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远的秘密
薛寒踏入北郊精神病院三楼最里侧的门,头顶闪出刺眼如白昼的光芒,他的视野陷入一片白芒,什么也看不到。被剥夺视力的薛寒立刻做出反应,侧头躲闪,紧紧贴靠着身后厚重冰冷的铁门,闭上双眼不让光芒对眼睛造成伤害,以静制动,等待着强光的消失。
果然,持续了近一分钟后,头顶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直到化作月光般淡淡的微芒将铁门后的环境照亮。薛寒眨眨眼睛,出现在他正前方的是一道楼梯直通向上,楼梯并不高看起来只有十几个石阶,而头顶散出亮光的“天花板”与他却好似隔着万里之遥,如星空一样感受不清距离。
薛寒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双手在裤子上蹭掉掌心的汗,皱着鼻子一步步踏上面前的楼梯。仅仅十几节,每一步都走的好像艰难无比,沉沉的双腿如灌铅一般使不出力,气喘吁吁。薛寒感受到一股来自四周的前所未有的压力,当他踏到最高的台阶上时已是汗流浃背,被汗水浸透的头发湿漉漉的,张着嘴拼命呼吸着空气,将软弱无力的手搭上铁门的把手。
“砰!”
门轻轻摇晃一下,发出空响,却没有被拉开。
“嗯?这是怎么回事?”薛寒心里默默的疑问,再次鼓足力气,双手握着把手狠狠一拉,一推!
结果门依然是纹丝未动。
薛寒意识到不对,回过头看了眼铁门,心想自己是不是被董骗了?或者又陷入了什么阴谋之中?
他不敢在犹豫,一个转身便奔下十几节的石阶,而那扇进来的门不知何时竟然被关上了!
薛寒心里一颤,来不及再管楼梯间内的压力,拽着把手快速的,凶狠的向后拉动着,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门慢慢地打开了。
薛寒长吁一口气,没有被关在楼梯间内就好,他探出头,只见精神病院的三楼走廊黑漆漆的,散发着一种腐朽的味道,与刚刚记忆中的感觉截然不同。他轻轻喊了一声,头顶的声控灯却没有亮起,不由得薛寒心生疑虑,察觉到不对的他侧身快速的钻出楼梯间回到三楼的走廊内。
“董!”
薛寒大喊一声,怒气泛起,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无人回应,腐烂木头的味道愈加浓烈,他靠着墙壁凭借记忆慢慢靠近董的病房,脚下不时会踢到什么东西,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此刻的薛寒脑海中满是疑问,对于陌生环境并没有太大的恐慌,反之的是一种被戏耍的愤怒感,他甚至想到了杀死董,如果对方到这般田地还在欺骗自己,绝对忍无可忍。
也许对方和他一样不会死在4月1日内,他也不在乎,他已经无法承受如此大的失望落差,大不了同归于尽,见一次,杀一次!
兽性在心里生根发芽。
很快,薛寒就摸索到董的病房门前,门是关着的,他触摸到把手上,掌心传来一阵毛绒绒的感觉,收回手捻了一下,是灰尘。
薛寒按压着满腔的疑惑,狠狠推开了病房的门。
当他看到屋内的场景时,下意识的侧了下身,窗外薄薄的月光给病房内披上一层银纱,破烂的墙壁大面积的脱皮,病床瘫倒锈迹斑斑,而在地上静静的躺着一具衣衫褴褛的白骨,看起来死了许多年,毛骨悚然的场景并未让他失去理智,薛寒站稳身子仔细的观望着。
好好的一座医院,怎么变成了废墟?
薛寒咽了口吐沫,空气中的灰尘惹得嗓子痒痒的,不禁闷咳一声,走廊似山谷传来阵阵回响。
走进病房内,阴森的风从碎裂的玻璃窗外吹进,残破不堪的窗帘随风摆动,上方的铁钩已经烂掉,一阵稍微猛烈的风便将窗帘吹掉,不偏不倚的落在白骨之上,如床被盖住了可怜的灵魂。
薛寒呆呆地站在白骨边,没有恐惧,他蹲下身掀开窗帘,喃喃道:“董么?”
白骨无法回应他的话,薛寒盯了它一会儿,抬头时瞥到瘫倒的病**放着一个落满灰尘的红色布包,他微微皱眉探手拿到怀中,吹掉上面的灰,顿时再次咳嗽几声。
轻轻地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把黑色的手枪。
薛寒抚摸着手枪,上面传来的丝丝凉意令他头脑清醒了许多,精神病院荒废了,是否侧面证明穿越已经成功了?他回想起董的话,也许这就是穿越的方式。而这把手枪,应该就是董留给自己的武器,现在他没有任何的帮助,只能靠自己来解决这一切。
他查看了弹夹,只有两发子弹。
呵,薛寒撇嘴苦笑,难道是一发留给凶手,一发留给自己?
将弹夹塞入手枪,别入腰内,薛寒起身走出了病房,他没有心情去检查其他的地方,对于他来说也不重要。走过满是灰尘的楼梯,离开散落着药瓶和玻璃碎片的大厅,精神病院外的院子里雨水不停的打在他的身上,他按了按腰上的枪,踩着泥泞湿润的土壤走出了精神病院的黑色大门。
一步后,天空星星闪烁,月亮挂在当空如一只独眼看着他。
薛寒回过头,空****的土地杂草丛生,蛇虫鼠蚁四处的穿梭,一片生机盎然。一瞬间薛寒有一种错觉,好似经历的事都从未发生过,精神病院、董、医生什么的,都是自己的幻觉。
但腰间冰冷的枪在告诉他,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荒凉的北郊此刻在薛寒的眼中陌生至极,他发呆了好一阵,才沿着小路在黑夜的包裹下向江港市市中心走去,遥远的路途留下他的脚印,耳畔虫鸣声撕咬着,眼前是熟悉的景象。他每走上一段路就要摸摸腰间的枪,确认它还在,确认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是真的。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茫茫黑暗中冷风嘶嚎,薛寒摸遍浑身上下却发现没有手机,这也意味着将没有光芒。他不喜欢黑暗,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走,夜色中方向感不强,仅存的月光也无法让他认清前路,尤其是当精神病院消失后,没有参照物更加恍惚。
“滴——”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心里的祈祷,突然一道响亮的鸣笛声从身后响起,薛寒回过头,只见远处的树林中一道强光照亮了小路,他抬臂遮挡光芒退到路边,随着汽车的轰鸣声渐渐近前,他眯起眼睛看清了车辆。
那是一辆警车。
薛寒本想等待对方行驶而过,却没料到,警车在他的身边停了下来。
一名披着警服的青年从副驾驶位探出头,叼着烟,打量了薛寒两眼,说:“喂,你要去哪儿?”
薛寒没有回应他的话,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像个死尸一样伫立着。
“兄弟,你是不是需要帮助啊?”警车后座的窗户也摇了下来,另一名警员开口询问。
薛寒犹豫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好回答道:“没关系,我很好。”
“哎哟。”副驾驶的警员笑道:“不要害怕嘛,我们是江港市的警员,从隔壁市出任务刚回来,你要是去江港市我们可以拉着你一起,不要钱的。你放心,我们真的是警察,为人民服务的公职人员!”
说着警员掏出自己的证件递向薛寒,而薛寒这时才看清了副驾驶警员的样貌,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审讯室内曾经见到的年轻身影,金远的手下——李风。
薛寒看了看远处,又看了看李风,说:“好吧,我去江港市。”
“这就对了嘛。”李风将烟头掐灭,“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警察都害怕,明明我们才是你们最忠实的朋友,又没犯法有什么怕我们的,见到我们就像见到一个个披着羊皮的狼一样。”
“行了行了,别抱怨了,怕你是因为你长得太丑,哈哈哈。”
后座的警员揶揄着李风,打开车门,薛寒侧身坐了进去,车内除了刚刚跟他对话的两名警员外,还有一名开车的警员,一直没有说话。
警车缓缓的启动,后座的警员表现出浓重的困意,不停的打着哈欠,李风则透过倒视镜瞄向薛寒,搭话道。
“兄弟,你是哪儿人啊?”
“江港市人。”
“怎么大老远跑这边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过来遛弯。”
薛寒敷衍的回答着,在他的眼中,这些人都是不存在的,无论是自己明早醒来,还是救下孙绕绕,现在所见到的所有人都不会在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只不过一面之缘而已,将再无交集。
但李风听到这样的回答,显然产生了怀疑,眼神透着毫不掩饰的疑惑,继续问道:“你叫什么?”
“薛寒。”
“嗯?”李风眼睛微微睁大,惊讶的回过头。
薛寒抱着臂膀,面无表情的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李风略显尴尬的笑道:“我们队长的妹夫和你是一样的名字,不过年纪可比你大多了,哈哈,我们队长老跟我们提他,所以听到这个名字会感到很意外。”
“你们队长的妹夫……”薛寒喃喃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跟我同名同姓,我倒是很好奇。”
“没什么好奇的,就是一个大学教授,还是我们市科学院有名的科研人员。不过他可没有你帅,一天天邋里遢塌的,我们队长说他是学习学傻了,满脑子都是那些科学理论,也不懂人情世故,不适合在社会上生存。”
这时另一名警员插话道:“金队一直认为自己妹妹嫁给他是亏了,所以对他的印象很不好,总是欺负他。那小子也是个孬种,从来不敢还嘴,忍气吞声的,一点没有男人的气概。”
“切,你知道的那都是表面。”李风打断了他的话,说:“告诉你们个秘密,我天天跟着金队,其实在他的心里对这个妹夫,别提有多喜欢了。”
“怎么可能?”
“你还别不信,金队有一个喝多了跟我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的妹妹,但薛教授却是这世上除了他妹妹父母外,对他妹妹最好的人。别看咱们金队总欺负他,其实心里啊,感激着呢!当初金队妹妹的父母死活不同意两人的婚事,都是金队在其中来回周旋,劝这个劝那个,又是保证又是恳求,那个薛教授榆木脑袋,所以金队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完成自己妹妹的心愿。”
“还有这回事……金队说对不起他妹妹?为什么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当初啊咱们金队还没升职的时候,有个小子追她妹妹,后来一调查,那小子其实是江港市以前黑道的那个……哦,对,叫黑老虎的小弟,目的就是要跟金队妹妹在一起,然后借着这个在某种程度上威胁咱们金队。你想想金队那性格,暗地里直接将追他妹妹的小子犯罪证据拿到了手,扔进了警局。后来我听说那小子出狱后在外市参加贩毒活动被人打死了,他妹妹不了解情况,还以为是咱们金队逼死的人家,因为这件事怪了咱们金队十多年呢。”
“真的假的?那金队怎么不直接跟他妹妹说啊!”
李风摇摇头,作出一副神秘的样子“我当时也这么问的,金队说有些事自己扛着就得了,他不想让他妹妹感受社会的黑暗,老爷们的事,没必要跟个女孩子矫情!”
“真他妈纯爷们!不愧是金队,这话是他的性格!”后座的警员由衷的赞叹道。
“对吧,这就是人格魅力。”李风附和着笑道。
薛寒闭着眼睛,他们的对话清晰的钻入他的耳中,腰间的枪随着警车的颠簸渐渐外漏,他随意的双手搭在腰上塞了塞,好像是挪动屁股。
他的心情很平静,没有因为身边的警察感到任何恐惧,更多的,是记忆中对金远的看法发生了悄然的改变。
金远对孙娆娆的爱,不逊于自己。
而金远的结局,他却不知道,第三层记忆里也搜索不到任何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