的刀子,那么重、那么重地划过她的心。要割碎她的心,却因为太钝,不能一下子割透。

于是,这痛,就慢慢地、一点儿一点儿地往深里加剧,痛得她不能喘息。

“嗯!”金栾宇突然捂着嘴,踉跄着冲进洗手间。很快,洗手间里传来他大声呕吐的声音和流水的“哗哗”声。

他冲过去的时候,韩美晴被他无意中撞到,失神地跌坐在地上。

好半晌,她回过神来,已经是泪流满面。她看着洗手间的方向,不停地低声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秋日的清晨,阳光特别明亮温和。

别墅周围的绿化做得很好,金栾宇听着熟悉的晨鸟叽喳声,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想伸个懒腰,却发现左边有什么东西占据了他的空间。

他惊讶地睁大眼睛,看见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这只胳膊的皮肤白皙细腻,显然是女生的胳膊!

金栾宇吃惊地迅速与身边的人拉开距离,发现睡在他身边的人竟然是韩美晴!

韩美晴的五官长得很精致,有一种典雅的、大家闺秀的美。金色的阳光照在她的脸庞上,她长长的睫毛渲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

她那一头如海藻般美丽的长发,柔软而优美地披散着,让她看起来如同高贵的公主一样神圣不可侵犯。

金栾宇吓得立刻弹坐起来,瞪大了眼睛,失神地看着韩美晴。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美晴会躺在他身边?

他努力地回忆着,却只能记起原希图来找他喝酒的事情。他甚至连原希图是什么时候走的,谁来接他走的,都记不太清楚了。

“美晴……”金栾宇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慌乱。

长长的睫毛微动,韩美晴睁开美丽的眼睛。她见金栾宇在自己面前坐着,微微笑了笑,用极其淡定的语气说:“栾宇,你醒了?”

金栾宇见她这样,心更揪紧了,他问:“美晴,你怎么……”

“醒了就起来吃早餐吧,我今天还有事,约了重要的人,就不陪你了。”

韩美晴非常自然地起身,走到洗手间洗漱了一下,然后笑着和金栾宇说声“再见”,就走了。

她走了很久,金栾宇才想起来他应该问的都没问。

他跳下床,找到自己的手机打给韩美晴,电话却转接到了语音信箱。韩美晴的声音依然那么温婉淡定,一次次陈述着——“您好,我是美晴,现在不方便接听您的电话,有事请留言……”

从小一起长大,金栾宇自认为很了解韩美晴。

在他心里,她一直是个坚强而且聪明的女生。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她总会有办法解决。他从来没看见过美晴脆弱的一面,他也是最近才知道,她也有小女生俏皮的一面。

那么,昨天晚上,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害美晴的事?

回想起早上美晴醒来的样子,金栾宇越想心里越不安。他想打电话去问原希图,但想起他昨晚说今天会向舒荷表白,只好又放下了电话。

脑海中断断续续地浮现出昨晚见舒荷的画面,但金栾宇不能肯定这是真的,还是梦境。

他的心里,现在一团乱麻。

和美晴的关系,对舒荷的感觉,一齐冲击着他的心,迫使他不得不认真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