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六 逃脱
前方仍是漆黑的,但通道只有一条,一直旋转往上,所以寄寓出了门之后,就摸黑往前,一刻不停。
螺旋形的梯道并不平整,寄寓被绊了不知道多少次,他心中虽然数着圈数,却也不太准确,只是粗粗数着,看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
越往上,脚下越显得平坦,而且少了绕圈的感觉,圈数再也没有意义。
前方开始出现一抹光,那细长的一道在漆黑中显得尤为突兀而明显,寄寓加快脚步,很快走到了近前。
那是一扇门,却不知为何并没有上锁。对寄寓来说没有锁当然是好事,可是他也不敢冒然冲出去。
之前那个困住他的空间不仅密封而且地处颇深,在那样的地方有没有他人的存在不难分辨,可是现在在这扇门后,那正是神庙底下的空间,烛光轻现,若是那里有人,那么他这时推门出去,就必然暴露在那人跟前。
寄寓只能先屏住呼吸,靠近门的缝隙凝神细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倒是没有脚步声,由于一直是在地底下,因而寄寓也无法分辨这一刻到底是白天还是夜晚,刚才自神木上所见到的岛民们想要害死千金子和海梦舟的那一幕却是在夜晚。
寄寓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意识有多久,他的记忆只到酒宴后回到迎仙居躺下之前,之后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现在只有先离开这里,才能知道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不过有一点寄寓还是能够肯定的,那就是他还不曾浪费一点时间,神木给他看的是将要发生的一切,那么就意味着这件事还来得及,若出去仍是白天,他还需要等到黑夜,但倘若出去之后就是黑夜,那么他必定要尽快去到熔炉附近。
但在这之前,他要先设法离开这里。
屏住呼吸好一阵,寄寓都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
他的听力也比寻常人要好一些,以他的听力再三确认过后,差不多能够确定门后暂时无人,至少没有正在活动的人。
寄寓顿时推开门,闪身出了门外,他先是贴墙而立,稍一眼就看见了神木那庞大的根部,那才是真正神木的根部,难怪先前他一直觉得奇怪,若是神木曾被砍断,还被烧过,怎么会一点痕迹都不留下,原来并不是没有留下痕迹,正是因为神木一大半的根部都被掩藏在这里,连同那道伐痕一起。
此时寄寓不及思索为什么这里的人要将真正的神木树根藏起来,在神庙里他们更将树干掩饰得非常好,绝不会有人怀疑那是个假树根,看起来就跟真的一模一样。
寄寓第一时间跑到树根下,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树根连同树干极为粗壮,是个相当隐蔽的场所,也是整个空间唯一可供他遮蔽的地方。
幸好这里四下无人。刚才寄寓贴着门粗略地扫视一眼,只看见四角皆立着的烛灯,除此之外空空****,正如同上面的神庙,因而显得寂静又神秘莫测。
寄寓回想着神木给他看过的“地图”,当时他并未留意要如何上去,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多此一举,因为此刻他的手掌正贴着树根呢。
寄寓一闭眼,就看见了神木给他的提示,那个通道就在树根对面那侧的上方,他还看见平时上下似乎是经由绳梯完成,现在树根附近什么都没有,不过对于擅长爬树的寄寓来说,这点距离还真难不倒他。
寄寓顺着神木就来到了顶端,他找到神木提示的方位,空出一只手往上轻轻用力,果然顶上这块石板是松动的。
寄寓用了很大的力气,一来他的姿势不太好使力,二来那毕竟是一块石板,分量绝对不轻,甚至实沉得很。
总算将石板推开了能让他通过的缝隙,寄寓毫不犹豫,直接用力将自己送上去,当半个身子都挤出了缝隙后,寄寓再一用力,就爬了上去。
他身手非常矫健,又十分敏捷,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神庙此时空无一人,月色正挂在树梢,寄寓只担心有人突然闯进来,至于他上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神庙中没有人的情况了。
寄寓用最快的速度将石板放回原位,这一看,才知道这原来一直就是大祭司所端坐的位置。
寄寓蹑足跑到神庙的大门边,那扇门也一样没上锁,寄寓不禁暗自奇怪,却也来不及细想,他跑出神庙,照着两次来往的印象,往熔炉的方向飞快地跑去。
夜色的掩盖下,寄寓的行动非常顺利。
他一面跑,一面想到先前所遇到的那三扇门,刚才那一路畅通无阻,门皆未被上锁,中途也没有被人发现,这实在顺利过了头,于是寄寓不得不想到兴许暗中有什么人在帮助他,但他不过才来到这座岛上短短两天,也没有跟不熟识的人打过交道,除了神木和树木们之外,他想不出会有谁在暗中相助。
想归想,跑归跑,一刻都不敢耽搁。寄寓担心极了,生怕自己去得太晚,救不出千金子和海梦舟二人。
神庙位于日月星三域之交,寄寓直接奔向日域,朝着迎仙居的方向跑去。他为避人耳目没有走大道,而是在林中穿梭,走最快的捷径。
迎仙居是去往熔炉的必经之路,寄寓也要先回去那里看一看千金子和海梦舟他们还在不在,然而就在寄寓快接近迎仙居的时候,耳边传来些许动静,似有语声,随即是火光影绰,些微的光亮透过前方树丛映入寄寓的眼里,这让寄寓立刻慢下了脚步,缓缓上前。
他所在的树丛紧贴着迎仙居,从树丛能直接绕进迎仙居的后院,只是现在寄寓急不得,因为他并不知道迎仙居里有多少人,又是因何出现的动静,所以他要先观察仔细才能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他找到一个能够看清迎仙居角度的树丛后停下脚步,不再冒然上前,而是透过缝隙向外张望。
此刻的迎仙居不知为何灯火通透,木造的两层楼房里外点了数盏油灯,寄寓见状不由皱眉,大晚上的本该是睡觉的时候,房间却都被点亮,可见里面并没有人在睡觉,就算有,也必定会被如此多的光线打扰。
除此之外,迎仙居外面的动静也足够扰人睡梦。
不过就在寄寓看清楚人群中被围住的两具棺木后,不禁又是惊又是急,这一幕他一看就知,分明是岛民设法将原本在迎仙居里安睡的千金子和海梦舟带走的一幕。
这岛上的酒竟然如此厉害,让人沉睡至此,寄寓没由来生出几分讨厌的情绪,但此刻重要的是设法将千金子和海梦舟从棺木中救出来。
寄寓来不及多想,岛民们整顿完毕,已经分成两批各自抬着棺木出发了,他们的方向自然就是那座大熔炉。
寄寓点着人数,考虑着他现在冲出去有几分胜算,但怎么想也毫无胜算,对方一共有十个人,四人一组抬着棺木,另外两人一前一后,组成了不小的队伍,往熔炉的方向前去。
迎仙居的光还在,寄寓焦急不已,他知道自己必须跟上去,可是迎仙居恰恰是一个分水岭,若是跟上那些人,他势必要从树丛中出现,实际上迎仙居门口还站着好几个岛民,他们没有跟着队伍,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队伍。
寄寓急得不行,却也只能先按捺下来,幸而抬着棺木的队伍速度不会比他跑得要快,寄寓自知只要找到机会避开迎仙居里的那些人,他还是能够追上前去的,但若是急不可耐地冲出去不小心被他们发现,恐怕就会功亏一篑了。
幸好寄寓的忍耐和等待都是有收获的,迎仙居将队伍送出没多久,那里留下的人也就散掉了,只有一个往回走的,那就是大成。
寄寓有些愤恨,他没想到原来大成表面上对他们好,背地里却做出这样的事来。
当迎仙居的门关上,四周围再没有一个人的时候,寄寓猫着腰窜出了树丛,沿着阴影处蹑足缓行。
与此同时,他仔细注意着迎仙居上的动静,就怕一不留神大成关窗或是熄灯的时候发现自己。
顺利经过迎仙居门口,这里由于有足够阴影的缘故反而比较容易通过,最容易暴露的反而是前往熔炉方向的那片毫无隐蔽的高地,这段高地跟参观的那段路相连,但方向恰好相反,而且刚好在能被迎仙居灯光照射到的一段。不过寄寓已经有了主张,前一段他尽量猫着腰前行,后一段他直起腰大大方方地走。高地与迎仙居毕竟有一段距离,就算迎仙居上某一扇窗户碰巧打开,被大成看见有人经过高地,也绝不会看得清楚那人就是寄寓,就算起了怀疑,再要追上来,那么寄寓也有把握将人甩开。实际上就算是被怀疑也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因为他现在本该在神庙底下,至于会不会怀疑岛民,那就与他无关了。
寄寓这么想就这么做,他走在毫无遮蔽的高地上,也不特意加快速度,免得看起来像是心中有鬼,更不去留意迎仙居的窗户是不是会被打开,一直到走远了,随着高地有了转折,边上的树木也多起来后,寄寓立刻加快了速度,他必须赶在抬棺木的队伍之前赶到熔炉附近。
在方才等待的时候寄寓做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找了手边一棵预知木问了前往熔炉的确切路径。否则他根本没有把握在跟队伍脱离了一段时间之后再行追赶。他还没忘记预真知带他们走的不过是参观的路,那是无法通往底下被参观的水稻田和建筑的,于是寄寓事先问了路,才耐心等待,等着避开其他人然后悄悄跟上队伍。
夜极深。
寄寓的速度很快。
夜晚的寂静让最微弱的声音也能不被掩盖,寄寓仔细分辨,确知他没有走错路。
再追一阵,应该就能追上前方的队伍。
水稻田还没有走到,白天参观时经过的那片高地却已经能够透过低矮的灌木丛清楚地望见。脚下往前延伸的小路满是泥泞,高低不平,却满是足迹,恐怕抬棺木的队伍也不会想到他们会被人一路跟随,所以根本也没想过要掩饰。
灌木丛被水塘包围,水塘与水稻田相连,见不到队伍的缘故是因为前路有一处转折,果然当寄寓一转出先前的小径,眼前就豁然开朗,高地也好,远处的屋群也好,都一目了然。
抬棺木的队伍距离尚远,其实还看不清楚,但不断晃动的黑影纵然远,也早被寄寓注意到了,他紧跟不舍,逐渐缩短与他们的距离。
到了一定程度,寄寓不再靠近,而是保持着那段不近不远的距离,以免被发现。
水稻田四处空旷,那些水稻还不到膝盖的高度,前面的人只要任意一个回过头,就能发现他的踪迹,躲都没处躲。
水稻田的范围很大,白天在高地参观时寄寓就这么觉得,此刻走在田地里,更是看不到尽头似的,但想来这也是唯一的路,不然谁会乐意抬着棺木还绕远路呢。
小心翼翼跟随了好长一阵,前面的队伍毫无所觉,寄寓则庆幸不已,但随着前方的屋群越来越近,寄寓的心也越显得焦急。抬棺木的队伍一刻不停,他又该怎么将里面的人救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