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不，”齐远亮无法动弹，只能发出失望的悲鸣，“温文和宁亦超在一起，曾经是所有人眼里最美好的事情，你们不该是这个样子……”

温文和宁亦超交换了一下目光，那目光里，是唯有他们彼此间懂的内容。温文转过身来，面容像少年时代一样姣好：“你本来也该是我们伙伴的。”

“我永远都是温文和宁亦超的同学，但我不想做两个吸血鬼的同类，我绝不会欺骗，绝不会去杀害，绝不会让他人沦入这种可怕的地狱。”

“什么是地狱，你以为的天堂和地狱真有那么对立吗？一个无望的人，是该在这个残缺污浊的世界上痛苦地活下去，还是带着快感和满足死去；还有所谓欺骗，一个人完全沉入到爱情的幻觉里，那幻觉就是真实，他的幸福也是真实，这样的欺骗哪有什么罪责。”

“可是……”

“只有在生活中彻底失败，自我放弃的人，才会进入约控世界去寻找安慰。如果没有人经得住这个**，那就证明整个人类是堕落的。想一想，你自己不是这样吗？”

齐远亮无言以对，沉沉地低下了头：“是的，我确实是堕落的，我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我……我这个人马上就要结束了吧。”

宁亦超围着齐远亮的椅子转了一圈，像观察研究一件实验物品：“结束是必须的，但还不是紧迫的，每一种结束都应该体现价值。”

“是的，”温文柔声地响应道。

“至今为止，约控是成功的，在每一个用户身上，几乎都是百分之百成功，”宁亦超说，“但只能说是几乎，因为有了一个例外。我也想不到，这例外竟然是老同学。”

齐远亮没有按照设定成为约主，还打破了虚拟现实的门障，这违反了约控的基本设定。

“如果是系统本身的bug，就不应该只有一例，问题应该出在约客身上。”

宁亦超皱起眉，像思考重大问题：“我们必须研究，只有研究清楚问题，才能解决问题，这是科学精神。”

齐远亮眼角的余光投向了温文。她已经走到稍远处的落地窗前，背对着这个方向了。从背影看，她在向外眺望，其实窗帘已经拉上，根本看不到远方。

宁亦超用一种没有眼神的机械目光观察齐远亮，吸动了两下鼻翼，像是在嗅闻什么：“没错，你的身体里一定有特殊的植入体。”

“植入体？”

“对，就是原来不属于人体，后来被放进去的东西。”

“不可能，没有人在我身体里放东西，如果有，我也不会不知道。”

宁亦超长叹一声，很同情齐远亮：“老同学呀，不知道你是真的，还是故作天真，都什么年代了，高科技大爆炸呀，人家要给你放东西，还非得让你知道。”

齐远亮深深地呼吸：“那么，你打算怎么找？”

宁亦超又努力地思考了一下，说：“想来想去，还是得用传统的笨办法，人体解剖。“

齐远亮知道在劫难逃，只能拖延时间：“先杀死我，再解剖吗？“

“不，”宁亦超摇摇头，“你的这个例外，太独特了，需要最细致的研究、寻找。因此，要在解剖过程里，考察病体的反应，也就是你的反应。不止要找到那个东西，还要充分收集那个东西对人体的影响，记录数据。我们以后不能再有失手和例外。所以，在解剖完成前，你不能死。”

宁亦超说得很清楚，要对齐远亮进行活体解剖。

齐远亮觉得骨骼要被凝固沉重的空气压碎了，心中五味杂陈，有许多比恐惧更复杂的滋味。

“你不是医生，你自己不会解剖的。”

“治病才需要医生，这个解剖不是为了治病。”宁亦超认真地回答着，一边用手指划动着什么。齐远亮的椅子靠背应声缓缓沉落，椅子很快变平，犹如一张手术床了。宁亦超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物件，用纸贴擦拭着，闪闪发亮。

那是一柄小小的刀片。

“其实，我虽然不是医生，可在医疗机构打过工，掌握了一般医生都弄不了一种技术呢。”宁亦超将刀片旋拧在金属柄上，一步步走近，“老同学，你虽然没能升级为约主，也应该懂，生和死只是一个幻觉，疼痛再剧烈，也是一个幻觉。跟更大的存在相比，这些幻觉都不值一提，一切会很快过去。”

齐远亮偏过头，温文仍然站在落地窗前，从背影看，像是一具婀娜的雕像。

“不，”宁亦超在他身边两尺的地方停了下来，“你说得对，解剖手术虽然不是为了治病，但也不应如此草率。好歹得有个真正的医生做指导。这个房子的隔音效果虽然很好，可如果喊叫的声音太大，也难免不影响四邻，还是得让个医生把这些事情处理一些。“

齐远亮没有回应，准备沉入无间地狱。

宁亦超继续说：“再把周医生叫来吧，你的老熟人。”

齐远亮听到千千（周医生）进门的声音，走路的声响，但没有睁眼。他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她，他其实永远也不想再看到她。

千千没有多说一句话，直接走到齐远亮身边，开始动作。

齐远亮是不愿意看到她的，越近越不愿意看到，他不想睁开眼睛。

但是，当一个人呼吸的气息拂过脸庞，他还是不由地睁开了。

眼前站着一个女子，白帽子白大褂，典型的医生打扮。

但是，这个女子却不是千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