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奇怪的房东
齐修远回到家里,心里依然是满满的失望。这一上午翻看日记时的心绪波动让他难以平静。他百无聊赖的委在沙发里,日记里的文字,木马湖的照片,还有女孩曼曼的照片又不停脑海里来回闪映,整件事像一个虚幻但又美好的谜团,缠绕着他此刻的复杂的心绪。
静了一会,齐修远站起身走到窗前,呆呆的眺望着窗外的景色,此刻时近中午,初夏的阳光把眼前所有景物照的有些发白,五环路上的车流笛声隐隐的传到耳边,偶尔,还会有汽车玻璃的反光猛的折射过来,闪烁刺眼。
最远的西北天空,此刻已经云层堆积,隐隐发灰,慢慢遮挡住浅蓝色的远天。
齐修远回到沙发前,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在网络上搜索了一下木马湖,但他发现,没有查询结果。
木马湖根本不存在!
但日记上真真切切的写着这个名字的,齐修远更加疑惑了。
他探身把手机放回茶几,在低头间不经意的看到,沙发与地面的缝隙里露出照片的一角。
齐修远蹲下身捡起照片,仔细一看,原来是木马湖日记里的一张照片,画面是一幅云南蜡染布的特写。
齐修远仔细回忆了一下日记里这张照片下面的文字,应该是K先生觉得它的图案像许多均匀分布的金鱼,所以曼曼拍了照片并把它买下来,准备寄回北京,装饰到墙上。
齐修远仔细看了看这块蜡染布的图案,果然,被蜡漂染过的浅白色块,确实像一条条热带鱼,它们对称均匀的分布在整块布面上,越看越逼真。
突然,齐修远心里一紧!一种似曾感觉的出现在他的内心深处!
渐渐的,这种感觉慢慢由模糊变得清晰,他又仔细看了看照片里的蜡染布图案,一下就想起来了,在房东老黄家,自己看到过这块蜡染布!
“没错!就是在老黄那里看到的!”齐修远在心里肯定的对自己说。
一刹那,他心里的好奇心和疑惑再次爆发,他站起身,把照片塞进裤兜,然后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和钥匙,匆匆走出房间,再次去往老黄家。
齐修远的脚步匆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近乎冒失的冲动,不带一丝犹豫。最后他觉得,也许是木马湖日记太过美好和神秘了,他必须把事情搞清楚,让日记物归原主。
至于老黄,他已经因为那块蜡染布而变得可疑起来。
老黄打开门,看到齐修远再次来访,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虽然这丝慌乱一瞬而逝,但还是被齐修远看到眼里。
“哦,你啊,怎么又回来了?”老黄语气有些厌倦的问。
齐修远表现的很平静:“哦,黄哥,刚才走的急了,有件事忘了问您。”
老黄并没有让他进门的动作,但齐修远却把身体往前一探,径直进了屋。
老黄有些无奈,赶忙关门跟上。
齐修远走进屋里,看了眼门口收纳柜上的那只花猫,那只花猫依然懒懒地蜷缩在柜面上,仿佛这世界上的事都与它无关。
“坐吧,坐下说。”老黄伸手示意,让齐修远坐到沙发上,但语气再也没有第一次那样自然。
齐修远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个日记信封,它已经被打开,放在茶海旁边。
老黄看到了齐修远的眼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赶忙说:“哦,那什么,我也是好奇,打开看了一眼。”
齐修远坚持着自己的平静,其实心里已经充满了疑惑。
他点点头,探身拿起木马湖日记,假做惊讶的说:“哦,原来是本日记。”
“嗯,我打开它,也想找找里边有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就打开翻了翻。”
“有联系方式吗?”齐修远对自己的问话也感到可笑,毕竟自己也曾打开过这个信封,此情此景,他感觉此刻的自己和老黄,像两个小偷在对话。
“没有!都是一些照片和干树叶子。”老黄说。
齐修远下意识的直接翻到日记最后一页,曼曼那张照片依然贴在那里,但下一秒齐修远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这么熟练的动作给人的感觉,是自己对日记的内容早已了如指掌。
好在老黄并没有觉察,只是一旁说道:“呦,这儿还有张照片呢。”
齐修远把照片展示给老黄:“黄哥,您见过这个女孩子吗?”
老黄摇摇头:“没见过!没见过!这应该就是那个曼曼吧?”
齐修远看到了老黄的不自然,点点头:“应该是。”
“这姑娘倒是不难看。”
“是!”
接着是几秒的静默,齐修远突然话锋一转,用手一指门口那个收纳柜,问:“黄哥,那柜子上的蜡染挺漂亮,您哪儿买的?”
说话的同时,收纳柜上的花猫懒洋洋的站起,弓着身子伸了个懒腰,然后“喵”的叫了一声,轻盈的从柜子上跳到地下。
齐修远清楚的看到,收纳柜上盖着一块蓝色蜡染布,被漂白过的那些浅白色块,像一条条栩栩如生的热带金鱼,均匀分布在布面上。
老黄没想到齐修远突然问到这个,一下就慌了,语气变得紧张:“哦,那块布啊,那是朋友送的。”
说话的同时,他不敢直视齐修远的眼睛,而是走到花猫那里,低身抱起花猫,把它又放回柜子上。
借这机会,齐修远立刻从裤兜里掏出那张照片,动作迅速的把它夹回木马湖日记里。
老黄并没有看到他这个动作,而是站在收纳柜旁,低头抚摸着那只花猫,片刻,回头问:“你又回来一趟,还有什么事?”
齐修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着木马湖日记走到老黄身边,低头看了看那块蜡染:“这布有年头了吧?白的地方都发黄了。”
“哦…”老黄用手扫了扫蜡染上的猫毛:“确实是有点儿年头了。”
齐修远不想再这样猫捉老鼠似的和他绕圈子,直接从日记里拿出那张照片,展示给老黄:“您看,日记里这张照片,和这块布挺像。”
老黄脸色变得尴尬异常,接过照片假做惊叹:“还真是!估计跟我这块布是一批的。”
齐修远一笑:“这种手工艺品,一块布一个样,不可能有相同的。”他认真的盯了一眼老黄:“黄哥,您……是不是认识这个曼曼?”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认识她!”老黄语气坚定。
齐修远把那页里的文字展示给老黄:“可这日记里写了,这是她当时从云南寄回1002那个地址的,您要说不认识他,不太可能吧?”
听到齐修远这么问,老黄脸色一下黯淡下来,嘴巴张了张,并没有回答。
齐修远觉得老黄肯定有隐瞒自己的事,但为了不让他产生抵触情绪,便把语气缓了缓,他摸了摸老黄怀里那只花猫的脑袋:“黄哥,没事的,我就是问问罢了,别的意思没有。其实事儿不大,我就是想把这个日记还给原主人。也许您觉得这个日记就是一本普通的日记,顶多有些照片和植物标本罢了,可我刚才翻了翻,觉得它对原主人——也就是这个曼曼,意义挺重要的。”
老黄脸色缓和了一些,点点头:“嗯,是。”
齐修远接着说:“您不知道。我的工作性质,就是天南海北的到处跑,随行的笔记和相机也曾经丢过,我忘不了那种着急的心情。所以,我也能理解这个曼曼的心情,也许她一直在等着,等着十年后收到这个日记,这日记对咱们来说没什么,可对她来说也许意义重大。”
听他这么说,老黄突然叹口气,看了眼齐修远手里的日记本,把猫放到地上,然后语气缓慢的说:“先坐,坐下说。”
俩人坐到沙发上,齐修远目视着老黄,等待他说出事情真相。
最后,老黄叹口气,缓缓说道:“这个曼曼,我认识。”
听到他这么一说,齐修远的心放松了一下,但又跟着紧张起来,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老黄一开始坚决的否认认识曼曼。
老黄拿过齐修远手里的木马湖日记,翻到最后一页,看了看曼曼的照片,说:“这个曼曼呢,其实是我的弟妹。”
“弟妹?”
“对,其实就是弟弟的媳妇,我们北京人习惯称呼弟妹。”
齐修远点点头。
老黄继续说道:“可这个曼曼呢,我加一起,拢共也就见过她两次。十年前他们俩恋爱后,我弟弟把工作辞了,俩人就天南海北的到处跑,按他们的话,是旅行去了,一会儿新疆一会儿西藏的,我根本见不到他们人影。”
齐修远点点头,问:“那这日记里的K先生,就是您弟弟吧。”
老黄把日记翻开,翻找到其中一页。页面上贴着一张照片,照片里,一辆越野车机器盖打开着,一个男人把身体探进去似乎在修理着什么,他背对着镜头,只能看到宽阔的后背,照片底下,是曼曼的文字:
哈哈!我们的小伙伴罢工了!看,K先生正在做它的思想工作呢!用了3个小时才说通,然后才极不情愿的重新回到岗位。不过,都说有本事的人脾气都大,这句话也可以用在车上的!哈哈哈哈!
“对,就是他,我弟弟。”老黄跟着叹口气,语气低沉的说。
“他现在在哪儿?”
“已经死了。”
这句话让齐修远一惊:“死了?”
“对!死了!应该就是这回他们旅行时出的事,死云南了。”
齐修远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心里一阵悸动,问:“那曼曼呢?”
老黄摇摇头:“不知道,出事后再也没联系过。反正警方后来找到我,跟我说了弟弟死亡的消息,只说在一个悬崖下里发现了他的尸体,已经死好多天了,别的没有。”
“那之后警方没有找过曼曼?”
“找过,没找到,应该也死了。”
“曼曼也死了?”
老黄点头:“当时没找到,这过了十年了也没有消息,应该也一块死了。”
齐修远听到这,心里既难过又失落。
老黄接着说:“我去云南辨认尸体时,当地的县医院太平间有很多无人认领的尸体,那边挨着边境,森林也多,山高路险的,经常出现死人的事,不是不小心掉悬崖下摔死的,就是迷路饿死的,单就被毒蛇咬死的,一年也不老少呢!更别说那种旅游大巴,真的是整车整车的人往山沟里掉啊!所以那边的警察对死个把人司空见惯,像我弟出事那个县的警察,他们最重要的工作是边境缉毒,这种普通死亡的案子,他们不是很重视,所以我去了以后,认了尸,开了死亡证明,然后把我弟火化后,我就带着骨灰回来了,回来就把户就消了。”
齐修远点点头,问:“那曼曼算是下落不明吧?”
老黄说:“应该是死了。警察说了,我弟弟坠落的那个地方,也发现了女人穿的一件牛仔衣服,要是曼曼和他一起的话,估计也是凶多吉少,那里野兽太多,见不到尸骨很正常,其实……我弟弟被发现时也不是全尸,被野兽啃的不成样子了。”
齐修远听的心里一寒,忽然想到一件事,接着问:“黄哥,那块蜡染是哪儿来的?”
老黄说:“哦,都是他们那会儿寄回来的,他们俩去云南买的东西太多,都是在那里打包邮寄回来,是我到邮局取的。”
齐修远又看了一眼收纳柜上的蜡染布:“那他俩还有别的遗物没?”
老黄尴尬的笑了笑:“他俩爱玩,结婚都没办,就连结婚证我也是瞟了一眼。我那弟弟是和我同父异母的关系,不是特亲。十年前,我们那大学宿舍的房子拆迁,分了两套房子,我和我弟弟一人一套,我现在住的是我爸妈留下的。他们死了之后,我就把他们的东西都卖了,其实也没什么值钱东西。我弟弟之前的工作其实挺不错的,在大视界广告公司上班,还是骨干,但和曼曼认识结婚后,他们就常年在外旅行,家里留下的东西都是衣服和书。”
“曼曼是哪里人?”
“不清楚,反正是南方人。我父母都死了,我俩也不亲,他结婚我也没过问,曼曼是哪儿的我也懒得打听。”
齐修远叹口气,看了一眼老黄手里的木马湖日记,又看了一眼收纳柜上的蜡染,心中泛起一丝怅惘,虽然才几个小时的时间,但日记里的照片和文字,已经像一个美好深远的梦一样让他神往,日记里的两人已经悲惨的死去,这残酷的现实和日记里描述的那些快乐相比,真是件让人心痛的事。
想到这,齐修远问:“黄哥,那个曼曼应该有全名吧?”
老黄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就见过她两次,文凯一直叫她曼曼,具体全名是什么,我还真不清楚。”
“那您的弟弟叫文凯?”
“对,黄文凯。”
齐修远点头,然后站起身:“行了黄哥,也没什么事了,我这人好奇心太重,您多担待,事情都过去了,您也别太放心上,我这就回去了,不打扰您了。”
老黄缓了口气,说:“行!”
最后,齐修远指了指木马湖日记:“黄哥,这本日记我能拿回去看看吗?我看完再还给您。”
老黄听齐修远这么一说,立刻把日记递给齐修远:“你尽管拿走看去吧。看完你也不用还回来了,人都没了,我留着也没用。”
齐修远笑着接过日记本:“那行,黄哥,我回去了。”边说边往门口走去。
老黄随着他送到门口,又指了指收纳柜上的蜡染,问:“这布,要不你也拿走?”
齐修远看了眼那块蜡染布,发现那只花猫已经不声不响的卧回了它的上面,便笑笑摇头,用手摸了摸花猫的头顶:“算了,我不要,它待上面不是挺舒服嘛。”
老黄送到门口,看着齐修远走到电梯前,但他并不关门,只是看着齐修远,直到看他走进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