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1)

谁杀了谁。

窗外的天空阳光明媚,几枝绿色飘**在远处街道两侧,一束光透过满是污点的玻璃打在薛寒的脸上,他眨了眨眼睛,心绪渐渐平静。

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厨房的水龙头滴滴答答,肮脏的地面散发着难闻的味道,距离交租仅剩下三天,再过一会儿程浩就会开门捂着胸口倒在门口……

薛寒掏出手机,在两层记忆中苦苦搜寻着,一层是醒来至今,虽然都是4月1日却是顺时经历而得到的。另一层,是在赵茹催眠后看到的反向记忆,如同两条平行却又相逆的射线,本无交集,可同时存在他的大脑中,便乱作一团难以分清彼此。

几分钟后,当程浩扑倒在门口时,薛寒想起了孙娆娆的电话,连忙拨打过去。

程浩呜咽着躺在地上,不得不说装的真像,薛寒边听着电话里的提示音,边到程浩身边将他扶起。

“我要出去办点事,晚点回来找你。”

“唉?你去哪……”

没有理会程浩的话,薛寒直冲出房门与孙娆娆约好地方,下楼打车前往上次的咖啡馆,这次薛寒已从床下的黑盒子里拿出了大部分的钱,免去了无钱付车费的尴尬场景。

薛寒在咖啡馆等了半个小时左右,孙娆娆来到了他的面前,迷人的天蓝色连衣裙,双眸剪水,粉红薄唇。

孙娆娆坐到他的对面,点了一杯果汁,望向对面男人的眼中闪烁着欣喜,笑道:“老公,我们又回来了。”

薛寒没有反应,低头用勺子搅拌着已经冷却的咖啡,喃喃说:“娆娆,你想离开我么?”

一语惊人。

“你说什么?”孙娆娆不敢置信的抬起头。

“我看到的事情,你也应该看到了。如果改变不了那个结局,离开我,你才能活下去。”

“你看到了什么?”

薛寒手中的勺子突然停止,“你这次没有看到其他的场景么?不属于你穿越空间的。”

“没有。”孙娆娆摇头道:“前几次是有的,自我们上次分开后,就再也没见到。”

薛寒微微皱眉,他忽然想到赵茹给他的八爪小机器,前几次都是由赵茹催眠,只有这一次是凭借机器强行打开记忆。难道说,机器打开的记忆无限空间内的孙娆娆无法看到?

“怎么了?你又看到了什么?”孙娆娆发问。

薛寒轻轻摇晃脑袋,端起手中的咖啡抿了一口,双眼绽放温柔的光,说:“你不是想看海吗?我们走吧。”

“看海?现在吗?”

“对!”

薛寒起身到吧台结账后,回到孙娆娆身边拉住她的手,不管她的话直接跑向门外,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坐了进去。

“师傅,去海边。”

“薛寒,江港市虽然是沿海城市,但距离海边好远的。”孙娆娆劝说道。

薛寒继续问:“多少钱?”

司机毫不留情的说:“六百块钱,不二价。”

“好,走!”

司机见碰到冤大头,二话不说启动车辆飞速开动车辆,生怕薛寒后悔。孙娆娆见劝说薛寒无用,再想起刚刚咖啡馆内薛寒的话,也冷静了下来,担心的问道:“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告诉我好不好?”

薛寒紧紧攥着孙娆娆的小手,感受着炽热的体温,眼睛望着车窗外渐渐阴郁的天空,脑海中回忆起一个个片段……

薛寒与马教授聚于江港市政法大学实验室。

在马教授身边还有一名十几岁的小女孩儿,穿着一身殷红乍眼的运动服,眉目凌厉,扎着马尾凸显异于常人的冷漠气质。

薛寒蓬头垢面,穿着沾满泥土的破旧衬衫,脸颊上被黑衣人割破的刀伤刚刚缝合,黑色丝线穿行面庞与皮肤颜色形成对比,看起来有些渗人。

马教授整理白褂,落座介绍道:“这是我的小徒弟,也是我妹妹的女儿,赵茹。他叫薛寒,是我曾经的学生,最……优秀的一个!”

赵茹站起身伸出手,行动敏捷。薛寒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没有理会这个初次见面的小姑娘。

场面尴尬,赵茹蹙眉收回小手,赌气似的坐下打量着对面的邋遢男人,嘴里发出不屑的声音。

“马教授,我需要的东西您拿来了吗?”薛寒平淡的说,经历过生死边缘后,他的心愈发麻木。

“我已经退休多年了,昨晚找了好久,才找到你当时的毕业论文。”马教授低头颤颤巍巍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已经泛黄的草稿纸,“当时骗你说撕了,其实一直没舍得。”

薛寒接到手中,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无数的分析和计算,他抬眉喃喃问道:“还有呢?”

马教授一愣,几秒钟后叹了口气,说:“这些年我按照你当初的论文,寻找过许多名家大师,翻阅经典著作,根据爱因斯坦和霍金等人的手稿,做出了一份关于时间与空间的猜想,你应该可以用到。”

一份又一份的文件和稿纸递到薛寒面前,望着已经年近古稀的老者那副激动和慌张的神情,他不禁咬住嘴唇,问出了心里的话。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我不知道,只是对你的研究很有兴趣而已。”

马教授紧张的变化逃不过薛寒的眼睛,他逼近身体道:“当初是你勒令我放弃时空理论,毕业后又是你让我坚持理想,保送我进入科学院。这么多年来,我在科学院内的所作所为你都知道,每次我准备更深一步研究时总会有人出面制止,或让我转移目标,或升职换位,逼着我一点点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听说你和科学院的老院长是至交,这里面脱不开你的关系吧。也是我和娆娆结婚后只想过日子,没了拼劲与执拗,只想着挣些钱养家糊口,但今天看来,你让我平庸生活这么些年,自己却没有闲着。”

“不是这样的!”马教授脸色涨红,激动地反驳道:“我只是不想你参与到这件事情内,我老了,哪怕是死也没有什么的。”

“事情?什么事情?”

“这……我……我不能说。”

薛寒拍桌而起,拿起文件和稿纸转身欲走,马教授枯老的手掌死死抓住了他的腕臂,苍凉的眼神悲伤难解。

这时,一个小女孩儿拦住了薛寒的去路,刀子般的眼神割过他的身躯,喝止道:“老师如此待你,你竟然一声不吭就想走?懂不懂得尊师重道?”

薛寒面无表情的望着眼前叫做赵茹的小姑娘,说:“为人师者,欺上瞒下,凭什么尊敬他?”

“你胡说!”赵茹掷声道:“如果老师想瞒着你,现在又为什么告诉你?”

“怕是心生愧疚吧。”

薛寒回眸,瞳孔倒映马教授艰难卓绝的模样,心中泛起一丝怜悯,淡淡道:“我记得十八年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巧的是同样的4月1号,你告诉我是学术研究太累导致的幻觉,可程浩、娆娆都有印象,唯独我自己失去了一天的记忆。十八年后,这样的事再次发生,死的却是我妻子,你还要跟我说是学术研究么?时空理论是我从大学开始就向往追求的梦想,你亲手扼杀了它,现在即使你不说我也明白,我的想法是对的,你就像强盗一样霸占了我的梦!”

马教授握紧的手慢慢松开,“有人曾经告诉我,时空理论只是意识驾临,与肉体和宿主无关,不可能造就肉体的穿越!”

“是么?”薛寒冷眼道:“意识?肉体?在我眼里,一切皆有可能,只是看你愿意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

说罢,薛寒挣脱开马教授的手腕,攥着文件毅然决然的走出实验室。

在与赵茹擦肩而过时,两人的眼神交汇,赵茹看到的,是一双坚毅深邃的眼眸,如大海一样仿佛可以沉溺万物……

2035年。

薛寒昼夜不分的埋头在科学院内自己的实验室,他已经记不得多少个夜晚没有回过家,面对着无数次的实验、理论剖析,墙壁上贴着密密麻麻的演算纸和数据,他将整个人换做实验的一部分,脑海中只有科学研究的偏差和一次次尝试,人变成了机器一样不停的运转。

深夜时,所有的同事都下了班,只有薛寒的实验室依然亮着灯,他的腰背渐渐驼颓,头发已花白,脸颊的刀疤不时颤抖,唯独那一双眼眸在岁月中越发锐利!

一会儿敲打电脑,一会儿手写记录,机器发出“兹拉兹拉”的噪音,他浑然无觉,甚至连实验室外的敲门声,他也是过了许久才隐约听到。

身处昼明望向黑暗,看不清外面的人,专注的精神中缓过神来顿时困意上涌,揉着太阳穴走到门前,打开。

一袭红衣出现,双眼通红。

“你怎么来了?”薛寒记得这个赵茹的小女孩儿。

赵茹抽泣着抬起手,掌中握着一封信件,上面写着:“薛寒,亲启。”

“老师死了,他临终遗言让我来帮你。”

轰!

晴天霹雳,薛寒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这两年研究马教授交给他的文件,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少的辛苦。虽然没有联系,但对于恩师的怨气早已消减至无,越深入的研究,他越明白时空理论的可怕之处,不止是违背穿越法则,稍微有差错便会让人无法逃脱。

他多次想过与马教授化干戈为玉帛,但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一直耽搁着,没想到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故人已逝,再也没了机会。

薛寒轻轻咬着嘴唇,将信件接到手里,哀伤道:“教授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这个年纪应该好好读学位,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赵茹抬眸,坚决道:“我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老师。”

“等你考完博士再来吧。”

“我已经读完了。”

薛寒微微惊讶,“你才多大?”

“我15岁跟着老师学习量子力学,因为天赋过人18岁保送硕士,22岁时就已经拿到了双硕士学位,今年刚刚拿到博士学位。”赵茹虽悲伤,依然强行自信的扬起嘴角,“我,不比你差。”

她的最后一句话,使薛寒对面前这个女孩儿产生了兴趣,作为马教授的亲传徒弟,她对时空理论也应该有深刻的了解。比起周围被领导严加看管,甚至用来监视自己的同事,有这个女孩儿在身边,也能够适当得到迷惑他人,阻止其他被派来的同事参与到自己的研究之中。

薛寒此时很无奈,两年来院长表面上支持他,暗地里其实一如往常阻止他对时空理论的研究,曾偶然间薛寒翻到过同事给院长的汇报文稿,其中对于自己研究的进度写的极为详细。可是他知道又只能无奈的埋在心里,他需要实验室的资料和仪器,如果离开科学院,将一事无成,多年的心血也会付之东流。

薛寒沉吟一阵儿,说:“既然如此,我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明天下午两点来科学院应聘吧。”

“什么职位?”赵茹略微欣喜。

“我的助手,秘书,差不多就是这样子。”

“好。”

待赵茹离开后,薛寒关门回到椅子上,望着案桌上层层叠叠的文件,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感觉的到,离自己找到案件真凶的时间,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