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该挑镖局的头了
顾盼文被霍启胜紧紧搂抱在怀里,嘴里不停地狂呼乱叫,两只手不停地胡乱狠命抓挠,将他胸前的衣服撕扯得破烂,脸面也抠挠得鲜血淋漓,但是,霍启胜依旧尽力紧紧地抱着她,疾步走过来。
早晨,自己和几个镖师正在前院里练功,见顾盼文神色慌张地从后院跑过来,疾声询问大师兄去了哪里。霍启胜等人被吓了一大跳,都不由自主地怔怔看着新任掌门,说不出一句话。
少顷,一个叫孟小亮的年轻镖师看着因情绪紧张而脸色通红的掌门,悄声嗫嚅道,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他因为肚子不舒服,起**厕所,无意中见大师兄独自一人走出镖局大门。
“他朝哪个方向走了?”顾盼文神情紧张地紧盯着孟小亮,语无伦次地急切问道,“你看清楚了没有?他朝哪个方向走了?快说,快告诉我。”
孟小亮见她如此急吼吼的状态,心中也是一紧,结结巴巴地说;“当时,我肚子疼得厉害,只见大师兄出了大门,没有注意到他朝哪个方向走了。”
顾盼文不满意地“嗨”了一声,使劲跺了一下脚,而后,疾声吩咐霍启胜带领这几个镖师快去找韩玉超。找到以后,让他快回镖局,有要紧事商量。
霍启胜带人沿着大街小巷寻找了好长时间,也询问了许多认识韩玉超的街坊熟人,最终也没有发现韩玉超的任何踪迹,无奈之下,不得不返回镖局复命。
刚刚走到镖局大门口,却听见顾盼文在院子里狂呼乱叫,顿时吃了一惊,也来不及多想,就纵身跃入院内,将师姐抱住,想送到后院,让略通医术的师母照看。
岂料,见师母误会了自己,又狠狠地挥掌击来,便疾步后撤一步,躲过凌厉的掌风,大声辩解道:“师母,师姐发疯了,我抱她来找你。”
“发疯了?”张文香也大大吃了一惊,急忙止住拳脚,紧盯着霍启胜怀里的女儿,见她紧闭双眼,脸色青紫,呼吸急促,果真一副发疯的模样,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文文”,疾步上前,将女儿从霍启胜怀里接过来,返身走进屋子。
霍启胜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苦笑一声,来到前院。这时,孟小亮等人也回到了镖局,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一夜之间,新任掌门和大师兄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激烈冲突,才导致一个发疯,一个离家出走?
过了一会儿,霍启胜苦笑一声,说:“没什么事情,大家都散了。”又回头吩咐孟小亮道:“小亮,如果大师兄回来,你先告诉我一声。”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心底涌出一丝淡淡的失望情绪。韩玉超作为大师兄,也太不负责任了。如今,镖局到了这等窘迫的境况,也不知道团结众兄弟共度难关,反而为了一点鸡毛蒜皮得小事,一走了之,太不像话了。
孟小亮和霍启胜两人平素关系挺不错,此刻,见他脸上鲜血直流,就很干脆利落地答应一声,“师兄,你去休息吧。大师兄一回来,我就立刻告诉你。”
就在这时,福金坊老板吴海涛笑眯眯地走进来,见状,也不由得一怔,飞速扫视了众人一眼,最后将目光紧紧落在霍启胜血迹斑斑的脸上,不解地问道:“小霍,你们这是咋啦?发生了什么事情?”
通过那次讨要押运费,吴海涛给霍启胜留下了非常良好的印象。拿着银子,在返回镖局的路上,霍启胜高兴地想,这吴海涛言而有信,做事沉稳,是一个大大的好人。
此刻,见他一大早来到镖局,就知道有要紧事情,又用关切的语气询问自己,便努力挤出几分笑容,说:“没什么。”而后,吩咐众人散去,将吴海涛请进堂屋说话。
吴海涛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喝着热茶,仔仔细细听霍启胜叙述事情的经过。当听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即刻明白了,暗想,韩玉超不辞而别,顾盼文是一时心急,走火入魔了。
在来华武镖局的路上,他决定将韩玉超被日本人绑架的消息,告诉顾盼文,促使她尽快营救,免得夜长梦多有闪失。原来想杀死韩玉超,以泄心头一时之愤的想法,随着这几天一连串事情的发生,自然而然地改变了。
随之,绝不能让韩玉超现在就死的念头,强烈地占据了他的心头。他非常明白,韩玉超身上还带着麒麟玉佩中的“麒玉佩”,一定要想方设法得到,绝不能让这对价值连城的罕见宝物天涯分离,落入他人之手,这仅仅是其一。
其二,在他制定的战胜俄国鲁克公司的计划中,韩玉超是很重要的一枚棋子,绝不能让这枚棋子没有发挥一点作用而就此死去。这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如今,顾盼文走火入魔,韩玉超生死不明,华武镖局雪上加霜,接二连三地出事,乱成一锅糊涂粥。接下来,自己的棋步该怎么走,吴海涛不由得陷入了紧紧的思索当中。
见他眉头微微皱起不说话,霍启胜以为在替镖局担忧,心中情不自禁地升起一股感动,用颇为感激的语气说:“吴老板,你不用担心,师姐会慢慢好起来的,大师兄也会回来的。”
“小霍,你师姐病了,大师兄又不见了,这镖局里的事情,你该担起责任了。”此刻,吴海涛已经想到了新的主意,胸有成竹,笑眯眯地叮嘱道,“顾掌柜用生命保存下来的镖局,不能让它就此垮掉啊。”
自上次在福金坊首次面对面地接触之后,吴海涛就一眼看出来,这霍启胜是一条很朴实的血性汉子,比华而不实的韩玉超强多了。只是来华武镖局得时间很短,没有得到进一步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罢了。
见吴海涛如此说话,霍启胜即刻想起了师傅顾廷栋临死之前的血泪嘱托,心中不由得阵阵发紧,急声说:“谢谢吴老板的关心。有我和孟小亮等一干兄弟,华武镖局是不会垮掉的。”
稍后,又轻声问道:“吴老板,依你看,如今该怎么做才好?”说这句话的时候,霍启胜心中泛起一股没有支撑的胆怯和空虚。在这之前的两年时间里,他只是服从命令,低头做事,从来没有考虑过如何挑头担责任。
吴海涛自然清楚霍启胜在华武镖局的地位,进一步循循引诱道:“俗话说,蛇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小霍,你师父在世的时候,就非常看重你。如今,镖局没有一个挑头的,恐怕不行。”
这句不轻不重而暗含鼓励的话,激起了霍启胜压抑在心中多年的慷慨之气。他紧紧盯着侃侃而谈的吴海涛,心中泛起了一股强烈的英雄气概。从外蒙古辗转来到哈达门,投在华武镖局门下,不就是为了实现自己隐藏依久的英雄之志吗?
听完吴海涛的一席铿锵有力的话语,霍启胜不禁大喜过望,用充满豪情的语气,慷慨地说:“作为华武镖局的一个镖师,在此生死存亡的危难之际,我有责任站出来维护镖局的利益。”
继而,神态毅然目光炯炯地朗声说:“吴老板,我这就去后院,将大师兄被日本黑龙会绑架的消息,告诉师母,商量一个稳妥的营救计划。”说完,冲吴海涛抱抱拳,歉意地说:“请吴老板先坐一坐,我去去就来。”
吴海涛见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想再耽搁下去,也随即站起身,笑着说:“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一步,等你和镖局的师兄弟救出大师兄以后,我再来祝贺。”说完,径直走出了镖局大门。
送走吴海涛,霍启胜就疾步来到后院,站在师母的屋门前,轻声呼喊了几句。不一时,张文香就走了出来,看着脸上血迹斑斑的霍启胜,用满含歉意的语气说:“小霍,刚才误会你了。”
霍启胜大度地一笑,说:“师母,不要紧。这点小伤不算什么。”说着话,用手摸了摸脸,感觉到一股火辣辣的疼痛,继而又关切地问道:“师姐现在怎样?病情好转了吗?”
“文文现在睡着了。”张文香微微叹了一口气,不无担忧地说:“也不知造了什么孽,镖局竟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文文几时能够醒过来。”话音刚落,又叹了一口长气,擦了擦喷涌而出的眼泪。
刚才,在屋子里,她极为细心地检查了一遍女儿的身体,没有发现什么病症,心中随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只是叹息女儿用情太深,命太苦了。
霍启胜看了一眼屋门,压低嗓门说:“师母,让师姐先睡一会儿,不要打扰她。”又紧盯着张文香忧郁的脸色,片刻,悄悄说:“咱们去前院,我有话要对师母说。”
当听完霍启胜的话语之后,张文香心中一愣,两眼怔怔地注视着对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韩玉超竟然被日本黑龙会绑架了,这怎么可能呢?华武镖局与黑龙会平日里素无往来,井水不犯河水,怎会绑架华武镖局的人呢?
再说,韩玉超武功高强,为人机灵,大白天的,在自己熟悉的哈达门大街上,竟然被一群日本浪人公然绑架了,无声无息。这件事情,说出来,别说她了,就是一个稍微有点常识的人,也不会相信的。
见师母紧盯着自己,脸上泛起一股浓厚的疑惑,霍启胜不由自主地急忙解释道:“刚开始,听见吴海涛这样说,我也不太相信,但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我就不能不相信了。”
见是福金坊的吴海涛特意来镖局说的,随即,张文香脸上的疑惑渐渐消散,沉思了一会儿,见四下里再没有别的人,就悄声叮嘱道:“小霍,这事儿就你我两人知道,千万不要胡乱说,记住了?”
见霍启胜紧紧点头,又沉声吩咐道:“你现在就去监视日本黑龙会,看看你大师兄到底是不是被他们绑架了。一旦有确切的消息,就马上回来告诉我。记着,小霍,千万不可打草惊蛇,坏了你大师兄的性命。”
见状,霍启胜神态严肃地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说:“师母放心,我绝不会向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情的。”接着,锋利的目光紧紧扫视了一眼大院,语气坚定而又沉着地说:“我这就去看看,大师兄是不是真的被黑龙会绑架了。”
见霍启胜敏捷地走出大院,张文香满意地点点头,又高声吩咐孟小亮关好大门,没事不得随意外出,而后,站在院子中央,抬头望着那面迎风飘扬的黑色狼头镖旗,心想,文文爹死了,但这面凝结了顾家三代人心血汗水的镖旗,绝不能飘落。
这时,那只老白猿从拐角处走了过来,紧紧偎依在张文香身边,两只大眼睛扑闪着,紧紧望着主人,不一时,竟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尖叫,很是悲凉沧桑。
张文香用手轻轻抚摸着老白猿的脑袋,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出镖那天,老白猿紧紧拉住顾廷栋的衣服,舍不得让他走的情景,瞬即,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难道这一切都是上天早就注定的?
回到屋子里,见顾盼文仍在昏睡,张文香默默地凝视着女儿憔悴蜡黄的脸色,暗自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想,韩玉超不辞而别,给文文心理上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但愿她能够平安地渡过这一劫,挺过来。
于是,她又想起了韩玉超,自言自语道:“小韩这孩子,怎么走的时候,也不告诉文文一声,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唉,世上的男女冤情,说不清道不明,也不知害苦了天下多少痴情女子。”
接着,她又想起了丈夫顾廷栋临走之前的那个晚上说的话,不由得暗自下定决心,“如果这次小韩能够平安回来,就让他们两人成婚,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镖局急需要一个男人挑头出面。”
两天以后的一个寒风呼啸的晚上,天色刚刚发黑,顾盼文渐渐清醒了过来,看着坐在自己身边茫然出神的母亲,“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凄厉地回旋在寒冷寂静的屋子里。
端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张文香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两眼饱含热泪,哽咽着说:“哭吧,哭吧,放声大哭一场,就没有啥事情了。”少许,又说:“妈是过来人,知道这是咋回事儿。我娃受了委屈,心里难受,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就没事儿了。”
此刻,浓厚的黑暗如同一张密不透气的大网,紧紧笼罩着哈达门这座塞北小镇。凛冽的寒风呼啸着,从镇子上空掠过,卷起阵阵沙尘,猛烈地刮向远方。胡杨树也发出层层海浪般的低沉怒啸,仿佛在抗议这黑暗的世界。
深邃辽远的夜空中,群星闪烁不定,对这沉重的黑暗无能为力,任其横行欺压。黑乎乎的群山中不时响起野狼的低嚎声,随风飘**在哈达门的上空,久久不散。
过了很长时间,顾盼文才停止哭泣,紧紧偎依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不停地抽泣着说:“妈,小韩走了,也许永远不再回来了。”片刻,又放声大哭起来。
张文香心头一阵发酸,强忍着眼泪,轻声安慰道:“会回来的,小韩会回来的。文文,别担心,他只是外出做事情去了,过不了几天,就会平安回来的。”
见母亲说得很有信心,顾盼文心中略微好受了一点,仰起头,看着她坚毅的面孔,少许,又不相信似地追问道:“妈,你说的是真的?小韩一定会回来的?”
张文香肯定地点点头,笑着反问道:“妈啥时候哄骗过你?傻丫头,妈说会回来的,就一定会回来的。”说着话,端来一小碗米汤,递给女儿,催促道:“你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快喝了这碗米汤。”
顾盼文也微微一笑,接过碗,慢慢喝起来。一时间,灯光静静地照射着,母女俩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轻轻回旋起一阵香甜清脆而又令人垂涎欲滴的喝粥声。
看见女儿喝得如此香甜,张文香暗自高兴,心想,只要把事情想开想通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天下没有迈不过去的坎,也没有跨不过去的沟,就看一个人怎么走这条路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霍启胜浑厚低沉的声音:“师母,我回来了。”随着这句飘进屋子的突如其来的话,张文香心中即刻涌起一股不祥,飞快地瞥了一眼女儿。
听见声音,顾盼文心中一紧,停止喝粥,瞪起两只眼睛,紧紧注视着屋门,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道:“大师兄,是大师兄回来了。”说着,放下碗,就要起身下炕。
见状,张文香赶紧一把拉住女儿,紧声安慰道:“文文,是霍启胜,不是小韩。前两天你睡着的时候,我让霍启胜出去寻找小韩。现在他回来了。”
说话间,屋外又响起了霍启胜低沉的声音:“师母,我回来了,有事要对你说。”
此刻,顾盼文也听清楚了,脸上随即浮现出一丝失望,眼中闪动着晶莹的泪花,无奈地说:“是霍启胜,不是大师兄。我听错了,还以为是大师兄回来了。”
张文香极力安慰道:“文文,霍启胜一回来,小韩很快也就会回来的,不要担心。”见女儿又轻声哭起来,就耐心劝解道:“别哭了,你先睡一会儿,我出去了解一下情况。”
走出屋子,见霍启胜裹挟着一股寒气站在门口,如同一座石雕,就急忙低声说:“走,小霍,去前院堂屋里说话。”又回头望了一眼自己住的屋子。
堂屋里,冷冰冰空****的。自顾廷栋死后,这里很少有人进来。时间一长,就自然而然地充斥着一股冷寂的寒气,特别在这寒风呼啸的夜晚,寒气就更浓更重了。
张文香坐在丈夫生前专坐的雕花太师椅上,目光灼灼,紧盯着霍启胜,少顷,疾声问道:“怎么样,你大师兄在不在黑龙会?”
“大师兄确实被黑龙会绑架了。”霍启胜神态冷峻,如同一尊铁塔,看着师母,面无表情地回答,“吴海涛说的没错。”
尽管张文香早有心理准备,但听见霍启胜的回答,心中还是吃了一惊,暗想,黑龙会为何要绑架韩玉超呢?莫非想要挟华武镖局?
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她现在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就是黑龙会绝不会无缘无故地绑架韩玉超,这里面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玄机。
这时,霍启胜擦了一把脸上的寒气,看着神态凝重的师母,慢慢叙述起了事情的前后经过。一时间,屋子里回旋着他特有的浑厚声音,嗡嗡作响。
张文香没有说一句话,神态凝重地默默地注视着他,侧耳认真听起来,越听越觉得这件事很玄乎,处处透露着一丝丝莫名的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