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突发命案

即使如此,黄昊哲仍然不相信自己身处几十年前的上海,虽说他也曾在一些光怪离奇的小说当中读到过类似的情节,一个人在意外之下突然穿越到过去,摇身一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但这只是小说里的虚幻构想,根本不符合科学。

从医院回来,黄昊哲大略从车内观察了周围的环境,当真是应了郭沫若笔下:游闲的尸,**嚣的肉,长的男袍,短的女袖,满目都是骷髅,满街都是灵枢……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年代的上海,诚然担得起远东第一大城市之称。

黑色的轿车横穿霞飞路,最后停在南京路224号,一幢金黄色的大院前面。金漆涂于铁门,在阳光下闪出刺眼的光芒,轿车驶入,一个雕刻精美的幡龙喷泉傲立其中,环形拐过,便是最后的目的地——黄氏公府。

仆人早已经等在门口,黄昊哲本想自己把东西提进去,却被以为老管家抢下,“楚公子,您刚出院,这些就交给下人拿就好了。”

虽说黄昊哲家中也有保姆,却也只是帮忙做饭和打扫卫生,这种活他向来习惯自己做,不喜假他人之手。

“不用了,管家,我可以。”

他径直朝大厅走去,大厅之内已经坐着好几位,但他全然不认识。

“小楚,给你重新介绍一下,这是你表婶。”黄耀国拉着一位年近五十的女人走近。她的表情有些冷,见到黄昊哲也只是礼貌示意得笑了笑,想来之前楚歌在这家中并不受她待见。

女人身后站着两年轻男子,黄昊哲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爷爷,因为他曾在一旧相册中看见过爷爷年轻时候的样子。

“这是你表哥,黄天铭,今年二十又六,恰比你大两岁。旁边的是你的表弟,黄宗钰,比你小一岁。”

黄天铭相貌堂堂,但常年在商界,故而给人一种成熟稳重之气,加之应是随了他母亲的性子,偏冷,更是给人一种不易亲近的隔阂感,对黄昊哲也是浅淡一笑,但没有明显的敌意。至于这位表弟,确是平淡无奇,介绍完之后,便一手搂住黄昊哲的肩头,十分热情的向他介绍上海有哪些热闹的娱乐场所,同时帮他提着箱子往楼上走,两人之间处的近乎没有隔阂感。

黄昊哲打开房间,发现自己桌子上放着一份资料:楚歌,二十四岁,未婚……原来这是一份关于这具身体的主人的详细介绍,楚歌的母亲与黄耀国是旁系表兄妹,楚歌一家十年前移居英国,但因为一场意外,父母双亡,楚歌完成了学业之后便回到上海打算投靠自己的叔父。想必,这也是何氏不喜欢他的原因之一。不过,让黄昊哲感到意外的是,楚歌竟是美国波士顿大学法医学硕士,和自己同一专业,如此倒也方便他继续工作。

这份资料还详细附上公府周围的一些地方,以及上海的平面图,事无巨细的风格倒真像是他的表哥。

简单的整理一番之后,黄昊哲坐在桌前,开始重新打量眼前之人。

自醒来之后,纵使万般惊诧,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换了一张脸,而且是一张全然不认识之人的脸,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就生活在六十年前的上海滩。而出院之后,他看到了自己的曾祖父,祖父以及其他旧时代的人,却唯独没有真正看过自己一眼。

镜中之人同样仪表堂堂,二十四岁棱角触开,五官端正之间带着一丝粗狂,粗黑浓密的双眉略微藏在发梢之间,棕黑色的眼框在前方更添英气,搭配上高挺的鼻梁,一张英俊帅气的脸庞更显立体。

黄昊哲不得不承认,这个“楚歌”的确是个翩翩公子,但眉眼之间总是带着一种邪魅。他对着镜子不自然地牵弄口角,看似在笑仿佛更像是在挑逗,这于他一向冷傲的形象而言,确实有些大相径庭。

“算了,以后还是少笑吧。”

强行尝试了几次,他最后放弃了,板着一张脸倒也没有坏处。但这张脸的背后是自己的灵魂,周围的环境又确实如此真实,一时间他竟然难以分辨真假。

若是就此这样生活下去,他倒不怎么担心,反而是他的父母,怎么可能接受自己的儿子莫名其妙的死在房间之内?只不过,他始终有一事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自己,又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代?

华灯初上,繁弦急管充斥的上海滩的确是“腐靡之地”。浩瀚的历史长河之中,夜晚从来都是娱乐的重头戏,古之夜市,华灯初上之景,犹在眼前。如今,得益于科学技术的发展,夜晚的繁华乐趣才得以尽显。

舞厅外耀眼的霓虹灯,酒吧内喧嚣的碰杯声,还有舞女曼妙的舞姿和歌者细腻的歌喉,无不将夜上海的浮华展现的淋漓尽致。

男女之间早已没了约束,相互而拥走在街头,往返的车流之间夹杂了太多流言,最后还是被这黑夜吞噬。可就在所有人都沉迷于这不陨落的朦胧辉煌之际,刺耳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上空。

“砰!”

是枪声!

之后重物的撞击声伴随着玻璃的碎裂将这看似繁华的夜上海硬生生得撕开了一道丑陋的伤口,一道亮白色的身影与这漆黑的天空相绌,落下片片白色的斑点羽。

紧接着便是无数路人的尖叫声,细心的人寻着枪声,看见屋顶处奇怪的声响,“咕咕……咕咕……”,那群白色的影子在天空之中盘旋,眨眼间,那些白色影子朝着远方飞去。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夜馆的人都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隔壁房间的娱乐活动被这枪声硬生生打断,几人的好奇心抵过恐惧,朝着枪声出现的地方探去,可刚刚看上一眼,两只脚的腿肚子便开始打颤,有一人甚至站不稳直接摔在门框上。

原来,他们看见一外国男子,正斜躺在沙发上,胸前暗红色的血液正缓慢涌出,头面颈早已经被玻璃划花。

胆大的一人凑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却早已经没了。

“死人了!”

“死人了!”

近乎同时,所有人异口同声道。之后便四散逃离,选择离自己最近的甬道逃生,而此刻,人性的自私丑恶也淋漓尽现。

而此时,房间内的另一名晕倒的男子醒了过来,他就这样看着躺在他的眼下的尸体,心中慌乱不已,他看见自己手中的枪,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下意识的跑出门,却不料他的出现却让人群更加沸腾,因为他的身上还沾着血迹,更可怖的是他的手上拿着枪!

“他就是凶手!”

落慌而逃的人当中还是有“勇士”当即指认那站在走廊的男子,其他人也纷纷望去,他正欲逃离。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第二声枪响。

所有两股战战,几欲冲出的男女,全都自觉地蹲了下来。

一席十几个统一着装的男人闯了进来,一边往里冲,一边吼道:“法租界警察办案,所有人蹲在原地不准动!”

然而,他们的目光显然没放在这些胆小之人身上,而是齐刷刷的把枪头指向二楼的男子。

“把枪放下,然后双手抱头。”为首的警察喊道。

男子尚未从紧张的情绪当中恢复,持枪的手开始哆嗦,但他仍然喊道:“不是我,我不是凶手。人不是我杀的!”

“咣当”一声,枪从他的手间滑落,他慢慢举起双手。

随后几名警察上前将其控制住,人群当中才有人敢缓释一口气。

几名警察闯进命案房间之内,检查了那名外国人的呼吸和心跳,最后确认死亡。

但当一名警察将他身上的证件拿出来之时,房间内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同一时间,用过晚餐的黄昊哲,谢绝了黄宗钰的邀请之后,一个人正躺在**休息。突然整栋公府开始“热闹”起来。最开始是老管家焦急的脚步声,若非是十分紧急的情况,在黄府干了这么多年的老管家,无论如何也不会这般模样。

黄昊哲立刻跑下楼,可看见的却只是自己的叔父,焦虑的背影背着黑夜一点点吞噬。

他急忙拉住老管家,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大少爷……大少爷他……出事了!”

老城区往北,经过静安寺,穿过一条古巷,巷子的最深处多出两绿苍竹,竹枝繁茂,虚掩一扇旧木门,推门而入,院内寂静斐然,偶有青鸟鸣叫,展翅而飞。

太阳落了山头,这院子就好似失去了唯一的光亮,除了地上掩映的斑驳竹影,就只剩下房檐屋脊兽与归鸟逗趣。

未消多久,木门的咿呀声打破了沉寂,一个身影闪入院内,他的脚步轻盈,踩在青苔映绿的石板上也没有留下多少痕迹,转而就到了正厅。

厅内有人走了出来,他递出腰间的金属铭牌,对方看了一眼,便领着他往里面走去。

主厅与内室之间隔着一道长廊,将庭院分隔为二,左侧院内,梅、兰、竹、菊四色各异,虽花季不一,但少不了争奇斗艳之彩。右侧院内,鸟、兽、虫、鱼各有其趣,于走廊前后之间所挂之竹帘,尽绘各色奇珍异宝,山河神色,凡有客于此,必定赞叹庭院之主,实乃遗留有魏晋之风的文人雅士者也。

进了内室,领路之人便离开了,他小心敲了几声,里面出现了一个声音,“进来吧。”

他推门进来,屋内亦是漆黑一片,借着少许透入的月光,他勉强能看清屋主所在,其前方还飘散着氤氲茶香。

“你来了,坐吧。”

他点了点头,在旁边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新鲜采摘的茶叶,既然你来了,便一起尝尝吧。”

坐在上位之人摆了摆手,屏风之后走出一名童子,左手托住杯底,右手轻扶杯身,脚步渐稳,慢慢将这这杯茶端在案前,之后又掌起屋内的灯。

他端起茶杯,一股清香直钻入鼻内,品茶讲究“色味香形”四观,这清香便已泄了它的身份,他只是浅淡的笑了笑,轻翻杯盖,内里茶汤清澈柔和,青黄明亮,细卷成螺状的叶条身披白毫,逐渐舒展,形似美女宽衣,逐层揭开,容貌尽显。他清呡一口,茶汤的香气充盈整个味蕾,滋味甚是鲜醇甘厚,回味持久。

“如此,便是上好的碧螺春了。”

他肯定的回答道,若论起品茶,他自然是不输于这位主人。

“不错,正是碧螺春。久闻其名,今得以尝一尝这上好的茶叶,也是一大乐趣。”

屋主说话之间带着一丝文人雅客的气息,这倒是让他吃惊不小,不过终究只是形似,他于心底也轻蔑了一声。

“今天你来,有什么消息吗?”屋主回到正题,他也省了时间,便放下茶杯,回道:“他,回来了。”

“哦?”屋主停顿了片刻,又恢复正常。

“你好像并不吃惊?”他反问道。

屋主笑道:“从他出现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知道了。”

“那你有何应对之策?”他的语气有些焦急,似乎很担心那个口中的他,亦或是很害怕。

但那人的神色平淡无奇,对于这个消息毫无波澜,“无需应对,意料之中。你也不必担心,他要对付的人,是我。”

他自然是知道,首当其冲的便是眼前的男人,可是他还是免不了担心。

两人交谈甚久,待离开之时,已近深夜。

他微微抬头看着月光被一层乌云渐渐笼罩,淡然一笑,“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