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许蓝感觉心里的那股极度的烦躁和怒意在烧,她想砸东西,她想发泄。可是她告诉自己这样不对,这样就要和蓝臻一模一样了。
于是她开始咳嗽,眼泪争先恐后地流出来,她厌恶自己此时不争气的泪腺。
蓝臻挑了下眉:“还哭得出来啊。搞得好像没良心的人不是你一样,不去看许砚的人也不是你一样。”
许蓝有点想笑了。
怪不得蓝臻四十多岁的年龄看起来还能跟刚刚满三十岁一样,那几所美容院的功劳可能就是让她的皮肤变得越来越厚。
她怀疑蓝臻是精神有问题,要么就是自己有问题。
当然了,毕竟她是蓝臻生下来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她们两个脑子都有问题。
她尽力平复下呼吸,别开目光,绕过茶几,抬脚往楼梯口走。
“许蓝你什么意思?”蓝臻拉住她的手臂,几道伤口瞬间被撕裂得更开,“把客厅弄成这个鬼样子就想走,能不能有点女孩子的样子!”
许蓝打掉她的手,像是完全感受不到手臂的疼痛:“我知道你有病,能别表现得这么明显吗?我好奇林溯是有多舔狗特性啊,你都这样了还不跟你离婚。”
“蓝臻你真是福如加勒比海啊。”许蓝翻了个白眼,就要往前走。
“啪!”
许蓝感觉瞬间眼前黑了几秒钟。
蓝臻这一巴掌打得实在是猝不及防,许蓝晕的那几秒感觉有些对不起林支队长这么多年教的应急防身术,接下来那几秒又迅速搜索了一下脑子里的祖安语录把蓝臻喷了个遍。
“几个月不见,你这张嘴真的是越来越厉害了许蓝!”
蓝臻明显是气极,眼睛通红,用的力道很重,许蓝差点没站稳,视线清明后最大的感觉就是特别想吐。
许蓝抬起头的时候蓝臻眼里闪过一丝惊恐,很快又化成冷笑:“许蓝你脸皮看着这么厚,其实也细皮嫩肉的啊。”
许蓝擦了一下嘴角的血。
她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家的母亲若是不小心打伤了自己的孩子,第一反应是红着眼眶去哄。
而面前这个被称作是自己母亲的人,在用尽全力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后,发现自己流血的反应,是冷笑着嘲讽一句“还挺细皮嫩肉的”。
到底是什么让蓝臻这么恨她,以至于变成这个模样?
许蓝感觉呼吸不畅。
身上的裙子皱了,手上和嘴角的血迹蹭到了衣领,许蓝此时看起来落魄又颓废,周身散发着丧的气息。
但还是漂亮,冷着脸的样子也美。
“够了吗,蓝臻。”许蓝直勾勾地盯着她,“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够了吧。”
蓝臻没说话。
许蓝看着茶几和地面上的一片狼藉,默默回忆了一下场面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或许相似的人碰撞在一起,就是会让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说得不太准确,应该是差不多一样有病的人碰撞在一起。
许蓝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过自己,她和蓝臻不一样。可是无数次她又觉得,自己跟她太像了,像到自己害怕。
极度的易躁,极度地偏执,极易散发戾气。唯一不同的就是蓝臻很少忍着,而许蓝一直忍着。
忍着忍着是会习惯的,可这并不代表这样的情绪就不存在了。
跟谁都合得来的自信是装的,外向善于交际也是装的,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待着。可是时间久而久之地过去,许蓝已经完完全全地变成了看起来这样明媚的人。
每个人隐藏自己的方式不一样,有的人用温柔隐藏抑郁,有的人用冰冷隐藏敏感,有的人用随意隐藏悲伤,而许蓝用张扬和皮囊隐藏乖戾和烦躁,再用乖戾和烦躁隐藏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脆弱心慌。
一层层包裹住自己,守护心里私藏的那一份光,还有那一份少的可怜的安全感。
蓝臻在许砚出事后的所作所为,没给许蓝留下阴影是假的。许蓝用反抗来掩盖这个事实,可依旧阻挡不了这是个事实。
许蓝见蓝臻不为所动,于是抬步朝楼梯口走去。
“不许走。”蓝臻转过身,指着地面,“两个选择,要么,把这儿清理干净。”
许蓝微微别过脸。
“要么,别出现在这个家里。”蓝臻冷冷道,“你自己选。”
许蓝愣了一几秒钟,果断地朝客厅茶几处走去。
蓝臻挑眉:“选得不错,有点寄人篱下的样子了啊。”
许蓝面无表情地路过茶几,绕回沙发,拿起了手机:“忘拿手机了而已。”
蓝臻瞪着她:“你今天走了就别回来了。”
“那可能还得回来一次。”许蓝哂笑,“懒爷搬家也是需要时间的。放心,我肯定会在你不在的时候回来拿东西。你也别误会啊,我不是想让你舒服,是我不想看见你,眼不见为净。”
蓝臻气极:“许蓝!”
许蓝翻了个白眼:“这就走。”
“你和我一直在较什么劲呢,”蓝臻怒道,“真怪我这么多年下来,没有好好地管管你。”
许蓝嗤笑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你管得够多了,那些还不够吗。”
“蓝臻,你不该怪自己。”许蓝平静道,“当然,我知道你也不会真的怪。不该我就是觉得挺没意思的,就你说这句话就很没意思。我和你除了有点血缘上的关系以外也没什么其他的了,从来没有哪条规定是说明一个人必须对另外一个人怎么样的,所以你也用不着管我。”
“你自己也说了的,我在外面浪得很舒服,那我为什么要跟你较劲呢,蓝臻。”
“你这样的人,我砸进去多少情绪都没有用,你还是这个样子,就像我也不会改变,我永远不要像你。”
说完踩了双白色板鞋,没打伞,直接往雨里走。
雨水成注地打在许蓝身上,没过多久衣服就湿透了,但是许蓝没有找个地方躲雨,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
她其实也不是没有渴望过母爱。
小时候的许蓝也曾经偷偷寻找过蓝臻爱她的证据,甚至连有一次蓝臻问了她一句考试有没有第一名,她都开心了很久,虽然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下一回期末考,许蓝又考了一次第一名,兴高采烈地打电话给在外面忙碌的蓝臻时,蓝臻接都没接就挂断了。
蓝臻出现在许蓝幼时记忆里的次数其实真的少之又少,许蓝能把每一次出现都当做是蓝臻爱她的证据。掰着手指数起来好像还是能凑出个很多次的,但其实这些细小的,甚至掺杂着几分想象的记忆就像是泡沫一样,看着炫目又繁多,其实一碰全是破碎的泡影和虚浮的空气。
还好她还有许砚,这个温柔的男人给她爱,用尽全力地对她好。许蓝在意识到蓝臻根本不爱她的那一刻发现自己也没有很难过或者很崩溃,或许在成长的过程中,潜在的意识早很多步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许蓝没有明确地跟自己说过这件事罢了。
人啊,还是要活的开开心心的,那些不会有的东西就不要去想了,应该抓紧当下拥有的。
日子从来就不难熬,身边她还是有很多好朋友的,况且许砚那么好,全世界最好的人是他,最温暖的光也是他。
然后许蓝就拼命抓紧当下所拥有的,再然后,许砚丢了。
命中注定一般,生命总是让你在一路上失去许多东西。许蓝觉得自己的命格有点丧,不过她好像也没什么能力去改变这样的命。
鱼鱼当时安慰她说,失去某样东西的时候,老天也会还你其他东西的。而且要相信许砚能醒过来。
可是许砚至今没醒,许蓝也一直在等老天还给她的东西。
但是好像没有,许蓝对于这样的不平衡心里也没有任何地感触,好像失望习惯了,人就会变得比之前容易开心一点,也更独立一点。
许蓝自知自己有颗强心脏,百般委屈总是能在一瞬间消弭,还能顺便做别人的太阳。她有低血糖,包里常备着糖果却对外总说是自己喜欢吃才带着的。她不会让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也不想让人心疼自己,她不需要,也不敢。
她练就了一身好得不行的演技,哪哪儿都能演出戏,都能跟人瞎扯天南地北,都快习惯了。
反正回避,闪躲,辗转反侧,抱怨哭泣都毫无作用,那解决问题和不再在意当然是最好的选择,起码节约时间且能变得更坚强,顺便温暖一下他人那是更再好不过,许蓝是善良的。
但是今天她在淋雨的时候感觉有些力不从心,走着走着,手机震动了一下,然后是低电量的提示音。
许蓝低声骂了一句次奥。
昨天晚上又忘记充电了。
她想了一下自己现在能去的地方。
林榭的公寓,虽然哥哥不在,但她知道门的密码,可以去林榭那儿好好洗个澡睡一觉,直到明天天光大亮,又是美好的一天。
或者去鱼鱼那里,鱼鱼妈若是提前回来了那更好,还能吃到好吃的。如果鱼鱼妈不在,那就和鱼鱼一块儿喝点酒,开心开心。
可是她现在哪儿也不想去。
无论是空无一人可以尽兴释放自我的林榭家,还是随时对她敞开怀抱的鱼鱼家,她都不想去。
许蓝就想一个人待着静一静,然后她发现自己身上也没身份证,此时也没法在宾馆开间房自己冷静冷静。更可悲的是,手机的电量还不知道能撑多久。
路边的车辆行驶越来越慢,因为雨势越来越大的缘故,上海的街头很理所当然地开始堵车。
许蓝打了个哆嗦,她感觉很冷。身上只有条棉质的裙子,毕竟还未入夏,夜晚依旧是凉的,更别提还在下暴雨。
手上还有没有流血她不知道,雨水冰凉地浸润她的衣服,手臂上流淌过的雨水早已和血水相融,冷的毫无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