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刚才突然就被扔下的楚铭此时正靠在旅店大门口的柱子上,见陆叙好像一直斗败了的公鸡,蔫头蔫脑的回来,不由得一笑,迎上前去问:“怎么了?”说着自然从陆叙手里接过购物袋。
陆叙没松手:“我能拎动。”
另一边,楚鹤灵巧的穿梭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不时回头看一眼,见身后已经没有了陆叙的影子,这才停下脚步,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呼出口气将已经贴在脑门上的刘海吹开,缓了好一会才拖着像两截木头一样的双腿朝住处走。
“我跟你说,那个女人真不是盖的,那他妈哪是女人,那是只豹子啊,你是没看见她追着我跑时候那场面,相当刺激,累死我了,快给我倒杯水。”楚鹤一进门就瘫倒在地上,他两手扒住地朝屋里爬,要是把这地点换到大街上,再在他面上放上个碗,不用哭不用喊,一天下来保准钵满盆盈。楚鹤一边爬一边朝纹丝不动,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的另一个人男人诉苦:“唉我说我跟你说得你听见没有?”
男人一直在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单反,全程连眼神都没分给楚鹤一下,只留给他一个专注的如同雕刻般的侧脸。
楚鹤没办法,只好又艰难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感慨着社会的冷漠,一边自己去找水。
“我看楚铭那边你也吓唬得差不多了,你别再把他吓死了,结束吧。”楚鹤托着水杯:“现在陆叙估计也要疯了,你总要告诉她事实的啊。”
“你偷窥够了?”男人举起相机调试焦距,在镜头里慢条斯理看了楚鹤一眼:“急什么?”
楚鹤翻了个白眼:“我不是急,我是想回家啊。”然后又嚷嚷开来:“沈时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偷窥?我那叫观察,你有没有文化?”
沈时笑了一声:“没有。”
楚鹤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把杯子朝桌子上一拍:“我不管,我要回家。”
沈时把相机装包:“你回呗。”
“我要能走得了我犯得着跟你废话么!”楚鹤气得跳脚:“你快点让它结束。”
沈时但笑不语,过了会说:“再等几天吧,让他们俩见面也废了不少事,还把楚铭的女儿给扯了进来,现在事情还没完。”
想起家乡的饭菜,楚鹤觉得一天都待不下去了,海徽的饮食方面虽然也不差,但到底不合口味,就这么几天,他都瘦了三斤了。
沈时看见楚鹤也比较闹心,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转头朝房间走,轻飘飘扔下一句:“所以当初我说我自己可以解决。”
楚鹤气得直哆嗦,克制得理了理刘海:“我贱不行么?”他说着也跟了过去,正好被沈时无情甩上的房门撞到了鼻子,当下蹲在地上涕泪横流。
日子平静了两天,陆叙见事情毫无进展,有些坐不住了,开始撺掇着楚铭去外面走走。她扯了扯挡住大半张脸的白色围巾,不远不近的跟在楚铭身后。路上以逛街的女性和出来约会的年轻人士居多,陆叙看着走在她身边不时相互喂着吃冰激凌的那对情侣,恨不能抢过甜筒一人一支插他们脸上,然后大声质问他们:喂什么喂?自己没长手不会吃啊?
或许是陆叙的眼光太过毒辣,身边那对情侣见状以为自己遇到了变态,也不再相互喂食,直接快步离开了。
陆叙自打那天没追上那个人,心情一直不怎么好,走路都带着怨气,眼神也比平时凌厉上一些,满脸的“但求一战”。楚铭有时候回头找她,不当心对上她的视线,也感觉到头皮发炸,所以这一路也就干脆头也不回的朝前走。按照之前被杀的经验,楚铭走着走着就换了套路,开始挑一些偏僻的小路走,正要拐过第四个胡同,忽然察觉到一阵风掠过耳畔,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已经不见了陆叙的踪影。
陆叙追着凶手朝胡同深处跑,恨不得将面前的人嚼碎了吞进肚子里。刚才,如果她再晚一秒,这人就又得逞了,想起刚才乍现的那一道寒光,陆叙有些后怕。两人一前一后,没一会就跑到了胡同的尽头。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直要害他?”陆叙停在原地,看着站在阴影里的凶手。
空气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雪化之后从屋檐上滴下来的滴答声,良久,凶手才从阴影里慢慢走出来,虽然已经接受了凶手就是楚铭的事实,但是在看见凶手的样貌时,陆叙还是吃了一惊,但显然这个楚铭要年轻一些,眼中的阴翳要淡一些。
“我劝你别管这件事,这是我和我自己的事。”
阳光兜头照了下来,打在陆叙脸上,暖洋洋的,她被楚铭的话逗得笑岔了气。
楚铭将匕首横在身前,微微弓着身子,双脚无意识的变动着方向,神色明显有些紧张。
陆叙笑够了,说:“给我个他非死不可的理由。”
楚铭冷笑一声:“你以为他是无辜的?他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你去问问他,他的妻子和女儿五年前是怎么死的!”
陆叙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她还真没问过,听他这意思,楚铭妻子和女儿的离世难不成另有隐情?
“他有今天的下场就是报应,所以你最好不要掺合进来,对你没有好处。”
陆叙见他也不像是在说谎,立场有些摇摆不定:“就算我不掺合,你也杀不了他,你不是知道这事么?”
“有时候死了反倒是种解脱,但他那种人,不配享受解脱。”楚铭咽了口唾沫,擦了擦自额角流下来的汗水。
陆叙也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对不对,就目前她手里所掌握的这些情况来看,楚铭似乎是以他自己为耻的,他不想做他自己。
陆叙问:“你是哪个楚铭?”
楚铭偏了下头,倒也没隐瞒:“我是十年前的楚铭。”
陆叙哈哈笑了几声:“你觉得我会信?你确定不是在逗我?你一会是不是还要给我讲讲什么空间重叠,平行宇宙什么的?”
楚铭料到她不信,深深看了她身后一眼:“时间到了,我要走了,明天下午的这个时候,我还在这等你,你来了就知道了。”
陆叙切了一声:“你少在这跟我扯没有用的,我跟你说……”话还没说话,突然发现面前空****的,楚铭突然不见了。
“陆叙!你没事吧?”
身后,楚铭气喘吁吁得追了过来,见陆叙面对着墙壁发呆,有些担心。
陆叙双手紧握成拳,闭眼调整着呼吸,片刻之后没事人一样转过身来,对上楚铭的视线:“没事,又被他给跑了。”
楚铭这才舒出口气:“算了,跑了就跑了吧,你没事就好。”
两人并肩往胡同外走,楚铭发现陆叙似乎在有意拉开与他的距离,不由皱眉。
“中午还没吃饭呢,一会直接在外面吃一口吧。”走出胡同,被阳光一照,陆叙觉得自己好像从冰窖里爬了出来,身上回暖了些,她静静等着楚铭的答复。
楚铭点头,他对吃饭这事不怎么敏感,以前要是忙起来,一整天也没时间吃饭,他妻子还在的时候还好些,忙时会打电话提醒他吃饭,要是不忙,就直接做好了饭带过来,等她去世之后,他似乎就没吃到过家里的饭菜了,基本上是一桶泡面就可以解决。
两人就近找了家小餐馆,陆叙点了两份大碗牛肉面,楚铭笑着揶揄:“女孩不都是吃小碗的么?他家份量挺足的。”
陆叙的视线淡定的从菜单上移到楚铭脸上:“我点的是我吃的,你要是吃的话自己点。”
楚铭:“……”
陆叙搅着碗里的面,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状似无意的开口:“主任,我听律所的前辈说这些年你一直一个人生活啊?”
楚铭抬了下眼皮:“对啊。”
“那怎么没考虑再重新组建个家庭呢?”
“没有精力。”楚铭似乎又想起了之前的那些日子,眉宇间疲惫不堪。
陆叙注意到这点,顿了顿,又问:“嫂子和孩子……是因为什么走的?”
楚铭神色一僵,执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手背上青筋暴露,过了好一会,他语带颤抖得说:“我女儿生病了,她妈妈接受不了打击,神智有些不清醒,到治疗末期,她见我女儿实在痛苦,趁我不在的时候摘了她的氧气罩,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女儿死了,我一气之下推了她妈妈一下,谁知道,谁知道她撞到了头……”
楚铭将头埋在掌心里,鼻音浓重:“都是我平时太忙,没有照顾好她们母女,她们俩走后,我岳父岳母和我也不联系了,我父母本来就走得早,我一个人也不想待在那个伤心的地方,就离开了肇雍。”
陆叙没想到这件往事竟然是这么令人神伤的,面条她有些吃不下去了,干脆放下筷子,低头琢磨着好听话,准备安慰安慰楚铭。
楚铭维持着同一姿势,微微抬头,垂着眼皮盯着陆叙的头顶,一边嘴角微微上扬。