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暴雨

夜幕降临,方阳分局办公楼一片寂静,专案组的办公室更是连点声音都没有。

大家吃惊地看着焦郊取来工具“解剖”小龙虾,壳是壳,肉是肉,一点没浪费,一点不狼狈。

等到这两大盒小龙虾都被剥完,焦郊将剥好的肉推到桌子中间,大手一挥:“请!”

虞安平伸手拿过一只吃了起来,其他人一脸纠结地望着他。

姜皓月小心翼翼道:“虞哥,焦郊剥小龙虾的剪子和刀,都是从尸检室拿来的……”

“……”

虞安平张着嘴,嘴里的虾肉不知该吐还是该咽。

夏茗宽慰了师兄一番,一边吃一边道:“我让你们去查当年拐卖邹诗雨的那个人贩子,怎么样了?”

姜皓月不急不忙地擦净手,从桌子上抽出一份资料:“那个人贩子叫王贵财,当年虽然被判了二十年,但因为坐牢期间表现较好,且主动供出了几个警方重点关注的人贩子下落,所以去年就被放出来了,这是他现在的住址。”

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先是一惊,继而释然道:“跟我师父家离得挺近,当年这个案子是我师父办的,有他在,江成一时半会儿不敢对王贵财怎么样。”

酒足饭饱,正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夏茗忽然想起了季辰:“季辰呢,我不是让你们把他带回来吗?”

秦凯把桌上的塑料纸一卷,裹着剩饭残渣塞进垃圾桶,又拿起消毒酒精把桌子擦干净:“季辰伤得还挺严重,我们去找他的时候他都下不了床。我跟二队打了个招呼,他派了两个人去看着他了,不会有事的。”

轻敌,是目前专案组在江成面前屡战屡败的最主要原因。

然而专案组此刻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他们一行五人浩浩****赶往季辰所在的医院,准备在今夜当着凶手季辰的面解开密室的秘密。

夏茗还通知了安泊赶往医院。他来到时的样子十分憔悴,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安泊一直都将安妮的死亡怪罪在自己身上,如果订婚宴那天晚上他没有同安妮吵架,她也就不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凶手也就不可能趁虚而入,对她下以毒手。

专案组几人费了好大功夫才劝慰住号啕大哭的安泊,只有夏茗冷冷地站在走廊对面,抱臂看着安泊的这出追悔莫及,撕心裂肺的情感大戏。

在知晓真相后,她几乎无法用对待正常人的态度对待安泊。

“警官,你们查了好几天,妮妮的事……到底有结果了吗?”安泊好不容易止住哭泣,语气中却仍带着哭腔。

“我们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揭开安妮死亡的真相。”夏茗面无表情的对安泊说出这句话,眼睛盯着他,一字一句,“真相,不仅仅是凶手杀害她的真相,还有,安妮身世的真相。”

安泊听到这句话,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嘴唇微抿,眼角收缩,秦凯捕捉到他这一瞬间的微表情,不动声色地同夏茗传递着眼神。

“哎,小花花~”苍海熟悉的声音在走廊响起,一见到夏茗,他立刻兴冲冲地凑上来,也不管旁边有人,一脸开心,“我来拿药,你们来干嘛?”

夏茗轻轻推开他,又趁大家不注意悄悄拧了他一下,脸上却是恬淡的笑:“来查案,顺便把季辰带回去。”

苍海一愣,疑惑道:“季辰?他不是转院了吗?”

“什么?!”所有人瞪眼冲苍海喊了一声,离病房门最近的秦凯猛地推开房门,病**的人被子拉过头,背对着众人。

在门外值守的两位警员看夏茗气势汹汹的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人不是在那里吗……”

大家又齐刷刷甩头看向苍海,苍海急道:“真的,我来的时候看到季辰被推上救护车拉走了,我还拍了照片。”

夏茗狐疑地接过他的手机,照片中的救护车是某家私人医院的专用车,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人正抓着扶手准备上车,而躺在车厢担架上的人勉强能看出是季辰。

她将图片放大后仔细辨认着露出半张侧脸的医生。

有些像江成。

夏茗不顾病房内护士阻拦,冲进去掀开病床被子,那人似乎已陷入昏迷状态,对夏茗粗鲁的举动毫无反应。

一张十分陌生,但有些眼熟的脸。

夏茗发誓自己绝对在不久前见过他。

“王贵财!”空气寂静了几秒,夏茗转头看着围拢过来的大家,脱口而出一个名字。

守在一旁的护士“哎呀”一声,显然也是才发现病**的人被调了包,着急忙慌地跑出去找护士长。

夏茗此刻脑海中犹如一团乱麻,解不开理还乱,她此刻甚至能感觉到江成正躲在暗处嘲讽她的自大与无能。

一直站在门外的两位警员也已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打电话给二队长报备,专案组其他人更是自觉分散开始调查。

安泊颓唐地坐在门外长椅上,垂头捂脸,仿佛周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

只有苍海傻愣愣站在原地,想凑到夏茗跟前询问一番却又怕挨揍,只好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城市里的灯已熄灭大半,城市上空有云层聚集,这场雨,在所难免。

果不其然,临近午夜时,暴雨裹着这个季节难得的凉意倾泻而至,雨滴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突如其来的暴雨并未招致青琴市民的不悦,他们一直在期盼一场能驱散潮热的酣畅淋漓的大雨。

季辰的尸体表面的血迹在这场大雨中被冲刷干净,那些鲜血顺着雨水淌入城市发达的下水道系统里,同万万千千淤泥与肮脏一起,同流合污。

“颈动脉被割断,失血而亡。这手法干净利落,正中要害,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焦郊蹲在季辰的尸体旁边简单查验了一遍,站起身道,“死亡时间,昨夜凌晨一点到两点,凶器应该是普通的刀,刀锋非常锋利。”

夏茗点点头,正凝神看着季辰病房外走廊中的监控。

调包的手法并不复杂,但十分匪夷所思。

因为季辰是在清醒状态下,主动离开病房的。

江成只不过是以带人探望病号为由,将王贵财带进去,并将他迷晕后放倒在**,而季辰则换上了王贵财的衣服,简单化装了一番便堂而皇之地走出了病房。

在门外值守的两个警察很是无语:“他们给我们看了证件,那个老头是季辰的父亲,年轻男人是季辰的朋友。”

夏茗此刻连生气都不能,只觉得好笑:“江成你们还不认识吗,他的大头像不够清楚吗?”

值守警员脸上的表情更加奇怪:“那个年轻人不是江成,我们也不认识。看证件没问题,我们就把他放进去了……”

焦郊已经和旁边辅警将季辰的尸体抬上了车,从车厢探出半个身子冲她招呼道:“走啦,我们回去再说。”

二队长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发生这种事的确是他手下人的失职,见焦郊打圆场,二队马上赔笑道:“就是就是,回去再说,再过一会儿雨停了,马上就有市民围观了。”

夏茗瞪了他一眼,不好同他发脾气,钻进车厢暗暗琢磨着。

现在有几个问题令人费解,江成做事一向同专案组泾渭分明,他们现有的证据足够证明就是季辰制造密室杀害了安妮,这就意味着季辰势必会受到法律制裁,而江成则不会插手此事。

可他却还是帮助季辰从病房离开,这是为什么?

难不成季辰知道自己躲不过法律审判,想要寻求江成的帮助?

江成可不像是个罪犯救星,他一定是和季辰达成了某种交易,而带着王贵财进入病房的那个年轻人,显然就是打开问题之门的钥匙。

正思索着,夏茗接到了医院电话,王贵财已经醒转,只不过他对自己是如何进入到医院的毫无印象,更不要说回忆那个带他进病房的年轻人是谁了。

夏茗手指交叠在一起,指尖用力扣着掌心的老茧,力度之大,直让旁边的焦郊目瞪口呆。

起初她让焦郊搞清楚安妮与邹诗雨的八字命格时,觉得真相唾手可得。

收到江成那封很长的手写信时,她又觉得真相或许比她想象中更复杂一些。

可现在这些新的问题摆在她眼前时,她只觉得自己这几年办案积累的经验对破获这起案子毫无用处。

从前师父告诉她,人类的悲欢或许并不相通,但在杀人这件事情上,除了极少数变态,大家的动机与理由几乎没有多大分别。

“江成真是爱凑热闹,安妮死亡的案子一开始不是他操作的,可现在他非得插上一手。”焦郊把脚抬起来搭在放尸体的担架上,双手撑在脑袋后头靠着车厢,抱怨道,“挺简单的一个案子愣是让他给搅和糊涂了,嘁,我看全世界就没他不懂的事儿,干脆改名叫江大明白得了。”

焦郊这番话似闪电般划过夏茗的脑海,一些蛰伏在思维深处的东西在此刻觉醒,张牙舞爪着串联起一件件困扰她许久的线索。

江成一开始可能只是对安妮的案子感兴趣,但他并未预料到,真相其实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这件案子,他只不过是比专案组多走了一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