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方佳兰回到自己的卧室,将台灯打开了。她不敢开房间的日光灯,唯恐惊醒了父亲。
真的要打开这个神秘兮兮的木头盒子吗?这会是潘多拉的魔匣吗?里面会飞出什么呢?快乐,抑或是痛苦?里面隐藏着的真相会很残忍吗?她有些犹豫,但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迫不及待地想打开它。最后,她颤抖着双手打开启了木头盒子。
一大堆书信出现在她面前,摆放得整整齐齐。
1月15日,2月14日,2月26日,3月5日……每一封信上都用娟秀的字体标注着收信日期。这是母亲的笔记,相隔十几年,又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母亲的字迹,她心里异常激动。小时候,母亲也曾手把手地教她写字,但儿时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母亲本人一定和她的字迹一样,端庄、温婉吧。
她轻轻地抽出第一封信,信纸有些泛黄了,上面的字迹却依旧很清晰。
“晚晴。”看到母亲的名字,她的心底漫过一阵潮水,这个名字在她梦里出现过许多次,在西安旅游时,她在一棵大榕树上发现上面竟也刻着这个名字。写信的人和在树上刻字的人是同一个人吗?是自己的父亲吗?
晚晴,今天是我们相识15天的纪念日。我依旧清楚地记得,地震那天,你被压在一根房梁下无助的模样,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顾一切地把你救出来。救你的过程中,你自始至终没有喊过一声疼,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你是坚强的,感谢上帝将你这样一个优秀得近乎完美的女子带到我面前来。我是幸运的,能遇上温柔、善良、才华横溢的你。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照顾你,好吗……
读完第一封信,方佳兰感动不已。她眼前仿佛出现羸弱的母亲被压在一根大梁下却毫不畏惧的样子。这个写信的多情男人到底是谁?
她打开了第二封信。
2月14日情人节。我捧着一束花向你表白,却遭到了你羞涩的拒绝。我感觉天快塌下来了。同系的Susan告诉我她爱我,我却满脑子想的都是你。没有人能代替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回到寝室,我独自喝了许多酒,喝完了开始唱歌,边唱边喝,后来就直接躺在宿舍的地板上睡了一觉……
痴情的男人,矜持的母亲。那个男人后来同母亲怎么样了?Susan,怎么会是个英文名?
她继续看第三封信。
天气晴好,我的心也艳阳高照。今天,是我们正式确立关系的日子,我此生永远都会记得这一天。我揽你入怀,并吻了你,你的吻令我陶醉不已。你害羞的样子,真是可爱至极。亲爱的晴,我愿意用一生来保护你,从看到你的第一眼,从救你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们此生再也无法分开了。那么,就让我们开始牵手未来的人生吧……
母亲和他开始了。那个男人在地震中救了母亲,只因多看了一眼,从此两人便承诺彼此。这样的爱情,令她感动。
第四封信。
小晴,对不起,今天我无意中伤害你了。我来自一个大家族,父亲是一位商人,但我不愿弃文从商,所以才远渡重洋来此留学。来巴黎学习一直是我的梦想,为此,作为长子的我放弃了继承父亲公司的权利,选择做一位普通人。我从未故意向你隐瞒什么,只是你从未问起,我也怕提起此事会对你造成伤害。我的晴,不管你是富家千金,还是寒门少女,都是我的至宝。我绝不会因此而轻视你,我要的是你的人,而不是你的家世……
看完信,方佳兰的手抖了一下。她已经可以确定,写此信的人肯定不是自己的父亲。祖父的家境非常糟糕,绝非什么商贾大户,而且父亲从未留过洋,母亲倒是去过法国。莫非,此人是母亲去巴黎时认识的?
她怀着沉重的心情拆开了其他的信,越来越多的事实一件件浮现在她的面前。
我最最珍惜的晴,上天何其垂怜我,将你送到心田早已干涸的我的面前。你亦将最宝贵的第一次交给我,我何其幸运!晴,从今往后,我要对你负起所有的责任,绝不辜负于你!请上天作证,我林伟文绝不是薄情寡义之人,若此生负了你,让上苍惩罚我变牛做马来伺候你!
林伟文!这个身处法国的男人感谢母亲将她的第一次交给他。读到这里,她的心莫名地烦躁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不是父亲?母亲嫁给父亲,但却将一个女人最宝贵的第一次给了其他男人!
母亲的完美形象刹那间在她面前轰然坍塌。
她胡乱地挑了一封信看,只见上面写着,家里逼母亲和另一个男人结婚,母亲为了和法国的男人结婚,竟选择和他私奔!
难道,父亲和母亲成婚是被逼的吗?母亲真的对父亲没有一丝感情吗?那为何还要嫁给他,并且生下了自己?母亲,你是在视自己的感情为儿戏吗?
她颓唐地扔下信,委屈、愤怒的眼泪奔涌而出。妈妈,你怎么可以这样?这十几年来,你一直是女儿的偶像,女儿把你奉若神灵,女儿眼中的你,是高大的、无瑕的、神圣的。而你却丝毫不顾父亲的感受,和另一个男人如此亲密,你究竟置父亲于何地!
她突然觉得父亲很可怜,她终于理解了父亲这些年来为何一直闷闷不乐。原来,父亲爱的是母亲,而母亲心中却一直装着另一个男人。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她真想冲到父亲的房间,去质问父亲:你知道所有的事情是不是?你明明知道她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还要娶她?你们之间明明没有爱情,为什么还要生下我?她走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要对一个根本就不爱你的人念念不忘?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你一定很恨他是不是?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
她站在父亲的房间门口,听到里面传出剧烈的咳嗽声。她的心好像被狠狠地踢了一脚,很痛很痛。
父亲从来都是一个沉默的人,所有的苦痛他宁愿一个人去承受。天塌下来他会替她顶着,受了天大的委屈他都绝不会有一声抱怨。可是,这样活着真的很憋屈很累,是不是?
自己永远不要像他这样活着,永远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