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可害苦我了

黑暗中,顾盼文叙说完这段惊心动魄的追杀经历,忍不住流下了两行清泪,小声抽咽着问道:“侃侃,你说,我的命咋这么苦?”说完,又情不自禁地小声痛哭起来,哭声里充满了无奈和心酸。

此时,徐统侃全身心地沉浸在这段匪夷所思的叙述中,听见顾盼文的哭声,才猛然惊醒,也忍不住叹了一口长气。过了一小会儿,才用充满极度同情的语气,轻声说:“文文,我也不清楚。”

在父亲徐福荣的一手安排下,徐统侃在包头念完了女子师范学校,又在包头一所小学校教了两年书,而后,在北洋军特务团长童跃华的猛烈进攻下,缴械投降,将自己嫁给了他,而这一切,都是在父母亲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的。

如今,随着童跃华手握重兵,权势日益增长,徐统侃已经成了包头城里人人皆知的第一夫人,出门有小汽车,还有全副武装的卫兵紧紧跟随,进门则有专人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子过得优哉游哉,好不威风得意。

前几天,看到包头城里兵来兵往,战争的气息日益浓厚,丈夫又忙得脚不沾地,成天呆在军营里,再加上自己有了身孕,肚子一天比一天凸起,行动很不方便,只好回到哈达门,在娘家清闲一段时间。

如同徐福荣和顾廷栋的关系,徐统侃和顾盼文的关系也非常亲密。在离开哈达门去包头念书之前,两人形影不离,几乎天天凑在一起,还经常住在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共同话。

现在,顾盼文连遭不幸,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新婚的丈夫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这一切,都沉重地压在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肩上,让她任何承受得了?

“文文,这一切都过去了,以后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徐统侃擦了擦眼泪,轻声安慰了几句,继而,又愤愤不平地说:“韩玉超真不是个东西,如果有一天让我碰见,看我如何收拾他。”

这句话瞬间引起了顾盼文的共鸣。在韩玉超离开镖局的这些日子里,她曾偷偷地跟江湖朋友打听过,当得知他已经加入了吴海涛的侦缉队时,起初竟产生了要去寻找回来的念头。

可是,翻过来倒过去,前思后想,最终还是紧紧克制住了这个在别人看起来非常荒唐的念头,决定不再理会他。这样一个人,就是找回来,又能怎样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我咋这样傻,竟爱上了韩玉超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每每想到自己如今的艰难处境,顾盼文就情不自禁地怨恨自己当初的选择。

“以前的韩玉超,可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他变化太大了,特别是父亲死后,变得让人几乎不敢认识了。我和爹妈哪一点对不起他?可他为何要这样狠心地对待我呢?”

想了几天几夜,也没有理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头绪,最后,顾盼文怀着极度灰暗沮丧的心情,将自己所遭遇的一切不幸,都归结为“命不好”。

此刻,见徐统侃替自己抱打不平,也情不自禁地涌起一股深深的怨恨之情。当初,爹妈和自己为何就不顾一切地看上了这个忘恩负义的人呢?

在顾盼文有限的人生阅历中,除了镖局的那些镖师以外,她很少接触过别的年青小伙子。她清楚地记得,父亲在一个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将韩玉超领进镖局的大门,而后,又收他为徒,传授了他一身好武艺。

在两人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一起学武习文,时间一长,竟相互产生了那种青春男女之间才有的神秘吸引力,而这种吸引力,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了一种叫“爱情”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记得,《国风-卫风-氓》这首古诗中,这样写道,“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如今回想起来,果真是这么一回事。黑暗中,顾盼文翻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痛苦的清泪,“韩玉超呀韩玉超,你可把我害苦了。”

睡到半夜时分,两人被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惊醒了,侧耳细听片刻,才听出是徐福荣的声音。顾盼文以为闯进了贼人,急忙点亮灯,安抚徐统侃几句,就提着九节钢鞭冲出屋子,顺着越来越激烈的怒骂声,来到薛新梅住的屋子前。

惨淡的月光紧紧笼罩着徐府,上上下下显得非常神秘狰狞。屋子里时而响起徐福荣的吼叫声,时而又是徐统轩的对抗声,中间还夹杂着薛新梅断断续续的哭声。

见此情景,顾盼文恍然大悟。原来徐统轩深夜回来了,不知为了何事,竟然与父亲当面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默默地听了一会儿,顾盼文觉得不妥,就疾步离开了。

这时,徐统侃挺着大肚子,也神色惊慌地跑过来,疾声问道:“文文,出啥事情了?是不是我二哥回来了?”说着话,瞪大眼睛紧张地望着屋子。

顾盼文只是微微点点头,也不解释,就快步离开了。这是徐家的家务事,自己最好不要掺合进去。再说,徐统轩不顾严寒,深更半夜地骑马从牛毛沟金矿赶回来,肯定是发生了重大事情。

见顾盼文默不作声地疾步离开,徐统侃立时感觉到情况不妙,就急匆匆地闯进屋子,见父亲和二哥两人脸红脖子粗地激烈争吵,而母亲坐在炕上,嘤嘤地哭泣。

少许,她才听明白。原来,徐统轩星夜赶来徐府,是为了金矿的事情。前天,见母亲的病情大有好转,徐统轩就急不可耐地返回牛毛沟,可是,看到的是一副令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惨状。

最近囤积的一批金矿石已经被人全部偷运走了,机器设备也被人捣毁得支离破碎,更令他气愤的是,护矿队押镖刚从包头回来,损失了不少人马,活着的也衣衫褴褛精疲力竭,完全是一伙乞丐的模样。

徐统轩发疯般地冲进屋子,将正在酣睡得跟死猪一样的韩玉荣一脚踢醒,厉声喝问道:“姓韩的,你快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片刻,韩玉荣才完全清醒过来,见徐统轩凶神恶煞一副吃人的样子,赶紧将自己率领护矿队押镖去包头的经过,大致叙说了一遍,又拿出那张小纸条,递了过去,陪着笑脸说:“我是按照二少爷的指令行事的。”

徐统轩瞥了一眼小纸条,见字迹和自己的一模一样,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睛里喷射出熊熊烈火,恶狠狠地问道:“这是谁写的?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快给老子说清楚。”

“原来不是二少爷你写的?”韩玉荣顿时猛地一怔,不由得大声叫起冤来,“是徐府徐老爷派人送来的,要我按照纸条上写的行事。这可不管我的事情,二少爷。”

至此,他才明白了哥哥韩玉超要他保存纸条的目的,不禁暗自叫了一声“好险”。那天晚上,在麒麟峡谷,韩玉超曾经说过一句话,“这里面有阴谋”。如今看来,是有人趁徐统轩离开牛毛沟的机会,模仿他的笔迹,给自己写了这张小纸条。

如果没有这张小纸条作证,他韩玉荣别说跳进黄河,就是跳进黄海,也洗刷不清自己。那样,就会被怒火中烧的徐统轩一枪打死在牛毛沟,岂不冤屈得了?

见状,徐统轩也瞬间明白了过来,“中了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了”,不由得狠狠地扇了韩玉荣一个响亮的耳光,又恨恨地跺了一脚,转身走出屋子,怀着悔恨交加的心情,快马加鞭,冒着刺面的寒风冷雪,火急火燎地星夜赶回家里。

一进门,就气急败坏地大声嚷叫道:“爹,是不是你派人去了牛毛沟,又送给韩玉荣一张小纸条,要他带领护矿队帮吴海涛押镖去包头?”说着话,将那张小纸条递给睡眼惺忪而满脸茫然的徐福荣,又厉声喊道:“护矿队完了,金矿也完了。”

徐福荣借着灯光看了看小纸条,不解地问道:“这不是你的笔迹吗?”而后,紧紧注视着怒气冲冲的儿子,疑惑地问道:“我什么时候派人去了牛毛沟,又怎么会送这张小纸条给韩教官?”

见父亲这副装腔作势的模样,徐统轩的火气更大了,高声亮嗓地吼叫道:“不是你派人去,纸条怎么会到韩玉荣手里?他又怎么会去押镖?他不去押镖,护矿队怎么会完蛋?”

半夜三更的,还没有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见儿子如同发怒的狮子,无端地指责诬赖自己,徐福荣的火气也不由得窜了上来,厉声吼道:“你他娘的吃火药了,不分青红皂白,就拿老子出气。”

于是,父子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当面争吵得脸红脖子粗,闹得不可开交。薛新梅坐在炕上,怎么也劝不住,急得放声大哭起来。

少许,徐福荣从土炕上跳下来,举手就要打儿子的刹那间,徐统侃冲了进来,急忙抱住父亲高高举起的胳膊,冷声制止道:“爹,有话不能好好说?”继而,又回头紧紧看着徐统轩,急声问道:“哥,到底出啥事情了?”

见状,徐统轩恨恨地瞥了一眼气得脸色通红的父亲,极力克制住胸中翻滚的怒气,将事情的前后经过,大致说了一遍,最后气恨恨地质问道:“爹,那张纸条不是你写的?你真地没有派人去金矿送信?”

徐福荣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紧盯着儿子,断然说:“我又没有发疯,写纸条让韩教官去押镖去送死?”

此时,弄清楚了事情的大致原委,徐统侃脸色一沉,冲徐统轩厉声说:“哥,你不要再喊了。爹根本就不清楚这件事情。”又回头对徐福荣说:“爹,给我那张小纸条,我看看。”

片刻,看完纸条,徐统侃问道:“哥,这到底是不是你写的?这笔迹和你的很像。”见徐统轩使劲地摇摇头,又沉声说:“我们都中计了。”

徐福荣脸色阴沉得像一团黑云,喘着粗气,坐在椅子上发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哈达门这块地面上,居然有人给他下了一个大大的暗套,将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金矿一锅端了,彻底断了徐家的财路。

“有人趁二哥离开牛毛沟金矿的时候,模仿他的字体,写了这张小纸条,又派人冒充徐府的人,趁着夜色,送给韩玉荣,让他带领护矿队押镖。”徐统侃看看父亲,又望望哥哥,极其冷静地分析道,“这个人,就是福金坊的吴海涛。”

见妹妹分析的和自己心中所预料的一样,徐统轩禁不住火冒三丈,气狠狠地嚷叫道:“好呀,好你个吴海涛,竟敢在老子头上动土,算计到我的头上来了,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心中情不自禁地涌起一丝悔恨。自己刚才被突如其来的怒火烧晕了脑袋,也不分辨青红皂白,竟然将这件事情赖在毫不知情的父亲头上,深更半夜地跑来和父亲争吵。

“吴海涛只是设计调动护矿队替他押镖,绝不会破坏金矿的。”此时,徐福荣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黑着脸悠悠地说,“破坏金矿的,必定另有他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想到了索特那旺这个从外蒙古窜来哈达门的恶狼。

看着儿子女儿疑惑不解的眼神,又望望坐在炕角的老妻,徐福荣心头突然一跳,冒出另一个问题。薛新梅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吴海涛运送金矿石的前一天闹肚子,而且还闹得非常厉害,趴在炕上起不来身,大儿子徐统昭不知道去了哪儿,只好将徐统轩从牛毛沟叫了回来。

莫非有人暗中做了手脚?是不是吴海涛暗中策划了这一切?可是,在戒备森严的徐府,他是如何做到的呢?看来,徐府有福金坊的眼线,暗中替吴海涛做事。想到这儿,徐福荣心底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重重的冷颤。

“统轩,报仇的事先放一放。”看着口口声声嚷叫着要复仇的儿子,徐福荣鼻孔里重重地冷哼一声,继而,冷声说,“现在最要紧的是重整护矿队。”

在这乱世年头,只要手里掌握着一支装备精良忠心耿耿的武装,比什么都重要。最近发生的一系列意想不到的事情,让他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徐统侃也紧紧注视着暴跳如雷的哥哥,厉声说:“哥,爹说的很对。只要手中有了人马,其余的事情就好办了。”

从自己的亲身经历中,她很清楚拥有枪杆子的重要性。如果童跃华不是特务团长,手中没有操控别人生死的实权,她徐统侃在包头焉能吆三喝四颐指气使,受万人尊敬推崇?

徐统轩看着父亲殷切的目光,叹了一口气,沉重地点点头,说了一句“我知道”,而后,又对薛新梅说了一句“妈,我走了”,就大踏步走出屋子,骑马连夜返回了牛毛沟金矿。

次日天刚放亮,徐福荣也冒着严寒来到金矿。他要亲眼看看,凝结着自己半生心血的金矿,到底被什么人破坏成了什么样子。

站在冷风中,一眼望去,只见牛毛沟一片萧条冷落,失去了往日机器轰鸣热火朝天的景象。被破坏的机器无声地立在深沟中,工人们也走完了,只有那些等待开采加工的石头,千百年来,冷硬而傲然地矗立在寒风中。

迎着冷风,看着眼前的破败景象,徐福荣觉得就像千万支利锥捅心般的难受。为了这座金矿,他受尽了万般磨难,还差一点命丧蝴蝶门大师姐乌兰图娅的手中,可是,如今,短短的几天时间,自己为之付出了无数汗水心血的金矿,就变成了这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他默默地站着,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只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流血,一滴一滴,流个不停。蓦地,他看见一个人影从深沟里跑了出来,向自己这边急急地跑来。等到距离不远处,才看清楚,是那个叫王登敏的小伙子。

不一时,王登敏来到身边,很热情地叫了一声“大掌柜”。徐福荣点点头,见他穿着厚厚的棉衣,比上次精神多了,便问道:“这里的人都走了,你怎么没有走?”

王登敏讨好似地说:“大掌柜待我这么好,我怎能在这个时候忍心离开呢?”见徐福荣脸色阴沉,知道他是为了金矿被破坏的事情而心里难受,就悄声说:“大掌柜,我知道是谁破坏的。”

“谁?”徐福荣两眼紧盯着对方,急声问道,“快说出,让我听听。”

王登敏急忙说:“韩教官带领护矿队走后的第二天晚上,突然来了一群日本人,拿着棍棒,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吓得工人们都跑光了。”

“我见情势不妙,就一个人躲到壕沟里,不敢出来。”王登敏用手指了指远处,继续说,“后来,又来了几辆汽车,拉走了那些金矿石,整整拉了差不多一夜才拉完。”

日本人?徐福荣心中大吃一惊,随即想到了黑龙会的中村太郎。这些可恶的日本人,消息真灵通。韩玉荣前脚带领护矿队离开牛毛沟,他们后脚就来了,不但偷运走了所有金矿石,还砸坏了机器设备,将金矿糟蹋得不成样子。

思索了片刻,徐福荣认定王登敏说的是实话,就掏出几块大洋,递给他,说:“小王,这些钱你拿去用。”紧接着,语气又颇为严厉地叮嘱道:“你说的这些,不要再告诉任何人,记住。”

说完,又望着残破不堪的工地,神色凝重,好久没有说一句话,而后,迈着沉重的步法,走下山坡,走向徐统轩住的那间屋子。来牛毛沟金矿,除了查看现场以外,他还有话要对儿子说。

昨天晚上,徐统轩离开后,自己和女儿徐统侃商量了大半夜,最后,一致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重振牛毛沟金矿,绝不能让徐家就此一蹶不振。

看着大掌柜远去的沉重背影,寒风中,王登敏紧紧攥着那几块银元,暗想,金矿被日本人毁了,大掌柜走路的步伐也不像以前那样沉稳有力了。

牛毛沟金矿成了今天这副惨不忍睹的样子,徐福荣胸口如同压了一块巨大的青石板,难受到极点的时候,徐统轩的心情也郁闷到了极点,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正在生闷气。

昨天晚上,他去徐府之后,韩玉荣担心自己受到这位翻脸不认人的二少爷的严厉惩罚,就偷偷跑了。徐统轩回来后,派人四处寻找,可连人影儿也没有找见,只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生闷气。

如今,那批金矿石被人盗走了,要重振护矿队,就要买枪买刀召集人马,就得花费一大笔银子,可这笔钱从何而来呢?当初,为了不让车林齐密特大喇嘛控制自己,拒绝了索特那旺送来的那张巨额支票,现在回想起来,竟涌出一丝悔意。

看来,要实现胸中的宏图大志,还真地离不开车林齐密特大喇嘛的鼎力支持。“索特那旺,老子需要你帮助的时候,你却不知藏到哪儿去了,也不来牛毛沟见我?”

这时,门帘一挑,徐福荣走了进来,见儿子阴沉的脸色,瞬间明白了,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递了过去,沉声说:“统轩,这些钱你拿去买枪买机器,尽快把护矿队重振起来,要比以前的规模更大,武器也要更先进。”

片刻,又坚定有力地说:“只要能够重振金矿,不论花多少钱,爹都不心疼。”说完,目光冷硬地看了儿子一眼,又说了一句“能不能重振起来,就看你的了”,便怀着满腹的重重心事,昂首走出了屋子。

回到徐府的时候,一轮圆月高高地挂在东方天际。今天是农历十五,月亮又大又圆,月光非常皎洁,把大地照得分外清晰。

徐福荣没有惊动家里人,独自悄悄来到后花园,沿着墙脚走了一圈,碰见顾盼文带人巡逻,又嘱咐了几句,就让她们离开了。如今,金矿被日本人毁了,他预感到还会发生更坏更可怕的事情,不能不提高警惕加强防备。

在寒风中走动了一会儿,见四下里无人,就闪身钻进了那座隐蔽的石窟。牛毛沟金矿被毁,给了徐福荣很大的打击。半辈子的血汗毁之于一旦,谁能不痛心呢?

在他遥远清晰的记忆中,父亲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除了忙田地里的农活之外,一有时间就和几个要好的朋友,赶着马车,走南闯北,四处替人拉运货物挣钱。

由于父亲豪爽慷慨讲义气,很得朋友们的推崇,时间一长,就拥有了自己的势力,在江湖上逐渐显露名声,逐渐成为哈达门数得上来的头面人物,由此奠定了徐家日后发达的根基。

白天,在王登敏和徐统轩面前,徐福荣尽力克制着内心深处的沉重痛楚,极力装出一副坚定的样子,可是,现在独处深夜,他再也忍不住,想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前倾诉一番。

皎洁的月光下,后花园的石山树木花草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朦朦胧胧的白纱。迎着刺面有力的嗖嗖寒风,树木轻轻地摇曳,花草也发出噗噗索索的响声,给寂静冷落的后花园增添了一些神秘恐怖的景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徐福荣怀着满腔轻松走出石窟时,月亮已经悬挂在中天了。他站在假山前,望着又大又圆的月亮,又默默地思索起来。直到一股睡意涌上心头,才缓缓地向王静兰的屋子走去。

他知道,老妻薛新梅只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家庭妇女,毫无见识,相比起来,王静兰还算见过一些世面,有时候能够给他提供一点不同的思路。再说,有几天没有去王静兰的屋子了,可不能冷落了这位年轻美貌的二姨太。

此时,所有的人都进入了梦境中,院子里非常寂静也非常孤独。徐福荣映着月光,缓步走到距离王静兰屋子不远处,见里面黑乎乎的,暗想,这二姨太很少出门,成天只知道看书,睡得也很早。

为了不惊吓王静兰,走到屋子门前时,他故意发出一声重重的咳嗽,继而,又轻声喊道:“静兰,我回来了,快开门。”说完,又发出一声更重的咳嗽。

一瞬间,屋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仿佛是一个男人穿衣服的声音。徐福荣顿时一惊,急忙用力推屋门,但门被锁死了,一时竟推不开。情急之下,又气又怒,狠狠地朝门踢了一脚。

就在这时,屋门忽地开了,一道黑影冲了出来,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徐福荣腹部,继而,纵身跃过他的头顶,沿着曲曲折折的走廊,如疾风般地消失在皎洁的月光中。

徐福荣躺在冰冷的地上,双手捂着腹部,紧盯着消失的黑影,不觉一愣,“怎么会是他?”,随即,一股不可遏止的羞愤血气涌上脑门,感到腹部刀绞般地灼热疼痛,继而,嗓子发咸,不由自主地吐出一口鲜血,当即晕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