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齐远亮难以置信地看到，温文由一个男子陪同着，一起下车，一起走向商务酒店。

不需要再看得更清了，那是汪宁，是齐远亮的现任领导，是那个把他调离原来的核心岗位，调到资料室的人。

齐远亮以前没有注意过，汪宁的私家车是一辆银灰色的大众。对于单位里的人和事，他太迟钝太漠然了。

汪宁竟然跟温文在一起，他们竟然一起去酒店。有那么一段日子，去酒店开房正是他齐远亮常做的的事情。

齐远亮很受伤，但受伤现在远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有一种冲动，是上前去揪住汪宁，大声地告诉他“你有生命危险，她是一个吸血鬼”。如果这样做，没有人会相信这种离奇的说法，他会直接被当作一个疯子，而汪宁会脱离险境，尽管他自己并不知情。

但是，就算他不计个人的困境挺身而出。汪宁一定不愿意让人看到他跟一个女子在一起。作为一个领导干部，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被一个下属看到，而且是一个跟他有芥蒂的下属，一定会惊慌失措，会本能地自卫。如果汪宁对他“精神分裂”的情况有耳闻，加上他现在本就处于逃逸的状态，这种有整人手腕的领导，不知还会做些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

但难道要眼看着又一起惨案发生吗？他跟汪宁有矛盾，但不是不共戴天。汪军是个有些卑劣的领导，但是罪不至死。

齐远亮挣扎着，犹豫着，时间却不能静止，那两个人脚步也没有停息。

但预料之中的一幕却没有发生。

温文和汪宁两人没有走进商务酒店，而是旋转门前互相挥手告别了，温文拐进了酒店旁边的步行街。

这样，无法判定两人一定有什么不正当关系，但汪宁站在原地，像许久的失神，才重新进入大众车。

齐远亮没有想到这个上司竟然跟温文有交集，他决定跟踪行程放弃了温文，开车跟上汪宁。

汪宁驶上了齐远亮所熟悉的一条道路，通向他们单位西侧的家属院。那里有汪宁的住宅，这个很可能偷腥的男人要回家了，要去重新扮演一个家庭支柱了。到了明天，他还要到单位里去扮演一个道貌岸然的领导。

快要到达的地方有一个十字路口，路段狭窄，没有什么车。红灯亮处，齐远亮只好紧跟汪宁之后停车，他希望有着墨镜和口罩帮助他，对方不至于通过后视镜认出他。

绿灯亮了，汪宁的车却没有动。

齐远亮心中忐忑，难道他发现了自己。

这时候，银灰色大众车车门被拉了开来，汪宁从里面走了下来。

这是一个偏僻路段的路口，此时只有汪宁和齐远亮两辆车子，否则汪宁这种做法，一定会引起交通堵塞，导致后面车辆的鸣笛抗议。

齐远亮第一反应是汪宁发现了自己。

但汪宁却没有回身向自己这边走来，而是沿着路口继续向前。

只走了两步，齐远亮就发现，汪宁的脚步踉踉跄跄，犹如一个醉汉。

齐远亮看出了异常，在他未及反应时，更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汪宁摇摇欲坠地向前走了没几步，刚刚迈过路口，突然有**由面孔以下喷薄而出，在不大强烈的阳光下，淡红色的**喷射成弧型，发出透明的光彩。这样，在后方的齐远亮看来，汪宁的上半身像绽开了一朵红色的莲花，在这朵莲花之中，汪宁努力地坚持站立，终于不支倒地。

在一条狭窄的路口附近，齐远亮暂时搁置所有的怀疑，下车向前跑去。在他前方，一个人正在血雾组成的莲花中倒地。

他向汪宁俯下身子，血液在经过刚才喷射后，像是暂时止住了，这样，咽喉处创口的形状更加清晰可辩，又是那种明显的咬啮痕迹。

汪宁紧闭着双眼，像在冬天里被冻坏了的小动物，全身上下不住抽搐。齐远亮下扯下他身上的坎肩，在脖颈处缠绕包扎。

汪宁猛然睁开了眼睛，像在睡眠里突然被惊醒一般，瞪着身边的人。显然，他没有认出齐远亮，可能是因为齐远亮仍然戴着帽子和口罩，他的神智也已经不清了。但他使劲地抓住齐远亮，**着说：“完了，完了。”

“坚持一下，帮你叫救护车。”

“不”，汪宁像个决绝的赴难者，“没用了，完了，我要死了，我知道的。”这个男人此时欲哭无泪，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千万不要告诉我的家里，千万不要告诉领导，千万……”

齐远亮不知道汪宁要求“不要告诉”的是什么，是他跟一个女人约会，还是他垂死的事情和样子。

汪宁更加语无伦次：“完了……不要告诉我的家里……我要死了……” 声音越来越小，眼睛却越瞪越大，渐渐的，瞳孔散了开来。

齐远亮知道希望不大了，仍然用汪宁的手机打电话，叫了救护车。他躲在附近，远远地看到救护车到来，将汪宁抬走，才离开了。在离开时，他觉得，可以结束跟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