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一步险棋
傍晚,下班时分,刘风朔提着刚买的快餐回到所居住的公寓楼。他打包了师父最爱吃的回锅肉,电梯打开,他刚走出去,脚步却蓦然一滞。
“哟。朔仔。”只见陈程站在他家门口,欢快地打着招呼。
“组长,你怎么在这儿?”刘风朔很惊讶,也下意识地将饭盒往身后藏了藏。但来不及了,陈程早看见了。
“你打了两个饭盒,是打算和别人一块儿吃吗?”
“这……这个……”
“你家里该不会藏着你师父吧。这其中一盒饭是给他的?”陈程犀利的眼神有如神探,盯得刘风朔如坐针毡。
“怎……怎么可能呢!我只是饿了,才多打了一盒饭。”
“真的吗?”
对这样的说辞,陈程似乎并不相信。
“真的啦。我发誓。”
发毒誓都没用。陈程笑道:“怎么?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喝杯茶之类的吗?”
这个着实为难刘风朔了。万一陈程进去发现康子文,那还得了?
“组长,我家里没怎么收拾,实在太乱了。要不,我请你到楼下吃饭吧。最近开了一家韩国烤肉店,那是相当的好吃。”
没用。陈程不信这一套,他干脆敲了敲门,半带威胁半带玩笑说道:“再不开门,我可要发脾气了哦。”
看这阵势,是福是祸躲不过。刘风朔也没辙了,只得乖乖掏出钥匙。他心里嘀咕着,这陈程从哪儿得到的风声,知道师父就藏在他的家里呢?
等门一打开,陈程迫不及待地推开门走进去。他径直走进卧室,又走进洗手间,还推开窗户察看,根本就是来搜康子文的下落的。刘风朔本来忧心忡忡的,想拦也拦不住,却没想到,屋里没其他人。
咦?师父去哪儿了?这连刘风朔也感到困惑了。
师父明明答应过今天不出门的呀。
不过,幸好师父不在,才躲过陈程的搜捕。
“组长,你看,我都说我没藏着师父,这下子你总相信了吧。”刘风朔此时也理直气壮起来了,还敢叉着腰跟陈程说话了。
“嗤。”陈程不爽地嗤了一声,然后拉着刘风朔往外走。
“组长,你要干嘛!”
“你不是说请我去吃韩国烤肉吗?正好我饿了。今晚我要海吃海喝!”
“……”
可怜的刘风朔,欲哭无泪啊。
陈程还真是不客气,吃韩国烤肉挥霍了刘风朔接近一千块,害得他这个月剩下的日子都得靠泡面生存下去了。
不过,他目前还是很关心康子文的下落。
从烤肉店回来后,他便不停给对方打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师父究竟去哪儿了?刘风朔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握着手机皱紧了眉头。他脸色显得十分担忧。
这一夜,康子文未归。
深夜的街道上,街灯交织在一起,世界沉溺在光的海洋。城市间璀璨霓虹的之上,则是一片浓厚的墨蓝色天空。
一个人影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着。他是康子文。夜晚的冷风吹得他身体感受到一丝凉意。他不小心打了个喷嚏,然后开始思考起今晚住宿的地方。他总不能就这样在街上晃**一夜吧。那么,去旅店入住吗?
不,不行。那很容易被查出来。
经过一家肯德基时,康子文停了下来。他看到深夜的肯德基里,有些无家可归的人们正趴在餐桌上睡觉。点一份薯条或者可乐,就能睡到天亮,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然而,走到一半,康子文却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觉得去肯德基过夜的风险还是太大了。
他不能冒任何风险,除非在他洗清罪名之前。
唉。那么,该去哪儿呢?
这样迷茫地走过一条街时,康子文总算在天桥下找到了一处容身之所。这地方位于闹市之中,却独辟一块僻静。他双手抱紧身体,坐在一边靠着桥墩试图入睡。就在这时,忽然,一个人影朝他走了过来。这把他吓了一跳。
“干什么?”他盯着那人,充满警惕。来者身上散发着难以描述的臭味。
噢,是一名流浪汉,还带着被子铺盖之类的。
对方并不说话,只是指指他所坐的地方。康子文顿时明白了,他占了这位老兄的地方。
“不好意思哈。”他往旁边挪了挪地方。
那流浪汉铺好席子就睡了下来,末了,还给康子文递来一张被子。
“这……怎么好意思呢?”拿着那张说不上干净却没啥异味的被子,康子文心里涌过一阵暖流。流浪汉没再搭理他,埋头便睡了,稍倾便响起隐约的呼噜声。
康子文搂紧了被子,这多少替他抵消了一些寒意。
睡意袭来,他蜷缩着,即将睡着。
远处忽然驶来一辆汽车。车上的两个人走了下去,朝24小时便利店走进去。康子文无意中扫视到这一幕,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哦,是顾程浩与孔繁倩思。大概是阿浩刚好接倩思下班吧。这条路正是她下班的必经之路。
只见那两人很快买好了东西,从便利店走了出来。忽然,倩思站住脚,她的眼睛入沙了。而顾程浩也停下来,体贴地帮她吹了吹眼睛。两人的亲昵,犹如情侣。在外人看来,这是极为登对的一对儿。一个是科研精英,一个是音乐女神。他们就应该在一块儿呀。
站在桥墩下,康子文心里酸溜溜的。他的心里很矛盾。他喜欢倩思,可是,他又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当年他选择跟别的女人结婚,辜负了倩思的一份情意。他现在又有何面目去爱她呢。更何况,顾程浩比他优秀多了。不客气地说,他只是一个离过婚,带着小孩的中年油腻男而已。
眼睛终于没事了,倩思眨了眨眼睛,松了一口气。忽然,她眯紧了,看向那边的天桥下。
“怎么了?”顾程浩问道。
倩思指着那边:“我好像看到了阿文。”
顾程浩也望了过去,天桥下幽暗一片,此时,天桥下,康子文早已隐去了身影。
“不可能吧?阿文如果回来了,应该会来找我们才对。”
似乎是这个道理。倩思也不再多疑,便跟顾程浩上了车,离去了。
眺望着车辆远去的背影,康子文倚着桥墩,心情复杂地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翌日,在江城市第一人民医院的病房里。
经过紧急手术后,叶允安的情况稳定了下来。那一刀没要了他的命,但医生说,他得在**休息好些天。不管怎么样,捡回一条小命,他也是万分庆幸的。倒是他那几个小伙伴,接到电话后便心急如焚地赶了过来,问东问西的,这让叶允安感到心烦。
当然,最心烦的,还是警察的问话。A组的杨志豪怀疑他的伤并不是被劫匪造成的,而且,还追问他关于康子文的下落。只是,叶允安守口如瓶,一旦杨志豪逼问,他就装作发病,吓得医生赶紧跑过来,“警察同志,病人刚做完手术,你们得让他休息好!”
没辙,杨志豪也不可能对一个重伤在身的少年刑讯逼供,唯有悻悻作罢。
病房里难得清静下来,叶允安打开电视机,追了一会儿国产剧。
忽然,“笃笃笃。”
有人在敲门吗?
叶允安朝门口望过去,却听到窗户那边传来声音:“哎哎哎,我在这边。”
一看,却见康子文戴着鸭舌帽,在敲窗户。
“大叔,你怎么爬到窗户那边去了?”
“从门口进,我怕被人发现。”
原来是这样。
打开窗户后,康子文利索地爬了进来。
“小安,你的伤势如何?”他第一句就关心对方的病情。
叶允安捂着腰部,伤口仍很痛。“幸好没要了我的小命。”
“真对不起啊。”康子文满怀歉意地脱下帽子。“因为帮我的忙,害你受伤了。小安,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呢?凶手又不是大叔你!既然我被袭击,那就更加说明大叔你是清白的!不过,可惜的是,我没看到那个凶手的模样。不然,大叔你就能捉住它了。”
“来日方长。我会捉到他的!一定会。”
那个凶手犯下一连串严重的罪行,还诬陷给自己。康子文说什么都不会放过那个家伙。想着,他在病房的椅子坐了下来。
“小安。你那天晚上表现得很勇敢。”他说。
叶允安害羞地挠了挠头。“大叔,你就别夸我了。和你相比,我还差得远呢。”
“不。你别谦虚。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孩子。也是最善良的。”
听到康子文的赞誉,叶允安忽然低下了头,满脸羞愧:“不。大叔,我不善良。我以前偷过东西。而且,我……我爸爸,他……他是杀人犯。”
噢……康子文轻叹一声,走过去,轻拍他的肩膀。
“你父亲的罪过,不应该由你来承担。”
忽然此时,叶允安抬起了头。他双瞳萦绕着复杂的情绪,欲言又止,艰难地噙动着嘴唇说道:“大叔,其实,我知道的……”
“嗯?”
他犹豫了一下,又说,“大叔,我知道你是谁。我爸爸就是你爸爸当年追捕的犯人。”
“噢。原来你知道啊……”
康子文的记忆又回到十多年前。康父追捕一个杀人犯,为了救一个小学生而不小心坠河而亡。那个杀人犯,就是叶允安的爸爸。当年,小安只有四岁,因为爸爸犯下的罪过,他承受了同龄儿童无法承受的压力。他被街上的小孩追在后面骂:“你是杀人犯的儿子。你滚出我们的街!”
爸爸被判刑的时候,小安曾经和妈妈去监狱探望他。
“孩子,记得以后要做一个好人。知道吗?”爸爸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那以后,小安再也见不到他了。
就在那件事发生后不久,妈妈曾经牵着他的手,想去给遇难的警察叔叔家人道歉。可是,到了康家的门口,妈妈却始终迈不出脚步。小安抬起头,看到妈妈鬓角飘着几根白发。她一夜之间,仿佛老了许多。
那时候,康家正在举行葬礼。许多穿着警服的大人进进出出。小安躲在妈妈的身后,看到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表情忧伤地站在门口。阳光笼罩着少年悲伤的脸庞,小安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张面孔。以至于十多年后,在地铁上,第一眼他就认出那位曾经的忧郁少年来。
那正是他与康子文第一次相遇的时刻。
“大叔。”叶允安噙着眼泪说道:“人们都说,罪犯的儿子也是坏人。是这样子吗?”
“不,孩子。你是个好孩子。”
“真的?”少年悲伤的脸上绽出一丝喜悦。
“真的。”康子文笃定地点点头。和叶允安一样,他第一次在地铁上遇见这个少年,就认出来了。其实,这些年,康子文一直都有留意姓叶这家人的动态。他知道,自从叶允安的父亲伏法后,这母子俩日子过得很清苦。因为父亲犯罪的缘故,这对母子处处受人排挤,叶母找的工作都做不长,谁也不想跟杀人犯的家属扯上关系。一旦知道她的家庭背景,老板就会立马解雇。直到两三年前,她终于得到了一份环卫工的工作。她不曾知道,那是康子文找熟人托关系,才帮她安排好的。
旁人很奇怪,“这不是你杀父仇人的妻子吗?你为什么要帮她呢?”
康子文抿嘴微笑。
他母亲经常跟他说:我们要忘掉恩怨,才能过得更加美好。
他这么做,也是母亲的心意。
他相信,父亲在天之灵,也会同意他的做法。
自从康子文不辞而别,刘风朔表现得十分担心,打了好多通电话,对方仍不接通。
这师傅……究竟跑哪儿去了?刘风朔担心了一夜,后半夜才睡着。早上七八点他才醒来,找了一遍屋子,康子文依然没回来。他不会出事了吧。带着这份担忧,刘风朔洗漱后便前去上班。他一边打电话,一边钻进车里。刚将车门关上,他就听到手机铃声从后座传来。
师父的手机怎么会在我的车上?
想法刚在脑海中消失,那一瞬,他便觉得身后有些异样。他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正在逼近。随即,一个冰凉且尖锐的东西抵住了他的背脊。
后背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有人早藏在车里!
刘风朔僵直着身子不敢动,右手偷偷摸向腰间的手枪,伺机反击。然而,对方早就窥穿了他的套路,冰冷的声音呵斥道:“别乱动。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噢……听到这把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刘风朔又是一惊。他从后视镜分明看到,康子文就在身后。这让他吃惊万分,说道:“师父,你在干什么?”
他万万想不到,师父居然会拿刀威胁自己。
“先把你的双手举起来。”康子文依然显得谨慎小心。见他语气严肃,刘风朔也不敢乱来,乖乖地举起双手。
“师父,你不会在跟我开玩笑吧?”
如果是,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
显然,康子文并不是开玩笑。他的刀依然顶住刘风朔。而后,他从怀中掏出那张毕业照,将手里的刀顶了顶,又轻声道:“老实交代,你和王奕轩是什么关系?”
“王……王奕轩……?”听到这个名字,刘风朔如一头雾水。他紧张地咽了咽唾沫,不能理解师父为何提及这个人,只得老实说道:“王奕轩他是我的高中同学啊。不过毕业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了。师父,你问他干吗?”
康子文没有回答,反而目光阴冷地逼问:“朔仔,我可以相信你吗?”
虽然搞不清状况,但刘风朔仍急忙道:“我可以发誓。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他的脸倒显得很真诚,不像在说谎。
“那你为什么对我隐瞒?”
“我隐瞒什么了?”刘风朔显得好无辜。
“王奕轩的存在。”
“啊?”刘风朔仍疑惑万分,他说:“师父你以前又没跟我提起过你认识王奕轩。”
噢!确实是这样。康子文又仔细分析了一下:他以前从来没有跟刘风朔说起王奕轩的事情。既然如此,刘风朔也就说不上隐瞒了。至于那个出现在刘家的鸭舌帽男,也很难说跟刘风朔有关系。毕竟,每次鸭舌帽男都能准确地找到他的所在,这次也不例外。
况且,如果刘风朔想要他的性命,机会多的是。没必要等到鸭舌帽男下手。
这么推断,刘风朔兴许真是无辜的?
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康子文也不好随意冤枉别人。他慢慢地将手中的刀放下了。
解除了威胁,刘风朔这才松了一口气,身子也不再紧绷,他回过头问道:“为什么师父你会认识王奕轩?”
犹豫片刻,康子文才说:“因为在我的记忆里,他是我高中死去的好友。”
“什么?”刘风朔感到很惊讶:“这不可能吧?!王奕轩高中和我同班,他怎么成你的高中好友了?而且,你老家跟我老家差得也挺远啊。再说,你俩的年龄也有差距,不可能是同学。”
这件事情,才是最大的疑点。
现在只有找到王奕轩,才能水落石出。可是,去哪儿找他呢?
这时,刘风朔拍着方向盘,信誓旦旦道:“我知道他家里在哪儿,我带你去!”
“你知道?!”康子文现在倒有些意外了。没想到,正应了那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好歹我们也是高中同学,我大概记得他们家里在哪儿。”刘风朔说。
说的也是,他们毕竟是同班同学,知道对方的住址也不奇怪。希望重燃,康子文急忙说:“那你快带我去吧。”
“好。”
于是,刘风朔马上驱车带着康子文去找王奕轩。
他们在路上大约行驶了半个小时左右,来到了江城附近的居民区,这里毗邻着市中心,因为房子已经有了年份,政府已经把这里规划成了待拆区,等市中心下一次扩建的时候,这里就会被拆了。
进入了居民区的胡同,拐了几个弯以后,他们在一条又深又窄的巷子里停住了。这里越往深就觉得越阴冷,刘风朔站在一户门前:“师父,这里就是王奕轩的家,”
应该说,这儿曾经是。
因为这铁门早已锈迹斑斑,锁把都已经生锈了,铁门上贴的春联和门神陈旧褪色,围墙根上长满青苔,一切表明,这屋子已多年无人居住了。
就在这时,隔壁的一家住户忽然打开了门,从里面走出一位大妈,她脸盘圆润,看起来很面善,有些微胖,烫了一头的卷发,发色大概是染过的样子,那头乌黑的头发看着让人觉得格外突兀。
康子文还没说话,大妈就先开口了:“你们是干什么的?”嗓门之大,但丝毫没有恶意。
“哦。”刘风朔走上前说:“我们来找王奕轩,请问他还住在这里吗?”
那位大妈闻言立即尖声开口道:“你是说小轩呐!自从他的父母去世了之后,他就搬走了,都好多年没回来过了。”
“那您知道他搬去哪了吗?”
大妈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这……”刘风朔回过头对康子文道:“师父,这可麻烦了,我们现在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该怎么找啊。”
康子文也很苦恼,他摸着下巴思索了半晌,才说:“要不我们进屋里找找?说不定里面会有线索呢。”
于是,这二人站在围墙外面观察了一阵子,便找个落脚点扒着围墙翻了进去。这个院子由于长久没人居住的原因,都已经长满了杂草,而且已经有半个人那么高了,放眼望去绿油油一片。前面的房子也是灰扑扑的,上面全是灰尘,门上还结满了蜘蛛网。
康子文过去把门推来,里面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这股腐败的味道着实不怎么好闻,刘风朔身后跟过来的时候更是忍不住掩住了鼻子,轻声道:“好难闻啊!”
“我们进去看看吧。”康子文说完,径直走进了屋子。
这屋子里虽然长久没人住了,但一应的摆设都还在。屋子里还有古旧的柜子,茶几之类的东西,大约当初搬家的时候,王奕轩也就带走了比较重要的东西和衣物。
两人进到屋子里认真地搜索着,在四周仔细地查找起来。忽然,刘风朔不经意地瞥了窗外一眼,然后脸色大变,他猛地冲康子文冲了过去,一边大喊着:“师父小心!”
康子文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刘风朔的身影猛扑而来,随之的,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嘭!”——枪声响彻了屋子,十分刺耳。
刘风朔与康子文同时伏倒在地。
“朔仔,你没事吧?”康子文真担心他中枪了。
不过,那一枪险险地从他的发际边缘擦了过去,打在窗户上。玻璃瞬间碎了一地。
“师父,我没事。快去追!”
“好。”
两人不假思索,从地上爬起来救追了出去。追出去时,只见那个人影已经逃出了老远。看背影就知道,又是那个鸭舌帽男。
“分头去追!”
康子文追在其后,刘风朔则从近路包抄。不过,他们的计划落空了。鸭舌帽男跳上早已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摩托车,踩下油门,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摩托车在康子文赶来之前就呼啸而去。
“该死!”又被他逃了,康子文气得捶胸顿足。
恰好这时,一辆汽车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阿文?怎么是你?!”
司机摇下车窗,颇为吃惊。此人正是顾程浩。
见是他,康子文拉开车门就挤上去。
“没空跟你解释了。阿浩,帮我追前面的摩托车!”他猛指那辆在街上飞奔的黑色摩托车。
顾程浩猜到事态紧急,也不敢怠慢,立即换挡加速,追了上去。
一边开,他一边问康子文:“我听Z组的同事说,你中枪了呀。”
康子文一边盯着前面的摩托车,一边将原委告之对方。
“这事你不要告诉倩思,我怕她担心。”
“嗯。我知道。”
这两个男人,心里牵挂的是同一个女人。
忽然,前面的黑色摩托车一下子停在了路边。
那鸭舌帽男跳下摩托车,咚咚咚地朝旁边的大厦跑了上去。
康子文没有一丝犹豫,停车后也追了上去。顾程浩想了想,也跟过去。两个人来到大厦一楼,却见那人影闪入了电梯里。
“阿浩,你坐电梯,我从楼梯上追。”
分好任务,两人分头行动。
康子文刚跑到十楼,就看到鸭舌帽的身影在上面一闪。
想逃,没那么容易。
他急步追了上去。
很快,他来到了顶楼天台。
此刻偌大的天台空无一人。各种管道与空调挂机横七竖八,这是很理想的藏身之所。康子文立即提高了警惕,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猛然想起,自己没有佩戴警枪。他现在是赤手空拳呢。要是鸭舌帽男突然杀出来,他能打得赢吗?
康子文正想着,忽然一个黑影从上方飞下来。这吸引了他的注意,但定睛一看,他猛然大惊:糟糕!那只是一件上衣。
这是声东击西。
可惜,他察觉得太迟了。没等他反应过来,鸭舌帽男已经从后方袭来,抱着他的腰,就将他推到天台边缘。巨大的冲击力差点将他摔下楼顶,幸好他及时抓住边缘的栏杆处。此时要是鸭舌帽男再加一脚,他估计就得摔下这将近三十层的高楼了。
幸好,鸭舌帽男无心恋战,转身便逃了。
康子文死死抓住栏杆。平时,他倒是可以直接爬上去的。然而,他的枪伤还没好利索,用不上力气。
怎么办呢?难道我今天真的就要命丧于此?
他不甘心啊。可是,他眼睁睁地看着抓住栏杆的手指在慢慢往下滑,却毫无办法。
完了。他心里低声一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下方涌上来的大风,好似要将他卷入地狱一般。
终于,他的手从栏杆上松开了。他的身体正要做自由落体运动之际,猛然,从上方伸出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用力地抓住他的手。
“阿文,捉住我!”
是顾程浩的声音。他及时赶来了。
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康子文也使出最后的力气,用另一只手抓住栏杆。在两个人的合力下,他终于爬了上来。
“呼呼……”康子文躺在天台上,劫后余生,大口喘气。
“阿浩。谢谢你。”他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表示感激。顾程浩笑着,不发一语。这个男人此时的心里很矛盾。就在方才,他决定救康子文之前,内心做过一番剧烈的挣扎。
如果不救,那么康子文一死,倩思就会投入到他的怀抱里。
这个邪恶的想法让顾程浩踌躇片刻,但最终,他的善良战胜了邪恶。他向坠落中的康子文及时伸出了援手。
“阿文。”他想了一件事,问道:“刚才那嫌疑人的样貌,你看到了吗?”
“不。没有。”
真是可惜了。康子文心想如果能看清楚那鸭舌帽的真面目,就能知道它是不是王奕轩了。
但是,他有种感觉,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师父。有个好消息。”
翌日,刘风朔就跑进康子文睡觉的卧室说道。
“怎么了?”康子文好好睡了一觉,眼睛仍惺忪。
“我找高中同学都问过了。其中有个叫李卫国的同学说有王奕轩的消息。”
“真的吗?!”
听到这个,康子文睡意全无,从**爬了起来。“那你赶紧带我去找他!”
那个李卫国还在上班,就被刘风朔叫了出来。三个人在他公司附近的露天咖啡厅碰面。
点了一杯咖啡,李卫国边喝边说:“哦,你是问王奕轩啊。我也很少跟他联系。就是一年前偶然在街上遇见他。”
“那他当时在哪儿工作,这个你知道吗?”
李卫国细忖一下,“我问过他,不过他当时显得很神秘,说到一半就没说下去了。我也不好追问。你也知道王奕轩这个人,平时就不太合群嘛。”
这时,康子文拿出刘风朔的高中毕业照,问道:“就是这个王奕轩吗?”
李卫国看了一眼,反而觉得好奇:“不是他还能是谁?难不成还有两个王奕轩?”
这下子确定了,康子文记忆中的好友王奕轩就是刘风朔的高中同学。
他们是同一个人。
显然,这点在逻辑上是不合理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康子文的记忆,出现了差错。
问题是,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送走李卫国后,刘风朔对康子文说道:“师父,你总该相信我没有说谎了吧?”
康子文沉默地点了点头。
越是如此,他越感到案件的棘手。
他记忆中的王奕轩,是怎么来的呢?
不搞清楚这个问题,就无法侦破此案。
夜晚,街边的路灯上凝聚着橘色的光芒。
去了一趟便利店,刘风朔一边喝着饮料,一边提着购物袋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夏天的夜晚总是闷热,街上的行人已显稀疏。偶尔遇见赶路的行人,从路灯下匆匆经过。
就在离家不远的公园里,刘风朔看到一个人坐在秋千上。
没有灯光,只能看到那个人影像幽灵一样,随着秋千晃**。
刘风朔正要走过去,那人忽然说道:“很久不见了。老朋友。”
这句话,令他猛然驻足。
是谁?刘风朔转过头,盯着那诡异的人影。
秋千停了下来,它站了起来,并向他缓缓走近。
刘风朔提高了警惕。
“你是何人?”
“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吗?嘿嘿。”
说实话,这家伙的声音有点耳熟,但刘风朔一时半会硬是没想起来。
“我们认识?”
“何止认识。”对方走得更近了,那迫近的身影尤显压迫感,犹如鬼魅。“嘿嘿,你最近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说着这话,它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不远处的路灯光斜射过来,正好映出它的半张脸庞。
噢!刘风朔心中大吃一惊。
这个家伙,是王奕轩!
虽然自从高中毕业后就再无相见,但王奕轩的容貌并无大变,刘风朔还是很容易便认出他来。
“你……你……”
多日寻找的人就在眼前,他却一时没了方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倒是王奕轩显得自然,不慌不忙地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小朔。奉劝你一句、别再调查这件案子。不然,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等……等一下。难道,你真的是凶手?”刘风朔质问道。
王奕轩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冷冷一笑。
“你最好别知道得太多。”
“小轩,如果是你干的。你赶紧去自首。”
“得了吧。我知道你是警察。不过,你想抓住我,还早了一百年。”
“什么?!”
话音刚落,刘风朔就噗通倒地,晕了过去。
他被打晕了。购物袋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都滚了出来。
王奕轩冷冷俯视着他,古怪的笑容,就如同黑暗中绽放的曼陀罗花。
半小时,王奕轩开着那辆黑色摩托车,来到了一栋废旧的厂房外面。漆黑的夜空下,那栋建筑物的屋顶伸出一根十几米高的烟囱,尤为显眼。这地方,就是康子文苦苦追寻的神秘建筑物。
王奕轩下了摩托车,驾轻就熟地走进建筑物里。他推开了门,此时,厂房里正坐着一个男人。这又是谁呢?
王奕轩走过去,以向上级报告的语气说道:“他们已经追踪到我了。该怎么办?”
那男人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你不必紧张。一切都在按我的计划进行。”
王奕轩将摩托车头盔扔到一边:“可是,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的计划是什么?”
男人的声音传来:“怎么?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这倒不是……”
“放心吧,很快就会结束的。”男人像在感叹:“一切都会结束的。”
既然对方这么说,王奕轩也没啥好抗议的了。
只不过,离开旧厂房后,他始终觉得有点不太妥当。再这样被康子文调查下去,迟早会揪出他来。他开始后悔当初没在楼顶解决掉康子文,但那个男人曾经有命令:不能伤害康子文。
这条命令让王奕轩深感奇怪,明明康子文就是最大的绊脚石,那男人为何却要留着他的命?
或许,那男人另有打算吧。
不过,王奕轩为了自保,决定违抗它的命令。
刘风朔被打晕后,是康子文在公园旁边找到他的。
听说他和王奕轩碰面了,康子文也很意外。
但王奕轩的出现,从侧面也印证了一件事:他们的调查已经逐渐接近真相,不然王奕轩不可能冒险现身。
再加把劲儿,就能查出真相的全部!
今日一早,两人准备再出去调查。这次调查的重点是王奕轩以前的工作单位以及人际关系,希望能从中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不过,据说王奕轩此人十分孤僻,喜欢独来独往,和他交往的朋友少之又少。真的能找到蛛丝马迹吗?
江城的黎明,晨光沐浴着城市。美丽的朝阳,象征着新一天的开始。康子文师徒俩在家吃完早餐,就匆匆出门。他们刚要钻进刘风朔停在楼下的汽车,猛然,一阵风驰电掣的声音急速靠近。他们刚下意识地转过头,却见一辆黑色如夜的摩托车霍然停在马路对面。
一个戴着头盔的家伙,二话不说就从怀中掏出枪状物体。
它瞄准了康子文。
事情来得就像龙卷风,康子文居然愣怔原地,呆若木鸡。
“师父,小心!”刘风朔反应迅速,一把推开他。
但枪声已响,随着嘭的巨响,划破宁静的清晨,一枚子弹擦破空气射了过来。
那一刹那,宛如慢镜头般,康子文的眼瞳里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
子弹像放缓了速度,直飞而来。
他看到刘风朔挡在自己身前,然后是,子弹钻入身体发出‘噗’的沉闷的声响。
紧接着,刘风朔的胸口中了一枪,他在原地踉跄了两下,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朔仔!”见状,康子文赶紧扶住了他,然后循声望去。
那个摩托车行凶者已经扭动把手,轰地逃离了现场。
康子文本想去追,但是刘风朔的伤口已经顺着上衣开始往下渗血,看起来十分吓人,
他不敢离开。只能心慌地掏出手机,迅速拨打了120,一边安抚着刘风朔:“朔仔,你别担心,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你坚持一下。”
“师父,你快走啊!”刘风朔捂着流血的胸口,气若游丝地对艰难开口道。
“不行。我不能走。”康子文摇摇头,他很愧疚:“对不起朔仔。我之前不该怀疑你的。”
“师父,我没怪你。”因为伤口处流血过多的缘故,刘风朔的脸色已苍白如纸了,力气一点一点地从他体内流失,他使出最后的力气推了康子文一把:“师父,你快走。等下救护车就来了,而警方也很快会赶来。你不能被抓住,你还得找出真相呢!”
“可你现在受伤太严重了,我不能……”
“师父。”刘风朔打断他:“我没事的,你快走,你要是不抓到凶手,我这一枪岂不是白挨了?”
康子文犹豫地看着他,心中涌上一阵难过,他办案这么多年,从不惧怕鲜血,但是看到现在这么多人都因他而受伤流血,他总觉得无力和愧疚,可是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皱着眉思索了几秒,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朔仔扶到桌子旁,让他斜靠着。
把他安顿好之后,康子文缓缓站起来,他的脸在这个微亮的早晨显得格外冰冷。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受伤的刘风朔。他清楚,如果他不抓到凶手,就辜负了帮助过他的朋友。他们每个人本来都过着平静的生活,可是都是因为他,那些帮助他的人都开始身处险境。
所以,无论如何,不管那个凶手是谁,他都要将它找出来。
急救车来的时候,刺耳的警报声几乎响彻了大街小巷,刘风朔靠在桌子旁已经快要昏厥过去了,从急救车上下来的医护人员先给他做了简单的救护措施。
而和急救车一起来的,还有Z组的陈程等人。陈程最先黑着脸走进来,在医生给刘风朔做急救措施的时候皱眉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程又问:“凶手是你师父吗?”
“不!”刘风朔有些激动道:“我师父是冤枉的。打伤我的另有他人!”
陈程表情微微一凛,从脸色难以揣摩他内心的想法。他语气中充满了不在意,说道:“你赶紧去医院吧。后面的事我会处理的。”
刘风朔本来还想多做辩解,但无奈身体实在挨不住,只能被医护人员抬着上了救护车。
随着救护车远去的呼啸声。陈程独自站在房子内,面色浮动着一幅阴翳。房间内除了潮湿的霉味,还渐渐蔓延出一阵血腥味。
而此时的马路对面,稀疏的人群从街上匆匆经过,没有人注意到街对面的墙后面趴着一个人,康子文正靠在那里偷偷观察着胡同内的动静,他看到救护车终于把刘风朔拉走了,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看着还留在原地的警车,康子文的目光微微闪烁了几下,他侧过身子,将鸭舌帽向下拉了拉,接下来,他得走一步险棋。
陈程从屋内走出来,挥了挥手,跟下属说道:“我们回总部。”
大家纷纷钻上了警车。
竖着烟囱的旧厂房,那辆黑色摩托车疾驰而来,停在了厂房外面的空地上。
骑手摘下头盔,然后从怀中掏出一顶金色帽徽的鸭舌帽,戴在头上。他就是王奕轩。
他刚走进厂房内,便感到微微吃惊。
那个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里面了。
“你回来了?”男人很神秘,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他的存在。他的声音冷得像一块冰。
“嗯。”王奕轩诚惶诚恐应了一声。
之后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男人生气了,劈头盖脸就问:“谁让你去杀掉康子文的?你忘了我的叮嘱吗?”
“可是……”王奕轩仍想多作狡辩。
但男人的话不容置疑,他说:“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擅自行动。”
“我明白了。”
虽然嘴上答应着,但王奕轩心里仍嘀咕,真的要放过康子文吗?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康子文迟早会揪出真相的。
在江城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急救室,刘风朔被紧急送入此处做手术。
门外,Z组的成员们都在焦急等待。同伴的生死牵动着他们的心。而陈程也是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踱来踱去。他在思忖着刘风朔的遇袭事件。刘风朔说过,袭击者不是康子文,另有其人。
莫非,康子文并非真凶?
但是,之前BC技术通过康子文大脑捕捉到的影像又作何解释呢?
BC技术是不会出错的……
陈程坚信的念头在这一刻,竟开始动摇了。
如果BC技术真的出错了呢?
这种情况,会发生吗?
但自从BC技术启用以来,从未出现过出错的情况呀。
“组长。医生出来了。”
抬头一看,急救室的灯灭了。医生推门走了出来,身后是躺在**被推出来的刘风朔。因为做手术时施了全身麻醉,所以他至今仍昏迷着。
“医生,他怎么样了?”陈程急着问。
医生摘下口罩:“手术很成功,已经将伤者的子弹取出来了。幸好没有击中心脏,加上送来及时,所以,他会熬过去的。”
听到医生的话,陈程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他将手机掏出来一看,是一条短信。
发件人竟然是——康子文!
而短信上写着——【今天晚上九点,到清水湾码头来,只能你一个人。】
咦,他要干什么?难道是打算摊牌了吗?陈程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