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告别
无为峰上,宋亦尘满脸笑意地看着楚安痕淡淡问道:“自从莫帮主仙去,丐帮一直群龙无首。听说三个月之后,丐帮在洛阳总坛选出新任帮主。楚兄弟武功出众,不知有何想法?”
楚安痕哈哈笑道:“楚某只是一介武夫罢了,空有些拳脚功夫。但这丐帮帮主之位,是万万不敢想的。丐帮帮众数万,其中才智胜我数倍的大有人在,我只愿一生纵横江湖,潇洒来去足矣。若是做了那帮主,岂不是束手束脚,哪有如今这潇洒快活。”
宋亦尘笑道:“楚兄弟心胸之坦**,真令宋某也是汗颜啊。此峰名无为,便是无为不争之意,想当初,我继任这千华掌门之时,也是存了一己私心,如今与楚兄弟相比,真是无地自容啦。”
洛无名朝这边跑来,将灌满了酒的酒葫芦递给楚安痕说道:“楚大哥,你这便要走么?不如在这谷内多呆几日。”
楚安痕一手握住洛无名的手说道:“你这千华谷弟子之中多有勾心斗角,欺软怕硬。也忒没意思,若是你不嫌弃,不如你与我一同去丐帮,做个小叫花子。保准没人敢欺负你,只是我这丐帮生活却是清苦多了,比不了这千华谷内富足。”
此话一说,也不在意宋亦尘就在身旁,接着又说道:“你我一同纵行江湖,笑傲天下,岂不快哉。”
洛无名抓抓自己的头不好意思说道:“楚大哥你倒是快活,人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既然拜了吕先生为师,哪能又入丐帮。”
楚安痕哈哈笑道:“不错,不错,是我失言了。”接着拿起葫芦喝了一口,对着二人说道:“也不早了,楚某告辞啦!”
还未等洛无名再说什么楚安痕已经转身朝山下走去
洛无名上前追了两步,大喊道:“楚大哥一路保重!”
看着楚安痕离去的背影,洛无名感觉有些怅然若失。两人虽短短相处几日却让洛无名的人生之中首次感受到了侠义与豪迈,更是成为自己日后的榜样。
楚安痕也未回头,只是挥了挥手中的酒葫芦。朗声说道:“我教你那套拳法,并非我丐帮功夫,乃是一个朋友指点,我自己所创,洛兄弟尽可随意习练。你也保重,你我日后江湖再见!”
楚安痕也未回头,只是挥了挥手中的酒葫芦,朗声说道:“我教你那套拳法,并非我丐帮功夫,乃是一个朋友指点,我自己所创,洛兄弟尽可随意习练。你也保重,你我日后江湖再见!”
洛无名见楚安痕要走,想再出声挽留,可声到喉咙,便见身影已经飘远,兔起鹘落之际没入山石转角,再不见踪影。
他手半伸在空中,呆呆的瞧着小路。
再见二字,呢喃出声。
洛无名未到过江湖,所以不知那江有多长,湖有多广,但却也知道那所谓的再见,或许是永无相见。
到底只是十岁的少年心思,一番出头,一壶浊酒,便以为是天底下最好的朋友。
吕思远瞧了瞧自己这个便宜徒儿,又瞧了瞧人去无踪的小路,眼中百味皆有,似想起了当年那些陈年琐事。那时的自己何尝不是这般赤诚?可一入江湖岁月急催,多少一见如故的知己好友再无音讯,只活在后来烈酒入喉之后的醉话里。
他伸手拍了拍洛无名的肩膀,轻声说道:“回去罢,等以后学会上乘武学,便去江湖寻他。”
墨染衣转身离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楚安痕如同一颗石子,掉入少年心里,有一些响动,却激不起什么浪花。因为少年心中早已不平,只是迷茫无措罢了。
千华谷比稻香村漂亮万倍,也自由万倍,能放肆的饮酒,再不用偷偷摸摸的上房揭瓦,也没人拿着棍子满村子追打。有漂亮且温柔的师姐,有疼惜自己的师父。
可每晚午夜醒来,才发觉自己早已在噩梦中哭得撕心裂肺。
“小子,你眼底尽是凄苦,又何必强装嬉皮笑脸?”石洞之中,怪人灌了一口烈酒,瞧着正在打拳的洛无名,打趣问道。
洛无名身子微滞,原本就根基不稳的步伐更加虚浮起来,没接几招,便全然乱套。
自打在后山发现这个被锁的怪人,他便从未爽约,午时过后便会拧着一壶酒来见他,期间半月有余。
那怪人虽然没有教他什么武功,只让他在跟前演示平日所学的一些套路拳掌,偶尔出言点拨一下,倒也能令他有所裨益。
洛无名年龄虽小,但心窍玲珑,这些日子随墨师姐学习经典古籍,也晓得了一些高深事理。师姐说《周易》乾卦的初九叫“潜龙勿用”,是让人在没本事的时候懂得隐藏保护自己,偷偷蓄势,等到时机成熟就自然能到九二,那时候“龙见于田”,就能“利见大人”收获好处了。
洛无名是十岁少年,有少年独有的天真无邪不假,但他遭逢那般亲人惨死于眼前的天大变故,又被肚兜老怪挟持,历经生死曲折,心性成熟之处,断不能用常理衡量。
因此这些说深也深,说浅也浅的晦涩道理,对于寻常少年来说或许难以理解,但对他而言,却无一不是能映射自身经历过的种种事情,因而触动心弦。
他不知杀死铁大叔的几人有多大本事,却能回想起当日那程独旭与肚兜老怪交手的场景,两人眼花缭乱的招式变化,高来高去的轻身功法,如今越是接触武学便越是心惊,自己与他们的差距,有若天渊之别。
要想报仇,好像遥遥无期。
只是打小就钟情于酒的少年心思也如酒,有葡萄酒般的细腻绵长,更有姚子雪曲般的猛烈如火。
有恩有仇若不报,怎配喝酒?
他笃定这个怪人有些本事,不然也不会被宗门这般囚禁在石洞中,心中自是打了让这怪人教自己一招半式高深武学的念头,不过他也深知这“潜龙勿用”的道理,事情得分缓急,若是自己先开了口,难免就落了下乘,因此才每日送酒,却又不开口求人。
适才这怪人说他眼含凄苦,霎时便被击中了心窝,心底的种种痛楚悉数喷涌而出,几乎崩溃出声,好在心智尚算坚韧,终究强忍了下来。
洛无名强行将一套掌法打完,后半段章法全无,待得收功回气之后,只听那怪人桀桀笑道:“小娃儿,你习的是千华谷那清心寡欲的内功心法,却依旧难解你心中的郁结,啧啧,究竟是哪样的苦大仇深,才能让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沉重到如此地步?”
洛无名紧咬牙关,眼睛通红,没有答话。
那怪人瞥了一眼正僵直如木偶的洛无名,自言自语的邪笑道:“现在的千华谷简直有辱开宗祖师的盛名,连自己宗门弟子修行出了岔子都瞧不出。”,那怪人说罢又咕噜噜灌了一口酒,长吁一口酒气,说道:“你这般浊气难平的心境,强练这种清风杨柳的绵长内功,犹如水火相交,格格不入;短时瞧不出什么问题,时间一长便会凸显,轻则一事无成,重则落下隐疾。”
洛无名听得怪人如此一说,心中也是激起千层浪涛。
他在谷中已有些时日,隐秘心事从不写于脸上,也从不在人前提及,平日里吃喝玩乐,放肆纵意,就连知道一些自己遭遇的师父也早以为自己从惨痛中走出,从而传了自己宗门的内功心法,以此培养内力。而这怪人却能瞧出自己的愁绪,这不得不说他眼光的确老辣。
最为重要的是,这怪人说自己现在的心境与风华谷内功不合,须知自己才练了十余日内功,丹田之中仅有一丝微弱真气,可自己每每运起内力时,确实有些烦闷感觉,全然不是师父师姐说的那般如沐春风。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刚入修炼内功的门径,修为太低所致,如今听这怪人如此一说,便有了几分相信,莫非真是自己与风华谷的内功心法犯冲?
想到此处,便有些着急,连忙出声问道:“那先生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怪人直勾勾的盯着洛无名,深陷的眼窝里,那双阴骘的眼睛直盯得洛无名背脊生寒,如坠冰窖。所幸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只听得那怪人朗声大笑道:“你小子终究是开了口,老夫既然知晓你的症结所在,自然就有治它的法子。”
洛无名闻言一怔,急忙上前抱拳行礼,道:“万望先生不吝赐教,他日若有所成,小子定不敢忘却恩义。”
怪人嗤笑一声,说道:“什么狗屁恩义,少说这些酸腐屁话,我吃了你的酒,便不会欠你。我传你一套固本培元的吐纳的法子,你只需每日睡时照着去做,养成习惯,压住你那心中邪火,自然就会云淡风轻,再修行那风华谷内功,定然会事半功倍。”
洛无名再抱拳,沉声说道:“多谢先生”
怪人眼色一凝,低声道:“我只说一遍,你盘膝打坐,且仔细听好。”
洛无名闻言赶紧坐下,双腿盘膝,双目紧闭。
那怪人朗声道:“人有五行,五指五官,五脏五味,五行相生亦相克;呼气为阴,吸气为阳,阴阳相生亦相克;气入肺经少阳,过大小肝肠经,运入丹田,抱残守缺,后至灵台清明……”
怪人每说一句,洛无名便依循运作。
这只是一个呼吸吐纳的法子,并不是什么内功心法,可其中玄妙之处却又比内功心法更甚一筹。
待得怪人说完,洛无名也将呼入之气在体内运了一周,只觉得呼吸顺畅,犹如大病初愈。铁大叔的惨死依旧清晰在目,但那种锥心之痛却是减轻了不少,转而成了一种奋发的动力,将那份仇恨隐藏得更深了几分。
良久之后,洛无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陡然转醒。那眼睛清明,再无半点彷徨愁丝。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拱手喊道:“先生。”
怪人瞧了一眼洛无名,刚欲开口,顿时哑然,瞪着眼睛瞧了半天,才长声叹道:“你这般悟性天姿,便是老夫当年也有所不及,你且好好珍惜,在这千华谷中勤加修行,万万不可辜负了老天对你的偏爱,也不可辜负掌门与师父的教诲才是。”
洛无名点头应是,说道:“先生大德,来日必报。”
怪人仰头大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你我情分不深但缘分不浅,你若真想报答,便努力向上,成为让掌门都对你刮目相看的门派核心栋梁。”
洛无名听怪人如此说,心中颇有些感激,却又更多了些疑虑。这怪人看上去也不似坏人,却又为何遭此酷刑?之前问他,他也不说,自己就不再多问。
莫非是有什么误会?亦或者是千华谷并不是什么所谓的名门正派……
想到此处,心中一凉,可一想到师父和墨师姐的种种关心照顾,立马又将这个念头打消去了。
时光荏苒,转眼以至秋时。
洛无名得怪人指点,每日勤加练习,果真如他所说,渐然成了习惯,心中悲痛依旧,却再不是阻碍修行内力的魔怔,由此水到渠成,内功修炼越发圆融贯通起来。
洛无名入谷已有大半年光景,除却师父在三月前出谷游历去了之外,期间日子并无什么变数。
葛师叔一脉的师兄们也再没来寻衅,想来是那日被楚安痕当着掌门师伯的面折了面子,再不好意思出来蹦跶。洛无名也乐得清净,每天沉迷练功,有什么生涩之处便去石洞找怪人询问印证,那怪人也是知无不言,每每在武功招式以及运用上还能给出新意,让他备受启发。
这日清晨,洛无名从睡梦中醒来,自打那怪人传授了吐纳之术之后,噩梦便逐渐变少,直至今日,已有两月没再梦见那令人心碎的恐怖场景。
他洗漱完全,照例前往旧地演练武功,却见谷中阔叶一夜变红,山间秋雾萦绕,景致如幻,一时心旷神怡,竟瞧得呆了。不禁想起那日初见墨师姐时候,也是这般极致美景。
想到此处,不禁莞尔,连连暗自摇头,自言自语的笑道:“当真是成了个武痴儿了,这么久没见到墨师姐了都没察觉,师姐待我如亲,我却因练武就将她抛诸脑后,这可真是……真是……哎,希望她别生我气才是。”
言罢也不再练武,转身便往后山瀑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