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2.
季霖郁来到工作室,江妙菱已经请假出去了。
近来她行踪泯灭,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周六个工作日,她两日下午请假,三日早走一小时。一旦问起来,她就搪塞说家里有事儿,却又不肯说明原因。
尽管妙菱不明说,可她的动向缪诚似乎有所察觉。他跟踪过她,第一次在十字路口跟丢了,第二次跟到了万邦下属的一个皮具制作中心。
她也曾含沙射影地进行告诫劝阻,可江妙菱似乎没看懂,坚决不为所动。经过几番旁敲侧击,缪诚大致猜出了一二。
妙菱再这样由着性子干下去,指不定会捅出什么天大的篓子来。好言相劝她视而不见,那他只好想对策,起码在东窗事发的时刻能够挺身而出。
3.
六点十五,苏兮从停车场乘电梯上来,身边伴着沈山南。他穿休闲西装,衬衫的扣子很节制地开到第二颗,鞋子一尘不染。
向前台报上姓名,训练有素的服务生立马前来带路。
一直到酒水上桌,苏兮都始终垂着眼帘不说话,沈山南默默揣测了一阵子,一杯开胃酒下肚,他决定率先开口。
“苏兮,你看起来有心事?要跟我说说吗?”
苏兮十指交扣,抬起眼睛的同时轻轻提了一口气:“山南哥,黎露的家门钥匙,你有吗?”
“怎么了?”沈山南神色一惊,目光陡然落向盘沿,其中的警惕异常分明。
“没什么,我最近老梦到她,想去她家看看。”苏兮下意识摸了摸眉骨。
沈山南盯住苏兮的脸,稍缓,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钥匙我有。但案子还在调查中,警方有可能随时取证,估计不会让你进去。”
苏兮双肩微耸表示遗憾。“那——以后再说吧,我也是一时心血**。”她说着,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
看苏兮并不过分执拗,沈山南貌似松了一口气。他冲她微笑,气定神闲地拿起刀叉给羊排剔骨。
余光扫过他的脸。沈山南的态度令苏兮陷入了一种短暂的迷惘。倘若他矢口否认,她的怀疑似乎还有迹可循。可他大方承认全然没有要回避的意思,这究竟意味着他毫无顾忌,还是毫不知情?
不!她不许自己再去想!
这令她感到挣扎而不安,内心的狡猾和软弱仍然试图把这个很有可能成为人生的巨大转折点尽量往后推。
4.
吃完晚餐,沈山南要送苏兮回家。苏兮婉言谢绝,说自己想去逛逛,沈山南看了表,表示自己也很久没逛街了,干脆陪她一起。
一街之隔就是商业中心,步行八分钟而已。苏兮先去咖啡店逛了一圈,然后捧着杯美式一路上走马观花。
路过香水柜台的时候她放慢了脚步。
“想挑香水?”沈山南跟着停下。
苏兮点头,挑出一只宝格丽的“大吉岭夜色”轻轻嗅。
记得最初接触这支香是在许多年前的冬天。在一个穷学生眼中这价格赶得上一个月的饭钱,她看了无数香评,最终等到“黑五”打折才决定拿下。
本是冲着茶味儿买的,但喷在腕上才发现木质调很明显,应该是纸莎草的味道。她喜欢睡前将它喷在枕头上,淡淡一层足以,假装自己有个男朋友。后来这支香水被黎露抢去用。在黎露的想象中,用这款香的男人应该是喝着伯爵茶,开着暖光落地灯,捧着本博尔赫斯,音响里传出海顿的小夜曲,随意、迷人,骨子里透着优雅而节制的气息。
少顷,她拖着那只玻璃瓶回身说道:“你知道么,这是黎露那时候最喜欢的一款香。”
沈山南一怔,“是吗?”跟着眉头微蹙,“我一直以为她喜欢西普调。”
苏兮笑笑,“那她或许后来改变了喜好。”
眼看着伤感来袭,沈山南试图驱散头顶的小团乌云。他上前一步,笑着解释:“我们闻气味,用的是大脑,而不是鼻子。每次我们用鼻子吸气,空气进入鼻腔,腔内有百万个嗅觉受体跟神经元,当气味分子锁进纤毛时,就会产生一种电子讯号,告诉大脑怎样阐述气味。大脑受鼻子控制,味道帮我们选择伴侣,影响我们的欲望。它能改变我们的荷尔蒙水平,甚至触动记忆。”
“山南哥,没想到你这么渊博。”苏兮有些崇拜地说道。
“旁门左道的总能知道些。所以,要不要我帮忙推荐?”
看样子,他似乎已经有了主意。
得到苏兮的默许,他领她向货架更深处走去。沈山南拿起一只黑色方形玻璃瓶举至眼前,介绍说这是tom ford的 “tobacco vanille”,辛辣东方调。
“亦刚亦柔,亦烟叶亦香草,外表与内涵并存,跟你的气质很搭。”他说着,翻过她的手腕轻轻一喷。苏兮凭空扇了扇,稍作等候,微微凑上前。只一瞬间便足够泪流满面。香草、可可、咸话梅………这些柔情蜜意的食物突然稚气尽脱,紧跟着,烟草跟辛香料的加入令人捶胸顿足相见恨晚。
沈山南本要买给她作为礼物,可苏兮执意自付。沈山南拗不过,只好由她去。
然而结账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苏兮精神不佳,出门太急忘了带卡包。她站在收银台前一翻钱夹才发现零钱整钱凑在一起还差两百多。她暗暗叫着“糟糕!”一旁等候的沈山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尴尬关头,将钱包递上。
这期间沈山南转身接了个电话,刷卡完毕就等他签名,背影中,苏兮好意帮他将信用卡收回钱包。重新折起来的时候却无意瞟见了插在右翼的一张花样别致的银行卡。
她只是好奇它的图案却又不好意思抽出来,于是用力盯着它一直看。然而就在她打算移开目光的时刻,突然被人从背后用力一抽!苏兮被突如其来的掠夺吓了一跳,手头一滑,咖啡跟着泼向地面。
她扭过头,只见沈山南正一脸匆忙地将钱包往西装内袋里塞。
“山南哥?”他这是在生气吗?随便翻看别人钱包的行为的确十分无理。可还没等她道歉,沈山南上前一步扶住她的双肩。
“你没事儿吧?对不起,是我反应过度。没烫着你吧?”说着,反手掏出手帕帮苏兮清理胸前的咖啡渍。
“山南哥,你刚刚是……怎么了?”
沈山南的身子骤然顿住,少顷,慢慢吞吞地解释说:“那只……那只钱包是别人送我的纪念物,对我来讲很重要。”
苏兮表示理解,然后去卫生间简单清理衣服。
目送她消失在大厅拐角的背影,沈山南不禁喃喃自语。“你知道么苏兮,其实那支香水是我最喜欢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