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木马湖日记

这应该算是一本旅行日记,但又和别人的旅行日记有很大区别,因为它的内容太丰富了。

齐修远像一个文物工作者一样,轻轻的翻着日记里已经泛黄的页面,里面的内容出乎想象的纷华丰富。

日记里,有时会是或长或短的文字,有诗和随笔。有时也许是一副铅笔画,勾画简单,但栩栩如生,有风景,有植物工笔。除去这些,日记里大多都是各式各样植物的叶子,叶片有圆又尖,各式各样。日记主人用透明胶带认真的把这些叶子贴在页面上,并在空白处写上它的名字和科属纲目信息,虽然这些叶子已经干黄,但一股若有若无的植物气息还是渗透在页面里,随着齐修远的翻动,隐隐飘进他的鼻腔。

齐修远对于植物学不是很在行,他大致的看了看这些叶子的名字和形状,大多数都没有见过。

这本日记最吸引他的是那些文字,齐修远逐页仔细认真的翻阅着,嘴里轻轻的读着那些时而凝重时而俏皮的文字,并深深地沉迷其中。

日记的中间位置,大概有三四页的样子,是一些大理古城的照片,有建筑,有人文,还有一些美食的特写。摄影者的视角独特,可以看出当时是在用心的记取,并且乐在其中。

照片下面配的文字轻松异常:

喜欢流连此地,没有喧闹,时间似乎静止,木马湖美好的记忆依然在。

嗯,这个蜡染是如此特别,K先生竟然看出是一群金鱼!哈哈,果断买下,寄回去,让它们在我们“大窝”的墙上游泳。

好美的一幅油画,画的好温暖,竟然有奶奶的气息,我想睡在画里。把它搬回北京的窝,挂书房吧,K先生,可好?

这样的天空,这样的彩虹,我想融化在这色彩里,K先生,去给我摘下这彩虹!哈哈!

………………

看到日记主人提到她北京的家,齐修远想到,她所说的“大窝”应该就是自己所住的房子。

齐修远下意识的环顾了一下宽大的房子,似乎看到一对情侣的影子在屋里浮现,他们在十年前曾经生活在这里,在房间里拥抱,走动或者依偎而坐。

这是一本详实生动的旅行日记,能感觉它的主人创作时的欢乐,日记里的景色照片、植物标本和文字交错出现,细致而美好。

齐修远感觉到,当时曼曼一定沉醉在与K先生的爱情里,因为这种感情热烈地跃动在所有文字里,洋溢奔放。

日记最后几页,都是对木马湖的感叹,文字语气像是得到最珍贵的礼物一样惊喜。 其中,有一段文字让齐修远眼前一亮:

在一个一生只能去一次的地方,我们所有的纯真在那里聚水为湖。湖水甘甜,清澈如爱。我们一直在寻找它,用生命向它执着行进,可随着时光衰老,世事变迁,我们离它已经越来越远,甚至背道而行。

看完这段文字,齐修远感觉心里涌起一阵怅惘,多年的人生感触被这段文字激发跃现并**漾开来,这滋味有喜悦,有酸楚,还有生命沉稳下来的淡然,就像照片里的木马湖,像梦一样虚幻,但又是那么真实。

齐修远认真的翻到最后一页,立刻眼睛一亮!一张女孩子的照片出现眼前!

照片里,女孩20岁左右的样子,双手抱着膝盖坐在一块岩石上,背景还是那片幽蓝静阔的木马湖,身边是那片奇异绚丽的花朵,她对着镜头灿烂的微笑着,笑容甜美如艳阳,头发高高的梳在头顶,眼神清澈而明媚,泛着快乐的光芒。她的肤色白皙,额头圆润明亮,面庞如花般灿烂,清新绝伦。

“好漂亮的女孩子。”齐修远心里惊叹:“她应该就是曼曼吧?”

照片下面,写着一段文字:

20天,如在梦境,不忍离去。我爱的木马湖,我爱的K先生,你们会陪我终老吗?我的心已经留在这里,永不能归去,这里有奶奶的气息,有最纯净的爱情,也许这里就是我的一切和我的归宿。我们还会再来吗?五年?十年?那时我们还会寻找到木马湖吗?我不忍把这份美好带回平凡的生活,干脆就借慢邮时光寄给我们的未来吧,十年后,我们带着这本日记,带着我们的孩子,带着我们的爱,再来!我爱的木马湖,十年后见!

“哦,也许这就是这本日记寄到今天的原因!”齐修远心里想道,并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他合上日记,轻轻抚摸着它,心里翻涌着一股激动和久违的怅惘,他知道,手里的这本日记,其实是一份珍贵的美好,它并没有随着十年时光而变淡,反而变得沉厚且深远,像一个人把所有久违的感动积蕴一起,用时光深埋蕴藏,让人动容和羡慕。

他又翻开日记第一页,凝视着照片里美丽的木马湖,心中暗暗决定,一定要把这本日记送到它主人的手里,他知道在这个信息发达的时代,找到一个人太简单不过了,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够找到日记的主人曼曼和K先生。

接着,他竟然又产生了一个念头,就是如果可以的话,也要去看看这片神秘纯美的木马湖。

他又翻到尾页,凝视着那个女孩子的照片,心里问:“木马湖边的你,现在在哪儿?”

许久,齐修远把心绪拉回现实。他拿起日记准备装回信封,在撑开信封的同时,右手一松,几片叶子和照片从日记里掉落,飘钻到茶几和沙发下。他赶忙低身一一捡起,又分门别类的重新把它们夹回原页,然后仔细的把日记装回信封并封好。

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是去找房东,他相信应该能从房东那里找到日记主人曼曼的联系方式。

房东老黄就住在附近一个老旧小区,但齐修远却没有见过他,因为他长期在外工作,租房和房租续交都是公司助理负责办理。

齐修远按照助理发来的地址,来到房东门前。

敲了几下门,他听到老黄在里面应了一声,然后门开了,老黄出现在齐修远的眼前。

房东老黄是北京人,45岁左右年纪,微胖,他穿着白色背心和深蓝短裤,脚上穿着拖鞋,脖子上挂着一串蜜蜡星月串珠。

“找谁你?”老黄语气并不和善。

齐修远笑了笑:“哦,黄哥吧,我是租住您1002的房客。”

老黄面色缓了缓:“我知道你,但没见过,平时都是姓周那个人找我联系。”

“对对对,小周,他是我的助理。”

“你找我什么事?”

齐修远把手里的日记包裹一晃:“刚收了一包裹,寄到1002了,应该是那房子以前的租户的。”

老黄看了一眼包裹:“行吧,你先进来,进屋。”

齐修远点头,进了屋子。他四下简单的扫看了一眼,只见老黄家的房子不是很大,屋里设施陈旧而杂乱,阳台落地窗前摆满了观赏绿植,沙发前一个宽大的茶几上放着一面黑石茶海,上面的茶具和茶包零散的摆放着,电视开着,播放着电视剧,一只黄色花猫懒懒的窝在门口的收纳柜上。

齐修远轻轻摸了摸花猫的头,猫没有反应,依然懒散的一动不动,眼睛眯着。

老黄拖鞋“踏啦踏啦”地蹭着地板,直接坐在茶几后的沙发上。

他伸手请齐修远坐下,烫了个茶杯并倒上一盅茶,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对核桃盘玩着,问:“什么包裹啊?”

齐修远客气的一笑:“哦,我也不知道,估计是以前租户的,我就给您拿过来了。”

“嗯,我看看。”老黄给自己续上茶。

齐修远把手里的那个信封一递:“哦,就是这个。是十年前寄到今天的,上面收信地址是我租的那个房子,可收件人是一个叫曼曼的人。”

老黄一愣,伸手接过信封,看了看,嘀咕了一句:“十年前?曼曼?”。

齐修远赶忙解释:“对!就是十年前寄出的,这是一项邮政特殊业务,就是把东西寄到十年或二十年后。”

老黄似乎知道这个业务,点点头,低头仔细看了看封面上的字,然后把包裹信封扔在茶几上,说:“行吧,就搁我这儿吧。”

齐修远有些失望,跟着问:“黄哥,这个曼曼和您还有联系吗?”

“没有。 ”老黄翻了翻眼睛,说:“十年前,你住那个小区刚建好,属于大学家属院回迁房,前后有好几拨租住呢,你算长的。这个曼曼,我也不知道是哪个,也许是以前租户的朋友。”

齐修远迫切想找到能联系到曼曼的蛛丝马迹,跟着问:“那第一个租那房子的是谁?您还记得吗?”

“第一个——”老黄有些厌烦了,皱眉想了想,干脆的说:“应该是一对山东的两口子,他们的闺女上大学呢,过来照顾,住了一年半。”

“他们两口子多大岁数?”

“岁数不小了,那会儿也得四十多了,管我还叫小黄呢。”

“那后面的呢?”

老黄有些厌烦了,手里的核桃被他揉的“嘎嘎”乱响,他耐着性子回答:“第二个租户是一对外国人,法国的,也是来上大学的。”

看到老黄有些厌烦了,齐修远也不想再问下去,干脆地说:“那行吧黄哥,时间久了估计您也想不起来了。反正就这事儿,这东西就交给您,您看着处理吧。”他边说边起身:“黄哥,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工作忙,平时回来住的时间少,房子有事您还是联系我那个同事小周。”

老黄也赶忙站起,晃了晃手里的信封,点头回应着:“行吧!我再试着找找以前那几个房客的电话,问问到底是谁的,有人认了,我就给他送过去。”

“好!那我先回去了黄哥!”齐修远一边说一边走到门口,顺手又摸了摸收纳柜上的那只花猫,轻声说:“小东西,还挺乖!”

老黄开门,把齐修远让出房门,齐修远回头对老黄笑了笑,老黄点头关上了房门。

齐修远感觉心里有些难以言清的失落感,他仔细想了想,知道这失落感的来源就是那个已经交给老黄的日记信封。

他呆呆的看着电梯楼层数字显示,等着电梯下来。突然,“喵~”的一声,从老黄家门里轻微的传来了那只猫的叫声。

听到猫叫,齐修远突然感到有些说不清的不对劲,但又说不清楚是哪里不对劲,他皱皱眉想了想,一时理不出头绪。

“好奇害死猫。”这个俗语突然在齐修远脑海里闪出,他突然觉得,对于这本日记,自己的好奇心有些太重了,这好奇心带来的结果是好是坏,自己也并不能预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