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潜入房间

如果真的是李希有所隐瞒，那么这件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

李望这时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关于李希的所有回忆，几乎都是李希对他百般溺爱的情景，而少有李希谈论他自身的片段。就连李希是刑警这件事，也是李望在李家待了两个月、偶然听见李希接到他们公安局的内线后，才知道的。

李希的解释是，身为刑警，有时他需要伪装身份。这话说得很模糊，不过在当时，李望本身就不信赖李希，也就没有追究。毕竟，李望自认为是个冷情冷心的人。冷情冷心的人，不需要被别人关心，更不会关心别人。

只是，在那之后，李希出现在家里的频率，似乎，下降了不少。

当时李望年仅十二岁，对几乎一切都漠不关心。现在李望追忆起来，竟然发现有不少记忆都是缺失的。而这种记忆的缺失，不仅体现在有关李希的回忆上。

李希几近惊恐地意识到，他记不清过去的很多细节。

比如说，当时在孤儿院，举报他打算逃跑的小伙伴是谁，是男是女，又究竟长什么样？

他过去记忆的缺失，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大脑的记忆机制进行了选择性遗忘？那遗忘的东西，是否太多了？即使那时，他的大脑发育确实还不完善……

李望揉了揉太阳穴，决定先不思考这个问题。反正作为一名文科生，他对医学、生理学也没什么研究。眼下他首先要弄明白的，还是李希的死亡真相。

现在，李希之死已经牵涉到了公安局、医院（毕竟死亡证明、验尸报告之类的都是医院提供的）、神秘写信者，甚至还包括李耿飞夫妇和李希本人。其中可以确定居心不良的，只有神秘写信者；公安局和医院其实是一条线上的，也有很大的嫌疑；而李耿飞夫妇，乃至于李希本人，则一定对他隐瞒了不少信息。

这还是最表层的，因为这件事中，可能出现第四方、第五方甚至更多。不管李耿飞夫妇对李望隐瞒了什么，隐瞒的初衷又是什么；既然他们这么决定了，那么，他是不太可能从他们嘴里问出真相了。相比之下，还是中彩票头奖的可能性更大。

李望想了想，觉得关于神秘信件的事，还是先不告诉养父母比较好。一来，说了他本人也不会知道更多，甚至可能更为疑惑；二来，说了反而会让他们担心。毕竟信件上的东西太令人震惊了，他有些担心养父母的身体。

尤其是周慧敏，出事当天就因为悲伤过度晕厥了，只是时间不长。这还是他后来才知道的。

——当时他一听到李希车祸身亡的消息，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连越来越大的雨声都被他忽视。

***

李望决定先到李希的房间，仔细整理整理后者的遗物，也许可以发现什么。

只是，也许是为了避免他睹物思人，李希过世后，他的房间，李望只被允许进去过一次。而唯一进入李希房间的那次，还是在那天晚上，李望情绪濒临失控的时候。他一进去，就反锁了房门，不吃不喝地，在李希的房间里，待了整整一天两夜。

直到李望的情绪终于渐渐平稳下来，听见养父李耿飞决定强行撞门，他才红着眼睛打开了房门。

李望再冷漠，这种情况下也不会如此没心没肺。

养父母已经失去了他们唯一的亲生儿子，不能再让他们为自己这个养子担心。而潜意识里，李望也不希望，李希的房间里有一丝一毫的破坏。即使只是门锁坏了，也不行。

走出李希的房间后，在李耿飞夫妇的“盯梢”下，李望面无表情味同嚼蜡地喝下菜粥。李望不知道养母是第几次为他熬粥，他只看见，菜粥里的菜没有一点发黄的迹象。这说明菜粥没有热过，是头一锅。

为了能让他吃上最营养的菜粥，养母重新熬了一遍又一遍，而不是选择更加方便的“热”上几遍。

其实，即使是一天两夜的不吃不喝不不睡，李望也没有任何吃东西的欲望。但是他知道，即使不是为了他的身体，而仅仅是为了不辜负养父母的心意，他也必须将菜粥吃光。

***

所以，为了避免李耿飞夫妇的担忧，他进入李希房间这件事，也必须悄悄地进行。

这天，趁李耿飞夫妇恰好都不在家中，李望拿着早先偷偷配好的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李希生前居住的房间。为了避免留下任何可能的痕迹，他还事先戴上了透明手套，鞋子上也套了一次性鞋套。

李望一进门，就觉得房间内光线昏暗无比，接着就觉得胸口有点闷。

——因为房间内门窗紧锁，遮光窗帘也放了下来。

李希不在家时，李望曾在无意中看到过，李希房间门缝里的光线很是昏暗。这就说明，李希临走前放下了窗帘，而且遮光遮得很严实。

这也正常。一般人离家之前都会这么做。唯一的不同就是，李希遮光时会更为严谨一点。

李望隐约记得，李希在家的时候，除非是阳光过于强烈，李希一般是不会放下窗帘的。李希曾经对李望说过，睡觉的时候最好不要放下窗帘，这样，到了第二天早上，刚刚醒来的时候，他就能立即感受到阳光的温柔。

“我不需要阳光的温柔，我只希望，你能回来多看看我。”是当时他不曾说出口的话。那时李望只是不愿承认，自己原来这么需要李希。

现在，却是再也没有机会，亲口对哥哥说了。

***

而且李希在的时候，除了晚上睡觉前，一般不会关窗。李希喜欢敞开窗口，以便新鲜空气可以涌进来。他的房间里，总是充满了阳光和绿色生命的气息——他阳台对面的风景称不上绝佳，却也是个绿意盎然的小山坡。要不是李希身为刑警，必须保持警惕，他巴不得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开着窗。

如果李希现在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拉开窗帘，而且一定会开窗通风的吧。这样，外面明媚的阳光，就会和带着生命气息的新鲜空气一起涌入，让整个房间都变得更加舒适宜人。

虽然，房间再舒适再宜人，也比不上房间主人所拥有的，千分之一的温柔。

李望刻意忽视自己骤然压抑的胸腔，将之归结到房间气流不通畅。他随手打开房间里的灯，注意到房间内没有多少尘埃（也是，如果灰尘太多，他一进来就会被灰尘呛到了）。这大概是因为，李耿飞夫妇刚刚打扫过吧。

不过房内物品的位置都没什么变动。

李望虽然很少来李希的房间，每次来的时候，也不会刻意观察什么；但上次毕竟在房间里待了一天两夜，记住了房间内所有物品摆放的位置。

——当然，他能在无意识中记住，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李希房间内的摆设十分简单，简单到了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程度——仅仅能够正常生活而已。

不过说起来，他也是这回才留意到这一点的。

对于不在乎的人和物，李望向来没有留意的兴趣。

突然间，一种奇异的感觉打断了李望的的思路。那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召唤着他。那是一件属于他的东西，是属于他的东西在召唤他，吸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