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情之请

杜琅有些担心地问:“芷君要不要紧?”

“吓着了,平时都不乐意跟我多说一句话,昨晚一直拉着我的手,可就这样都没睡牢实,一直在叫妈。”姚局长说完沉默下来,他的嘴紧紧抿着,过了一会儿仿佛是克制住了心中的惊涛骇浪,才重新开口道,“这孩子心思重,我总要给她找个能依靠的人才能放心。”

杜琅安慰道:“这不是有翟天在吗,别担心。”

“这不一样,”姚局长心里很有数,“翟天不是能一直陪着她的人,他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不指望丫头出人头地,也不想让她嫁给什么显贵之家,只求能有一个真心待她的人……她不待见我,我得找个人替我好好照顾她。”

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一直紧张,但对彼此的关心却都不是假的,杜琅看得分明,却奈何他们身在局中,看不清这些,也就只能跟着叹一口气了。

小唐急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翟天也刚好过来,他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就问了一句:“天哥你怎么来了?芷君呢?”

说好答应了姚局长照顾姚芷君的呢?

“她没事,已经睡着了,”翟天确认姚芷君只是受了惊吓,现在又睡着了之后,心思就全到了案子上,他带头往医院里走,顺口问道,“巡捕房什么意见?”

“姚局觉得这两个案子是同一个凶手的可能性更大,跟朱珠一定脱不了关系,可她背后还有浦江商会和卿氏,想要她配合,估计有点难度。”

两人并肩进了解剖室,沈谅已经换好了衣服在等着他们。

杜子规的脸已经被毁了,翟天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小唐当时就在现场,知道现在已经为尸体做过简单清洗了,就直接说:“我和芷君当时亲眼看到吊灯砸下来的,杜子规刚好被砸中了,但是他那天的状态不是太好,有没有可能是被吊灯砸到之前就已经被人下毒手了,比如下药了什么的?”

“按理来说被压塌致死的人尸体两眼会突出,舌头也伸出来,两手微微握拳,全身淤血凝集而成紫黑色,但是你们看,”沈谅指向横躺着的尸体头部和颈部,“尸身上并没有红肿和血荫,眼睛也并未突出。”

小唐凑近看了看,问道:“所以他真的不是死于吊灯压塌?”

“不,他就是死于吊灯压塌。”

“那你刚刚说的那些压塌致死的现象,他身上都并没有啊。”小唐不明白了。

沈谅却道:“我刚才说的那些《洗冤集录》中记载得很清楚,但里面记载的征象并非塌压死常见的,也无特异性的征象,比如说红肿、血荫,可以因为身体大面积受伤、死亡迅速而不出现,还比如两眼突出的情况,也只有躯干被重压,而面部没有被压到才可能会出现。”

小唐没听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翟天一直安静地靠在柜子边听着,这时突然开口道:“凶手对我们非常了解,他知道尸体一定会被送到你这里来,而你在进教会医院成为沈院长之前,验尸时总是《洗冤集录》里的观点不离口,他这么做,是想混淆我们的视线。”

“什、什么?”小唐听得目瞪口呆,“凶手连这都算计进去了?”

“可惜他不知道,我沈谅的学习能力有多强,《洗冤集录》是我祖传下来的,但里面许多观念比较片面,我以前……”沈谅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蓦地出起了神。

翟天也没有急着追问,小唐等了一会儿,实在没耐心了,就急急道:“你以前怎么了?老沈头不带你这样的啊,怎么说一半就不说了?”

沈谅被惊醒,轻描淡写地说:“以前不了解科学,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的表情简直把“学习能力强”几个字刻在了脸上,小唐一时被噎住,于是翟天说了一句:“这个人不一定是我们身边的人,但他显然是有备而来,小唐你仔细想想,当时什么人有机会接触那盏掉下来的灯?”

“我仔细检查过,吊灯被人做过手脚,固定它的绳索上都有被利器割过的痕迹,”小唐顿了顿,低着头想了想,才继续说,“我们都在一楼,中途只有朱珠说要上去和人打招呼,她的位置离吊灯最近,但想要避开我们所有人的视线公然去在灯上做手脚,几乎没有可能。”

“而且她也没有作案动机,”翟天说,“再想想,除了她之外,还有什么人靠近过那盏灯?”

但这个小唐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出来,沈谅道:“这样看来,凶手是朱珠的可能性不大,但这两件命案一定和她有关,我看不如直接把她当嫌疑人先带回巡捕房审问一下,这样一来凶手才有可能露出马脚。”

话是这么说,但把朱珠请去巡捕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小唐有些为难,这时沈谅突然又“哎”了一声,他看着翟天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天哥,我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去……”

他在想什么翟天太清楚了,他表情不变,没有直接回答,沈谅是个机灵人,也不继续说了,把小唐急得要命,最后翟天才抬起头道:“我去试试,但不一定有用。”

小唐更急了:“天哥……”

翟天直接打断了他:“我去趟浦江商会,你现在立刻回姚局家,芷君该醒了。”

打蛇打七寸,把姚芷君抬出来,小唐就算再急,也只能乖乖听话地走了。

沈谅的意思很清楚,朱珠之所以不好动,无非也就是她背后有浦江商会和卿氏两个大头,但在这两个地方,五爷的地位无论如何也高不过卿城,如果她能出面,事情就好办多了,可翟天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把握说服卿城帮忙,但他没想到,卿城听完他的来意之后,居然没有直接拒绝。

“我在卿氏的处境你也清楚,三爷是敌非友,五爷难得保持中立,我不能公然拂他的面子,”卿城垂着眼睛,用一种带了点委屈的语气说,“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可以告诉你。”

翟天盯着她,等她的下文。

“五爷其实一直不太希望朱珠继续拍戏,她所有的资源都是五爷给的,但所有的掣肘也在五爷身上,”卿城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据我所知,他和朱珠所在的影视公司老板喻老板关系匪浅,说得更简单点,朱珠的工作基本是五爷说了算,她几次三番被卷进命案,巡捕房自然对她有所怀疑,但更不愿意看到这一切的却是五爷,他已经让喻老板暂停了朱珠手头所有的工作,正在拍的那部电影也停工了。”

翟天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和浦江商会,和五爷没有关系?”

“你有自己的判断,我不做评价,”卿城绕着弯提醒了一句,“不过我觉得你们也不需要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五爷身上。”

翟天看了她一眼,卿城就坦然问道:“你们现在最怀疑谁?”她问完飞快地看了翟天一眼,补充道,“我不是在探听什么,你别误会。”

她好像和从前有点不太一样了,但她处理公事的时候还是十分凌厉的,翟天低头笑了笑,抬起头的时候又收敛了笑意,淡淡道:“我没误会,也没怀疑你。”

卿城不太习惯和他这样的相处模式,轻轻咳嗽了一声,翟天不等她开口,就压低了声音说:“我需要你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